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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之风中劲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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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在下头,没精打采地皱着眉头,苦忍着宿醉的头疼。  

  而上头的卢东篱见他垂头而站,也只道这是坐久了死牢情绪低落的常事,亦不以为意。  

  就连风劲节没有像别的人那样下跪,他也不在乎,只淡淡说:“经查,风劲节打死人命一案实有冤情,如今真凶已然落网,风劲节纯属无辜,依律堂前开释,退堂。”  

  他交待完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座。这一堆的案子从早上一直审到现在,饭也没吃过一口,实在是又饿又累,他还赶着回后堂好好休息去呢。  

  风劲节正低着头站在下首等着这阵头疼过去,没仔细听上头说什么,隐约听到什么什么开释,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话,这才算明白过来,一时无比震惊。  

  就算这人是万中无一的大清官,至少也该先审一审再递交到府衙去候批吧。  

  虽说自己的死罪还没有定,依律知县的确有释放的权力,但有关他的案卷早就送去府衙了,照官场的旧例,纵然要翻案,一般都是把相关案卷送往府衙呈批。这样直截了当,立刻就放人,干净利索得让百姓高兴了,却会给府衙的官员留下独断专行的印象,引发上司的不满,还会有很多一时说不清的后患。  

  人命官司,杀头大案,就这样简简单单轻松释放。  

  风劲节是什么人,卢东篱又是什么人?  

  他与他从来不识,他为何竟肯这般担当?  

  风劲节愕然抬眸,却只看到一角官袍,迅疾的消失在大堂的转角处。  

  而另一个站在官椅后面,同样目瞪口呆的少年,正飞快跳起来,往后追去。  

  风劲节初见卢东篱,在威严肃穆的公堂上。  

  卢东篱只把风劲节当做一个普通有冤屈的犯人,辛苦多时,根本没有精神仔细去看他,而风劲节想要仔细去看卢东篱时,去只看到一方小小衣角。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拜谢

  “大表哥,大表哥……”卢东觉大叫着追上卢东篱,“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直接就把人放了。”  

  “此乃冤案,他本无辜,为什么不能放?”卢东篱又累又饿又渴,基本上没什么心情给大孩子传道授业解惑。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相关的公文前任县令已经呈报给府衙了。即是如此,我们就算查出有冤情,照规矩不是应该同样呈递上去,看看上面的意见吗?”  

  卢东篱心里惦计着,不知道厨房有无把晚饭准备好,嘴里还不得不解释:“这只是官场旧例,并无律法明文规定。没有正式定罪的案子,我是完全有权独自处理的。其实如果那风劲节是个普通百姓,这冤案,我就往上递交也无妨,可他实在是太有钱了,这么有钱的人,又涉及到一桩杀人的冤案,递到上头去,一个个经手的官,不敲足了油水,又怎么肯轻易放手,这其中的故意的拖延勒索为难,都是少不了的。真把案子交上去,我反倒不能做主了,还要让一个明知含冤的百姓,继续担惊受怕住在死牢里。即是如此,不如我直接把人放了,让这件案子到我为止便是。”  

  “可是,你这样行事,府郡的官员对你会怎么想?再说,风劲节这么有钱,你又这般爽快把他放了,若说你不曾收过他半文钱,只怕没有一个人会信的。”卢东觉急了,“你就没想想你的清誉。”  

  卢东篱哑然失笑:“你觉得一个官员的清誉会比一个百姓的自由更重要,你觉得,为了一个官员名声,可以让一个无辜的人,在监牢里再多住几个月,还无端受到盘剥敲诈?”  

  他望望哑口无言的小表弟,右手开始发痒,想也不想,又用力在卢东觉脑袋上敲了一记:“亏得你还整天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卢东觉委委屈屈用手摸着脑袋:“你都从皇帝身边,一路降到这个小县城了,居然还不肯改。你不着急,族中谁不替你急,你以为爹娘让我在你身边,真是为了跟你读书啊,那是为了看着你,免得你再这么下去,连这芝麻绿豆官都丢了。”  

  卢东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倍觉神清气爽,脚步加快地往前走,漫不经心挥挥手:“没关系,我们家不是还有你这未来的状元郎嘛,等到了将来,你有本事一边做个好官,一边升官发财,我会记得去你家门口卖红薯的。”  

  卢东觉为之气结:“大表哥!”  

  可惜的是,济县的县太爷头也不回地奔向美味的晚餐,对于自家小表弟痛心疾首的呼唤,完完全全听而不闻了。  

  后堂兄弟争执时,风劲节还在正堂发呆呢。早有衙役上来给他去了刑具,一迭声在耳边道喜,他也没怎么听明白。  

  隐约倒是有几个差役头,在笑嘻嘻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风公子,新太爷到任,我们上上下下,谁不是打点了十足的精神替你美言,谁不是为你担足了心思,没想到,风公子你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啊。”  

  “风公子真不愧是风公子啊,不动声色间已掌控大局,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看得明白,还只当太爷什么也不知道呢,一心找机会在太爷面前说起你的案子。”  

  “风公子的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啊。”  

  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啊,风劲节抬抬眉,觉得自己应该说明些什么,又知道,很多事,只怕真是越描越黑。人家卢东篱这么爽快地把他当堂释放,要说他暗中没有任何打点,别说人家不信,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这个,不会是福伯他们没问过我,就搞小动作去了吧。  

  正犹疑之间,福伯已经扑到面前,老泪纵横地大喊:“苍天有眼,公子你终于沉冤得雪了。”

  风劲节本来头就不舒服,被他在耳边这么一哭一嚷,更加痛得厉害,整个人都晕沉沉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酒,处在幻觉之中了。  

  就在这一片迷糊之中,他被一干下人,七手八脚,直接塞到轿子里,抬回家了。  

  回了家,干干净净洗了澡,喝了醒酒汤,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精神略好一些,却还是困倦得要命,软绵绵无力地扒到自家那张无比舒服的大床上,就等着约会周公,偏偏还有人在耳边不停得唠叨。

  “公子爷,这回能脱大难,是大喜事,必要好好操办庆祝一番。”  

  “公子爷,你出来了的喜讯要在第一时间,通知各处才好。”  

  “公子爷,你在难中的时候,上下人等,都颇为尽心尽力,也该赏赏才好。”  

  “公子爷,我备了一份厚礼,你先看看,有什么要增要改的,若没什么问题,我就陪着你亲自去县衙一趟。”  

  风劲节本来渐渐清醒的脑袋,让福伯一串串地唠叨下来,又有些迷糊。他自居住济县以来,总是万事不操心,全交给旁人去管的,所以福伯唠叨一句,他就点一次头,等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脑袋才低下来,又猛得一扬,坐起了身子,愕然问:“什么厚礼,去县衙做什么?”  

  “当然是谢情了。卢大人把公子放了出来,这么大的情份,不该谢吗?”福伯张大眼,倒是比自家主子更加愕然了。  

  风劲节看福伯手里拿着一大叠的礼单,接过来本来想看看送些什么,谁知一抖手,那礼单散落下来,一直从床上滚到地上,居然还没完全散开。  

  一看见上头密密麻麻一行行字,风劲节就觉得头疼了:“福伯,咱们最近没挖着什么金矿吗,用得着这么大方吗?”  

  福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瞧着一个脑袋坏掉的人:“公子,我们这段日子为了营救你,送去打点各处地礼物,也不比这少啊。我们求各方官员的,不过是拖着案子不批,和调走刘铭罢了。而这次,卢大人直接就把你放了,这么大的人情,我还担心这礼物不够,特意列出来,看公子觉得有什么要加吗?”  

  风劲节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照你这么说,你之前并没有去打点过他了?”  

  “没有公子的安排,我怎么会自作主张呢。”福伯倍觉受到侮辱,板起脸来,“这些日子,公子虽在监中,可我们外头的所有行动,哪一项不是完全按照公子的意思办的。”  

  风劲节略略皱起眉,也不知在思考什么,信手再把礼单拿起来,淡淡扫了一眼,然后又随意抛开:“不送了。”  

  “不送了?”福伯惊呼,“这,这,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风劲节懒懒道,“他为我翻案若是为了钱,有这么好的机会在,怎么可能什么条件也不提,直接把我放出来。这么大的案子,他连通报府衙一声都免了,就直接自己处置了,更是有十二分胆识。这等人物,这等心胸,我要真把这么些个东西送过去,那就是侮辱他,明白吗?”  

  做出决定之后,他又重重往床上一趴,安安心心闭上眼:“先就这样吧,福伯,你先出去吧。”  

  忠诚的老仆人站那半天没动弹,虽说公子爷的话好像是有一点道理,可为什么想想就是不对劲呢,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贪官,他一出手,就似把银子当瓦砾那么用,现在人家对他有这么大的恩,他倒是一点也不肯表示了。  

  直着眼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风劲节轻微的鼾声,福伯才回过神来:“公子,你怎么就睡了,就算你不送礼,也该上门去道谢。”  

  被吵醒的风劲节把脑袋扎进软绵绵的大枕头里,不耐烦地挥手:“不去不去。”  

  福伯气得打颤,咬牙切齿地喊:“不行,人家这么大的恩义,你不去拜谢,岂非忘恩负义。我绝不能让公子你被世人看成不知感恩的人。快起来,去拜见完卢大人,你再回来睡好了。”  

  风劲节狂拉被子蒙头,哀告道:“天都晚了,怎么好拜客。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你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福伯跟着他时日甚久,知他任性,更加不肯由着他:“明天去了肯定见不着,我打听过了,新任太爷最近在处理前任积压下来的公务,每天一大早就召了县丞主簿一起会同办事,衙门里听差的上下一起跟着奔忙,一直到晚上才散。县里缙绅若要拜会,一概都是没功夫见的。现在晚上去,才能进得了门呢。”  

  “不去不去,要去我明晚再去。”风劲节仍在誓死抵抗。  

  “公子爷,我还不知道你,今日也拖,明日也拖,不想办的事,你就这样给生生拖没了。”福伯气得苍苍白发都在抖动,忘了尊卑上下,狠命拉他的被子,“真不明白,你以前做生意时,什么人情世故心里不明白,什么情面交际办得不周到。自打在这里住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废话,以前我是想赚人家口袋里的钱,当然处处要考虑周到。现在我的银子十辈子也花不完,怎么任性都无妨,为何还要讲究什么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我不同你争这些,总之受了人家的恩义,一定要去谢。”  

  “我不去。”  

  “非去不可。”  

  “我不去。”  

  “一定要去。”  

  ……  

  ……  

  主仆之间拉扯争执的结果是,半个时辰后,风劲节脸色非常难看地在自己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监督下,坐在县衙内堂花厅的椅子上,很努力地反省,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对下人太好,太放纵了呢。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相会

  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处理积案后,卢东篱在书房里翻看县志,以便加深对济县的了解。  

  卢东觉可没有自家大哥那么好的养性功夫,见他仿若没事人一般,以一个极舒服的姿式靠在书房的大椅子上,秉烛夜读得这么有诗意,他就暗中恶狠狠地磨牙。  

  咱们两兄弟到底谁还没真正长大,到底谁不知道事情轻重啊?  

  卢东觉在书房里面,前后左右转了四五圈,见自家大哥也懒得理会他,便只得愤愤然地跺了跺脚出去了。  

  刚出书房不久,就见一个仆役快步而来,在他面前施了一礼。  

  卢东觉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信口问道:“什么事?”  

  “风大官人前来拜谢大老爷了。”  

  卢东觉脚步为之一顿,想了想,才道:“就告诉他说,大老爷还有公事要忙,让他先等一会儿。”  

  仆役应声去了。  

  卢东觉回过头,望望灯火通明的书房,孩子般淘气地笑一笑,为了替那人伸冤,大表哥担当了这么多,让那土财主多等一会子,也算是勉强出气了吧? 

  卢东篱把一本县志翻完大半,书案上的红烛已烧的只余短短一截。他淡淡一笑,放下县志,熄了烛火,漫步行到星月之下,正待回房休息,却见一名仆役正畏畏缩缩在书房门前徘徊迟疑。  

  卢东篱笑问:“有什么事?”  

  那仆役忙忙行礼:“大老爷,风大官人已等了很久,天也实在是太晚了,小人斗胆问一问,若是老爷没空,不如打发了他回去。”  

  卢东篱一怔:“风大官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仆役也是一脸愕然:“风大官人特意前来拜谢大人,刚才表少爷让通传说大人正在办公务,请他多等一会儿,可现在,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卢东篱不待他说完,便低斥一声:“真是胡闹。”  

  那仆役也不知道这一声是骂的谁,只是立刻低头后退,卢东篱也大步向客厅那边去。  

  照他看来,办案决断,全是依公而行,原本也用不着拜谢。真拜谢起来,拉拉扯扯,客气话一堆,又赶着人跪又拜又喊恩人,外加着还有大堆的谢礼,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他新来乍到,又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应付这种事? 

  依他的性子,若是一早知道风劲节来拜,自是托口公务,不肯相见,最多说几句,秉公断案无甚可谢的官话,便让人把客人挡回家去。但现在卢东觉自作主张,让人家白白等了这么久,再若不见,便十分无礼了。  
  
  他只好极之心不甘情不愿地行往客厅,并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考考某个混小子的功课,背不出书来,正可以名正言顺打手心,饿肚子,外加罚站和关禁闭。  

  遥遥望到客厅,已见一个人影正往旁边溜。卢东篱低喝一声:“卢东觉,你给我滚过来。”  

  卢东觉见逃不掉,缩缩脖子,慢吞吞过来,脸上堆起笑容:“大表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卢东篱冷冷瞪着他:“我也正想问你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卢东觉一点也不惭愧地说:“睡不觉啊,刚四下转了转,走了走,没事干,就跑来瞧瞧那个有钱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现愤愤之色,“那个人可真是没什么诚意啊,救命的大恩啊,他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而且还一点耐心也没有。我躲在后堂,一碟瓜子还没磕完呢,他就三番五次要走,要不是他身边那个还算懂事的管家拼命拦着,他早回去了。”  

  卢东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得骂一句:“你也知道什么叫懂事。”就揪着他的衣领拖着走,“给我去向客人道歉。”  

  堪堪行到将近厅门处,就听到里面那同样又气又无奈的声音传到耳边:“公子爷,你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人家对你那么大的恩义,也只不过是让你等一等罢了,你为什么非要闹着回去?这不是让人瞧着我们这么大的人,半点人事也不懂吗?”  

  一个清朗舒润,却也同样又气又无奈的声音应道:“福伯,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这人是个清官,而且喜欢简洁处事,想来是讨厌繁文缛节的。他放过我只是秉公处事,我们这样紧赶着跑着来谢他,只会给他添麻烦,你瞧人家把咱们干晾着这么久不见我们,可见就是不想见了,咱们还是知趣些吧。” 

  “见不见你,和清不清官有什么关系?”那老人犹自絮叨,“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又怎么知道?”  

  “他是清官,从他不敲诈我一文钱,就直接放我可以确定一大半了。再看看这县衙后堂,一般来说,每换一位主人,都会根据他们各自的喜好,改变陈设,另备装饰。还记得咱们前任县太爷上任的时候,大兴土木了多久,又借机会往县中各处富户敲了多少?可是这一位上任都好多天了,县衙里,不但没有任何动工的迹象,连所有摆设,不管大件小件,都没有一丝变化,可见其人处事是喜欢简便省事的。还有县衙里的仆役,按律是可以直接在当地征调,给不给工钱,就看县老爷高不高兴了。刘铭在的时候,这里上上下下奔走的人有多少,可现在呢?这么久了,就一个下仆在四周打转,你刚才给他点好处,让他探探县太爷还要忙多久,这里就连个添茶的人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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