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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体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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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听到了那三位前届校友的笑声,那是努力控制着,但最后还是发出来了的笑。鸟回过头去看他们。他们也在望着鸟。在他们眼里,鸟本来就是稀奇古怪的人,出现这样异常事情,决不使他们感到意外,始终都平静如常。由此,鸟的强烈反拨情绪被激起来了。鸟低头看自己粘着泥巴的靴子,说:“等一切都结束以后,我再给您打电话来。”

教授沉默不语,稍稍摇动了一下橡木转椅。鸟想,教授可能开始觉得每日里橡木转椅上的满足有些无聊了吧。鸟也很无聊地沉默着。他觉得需要说的话已经和岳父全部说完。等到和妻子说明情况时,也能这样单纯明快地了结吗?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眼泪,数百次的质问,口舌无力,咽喉疼痛,脑袋火烧火燎,然后,鸟夫妇便被神经病症俘获。

“医院还有一些手续要办,我这就告辞了。”鸟说。教授在橡木转椅上身都没欠,说:“那你辛苦了。”鸟侥幸没被留下,赶紧站起来,教授又对鸟说:

“侧桌里有瓶威士忌,拿去吧。”

鸟紧张起来,并且,他感到那三位校友也紧张起来,很认真地注视事态的发展。教授自不必说,三位校友都清楚鸟沉醉数周的往事。鸟犹豫着,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在补习学校讲述的教科书里的一句话,那是一位愤怒的美国青年的台词:

Are you kidding me,kidding me?

你嘲弄我吗?你找碴打架吗?

但鸟弯腰打开教授侧桌的盖,发现了一瓶尊尼获加,立刻用双手拎了出来。鸟眼睛都红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涌起了一阵恶意的欣喜。这是检测我的手段,但我不会畏缩不前的。

“谢谢了。”鸟说。

一直注视着鸟的三位副教授的紧张神情松弛下来,教授仍然涨红的脸,严肃而缓慢地转向转椅的正前方。鸟向三位校友飞快地一瞥,打了招呼,便走出屋门。

鸟像握手榴弹似的慎重地握着酒瓶,回到铺着石头的校园。从现在起,独自一人自由行动的时间,和一瓶威士忌联在一起,鸟的头脑里涨满了危险的陶醉感。明天,或者后天,如果可能,延缓到一周以后,那时,知道了婴儿惨状和死讯的妻子和我,就要关进残酷的神经官能症的地牢里了。因此,今天,这一瓶威士忌和自由解放的时间,就是我的正当权利。鸟说服了自己心里水泡般涌起的恐惧的声音。水泡轻而易举地平静了下来。好,开始喝吧!但是,现在刚刚十二点半。鸟想回到自己的书房去喝,但那无疑是最差的方案。一回到家,房东老太太和朋友们的盘问打听,或直接,或电话,肯定会接踵而至;而朝卧室看看,那白色的婴儿床,则可能会鲨鱼利齿般地刺疼他的神经。鸟使劲摇了摇头,拂去刚才的想法。那么,躲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小旅店里去喝吧。但鸟对自己醉在旅店的单人房间里不无恐怖。他颇为羡慕地望着威士忌酒瓶商标上画着的那个白人,他穿着红色上衣,兴高采烈地大步向前走着。这家伙是在往哪儿去的路上呢?突然间,鸟想到了一位女友。无论冬夏,这位女友总是躺在光线暗淡的卧室里,思考一些极为神秘的事情。房间里人工烟雾笼罩,她几乎不停顿地吞烟吐雾。她每天出门,总在黄昏以后。

鸟在学校正门前等待出租汽车。路对面的饮茶店里,宽大的玻璃窗对面一侧,坐着他那位旧日的学生和一群朋友。学生立刻认出了鸟,他像一只亲昵可人的小狗,真诚但并不得体地向鸟致意。他的那些朋友也都望着鸟,显示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那家伙怎么对他的同伴们讲究我呢?沉醉数周,以至研究生院退学,最后当了补习学校的老师;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恐怖情绪里的家伙。他可能这样说吧。但不管怎么想,直到鸟钻进出租车,那位学生始终望着他,执拗地送来微笑,出租车开动以后,鸟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种受人怜悯的情绪里。并且,竟然是直到离开补习学校也没明白现在分词和动名词的区别、蠢笨如猫的学生的怜悯。

鸟向出租车司机说明了女友居住的地方。过了那条巨大的高架桥,桥对面是被一片寺庙和墓地围住的高台,那地方是高台的一部分。女友独身一人,住在街巷深处一座住宅里。鸟是刚上大学的那年五月,在班级联欢会上和她认识的。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给同学出了个题,希望有人能猜到她的名字“火见子”的出典。鸟说,这是从《风土记》的逸文“肥后国”取来的。回答正确。“天皇勅曰:棹人行前见火,直往勿回顾”。那以后,鸟和这位来自九州的女学生火见子成了朋友。

鸟的母校为数不多的女学生们,尤其是从外地来的文学部学生,就鸟所知,临近毕业的时候,都变得希奇古怪。她们细胞里的一部分因素渐渐发达过分,开始扭曲,因此,她们的动作变得迟缓。表情变得迟钝而忧郁。结果呢,毕业以后,适应日常生活都不及格。她们有的结婚了,但很快就离了婚;有的就职了,但很快就被解雇。也有的人无所事事,只是到处去旅行,却偏偏碰上滑稽而阴惨的交通事故。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满校全是女生的女子大学,那里的毕业生都能精神抖擞地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成为骨干,而唯独鸟的大学的女生们是另一番模样。火见子在临近毕业时,和研究生院的一位研究生结婚了。她倒是没离婚,但实际比离婚更糟,结婚一年,她的丈夫自杀了。丈夫的父亲让她仍然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并且每月还支付她的生活费。丈夫的父亲希望她再婚。可是她呢,白日里一直沉湎于神秘的瞑想,到了晚上,就驾上体育赛车满街彷徨。鸟听到过非常裸露的流言,说火见子是属于超常规型的性冒险家。甚至还有的说,她丈夫的自杀也与此有关。鸟曾和火见子睡过一次,但那时两人都酩酊大醉,甚至连当时是否真的进行了性交也不清楚,后来也不曾重复过类似行为。这是在火见子不幸的结婚大以前的事,那时候的火见子,虽然欲望强烈,主动追求享乐,但还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女学生。

鸟在火见子住地的一个巷口下了出租车。他快速计算了一下钱包里剩下的钱。明天课后,提前预支本月工资,还过得去吧。鸟用手掌盖住从上衣口袋露出的酒瓶,快步走进巷里。火见子的古怪生活,在这一带尽人皆知,毫无疑问,来探望火见子的客人,不可能不成为各家窗口的观赏对象。鸟按了一下门口玄关上的门铃,没有反应。他摇晃了两三下玄关门,小声喊:火见子,火见子!这是礼节性手续。随后,鸟绕到房子背后,看到火见子卧室的窗下,停着一辆半旧的箱型MG赛车。纯红色MG的空荡荡的座席露在外面,车身有些脏,好像被弃置在那里很久了。但它也是火见子现在在家的表示。鸟把自己泥巴巴的鞋子放到坑坑洼洼的汽缸上,全身体重都压在了上面。MG摇摇晃晃,像只颠簸的小船。鸟仰望垂着窗帘的卧室窗口,又开始呼唤。窗帘的接缝处从屋内被捏起来,从那里形成的一个狭长的窥视孔,有一只眼睛,正从孔里向下俯视着鸟。鸟停止摇晃MG,微微笑了。在这位女友面前,鸟的举止始终可以自由而自然,没有拘束,不须做作。

“啊,鸟……”那声音被窗帘和玻璃遮住,听起来像是一声柔弱无力的叹息。

鸟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个大白天喝酒的最佳场所;在今天心理意义上的收支对照表上,写上了一个(仅只一个)正数。怀着这样的心情,鸟返回玄关门口。



  “是睡着了吧?”鸟对给他开门的火见子问。

“睡觉,这时候?”女友嘲笑似地轻声说。

正午的阳光,从鸟的背后一泻而入,粗野地袭上火见子肩头。火见子举起手掌,歪着脖颈,想挡住光线,肩膀就从厚厚的绛紫色的木绵便衣里露出来。肩头浑圆结实,正与火见子现在的年龄相称。火见子的祖父,九州的一位渔民,是和一个可能从乌拉吉奥斯特克诱拐来的俄罗斯姑娘结婚的。因此,火见子的皮肤,白皙得有些过分,看起来毛细血管都在上面漂浮起来了似的。而她的言行举止,也总是张皇失措的,让人感觉像是一个不适应这片土地的外国人。火见子有些害怕遇到近前的阳光,像个母鸡一样,慌慌张张地退到半开半掩的门后。现在,火见子已经失去了年轻少女的天真之美,而又没有到达丰满充实的阶段。她正处于最为乏味的状态中。她必须度过特别漫长的不稳定时期,她可能就属于这种类型。鸟赶紧钻进狭窄的门口换鞋间,随手把门关上,为的不让外面的光线照到女友。接下来的瞬间,鸟眼前一团黑,他感到换鞋间这块狭仄的空间像是运送动物用的栅栏笼子。鸟脱鞋的当儿,为了让眼睛适应昏暗,使劲儿地眨巴了几下,而他的女友,则一直站在昏暗的深处,沉默地看着他。

“我睡觉的时候,可不想让人给吵醒呀。”鸟说。

“今天情绪一点儿都不振作,但是呢,鸟,我又睡不着呀。白天要是睡了,晚上就绝对睡不着了。我刚才是在思考多元化的宇宙问题呢。”

多元化宇宙?太好了!鸟想,我们就一边讨论这个问题,一边喝威士忌吧。鸟像猎犬一样探着头四处巡视,一边随女友走进客厅。房间里像薄暮黄昏一样暗淡,且散发着温热、潮湿,陈霉的味道,宛似病家躺卧的圈棚。鸟寻找着坐位,眼睛盯在一把陈旧但却结实的藤椅。他把椅子上的一些杂志挪开,颇为小心地坐上去。从火见子冲澡,穿衣服,再加上化妆,这段时间里,不必说拉开窗帘,连室内的灯都不会打开吧。客人必须在黑暗里耐心等待。一年以前,鸟造访这里时,室内也是这样暗淡,他一脚踩在地板上的玻璃器具,脚拇指根都被切裂了。想起当时的疼痛和狼狈,鸟不寒而栗。

火见子的房间里,无论地板上、桌子上,还是贴窗摆着的矮书架上,甚至连录像机、电视机上,到处堆放着书、杂志、空盒子、瓶子、贝壳、小刀、剪子、昆虫标本,在经冬灌木林里采集的枯花、旧信封、新寄来的信,杂乱无章,泛滥成灾。鸟犹豫着,不知把酒瓶放在什么地方。后来,他用脚哗啦哗啦拨出一个空儿,把酒瓶夹在自己的两脚之间。“还是老毛病,还没养成整理房间的习惯呢。鸟,你以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吧?”火见子注视着鸟的动作,像宣喧似的说。

“当然是这样。我的脚指头都割破了。”

“那么说,那时血糊拉的红了一片呢,”火见子颇为眷念地回忆说。“好久没见了,鸟,我呢,确实一切如故,你怎么样,鸟?”

“我这边儿出了事故。”

“事故?”

鸟踌躇不语。他并没想立刻述说自己的不幸。为了尽可能用最简短的话把事情说明白,鸟把事情简单化了,他说:“孩子生出来了,但出生就死了。”

“鸟也遇到了这样的事呀?我的朋友那儿也遇到了同样事情哟。并且不只一个朋友,而是两个。现在加上鸟,三个了呀。大概是被核污染的雨影响的吧?”

鸟在脑子里,想把自己那个像长了两个头的孩子,和曾经见过的因放射能致残的儿童的病例照片试着比较一下。但是,对于鸟来说,不要说和别人一起议论孩子的异常病症,就是自己重新思考一下,一种极为羞耻的感情也会热辣辣地涌到喉头。这是鸟个人独有的不幸,他觉得,这不可能是与地球上其他所有的人共通的、与人类全体相关的问题。

“像我孩子这种情况,似乎只是一个意外事故。”鸟说。“一次痛苦的经验呀,鸟。”女友说着,目光温和地看着鸟。她的眼睑里,似乎全被黑眼珠充满了,表情暧昧不清。

鸟不想探究那眼睛里的含义,他从自己两脚中间取出酒瓶,说:

“我想,来到你这儿,即使是大白天,也可以喝威士忌的。怎么样,一起喝吧!”

鸟感到,对女友,自己颇像一个撒娇放肆的年轻情夫。但火见子的男友们大都这样,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比起鸟这些男友们更甚,像一个弟弟那样依赖她。在一早上,他突然自缢身亡。

“孩子的不幸事件刚刚发生,你说还没有恢复过来呢,我不向你问这事儿。”

“啊,那太感谢了。你就是问,我也没什么可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喝吗。”

“好!”

“我去洗个澡,你把杯子和水壶拿来,自己先喝吧,鸟。”火见子走向浴室的身影消失以后,鸟站了起来。火见子的卧室像卧铺车厢一个包间那么狭窄,从客厅穿过卧室,顶头的地方并列着厨房和浴室。这座小房子尾部歪斜的空间,就这样被浴室和厨房分割开了。火见子脱下的便服和内衣,像只猫似的蹲在那里。鸟跳过那只猫,走进厨房。

鸟在厨房里把水壶灌满,往衣口袋里分别塞了两只玻璃酒杯和两只小杯。返回来的时候,无意之间,从拉门的缝隙,看到在昏暗的浴室角落里冲澡的女友的背、臀部和腿。火见子左手高高举着,像要挡住从头上倾泻下来的黑色水滴,右手撑在腹部上,偏着头俯视自己的臀和右腿胫。鸟寒毛竖立,无法抑制的厌恶感强烈地涌起。他战战兢兢地穿过卧室,甚或可以说,鸟是从隐伏着幽灵的黑影里往外奔逃。回到那把旧藤椅上,心仍然砰砰跳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镇定下来。总之,恐惧裸体的稚气的厌恶感在鸟的身上复苏了。他刚刚生产的妻子,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着婴儿,而婴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他爸爸带到别的医院去了。”即使是面对妻子的裸体,鸟也同样,感觉像是章鱼触爪张开那样令人厌恶。这种感觉还将继续下去吧?并且,也可能会愈发强烈吧?鸟剥去酒瓶盖上的封印,起开软塞,把威士忌倒进自己的玻璃杯。因为他的手腕不停抖动,玻璃杯像被发怒的老鼠啃了似的,发出刺耳的声响。鸟很像一个挑剔、固执的老人,皱着眉头把威士忌倒进喉咙。喉咙火烧火燎,鸟咳嗽不止,眼泪都沁了出来。但灼热的快感贯通了鸟的胃,他从战抖恢复了正常。鸟孩子气地打了个嗝,嗝里带有野草莓味;他用手指擦了擦被酒濡湿的嘴唇,然后,又往杯里倒满了酒。战抖已经止住,这回,握酒瓶的手腕平平稳稳。我躲避着酒,已经有多少千个小时了吧?鸟想,颇有遗恨无穷之憾,接着,像山雀啄谷一般,把第二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喉咙不疼了,也没有咳嗽、眼泪。鸟举起酒瓶,凝视瓶上的商标,发出不无陶醉的叹息,又喝干了第三杯。

火见子返回客厅时,鸟已经醉意朦胧。敏锐嗅出她的肉体存在并由此升起厌恶感的机能,也被酒精麻痹了。并且,火见子穿着的黑色针织连衣裙,让人感觉毛茸茸胖乎乎的,像漫画上憨态可掬的熊,这也使得遮盖在里面的肉体印象稀薄,不引人注意了。火见子把手插进头发里,打开室内的灯。鸟把桌子稍微收拾了一下,放好给火见子准备的玻璃酒杯和水杯,往里倒进威士忌和水。火见子细心地用裙子包紧刚才洗过的皮肤,坐到一把雕镂的大木椅上。对鸟来说,这是值得感谢的事情。他对女性肉体的厌恶感觉虽然有所克服,但还不可能连根驱尽。

“管他怎么样!”鸟说着,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尽。“管他怎么样!”火见子也说。然后,她像猩猩似地嘬起下唇,轻轻地啜了一小口威士忌,品品味道。

鸟和女友静静地呼出的温热气息,使酒精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同时,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刚刚出浴的火见子焕然一新,与刚才在门口阳光里的她几乎有母女之别。鸟深深感到欣慰。按她的年龄也该有这种青春复苏的时刻到来。

“刚才洗澡时想起来的,你还记得这样的诗句吧?”火见子说着,像诵读咒文似的,喃喃地读出一节英文诗。鸟听过以后,又恳求火见子再读一遍。

Sooner murder an infant in it’s cradle than nurse unacted desires……

“还是把婴儿扼杀在摇篮里好,比起培育出尚未萌发的欲望来。是这么一节呐。”

“但是,不能把所有的婴儿都扼杀在摇篮里呀!”鸟说,“这是谁的诗?”

“维廉·布莱克。我的毕业论文不就写的布莱克么?”“是啊,你是布莱克呀。”鸟说着,转动脑袋四处张望,看到在客厅和卧室中间的板壁上挂着布莱克的画的复制品。鸟曾多次看过这幅画,却从没有留神观赏。现在认真观看,才感到这确实是一幅颇奇妙的画。画面呈现出石版效果,但毫无疑问实际是水彩画。原画可能是有色彩的,现在嵌在厚木框里装饰在那儿的,则是一片淡墨色。被中东风格的建筑群围住的广场。远景浮现出一对程式化的金字塔,可能是埃及吧。不知是傍晚还是黎明,整个画面笼罩着微茫的光。广场上躺着年轻死者,像肚子鼓胀的鱼。一位极其悲伤的母亲的四周,则是挑着灯的老人和一些抱着婴儿的女人。而画面上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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