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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的囚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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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实验室里不是有一群听你差使的忠实奴隶吗?”
  “葆拉,我们称他们是合作者、同事、同仁……”
  “对不起,教授。”
  “我这次完全是独自一人在工作。它可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实验。”我终于宣布了这一点,而且你看,找了一个什么人,作为我的红颜知己。“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急忙补充说。“如果不成功的话,可能什么也不是。事实上,比什么也不还糟。”
  葆拉…柯里深受感动。有多少人会在关键时刻让你知道他正在做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想知道,如果莱昂纳多在画蒙娜丽莎的时候,某个傻女人打断他的时候,他是否会这么说?听着,我的莱昂纳多,我当然会保守秘密的。有一天,你会告诉我详情吗?”
  “会的。”
  他迅速、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使葆拉愕然。“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天,你是否能够开车到我这里来?休息一下对我可能有好处。你能来吃午饭吗?”
  “哦,当然可以。是的,我会来的。”有片刻时间,这位44岁的女人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受到邀请去参加班级舞会那样兴奋。
  5月24日,星期天。天气是那种典型的中西部天气,早晨是春天,到了中午就变成了闷热的夏天。这是葆拉第一次到康托家去。天气为葆拉提供了一个机会,她可以穿上漂亮的服装,打扮得他以前所见的完全不相同。她觉得自己不妨穿得稍微大胆一点。她在衣柜里挑选:最透明的长丝袜,紫红色的裙子,长及膝盖,左面仔细地开了一条狭长的缝,一双查尔斯…乔丹牌细高跟鞋,凸现出她慢跑者的腿肚。高跟鞋使得她更加高也无所谓。她比康托高上三英寸还是四英寸有什么区别呢?她很早以前就听任自己比她相识的大多数男人显得高了,康托真在意的话,他至今还没有表现出来。在镜子面前,她先是没有扣上面的两颗纽扣,然后又解开淡灰色的丝绸衬衣的第三颗钮子。不,她最后决定还是两颗最好,没有必要太过分。
  葆拉提前了将近20分钟到达那里,她决定先在城里看看,环绕校园四周兜一圈。学院分布很散,无论在占地面积上,还是经济上在小镇上都占主导地位。她沿着康托住地绿树成行的街道徐行,只见那些房屋舒适宜人,绿色的草坪养护得很仔细,房子四周没有篱笆,建筑物外观很相似。她很惊讶。她想像中康托的住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种20年代或者30年代建造的很大的、白颜色的两层楼房。她手里拿着食品篮,走过两边栽着柏树的小路,踏上台阶来到门前,在那里她发现一只写着她的名字信封。里面的条子上写着:
  葆拉,我必须到实验室去核对一些东西。钥匙在门下面。我马上就回来。L。
  这是她从康托那里收到的第一张字条。那个简明的签名使她感到特别愉快。
  葆拉…柯里从事室内装潢设计,是一位真正的专家。她因为这种事情,首次到潜在的客户或其他人家里去拜访时,从来不东张西望,至少不露声色。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是接在马达驱动的摄像机上的广角镜一样,能够立即看清装潢效果,对它们进行比较和存档,储存到她巨大的记忆库里面去。此刻,她一个人在康托的房子里面,有充足的时间细细察看,不必像平常那样假装不在意。她置身在那个房子里面,不清楚自己究竟期待看见什么。康托在芝加哥的临时住所使她以为可能会看见一位英国家具鉴赏家,一个品味高雅、相当富裕的男人。记得那天晚上演奏波开里尼和贝多芬的作品之后,她评论说那里唯一的疏忽是墙上没有画。他毫不迟疑地解释说:“我不喜欢,也不懂英国的狩猎风景画。我喜欢的英国画家,能够与这种18世纪风格的家具相匹配的,是霍格思(Hogarth)或者罗姆尼(Romney)。罗姆尼的肖像画最合适,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家具师。”康托耸耸肩。“可惜,罗姆尼的画很少。即使有的话,我也买不起。我并不介意挂一幅小的雷诺兹或者庚斯博罗的画,可情况也一样。因此我还是看看书,当然还有那里的——”他指着窗外,“那个风景。”在这里也会有那样的风景吗?葆拉…柯里觉得很好奇。看见客厅的墙上挂着画,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透进来。
  第33节 欢迎你到到乡下来
  这样,康托跨过客厅门槛时,看见了她。他是从车库旁的边门里进来的。葆拉一只膝盖跪在长凳上的藤座垫上,那是一只很少见的带靠背的山毛榉长凳。她的手扶着高高的靠背,身体向前倾,在看墙上的水彩画,裙子绷得很紧。康托十分惊骇。不光是葆拉的姿势,那明亮的阳光也使同样使他感到愕然。他为了保护那些珍贵的水彩画,一般都拉上窗帘。“你好,葆拉。”他最后终于说。“欢迎你到到乡下来。”
  葆拉吓了一跳。“噢,艾西,……我没有听见你进来。”她伸出手去。迄今为止,他们两个人之间仅有的身体接触是互相握手,他挽着她的胳膊过马路。“莱昂纳多,”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她的手朝房间四周一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你看这幢房子!”
  “你什么意思?这所房子!”
  “噢,我很抱歉,可你明白我的意思。这房子外面是一所非常高雅的房子,但是……”
  “说下去,说下去。”康托笑容满面地说。
  “谁想到会发现这样一把椅子?我正在极力想回忆它叫什么……好像是什么坐的机器。……”
  他得意地说:“鞍形座位机。”
  “哎呀,这个房间完全是世纪初的维也纳风格:都是些什么人使用过的家具:约瑟夫…霍夫曼(JosefHoffmann)!莫泽尔(KoloMoser)!你看那美妙的莫泽尔书桌:那些镶嵌铜图案!怎么回事,莱昂纳多,城里面是18世纪的古董,在内地是维也纳新艺术?可这——”她莞尔一笑,再次指着墙上。“这些可得头筹。在芝加哥,你居然还说你不在墙上挂画。说你买不起与之相衬的罗姆尼的画。我在这里看见什么?与这房间很相称的席勒(Schiele)的画。”
  “怎么啦?”他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埃贡…席勒1918年在维也纳去世。就这间房间而言,他在合适的地方工作,生活在合适的时代。此外,相比所有其他的画家,我更加喜欢他的作品。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她学着他的样。“想想你上个月不断要我介绍维也纳室内音乐,这音乐简直可以说写在了这件房间里面。你却一个字也没说!”
  “葆拉,你得讲点道理。”他抗议道,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你要我说什么?总不见得说,'这首乐曲使我想起了我的家。那里我靠在一把座位机里细细品味席勒的画,欣赏立体声的勋伯格的音乐?'”
  “有时候,你聪明过头了。”她摇摇手指,讥讽地警告说。“当然,这与我无关。你怎么买得起——”她开始数墙上的画,“至少七幅席勒的画。”
  “这些不是油画。”他故作反对地说。“它们只不过是水彩画和素描。”
  “只不过是!”
  “我在60年代买的。现在买不起了。”
  “难道你不怕有人偷盗吗?”
  “不可能。”他乘机把窗帘拉起来。“它们全都上了保险。况且,我这里很少有人来。那些来过的人从来也没有听说我有席勒。应该说,迄今为止。我刚才看见你在研究这幅画。”康托指着墙壁。“有特别的理由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心想是重新建立他们两个人之间平等关系的时候了。“对。它是这些画里最色情的。尽管画里的两个人几乎可以说穿戴整齐。那两对眼睛,看上去惶恐不安,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就仿佛刚被人发现他们在……”她迟疑了一下,她究竟该用“性交”呢还是“做爱”?
  康托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走到墙壁跟前,拿下画。“给,”他建议她,“你这样看。”他让画面垂直,画中那个女人站着,那个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腰,他的头在她的乳房边。然后康托把它横过来。现在,那个女人看上去躺着,男人在她身上,仿佛刚起身。他可能正在钮裤子纽扣。
  “简直不可思议。”她从他手里拿过那幅画,仔细端详,先是这样,然后再横过来。
  “你觉得哪个……更加……?”
  “刺激?”她插嘴说。“噢,直起来看。毫无疑问。”
  康托探询地看着她。“你这么肯定,为什么?”
  “首先,他们站立着。站着做爱有种幽会的味道。这对情侣好像做了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很惶恐。其次,如果你看他们的相对位子,他们不是在……交媾,而更像是舔阴行为。而且,”她匆匆说下去,仍然看着那幅画,仿佛她在对那副画说话,而不是对康托。“因为她站着而他有点蜷缩,很难确定她是否真的比那男人高那么多。”
  停顿了很长时间以后,他说:“好了。”他把画挂回去。“我们到花园里去吃午饭吧。我已经把桌子放好了。想喝什么酒?”
  葆拉有她的想法,康托也有他的打算。原先,葆拉只想更加了解康托,看看他在大学里的家。现在她对他的品味、富裕,他的独居生活更加好奇了。一个表面上独身的男人,周围全是充满情欲的艺术?另外一方面,康托的目的则要明确得多,完全是利己主义的:他需要找一个人谈谈。在过去几个星期里面,他一直过着隐居生活。他挑选了像葆拉…柯里这样的人作为倾诉的对象:她虽然不懂科学,但是绝顶聪明,言行慎重,而且他们有可能会成为朋友:吃午餐的时候,康托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实在太英明了。
  他们刚一坐下,他就意识到最好还是先满足葆拉的好奇。他邀请她来的时候,或者,是她自己不请自来的?那个邀请是非常自然而然提出来的,他压根没有想到房子里的装饰会在她心里留下疑问。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位室内装潢设计师,在艺术和艺术史方面颇有造诣。他决定把事情解释清楚——迅速而简洁地说清楚。按照当代艺术品拍卖标准,席勒的画,即使是最荒谬的低价,在她看来,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仍然超出一位年轻教授的收入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不用说,她的看法是对的。她也很执着,在午餐时,她终于设法让他解释他相对富足的原因和那些维也纳家具的来源。
  第34节 你们为什么离婚
  解释很简单,或者说在康托看来是这样。他急匆匆地把往事说了一遍:他岳父是一位很有钱的维也纳犹太人工业家,他把独生女儿嫁给了康托。他们结婚时,她36岁。岳父让他继承了一半财产。那位老人很有远见卓识(不像大多数其他犹太人那样)。他料定希特勒的病毒决不会止于奥地利边界。在纳粹德国1938年吞并奥地利前两年,他带着全家人,他的金钱、家具和全部艺术收藏品毫发无损地离开维也纳,来到美国。“现在你明白我怎么会拥有座位机和席勒那些画了吧?”康托问,满以为她会点头表示明白了。
  “不,”葆拉露出一排白得炫目的牙齿。“没这么快。他为什么让你做他的继承人之一?你妻子呢?你们为什么离婚?”
  最终,葆拉终于把一切都榨了出来。洛温斯坦(Lowenstein)老爸是一位了不起的老人。正当他已经放弃希望,认为他的独生女儿嫁不出去了的时候,伊娃不仅找到了丈夫,而且嫁给了真正的博士。他很高兴。为什么不把一半财产留给女婿呢?幸运的是:那位老人没有忍受他们离婚的痛苦:在他们离婚之前四年,老人与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伊娃与康托的关系破裂时,没有任何财产分割纠纷,伊娃的父亲早已经在遗嘱中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两个人都得到了大笔的钱。伊娃不再是康托太太,教授夫人。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更别说那栋房子和家具了。
  “我邀请你来并不是想谈这些。”康托再也无法克制了。
  “不是谈这个?”葆拉带着嘲弄的微笑,睁大了眼睛。“噢,好吧,我想你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是这样。莱昂纳多,你要告诉我什么?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实验?或者说最成功的实验?”
  “成功?”康托有一刻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啊,葆拉,那正是我想对什么人谈谈的。我尽量讲得简短些——”
  “简单?”一丝微笑再度浮上她的嘴唇。
  康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过长了点。“我说的不是技术上的。你知道,多年来,我的研究小组一直在集中研究肿瘤的发生。”
  “我知道你讨厌我一开始就打断你的话,可是,你明确说,那什么意思?”
  “肿瘤生成理论?肿瘤的形成。”
  “你打算制造肿瘤还是治疗它?”她故意开玩笑说,康托现在的思绪已经进入授课大厅。
  “两者都不是。我们只是想要弄清这个过程。去年我曾经有了一个念头,非常谦虚地说,我将其称为天才的想法。它似乎可以解释所观察到的大多数恶性病例,以一种非常实用的方式揭示肿瘤的产生。”康托拿起餐巾纸,画了一个很简单的细胞膜的草图。他很快地用最少的科学术语,向葆拉说明了他的肿瘤发生理论。“在癌症研究领域内有许多假设的理论,当然其中有许多后来被抛弃了,没有一种像我这种理论这么全面。我可以说,它将掀起一场波澜。我绝对相信它是正确的。但是,目前它只是一种假设,而且注定如此,除非——”他停顿了一下以便加强效果,“我们能够提供某种实验证据。去年秋天,我构想出一个能够证实它的实验,我让我最优秀的年轻合作者,斯塔福博士去完成这个实验。”
  “你的奴隶之一。”
  “不,是我的合作者。也许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前途的。我承认,我把他逼得很紧。我坚信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做了一些在正常情况下我做梦也决不会做的事情:我明确告诉他必须在三个月以内完成这项工作。”
  “他成功了?”
  “成功了。我们公布了实验结果——”
  “我们?”
  康托看上去很困惑。“是的,我们。你怎么这么问?”
  “嗯,假如实验是他做的,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发表?”
  “天哪,葆拉,”听上去他很生气。“我们得架设一座桥梁跨越这道文化鸿沟。我现在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我可以告诉你,在科学界这完全符合惯例。我想出来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他做具体实验,我们一起公开发表论文,我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莱昂纳多,说下去,”葆拉的声音很柔和。“这并不重要。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我们的文章发表了以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引起轩然大波。我是说好事情。”他有意识地咧齿一笑。“电话,贺电,演讲的请柬,各种各样的事。但是——”他摆动着食指强调说,“也有一个问题。一位很重要的同事——或者我应该称他为我的导师,我其实从来没有导师——在哈佛大学,他派了一位博士后去完成一项任务,重复我们的实验。”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斯塔福博士,我是说,你的人早已经完成了。难道他不相信你?”
  “葆拉,在科学上,我们的研究必然会取决于其他科学家研究成果的可靠性。如果你看过科学论文,等一会:我去拿一份来给你看。”
  葆拉被他孩子般的热情所打动,他跳起来,一步跨越两级台阶的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给,你看这篇文章的最后。”他翻开发表在《自然》上面的那篇论文的重印本。“有11条参考资料,是其他人的著作。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利用了他们的研究和研究成果。如果他们的研究靠不住的话,我们的也就不可能可靠。科学绝对是一幢建立在良好的信任基础上的大厦。如果基础不可靠,那就如坐泥潭了。”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的社会合同与哈佛那个重复你们实验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坚持说。
  第35节 斯塔福的实验有差错
  “啊哈,问得好。一项实验必须由其他人独立重复,以证实其可真实靠。完全是为了证明我们没有犯什么错误。当然,并不是每个实验都会重复。但是所有重要的实验都必须通过这道程序。我们的实验毫无疑问属于重大的实验。那就是为什么库尔特…克劳斯决定要验证它。在癌症研究方面,他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一种肿瘤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么说,他是出于友谊才重复你的实验的?”
  康托犹豫了一下。“不,不完全是出于友谊。虽然我们在大学里是朋友。”他匆忙补充说。“我还是把它归结于出于怀疑。”
  “可我以为你说这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克劳斯从来不盲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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