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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5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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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务然微闭着眼,但显然看见马森了,冷冷道:“朕还没死呢,就准备投靠新主子了?”

    马森登时汗如浆下,从门口爬到御阶前,砰砰的磕头道:“奴婢万万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觉着那张居正说的有理,皇上和王爷终究是父子,我们做家奴的,怎么也不能火上浇油……”

    “朕不怪你和稀泥。”嘉靖冷酷道:“朕恼的是,你当着朕面,管王金他们叫仙师,背后却一口一个妖道!究竟存的什么用心?!”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撕了这张嘴!”马森使劲把嘀拧成朵菊花,涕泪横流道:“奴婢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再不敢东想西想了……”

    “行了……”嘉靖不耐烦的喝止,望着跪在面前的黄锦和马森,面露森森的笑容道:“要是连你们都看不透,朕还当什么皇帝?这次饶了你们,守好做奴才的本分,再有第二次,就去找陈洪作伴吧……

    “是……”噤若寒蝉的两位大太监,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没有

    一丝力气。

    “把他们叫进来吧。”嘉靖知道大臣们已经等久了,故意让他们在

    外面多跪一会儿。

    “是。”马森满头大汗的爬了起来,脚步踉跄着退了出去,他刚

    才跪的地方,竟出现一块明显的水渍。嘉靖没心绪笑他,因为

    冷汗也从自己的额间流了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原来方才的发作,已经让他透支了。

    其实何止是他们?嘉靖同样满是无力感,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冷眼看马森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把黄锦放出来,但今天的嘉靖皇帝,已经没了往日那种斗破苍穹、乐在其中的兴致和精力,他对安宁的渴求,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宣徐阶诸臣上殿……”一声公鸭鸣叫后,蔑!薛的脚步声响起,虽然梳洗整齐,但仍十分憔悴的徐阁老上殿了。紧跟在后面的是六部九卿那些堂官,沈默也低调的随在后面。每个大臣的手中都捧着奏本,那是各自写的辩状……当然沈默手中那厚厚的一摞,是询问诸位大人的笔录,真这东西,他不眠不休问了一天一夜,两眼红得像兔子,脸色也有些蜡黄。

    嘉靖的双眼一直微闭着,直到众大臣在御阶前跪了一地,才睁开眼睛,目光森然的扫了一遍,不带感情道:“都拿了些什么7”

    “回禀皇上,乃是罪臣等写的辩状。”徐阶低声道。

    “所辩何事?”嘉靖冷淡道。

    “臣等与那上书的海瑞有无关联。”徐阶轻声道。

    嘉靖垂下眼皮,马森便上笛将那些辩状一一收了,奉到皇帝面前。嘉靖的目光却落在沈默怀中那摞笔录上。

    “沈默,你为什么不去问那海瑞,问那些言官,反倒盘问起元辅和各部堂官来了?”嘉靖问道。

    四圣上,您要橄臣所查,一是幕后有无主使,二是群臣有无关联。”沈默轻声道:“徽臣窃以为,第一件刈第二件更重要。而有能力主使那海瑞的,只有诸位大人,所以先请诸位大人洗清嫌疑,乃重中之重,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查清楚了么?”嘉靖不带感情的问道。

    “查清楚了。”沈默声音干脆道:“诸位大人并不知情,这里有饲…话的笔录,请圣上御览。”马森又过来,将沈默手中的一摞笔录也拿过去。

    厚厚的两摞奏本,摆在嘉靖面前,皇帝的面色阴沉,一点要看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把目光投到遥远的天际,仿佛对众大臣说,又像自言自语道:“深山毕竟藏老虎,大海终须纳细流……”

    垂首媸存的徐阶等人,这才微抬起了头,一双双满是惊惧的眼中,似乎又有了希望的光。

    嘉靖依然自言自语道:“大海终须纳细流,纳细流……”反复念叨好多遍,突然蹦出一句道:“都烧了吧……”

    众大臣都愣住了,他们万没想到皇帝的雷霆之怒,竟有变成春风化

    雨的迹象!

    “愣着干什么?烧了!”嘉靖的声调提高,语带不甘道,“把他们

    写的这些存西都给朕烧了,朕一个字也不看!”

    马森和黄锦这下听明白了,感激把那些奏本抱到暖炉边,一本的塞了进去,那设计精巧的青铜暖炉,立刻窜出了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看那火光窜起,《小】徐阶心伞的大石也落了地,《小】用金光朝沈默投去赞许的一瞥。《小】这老头才是大明朝最明白的一个,《说】他知道以嘉靖目下的心力,《网】已经无法承受再一场朝堂地震了,《最快】也肯定没有‘大礼议‘时的魄力,只要冷静下来,断不会拿自己的重臣动刀,所以出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皇帝冷静下来,毕竟在盛怒之下,谁认识‘理性';两个字?这就要有人熄灭皇帝的怒火,除了言语上的劝说外,拖延时间也无比重要,显然沈默干得不错,帮着他们这些人,度过了危险期。

    毫不迟疑地,徐阶代表群臣高呼道:“谢皇上仁德,臣等感愧莫名,无地自容……”说着谦卑的叩首行礼,众臣也跟着五体投地。

    “朕用人不疑。”嘉靖的声音响起道:“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但愿你们对得起朕这份信任……”

    “皇上恩德如天,”徐阶又领着喊道:“臣等唯肝脑涂地,忠纯以

    报!”

    “不必唱高调!”嘉靖沉声道:“朕关了你们一天半,想必都一肚子委屈,不知为何遭此无妄之灾,现在就把海瑞那个畜生的奏疏给你们通阅,看看他是何等无君无父,看看古今哪个帝王,能忍受这份侮辱!”

第七六零章 较量 (二)

    黄锦便将海瑞的奏疏捧给徐阶,徐阶接过来,刚要打开,嘉靖却先受不了,蛮横道:“回你的无逸殿去,不准在圣寿宫看!”可见对那奏疏的厌恶,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徐阶便跟众大臣再次行礼,鱼贯退出寝宫,沈默走在最后,刚要出去,却被嘉靖叫住道:“你都看过了,还去干什么?”

    沈默只好止住脚步,转回身来等候圣i。

    待众臣都走光了,嘉靖的面色一下煞白煞白,身子软绵绵靠在软榻上,出了一头的汗,彻底虚脱了。

    休息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恢复点点牛气,他声音暗哑的问沈默道:“觉得自己表现如何?”

    “有负皇上所托。”沈默垂首道:“臣恳请处加……”,他知道嘉靖恢复了清明,自己挨个审问、拖延时间的举动,自然逃不过皇帝的法眼,索性坦诚相对。

    嘉靖今日却好像慈悲开了怀,竟大度的摇头道:“朕不怪你,国事如家事,会做媳妇两头瞒,凡事按着本分,顾着大局,不全听朕的话,也是对的。”如果沈默不拖过一夜,而是昨天就把问话的结果回报,仍然怒不可遏的嘉靖皇帝,说不定就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来,金口一开、覆水难收,想挽回就难了。

    沈默有些意外,他发现皇帝真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这么轻易原谅自己呢?

    “不光是你,朕连那些跪门的言官都能原谅”,嘉靖今天是打算把好人做到底,道:“甚至连那个上书的也海瑞,也并非一定不能饶恕!”

    “皇上宽厚……”沈默的马屁及时舂上:“实乃万民之福!”话虽如此,但他听得出来,嘉靖这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肯定有难以启齿的要求在后面。

    嘉靖却没有马上提出,而是把左右都支下去,就连黄锦也不例外。待大殿中,只刹下他们两个,嘉靖便让沈默坐下,望着这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带着感情道:“你是朕最自豪的学生,十多年来,为朕披荆斩棘,从无怨言,朕心里是清楚的……若不是怕把你捧杀,就是个伯爵,朕也早给你了。”

    沈默也有些动情道:“臣还是那天的话,陛下对臣的恩典,臣永世不忘。”

    “朕知道你重感情”,嘉靖欣赏的点点头,道:“朕让你去查海瑞,他的死罪是逃不了的,你心里肯定要难受…………

    “微臣…………沈默想要瓣解,却被嘉靖打断道:“朕看了记录,那海瑞进京几个月来,只有你数次与他来往……”

    “只因为他是微臣昔日的属下,见他过得清贫,家中又有八十老母与怀孕的妻子”,沈默轻声道:“微臣看不下去,所以才多方接济于他……

    “可人家没领你的情。”提起海瑞,嘉靖的表情又扭曲了,恨恨道:“朕始终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凶煞之地,孕出这种无君无父的孽畜!竟写那样恶毒的奏章,将朕骂得一无是处!他想青史留名,乱的却是朕的江山!自个死不足惜,只可怜他老娘季妻,也要跟着倒霉……不孝有三,他就占了两条,这种神鬼厌弃的东西,老天就该降雷把他殛了!”可见皇帝心里的怒火一点没消,只走出于某种目的,强自压下了。

    见嘉靖气得脸都白了,沈默赶紧端茶请皇帝消气,喝一口参茶,提了提神,嘉靖无力的愤愤道:“这种讪君卖直、沽名钓誉之徒,也想学比干?真是笑话!朕岂能上了他的恶当?不会当这个纣王的!”

    “皇上英明。”沈默适时赞道只要存在一点可能,他都要尽百分努力,救海瑞一命。

    “只要他公开向朕认一句错!”嘉靖道:“朕就当他一时糊涂,不子追究了……”

    沈默一下全明白了,原来皇帝打得这种算盘,但面上不动声色道:“皇上想让在下怎么做?”

    “你现在还是办案的钦差!”嘉靖突然烦躁起来道:“上天入地随你的便,若是这还要朕给你拿主意,这些年的官,都当到狗身上丰了吗?”

    一句话的功夫,沈默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利害,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可皇帝这样,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能无奈的应下。

    “你可以告诉他”,嘉靖的话愈发直白:“显然对此事的渴望,已经超出了理智:“他认不认错,不切关系到他一人一家,那些关在牢里的言官,朕暂时还没收拾他们,只要他认错,这些人朕都不予追究;否则,每人廷杖八十,能剩下几个,就看造化了。”说着有些凶狠的看沈默一眼道:“还有你,也别以为自己安枕无忧了!”

    “微臣知道了……”沈默又轻声应下。

    “唉……”见他答应了,嘉靖叹口气,语气软化道:“你须对他讲清楚,朕今病久、安能视事?让他莫要道听途说,误会了朕。”这话也是实话、也是屁话,因为这几年嘉靖确实病得不轻,国事尽托付于徐阶,但几年前,十几年前,皇帝可没病吧?还不是一样怠政修玄?

    但皇帝这近似恳求的语气,让沈默心中竟有些酸涩,虽然早就盼着这!天,可毕竟是一代极聪明刚恢的帝王,竟让个臣子逼到这份上,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心生感慨……

    可当离开大殿,让冷风一吹,沈默打个激灵,就不管皇帝的心情,只为自己伤神了……

    很显然,嘉靖被海瑞这一通极谏,加上疾病缠身,估计是不再相信修炼长生的鬼话了。一旦正视现实,显然要考虑身后的光景了……嘉靖应该也知道,自己这些年人事儿没干多少,评价不会太高,加上海瑞亘古未有的一通臭骂,皇帝自知有沦为千古笑柄的危险。

    再说海瑞这篇奏疏,也着实太过惊人,即使沈默看来,也只能说是,可见一片赤子之心,但无论如何,话不是这么个说法。,嘉靖是矜高的人,这辈子没被人指着鼻子痛斥过,又不会蠢到象玄烨他爹对陆生楠那样,专门写文章一一驳斥。要不出了这口气,结果肯定窝囊死。

    就像嘉靖所说,杀了海瑞,只能成全他比干的名声,那皇帝可就跟纣王画上等号了,这是嘉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一定要海瑞认这个错,才能挽回一败涂地的圣名……

    可海瑞能低这个头吗?沈默虽然还没尝试,却也知道绝不可能一一若有一丝动摇,他就不是海刚峥了。

    所以皇帝的任务,注定是无法完成的,但圣旨如山,岂容他讨价还价,所以明知是完不成,也得乖乖去做。

    在提刑司太监的陪伴下,沈默离开西苑,来到禁门前,他婉拒了宫里提供的轿子,登上了依然候在那里的马车。

    一上车,沈明臣便黑着脸告诉他三个不怎么好的消息:第一,京城戒卅严,九门紧闭,不放任何人进出!第二,皇帝急召三边总督杨博火速回京;第三,就在刚才,裕王将请求发落的奏疏递上后,便关闭王府大门,不放任何人进去。

    头一个和末一个消息,沈默都有心理准备,但中间一个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沉默半天,方才喃喃道:“竟这时候把杨博调回和……

    余寅低声道:“杨博此人文武双全、心机深沉,年轻时便名震四海,几十年来在朝则居兵部、出外则镇方面,在军方的威望之高,当世无人可和……尤其是九边的军队,还有京城的禁军,都曾经是他的麾下,门生故将极多,其势力之于军方,正如徐阁老之于文臣,都是执牛耳的大佬。”余寅是天生的幕僚,什么时候该多说、该少说、不该说,拎得清清楚楚。

    “是啊”,提起杨博来,沈明臣也是一肚子话:“当年他随翟阁老巡边时,我曾见过他一面,的确是百年一见的人杰,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沉稳练达,且胆气颇豪……若是生在乱世,必是一方豪雄。”

    沈默登时想起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来了,好么,越说越玄乎,把姓杨的比成曹孟德了。

    但这样的评价,出自两大谋士之口,足以让沈默重视起和……其实不用他们说,沈默也不可能小觑了杨某人,毕竟是徐阁老推崇的能臣、是山西帮的灵魂人物、更是嘉靖在感到威胁时,首先想起的人物

    在这种时候,这样的人物回到北京,又会对局势,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分割——

    带着晚霞上路了,悲催的和尚,要飞四个多小时,才能到南宁,抵达时已是子时末了,距酒店还有40公里,人生地不熟,呃……

    附759…3章作者的话

    因为马上就要去参加起点年会(1015号),把结婚的被子拉回来,所以这五六天里,几乎没时间写字,为了保证不断更,接下来两天必须存稿了,暂且一天发三千字吧……下半个月补偿给大家。

第七六零章 较量 (三)

    裕王府正寝,关门闭户,帷幔重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点着灯,分

    不清

    檀香袅袅,明黄色的纱帐内,裕王头上搭着毛巾,两眼无神的躺着。李妃坐在床边,姣好的面容有一丝憔悴,她刚把世子哄睡下,又赶紧过来陪王爷,确实有些疲惫。

    但更让她伤神的,是裕王现在的状态,见他躺在那里,盖着被子都显得瘦削不堪,一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一阵阵的无奈和恼火涌上心头……别人家的男人,都是女人的看山,自己的男人贵为皇储,却一点安全感都给不了,

    裕王没有看他,自顾白的望着帷幔尽头道:“有消息了吗?高师傅出来了吗?沈师傅不会有事吧?张师傅怎出了这么个主意,一味自掩耳目,平白让人心焦。”

    “追不也是局势所迫吗?”李妃是见过张居正的,对这位丰神俊朗、美髯飘飘的伟男子,印象十分的好,但说这番话,却也不是为他分辩,而是这女人自己的看法:“父皇喜怒无常,又正在气头上,咱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还不如甚也不说,甚也不做呢。”

    “唉……”裕王一想到那个父皇,便倍感悲怆道:“给人当儿子难,给父皇当儿子,更是难上难,二十多年来,孤战战兢兢、如厚薄冰,把自己像囚犯一样禁锢在王府,却还不能消了猜忌。”说着泪水就在眼眶打转,语调一味的悲切起来:“说不定,再过几天孤就要被废了,你带着世子去向父皇求个情,看在孙子的分上,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惨,父皇应该还能给咱们块藩地……你说要哪儿好呢?”

    没听见李妃接话,他便自言自语的接着道:“朱载圳的封地倒是大,地方也好。可是他一死,大臣们便琢磨着全收回去,可见太好的地方是守不住的。师傅讲过管仲让封地的故事,可见还是要个穷地方最保险,可以让朱翊钧和他的儿孙,平平安安过日子。”

    “王爷「”李妃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小手攥着他干瘦的手,哽咽道:“您不要乱想。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不知道朝里的大事。可有一条臣妾心里明白一一先朝武宗皇帝,就是鸨…为没有后嗣,父皇才以宗室入继大统。后来发生的事儿您也清楚……父皇只有王爷这一条根,您又为他生了皇孙,祖宗的江山社稷,难道还能让别人承祧?父皇就第一个不答应!那不是断了自己的根吗?”

    听了爱妃贴情贴理暖人心脾的宽解,裕王的心里松缓多了,紧紧反握眷她的小手,两眼满是希冀道:“那为何父皇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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