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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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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置艺术与传统艺术最大不同点,在于多使用已经现成就有的物件,而非颜料、黏土或陶土等需由高技巧手工加以加工的原始素材,对装置艺术而言,媒材本身并非重点,重要的是艺术家透过媒材所传达的企图与张力……」  
纪宜看着那些文字,又回头看了始终搁置在角落,介鱼的画作一眼。他向来是遵守承诺的人,竟忍住好奇心没有去看,就连瓜子动手去掀他也厉声制止。  
虽然艺术理论他一向不太关心,但是这种艺术,看起来是种创作者本身凌驾于一切的作品。换言之,仿佛观赏者看见的,不是艺术作品,而是创作者?裸裸赤?、毫无遮掩的本身,是他的思想、他的概念、他苍白的灵魂。  
令人战栗的一种艺术。至少纪宜是这么觉得。  
 ————————————————番外 纪宜 TBC————————————————  
 番外 
纪宜(中) 
令人战栗的一种艺术。 至少纪宜是这么觉得。  
他埋头于书本,把借来的书看了一半后,猛地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壁钟。 才发觉早已六点过了五分,纪宜马上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是单纯迟到吗? 纪宜是和人约定,就一定会至少早五分钟到的那种绅士类型,虽然他知道大学生迟到的恶习,就算迟到三十分钟也可以面不改色,那个叫介鱼的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是分秒必争的类型,迟到个五分钟也不奇怪。  
但不知道为什么,纪宜就是坐不住了。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来,拿起伞就冲到楼下。  
天空下着比早上还大的雨,他打着名牌伞一走出会馆的前院,就看到警卫室那里竟然有人,纪宜马上从肮脏的画袍和一头及肩的乱发认出他的身份,  
 「介鱼!」  
他叫着,拿着伞跑了过去。 他什么也没有带,同时也没有带伞,纪宜急急地跑到他身边,反射地把伞撑到他头上:「怎么回事?警卫为难你?」  
他瞥了一眼那个中年警卫,警卫连忙大力摇手,这里每个警卫都知道这位纪大少爷的来头,毕竟他父亲在拗不过他让他住进会馆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打点过了。 介鱼同样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是他,一时还有点认不出来的样子,半晌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啊……你、你好……」  
 「你迟到了,我们约的是六点。」  
他看着介鱼的眼睛说,他其实原本不是要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生疏的眼神,就不自觉脱口而出,  
 「不是跟你说和警卫说我的名字,他就会通报吗?你干嘛待在这里?」  
他又问。 介鱼慢慢地低下头,好像不知如何是好般抚着手指,纪宜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电了一下,他脱口:  
 「你忘了我的名字?」  
介鱼被他的厉声吓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纪宜觉得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生气过,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生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剖开眼前这小子的脑袋,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笔记硬塞到他脑中。 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到这种地步,明明记不住他名字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我叫纪宜!世纪的纪、宜室宜家的宜!记不住的话,也可以叫我小蟹!」  
他不自觉地大叫出声,警卫和介鱼都被他吓了一跳。 介鱼神色惊惶地看着他,他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介鱼的手腕,把他往前庭里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迟到……」  
他道歉着,但纪宜完全不理会他,他觉得自己的颊发烫着,手里紧紧捏着介鱼的腕,才发觉他的手腕好细,而就连他的手腕细这件事,也让纪宜觉得烦躁。  
他一路把介鱼拖上了楼梯,中间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挣扎,但纪宜的脑子里有把火在烧,根本顾不了这么多。 他就这样扣着介鱼的手腕,拖着他到房间门口。  

()
瓜子刚好开门出来,看到纪宜和他身后踉踉跄跄的介鱼,不禁愣了一下。 虽然纪宜带学弟回来是不奇怪,只是向来都是学弟自己眼巴巴地跑来求纪宜见他,要不就是一路挽着纪宜的手,有说有笑地爬上纪宜的床。  
像这样硬拖一个人到房间,瓜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纪宜脸上的表情还很恐怖,一副要把人碎尸万段的样子。  
学弟被纪宜拖到门口,纪宜的手仍然紧抓着他不放,瓜子有领教过纪宜的手劲,看他文弱书生的样子,其实据说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打败过自己的合气道家教。那个学弟看起来惊慌失措,眼角甚至已经泛着泪光了,很难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你,去替我买两瓶香槟,就老酒窖那一家。然后……」  
纪宜把皮夹从口袋掏出来,直接塞到瓜子手里。 他回头看了眼泫然欲泣的介鱼,又开口:「你想吃什么,晚餐?」语气仍然很凶。 介鱼似乎想扯开手,但又被纪宜的表情吓住,张开口却没有声音,纪宜于是又转回头,  
 「帮我叫两碗面、一份寿司拼盘、在请平常那家中式餐厅的师傅替我们做几道小点,然后请人送过来这里,尽量快一点,听到没有?」  
纪宜说着就想关上门的样子,瓜子忍不住叫住他,  
 「等、等一下,小蟹。这个学弟是……」  
纪宜不理会他,把介鱼用力扯进门内,碰地一声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进了房间,纪宜稍微冷静了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介鱼的手腕。他松开手指,介鱼就立刻把手抽了回来,还退了两步,跌坐在纪宜房间中央那张圆沙发椅上。  
一看腕间,竟被纪宜的指力给捏得泛起勒痕,  
「请……请还给我。」  
介鱼稍稍喘息之后,在房间里张望着。 一一般人第一次进纪宜的房间,都会为了宽阔的空间和华丽的设备大加惊叹,并且质疑艺大竟然会有这种夸张的学生宿舍。 但是介鱼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地,满室找着他的作品。  
纪宜一直把它搁在墙角,介鱼很快就找到了,起身就想靠近:  
 「坐着!」  
纪宜命令道。 介鱼动作僵了一下,他被纪宜的气势慑了一下,望向他镜片下的眼睛:  
 「那东西还不是你的,你忘了吗?你是来付报酬的。」  
纪宜说,说完又觉得后悔,这种说法,好像介鱼是特地来?召应?他似的。他观察介鱼的表情,希望他出现一丝动摇。 但介鱼只是焦急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忘记。如、如果可以的话,请现在就……」  
介鱼说着,竟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 他今天没有穿画袍,只披了一件同样白色的罩衫,宽大的薄衫反而更显骨瘦的身躯,和圆脸配起来,有种离奇的美感。  
纪宜觉得自己的感官又失控了一下,很快逼着自己回复冷静。  
他走到介鱼身边的椅子上,慢慢地落坐,身体仰靠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然后双腿交叉,看着介鱼疑惑的表情。 现在这里是他的地盘,纪宜告诉自己,和上次那个奇妙的领域不同,上次一定是因为闯入了他所不熟悉的世界,才会让他如此失常。  
这一次,鱼就在他网中,他绝对可以从容地手到擒来。  
毕竟,被蟹爪看上的小鱼,从来不曾逃脱过。  
 「我们先吃晚餐吧?你吃过没有?」  
他好整以暇地问,看了介鱼一眼,才发觉介鱼根本没在听他说话,眼睛仍然盯着角落的那副画。 纪宜禁不住又心头火起,他伸过了手,抓住介鱼另一边手腕,把他的视线给扭了回来:  
 「我问你吃过饭没有?」  
介鱼的眼睛睁大了看着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那双眼睛像是有水似的,藏着太多纪宜看不见的空间。 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只听到介鱼的声音,  
 「不……我……一直……在做作品。」  
 「在做作品?喂,学弟,你该不会……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吧?」  


纪宜凝起好看的眉毛,检视介鱼瘦得连罩衫也挂不住的外袍。 虽然他也不讨厌纤细型的,但介鱼这样实在太瘦了,偏偏又有张丰腴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养得圆滚滚一点,然后再尽情地把他抱在手里揉捏,享受他的手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的事情,纪宜立时回神过来。 还好介鱼没注意到他的脸红:  
 「我、我忘记了。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做最后的一件……」  
 「昨天晚上?」  
纪宜端详他的脸,果然眼眶旁有淡淡的黑圈,漂亮的大眼里还带着血丝,  
「你做作品做到彻夜不眠吗?作品有这么重要吗?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他又觉得生气起来,虽然理智明白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就是觉得不爽。  
 「因、因为,脑袋里有东西,不……不快点抓住的话,会永远都抓不回来……」  
他好像极力想解释,却又找不到适当词汇。 纪宜瞪着这个矮他一截的男人,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瓜子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房门口,看见坐在圆沙发上,抓着介鱼的手逼问的纪宜,不禁又愣了一下:  
 「小蟹,这些菜……」  
「东西放了就出去。瓜子,你知道规矩。」  
纪宜冷冷地说,瓜子吓了一跳,虽然纪宜平常就是对他就是颐指气使,但像这样冰山一样的表现,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是在学弟面前,纪宜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温柔到连他都起鸡皮疙瘩的。  
他看了一眼介鱼彷徨的表情,还有他额角沾到的些微颜料,像想起什么似的:  
 「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美术科的……」  
 「瓜子,我说出去。再不出去你以后就不用想再进来这间房间!」  
纪宜大声命令道。 瓜子只好不甘愿地把食物摆完,再把皮夹扔回给纪宜,拾起地上的垃圾时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这也是我的房间啊……」但还是在纪宜的猛烈瞪视下逃了出去。  
「先吃东西,其他的待会再说。」  
纪宜放开了介鱼的手。 刚才握着他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害怕,如果连饿到发抖都感觉不到,那放这个小子一个人生活还真是危险至极。  
纪宜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组颜色艳丽的寿司拼盘,精致得像假的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面食、饭食,以及许多学生宿舍平常绝对见不着的小点。  
纪宜对着墙用军刀削开香槟的头,里面的泡沫立刻涌了出来,纪宜很欣喜地看到介鱼对此多看了两眼。 他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同样是学生宿舍少见的高级品,搁到介鱼面前,替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啊,我、我不能喝酒……」介鱼忽然出声阻止,纪宜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也被纪宜的阴晴不定吓怕了,忙低下了头:  
 「我回去还要做作品,我、我很容易醉……」  
 「你今晚还想要回去吗?」  
纪宜用不凉不热的声音说,唇角抽了一下。 介鱼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纪宜推到他眼前的酒,还有那种好戏在后头的表情。 纪宜又说:  
 「叫你喝你就喝,你忘记了吗?报酬上是说,你的一夜都是属于模特儿的,而这一夜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陪我喝酒吃晚餐。」  
纪宜这话一出口,介鱼也没有办法反驳的样子。 纪宜发觉比起对待其他学弟的温柔攻势,对他用命令句还比较容易奏效,虽然那并非他的本意。  
介鱼胆怯地看着那杯香槟,终于拿起来啜了一口,纪宜拿起杯子,作势和他碰了一下,然后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介鱼被他的目光逼得没有办法,只好也闭着眼睛,把酒一点一底灌进喉咙,直到整杯干尽。  
他又逼着介鱼把每样东西都吃下肚,纪宜本来期待介鱼会有些表示,至少像那些被他招待的学弟一样,会表现出「学长,这个超好吃!」、「这什么啊,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之类惊讶的反应,这也是他吊中意的学弟上手的方法之一。  
但介鱼虽然吃得很卖力,看得出来他真的饿了,寿司拼盘被他一扫而空,但是他的表情却和吃路边摊一样,只是单纯地填饱肚子般,沉默地进食着。  
吃饱喝足后,纪宜又逼着介鱼多喝了两杯酒。 果然介鱼像自己说的容易醉,三杯香槟下肚,脸就微微红了,灯光下的侧影让纪宜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他忙勒令自己停住,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照着平常的步骤,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先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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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站起来有些不稳的介鱼,介鱼看了角落的画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纪宜就用遥控器按了浴室的热水装置,他早替他和介鱼准备好了干净的浴衣。  
看见不同于其他房间的?摩按?浴缸,介鱼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其实纪宜还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替介鱼拿了沐浴组和浴巾,教他?摩按?浴缸的用法,就像平常教导学弟那样。 但介鱼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纪宜终于又失控了,  
 「我和你一起洗!」  
纪宜发现自己呆住了,他停在窗口没有动。宜发现自己呆住了,他停在窗口没有动。 介鱼依旧跪在那副画旁,半晌又冲到窗口,看了一眼被雨打湿的另外半副画。  
他转头看了纪宜一眼,本来纪宜期待他说些什么,就算是骂人的话也好。 但介鱼马上把目光转回残破的画上,坚决地搬起了房间里的半张画。  
 「喂,你……」  
纪宜想叫住他。 但介鱼完全不理他,仿佛急于想逃离这间房间,他连罩衫也没拉好,冲向房间的门口,用画框撞开了门,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学弟!学弟……!介鱼……!」  
纪宜追了出去,一下子就撞到长廊上的瓜子。 他也错愕地看着介鱼跑走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学弟是完事后哭着跑出纪宜房间的。  
纪宜跑回房间往窗口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介鱼冒雨冲到了?庭后?,打算去捡那半副画。纪宜觉得自己的心被愧疚和后悔所占满,又有许许多多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他又朝房门口冲了出去,这回瓜子开了口:  
 「喂,小蟹,怎么回事,那学弟他……」  
纪宜理都不理,一路爬下了回旋梯,冲到?庭后?时,才发现半截画已经被捡走了,而介鱼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他在泥泞的土地上发现了一枚散落的邮票,于是俯身将它拾起。  
那是绿色的邮票,盖着某个城市的邮戳,不知道曾贴在哪个旅人的信件上,传达着他的思念和心意。 而现在纪宜握着他,却忽然强烈地希望,这枚邮票也能告诉他,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与心情。  
***  
夏季公演顺利地进行着。 纪宜出演的公爵,获得从导演到指导老师一致的赞赏。  
那种冰冷、实事求事,一丝不苟,对感情却又迟钝不已的面貌,将台词演绎得活灵活现。 加上纪宜的五官本来就长得十分精致,配上道具组精心设计的荷叶领蓝色朝服,看起来真有从中古画像里走出来贵族的感觉。  
上次哭着跑掉的学弟再也没有来过,也没见纪宜遇上什么麻烦。 这让瓜子好容易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纪宜阴沟里翻船,真的被某个不好惹的学弟缠上了。  
好在一切还是老样子。 房间里还是开着学弟博览会,纪宜也还是班上的模范生。  
夏季降临的时候,美术学院那里贴出了庆贺的海报。 好像是有学生参加夏季的现代艺展,拿到了金像奖。  
就算是对美术不太关心的纪宜,也知道现代艺展是相当重要的学生美术比赛。 而金像奖则是对参展学生、对指导老师也好,最高的鼓励和赞誉。 他还听说得奖的竟是个一年级的学生,美术学院为此几乎沸腾起来。  
得奖的艺术品获准在艺大的中庭展出,因为体积相当庞大,所以没办法放在室内。  
纪宜一听到就立刻冲去看了,到的时候,作品旁已经围满了艺大的学生。 果不其然,他在创作者栏里看见了折磨他数星期、让他始终无法忘怀的名字:  
 『OO艺术大学美术科一年级介鱼制作。 』  
他和其他人一样仰着脖子,看着中庭那个惊人的艺术品。  
作品的名称是「人群」。 纪宜看见了好几座那天在画室门口看见的雕塑和画,但现在全被摆在一起,高高低低地,就像人像堆成的小山一般。  
把他们聚合在一块的,是数不清的红色丝线,仔细凑进一看,那些线的素材全是绵绳,只是用鲜艳的红色颜料渲染成红色,远远看过去,就像溅上鲜血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纪宜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艺术品前,听着周围讨论和惊呼的声音。 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抖,抖到连唇也静止不下来,那一瞬间他看见了,看见好多好多的人。 他们在各种素材堆积成的小山上翻滚、挣扎、呐喊,?裸裸赤?的毫无遮掩,他们的感官、他们的肉体和情欲,全都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阳光下。  
而牵系这些形形sese人群的,是那些红色的丝线。 纪宜不知道那些丝线具体代表什么,他只觉得窒息、觉得躁热,觉得喘不过气,他甚至感觉到,那些或紧或松、缠着人像的丝线,就像他平常在床上感受到的,从?内体?涌出的欲望。  
他仿佛看到过去躺在他床上,对着他张开双腿,微张着眼,喘息挺腰的那些学弟,就躺在这些人群中,?挂不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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