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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之风中劲节-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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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自战事安定之后,他就来到自己身旁,也不知道到底守候了多久,但肯定一直没有离开过,一直不曾休息过,以至于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
风劲节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卢东篱到底在这里守候了他多久,只是心头一片宁静。
这么安静的夜晚,这么柔和的烛影,他只静静望望那眉宇间有着深深疲惫和担忧的人,既不动弹,也不试图呼唤他。
他有多久没有睡,才会倦极入眠,他有多久不曾休息,才会倚柱而寐。也许在下一刻,他也会如自己一般,因着心头的牵挂而倏然惊醒。但在这一刻,能让他多睡一会,便是一会吧。
在这个大战之后的宁静夜晚,在那一点淡淡的烛火下,疲惫而焦虑的卢东篱一直守护着因为伤重而沉睡不醒的风劲节,而堪堪醒来的风劲节,却又静静守候着卢东篱那极短极短的一次小睡。
战争终于暂时结束了。卢东篱的初阵,想来还是以比较完美的方式做结的吧。寂静中,风劲节懒洋洋地想。原来不需要风劲节在旁保护,卢东篱也可以一直站在战场的最前方,原来不需要风劲节从旁筹谋,卢东篱也可以独立应付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了,原来……
原来,卢东篱的生活和事业里,其实并不是非要风劲节的帮助不可的……
这个了悟让风劲节很郁闷得皱了皱眉头,这个,啊啊啊,教会了徒弟没师父啊。关于打仗的事,该教的已经全教给他了,自己为什么还会脑发晕,居然放弃了这么好一个脱离苦海,永远超生的机会呢。
赵国边境的定远关,刚刚经历了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在曾经的杀戮和喧嚣中,沉入一片寂静安宁。而万里关山外的京城里,一处平凡的宅院中,苏婉贞的生活却平静无波。
她自嫁给卢东篱之后,一直与他相伴,不论卢东篱的官职升迁来去,从来追随身旁,后因卢东篱调入朝廷为官,便与他一同入京。以往在地方上为官,有衙门可以住,如今在京城当个小官,却得自己解决住处。京中地价本就极贵,便是买下一处小宅院,也把夫妇历年积蓄用得尽了。
后来卢东篱又任职定远关主帅,军中不可带家眷,苏婉贞自然不能相随而去,只得留在京城等候。
好在军中的一切开支都算在军费中,不必另外花销,卢东篱的官俸,每个月都是苏婉贞差人直接去相关衙门领用。京城物价虽说颇贵,她俭省花用,倒也尽够。因要节省开支,她身旁只雇得一个支应门户,出外奔走的老苍头,和一个帮着做些粗活的粗使丫头,其他细碎之事,倒素来是亲力亲为的。平日她大多时间闭门不出,京城多少繁华,她也只做不知。日日做些针织度日,或是为腹中娇儿做衣裳,便是替万里之外的夫君亲手缝衣,总想着边关苦寒之地,夫君又是不善照顾自己的性子,这山长水远的相隔,不免就日夕牵挂担忧。因着身子渐渐重了,人也渐渐易疲倦,精神不集中,时不时便会失手伤着自己,一件寒衣未做完,伸出手指来,斑斑点点,多是些针戮的印记。
丫环瞧了,总是劝她,怀孕的人,正当多休息才是,怎经得这般劳神,便是担心老爷的冷暖,这外头多少店铺,什么好衣裳买不着呢。
苏婉贞每每却只淡淡笑笑,复又低头牵针引钱。她是他的妻,他的身量体形,她最清楚,他的喜好习惯,她最明白。便是外头有那锦衣华裘可售,她却必要自己亲自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才算是尽心,才能够放心。
平时每隔段日子,也会写信托人送往定远关。信中对京中孤寂岁月,清贫时光,一概不谈,自己偶尔的不适,寂寞伤怀,更不涉及,只是闲闲说几笔京中岁月安然平和,身旁有佳婢相伴,不虑寂寞,闲时玩赏京城,笑看繁华,更加热闹,再加上左邻右舍,颇结了些闺中朋友,平日时常走动,正可互助,日子更加安逸。
大多数的文字,则只是细问边城岁月可还安然,身上冷暖饥寒可曾在意,千千万万,万万千千,都是叮咛与担忧。
万里关山远,来往信件,历时悠长,且极为不便,至今也只盼回两封回信,亦不过是说些边城并不寒冷,将士们极为齐心,大家生活颇为安定,诸事皆无需忧虑的话。其后,倒是更为担忧她孤身在京,诸多不便,寂寞凄清之苦,信里反反复复,也无非是叮咛她多加照顾自己。
那信她小心地收了,每逢夜深人静,拿出来细看,心头往往又是甜美,又是凄凉。
多少个夜晚,一个人孤单渡过,回思起往日岁月,总是守着那彻夜批阅公文的丈夫,或做针指,或整笔墨。纵然整夜彼此不说一句话,但只需抬头,看他烛光下的身影,心头,也是温柔而充实地。
但如今,长夜孤寂,凄清难度,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总是整日头晕呕吐,身旁却没有丈夫相依相护。
她本就是个从未经过生育之事的女子,眼看着生产之期日近,身边竟连个商量请教的人都没有,就越发地心慌意乱起来。
这等凄凉无助,断然不肯在信纸飞鸿上透露一个字,只一个人苦思愁眉罢了。
说起来,卢苏两家,都还有不少宗族亲人的,若在家乡,便是丈夫不在身旁,照料之人,时常走动的亲戚,都是少不了的。
可如今孤身在京,举目无援。要想还乡,她这样沉重的身子,更加不便。也曾提笔想向娘家亲人求救,一来,恐这寒门小宅,清冷景象,伤了丈夫颜面,叫家人轻看了丈夫,又生了怨怼之意,二来,她也是极自尊自警之人,更不愿因自家之事,开口累旁人受数百里奔波之苦。这几番犹豫之下,便总是迟迟不能落笔,只得这般日复一日,愈加不安起来。
这样的惶恐不安,寂寞冷清,在一个清晨,被一位忽如其来远客的喧哗热心给打散了。
“婉贞啊,你都是快生孩子的人了,怎么还凡事自己动手啊,这还了得,我带来两个婆子,两个Y 头,你有什么事,随便吩咐就好,千万别跟我见外。”
“我说婉贞啊,你都是快当娘的人了,可千万得照顾身子。我刚问过你那丫环了,每天吃那些东西怎么成,大人不吃,孩子也要补啊,从现在开始,两天一只鸡,天大的事,也不许改动。”
“婉贞啊,瞧瞧你这倔性子啊,吃什么苦都不跟家里说。亏得你哥哥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京城里等着生孩子,一月五六封信地催着我过来照应,否则要有个好歹的,叫我们怎么安得了心啊。”
那服饰华丽,虽已至中年,但眉眼间仍有年青时明艳风姿的女子,满厅转来转去,指手划脚,说这说那,语气里全是埋怨与不满,眼神里却分明满是热情与关心。
苏婉贞只含笑在旁陪着。她素来是个清淡少欲之人,但此时,却是由着自家大嫂指东说西地分派一切,她只安安份份地听着,虽说不怎么说话,但心里那种被亲人关怀的感动却如春水一般满溢胸间。
在她最孤清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亲人,叫她几乎泪盈于睫。
苏夫人前前后后,转了四五圈,里里外外,吩咐了个遍,这才安心坐下,笑道:“瞧你,出嫁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苏婉直低声道:“大嫂,劳你几百里奔波地为我跑这么一趟……”
“真是个傻人儿。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劳不劳地……”苏夫人打断她的话,笑道,“苏凌可是你亲兄长,他这做哥哥的,能不顾你这个亲妹子吗?如今他任了镇江府推官,不能随意走动来京,我这个做嫂子的,当然要替他尽心。”
一句话说完,看苏婉贞眸中那几欲落下的热泪,她满意地笑笑:“对了,妹夫在外头当大元帅,是否时时来信,可还顾念着你啊?”
“他在边关,万里相隔,只来得两封信,信中对我自是关切的。”
“他隔着山山水水,见不着你,当然揪心,你也该多写些信,讲讲近况,叫他宽心才是。”
“这是自然。”苏婉贞笑而应道,“大嫂,大哥近日可好,在任上可还万事顺意?”
苏夫人忽得眉锋一皱:“他啊,别的事,倒还不错,新官上任,诸事顺心,上司下属,都还不错,况且又时时要往定远关押运军资,与妹夫也常相见,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妹夫为人固执,和他的顶头上司,有了些冲撞,害他夹在两边颇难做人。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最可恨那个叫风劲节的,为人骄狂狠毒,忌恨你大哥与东篱过于亲近,处心积虑想要害你大哥,你大哥有次去定远关公干,他乘着妹夫不在,把你大哥生生打了好几十军棍。”
苏婉贞低低惊呼一声,脸上原本的笑容全无,站起身来,失声道:“大哥挨打了?”
“是啊……”苏夫人一说起丈夫被打,立时眼泪就滚了下来,“可怜他啊,从小就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生生被打个半死,抬回去养了好久,到现在还不曾恢复如常呢,听那送信的家人说,差一点就被打残了。可恨那风劲节不知用什么话哄端了妹夫,东篱也没追究这件事,你大哥这顿打就白白受了……”
苏婉贞脸色苍白,怔怔得坐回椅子上,用失神的眼,望着自己的嫂子。
苏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一会,忽得一把拉住苏婉贞的手:“婉贞,那可是你的亲兄长,你可得替他出头啊,不能叫他白白让人这么糟践了。那风劲节下的可是好狠的黑手啊,他不顾着东篱的面子,也没替你留下半分颜面啊。你就写封信,好好和东篱说说吧,叫他好好歹歹,也替你哥哥出口气,我们不能白白受这委屈啊。对了……若能劝劝他,凡事别那么刚直,同你哥哥好说好商量,万事相互照应,这就更好了。这仕途艰险,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随便树敌,就是不为他自己想,也得为你,为孩子的将来想啊。”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五十五章受惊
这天早上,京城某一处偏僻街道的百姓们,看到了一幕奇景。
先是一大早,一堆人咋咋呼呼,闹腾出天大的动静,几乘小桥停在那所小小的宅院前,呼啦啦四五个仆从,大包小包地把礼物往里搬。
那宅院里素来深居简出,少与人交游的年青夫人亲自迎出门来,那当前的轿子里行出个衣着华丽的妇人,隔着老远,一连串亲热的呼唤,就嚷得满街俱闻。
这般喧哗吵闹一番,竟惹得街上行人,多有侧目,左右邻居,也不免打开门瞧个热闹,心里估计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门有钱有势的亲戚。看那亲热样,更不知道是多亲多近的人呢。
岂知,人进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外头看过热闹的闲人们还在猜测来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呢,就听得咣当一声巨响,小小宅院的大门,被一种仿佛要撞破门的力气推开,不久前还满面笑容颜若春风走进去的那位夫人,铁青着脸在一群仆从的护拥下行了出来,刚刚搬进去的东西,又见这帮人,一样一样,又往外搬出来。
那位夫人空着双手,不用做事,倒也不闲着,站在大门口,指着门大骂着呢:“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全是蛮牛,真当你们了不起呢,真以为丈夫当了个元帅就了不起了,那种把天下人都得罪了,孤家寡人的元帅,也就是你们这不知死活的人想当。你不稀罕我们,我还不稀罕你呢,我们一片好心,你当做烂泥,那你就自个留在这鬼地方,当你那孤苦伶仃的元帅夫人吧。
她指着门痛骂,那位向来少出门的卢夫人,却依旧客客气气站在门口相送。可怜人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惨白着脸站在门前,任人如此欺辱,几个外来的仆役,搬着东西,在她身旁,横行直过,若不是有个粗使丫环护着,怕不叫人撞倒在地。
任那夫人怎么发怒,怎么痛骂,她只是安静沉默地以一种谦和却绝不卑微的态度,尽主人之礼。
四周邻居虽说与她不相熟,但一直以来,对这个少出门少说活,听说丈夫是个官,却从来不拿架子,对人极之有理的少夫人颇有好感,见她受这等羞辱,不免多有些不平之意。
大家也不由彼此打听几句:“那女人是谁,这么凶悍。哪来的贵夫人啊?”
“什么贵夫人,咱们虽说是贫民百姓,可也是京城里土生土长几十年的人,贵人咱也还是见过的。真正的贵人,哪里会做出这般难看的样子,怕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吧,就不知道是买了官还是发了财,做事这样嚣张无礼。”
虽说多有同情之意,但大部份人还是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人生原则,所以也就最多私下议论几句,发几下不平之鸣罢了。
“那位卢夫人真个可怜,没有丈夫在旁护着就是凄凉,这么让人欺上门来,也只得忍着。”
“听说他丈夫还是个官呢?”
“官又怎么了,这京城里半数都是官呢,当官连妻子都保护不住这种男人,怕还不如我王二一个杀猪的呢。”
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那热热闹闹来的一行人,又复吵吵嚷嚷地去了。
苏婉贞一直坚持站在门前,欠身行礼,直等得苏夫人的轿子去远了,方才转身回去。丫环坠儿含着眼泪把门掩上,急急过来扶她。
原本苏夫人进门时,指东划西地说这里要整理,那里要改动,又说带了这个那个的好东西来摆放,可是才摆到一半,忽得翻了脸,招呼了人便要走。桌子才移得两步,凭空放手,轰然倒在地上,椅子搬得起来,还未找好地方放,就随手一扔,那花瓶刚刚移动位置,便信手一抛,破碎的声音这些人全都听而未闻。
再加上刚拿进来正要四处摆的礼物,呼啦啦一下子又要全搬出去,人人横冲直撞,踢翻踩烂的东西竟是不可计数。
望着这满目狼籍,小丫环都不免要哭出声来了:“夫人,他们怎么这么不讲理,你还这样同他们客气做什么?”
苏婉贞语气仍尽力沉静平淡:“长嫂如母,我惹得她不快活,受她几句训斥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自己却不可对嫂子失礼。”
“既然长嫂如母,又有什么事顺不得她呢,开始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翻了脸。”
“兄嫂有命,若能从命,我又岂会不遵。若是我的事,便是百般的委屈,我自然也不敢回断的,只这回事关国家大事,军中要务,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该说话的。”苏婉贞淡淡道,“相公为国而镇守边关,我不能为他分忧,已是惭愧,又怎能为了些私人情谊,让他再添烦恼,更何况那位风将军,我虽无缘一见,也知他是至诚之人,是我相公的良友知交,断不至无故伤人,若是行了军法,想来自有道理,我又怎好为兄嫂之命,误家国之大事,知己之大义。”
“即便这样,也不必直言拒绝啊,先支吾着应下来,将来再慢慢婉转回了就是,何必如此当面翻脸。再说,夫人你眼看着就快生了,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亲人照应啊。”
苏婉贞淡淡一笑:“傻丫头,那是我的兄长嫂嫂,我既不能应承他们,自然也不该虚言欺骗拖延,这等手段,怎能对亲人使用呢。我待产之时,能有亲人相伴自然好,但那乞讨哀怜得来的关怀,我却不屑得很。更何况,嫂嫂虽当尊敬,但我拒绝她之后,她言语之间,便多处辱及相公,我夫君朗朗风骨,为国为民,我虽女流,亦断不容人在我面前言他是非,自当坦言送客。岂有再行曲意哀怜的道理。”
坠儿低着头,不说话,她是个没见识的粗使丫环,什么朗朗风骨,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不明白,那个夫人口里说的为国为民,去保卫边关当元帅的老爷,为什么却连自己那怀孕待产的妻子也不能保护呢。
此时苏婉贞已被她扶着回了房,笑道:“到处都很乱,你去收拾一下吧。我这里能照料自己。”
坠儿也见四处一片乱糟糟,知道不好耽误,便转身出来,四处整理。
苏婉贞原本也想帮一把,只是一来,她如今不能做重活,二来,收拾了几件小东西,便觉四肢百骸,皆酸软无力,身心都疲惫至极,竟是动也不能再多动一下,只得一手扶了墙,慢慢得一步步走到床前,一矮身,坐到床上,倚了床柱,怔怔呆坐了一会儿,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一大早,听得院外,喧哗呼喊,惊见亲人时的感动,犹在心头,嫂嫂说说笑笑,拉着手亲热关怀的热情,仍在指尖,又哪知转眼间图穷匕现。数百里奔波的真相,却叫人情何以堪。早知如此,情愿不见,倒也省了这番伤情苦痛。
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出嫂嫂真正来意时的,心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咬牙说出拒绝的话后,面对那倏然变脸的亲人时,情有多伤,只有她自己知道,强撑着站在门前,听着至亲之人说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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