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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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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重新围上圈子。恩卡斯携着侦察员的手,把他带到族长的跟前。
“族长,”他说,“看一看这个白脸孔吧;他是个正直的人,是特拉华人的朋友。”
“他是明匡的儿子?”
“不,他是一个英国佬熟悉、麦柯亚人害怕的战士。”
“凭他的功绩,他获得了什么称号?”
“我们叫他鹰眼,”恩卡斯用特拉华语答道,“因为他打起枪来百发百中。明果人都知道他,他们有很多战士在他手里送了命;他们管他叫长枪。”
“长枪!”塔曼侬喊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严厉地注视着侦察员,“我的孩子不该把他叫做朋友。”
“我这样叫他,是因为他确是这样一个人,”年轻的酋长态度非常镇静,然而十分坚决地答道,“如果特拉华人欢迎恩卡斯,他们就该和鹰眼做朋友。”
“这个白脸孔杀了我好多小伙子,他是以杀害莱那泼人出名的。”
“要是哪个明果人在特拉华人耳边说过这样的话,那只能说他是只说谎鸟。”侦察员接口道,他认为,现在是他起来辩明自己没有犯这些莫须有罪行的时候了。他说的就是他与之讲话的这位旅长用的语言,而且又用自己特有的想象力来丰富他所表现的印第安人风度。“如果说我杀过麦柯亚人,那就是在他们的议事会议上,我也不会否认。但要是说我的手曾有意伤害过一个特拉华人,那是违反我的天性的,因为我对特拉华人,对他们这个部落的一切,都是友好的。”
战士们当中响起一片轻轻的喝彩声,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仿佛这才开始发觉自己的错误似的。
“那个休伦人在哪儿?”塔曼侬问道,“是不是他堵住了我的耳朵?”
麦格瓦——他在恩卡斯获胜时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这儿也就不必赘述了——听了这问话后,大着胆走到族长的跟前。
“公正的塔曼侬是不会扣住休伦人请他暂管的人的。”他说。
“告诉我,我兄弟的子孙,”族长避开了刁狐狸那张阴沉的脸,而高兴地把目光转到恩卡斯的脸上,问道,“对你来说,这个休他人有没有一个胜利者的权利?”
“没有。豹子也许会掉进女人设下的陷阱,可它仍旧有力量,而且也懂得怎样跳出来。”
“那么长枪呢?”
“他在笑那些明果人哩。去吧,休伦人!去问问你们的婆娘,熊是什么颜色的!”
“那一起到我们营地里来的陌生人和那个白脸姑娘呢?”
“应该任凭他们自由地上路。”
“还有这个休伦人交给我的战士看管的那个女人呢?”
恩卡斯没有回答。
“那么,这个明果人亲自带到我们营地里来的那个女人呢?”塔曼侬态度严肃地又重复了一声。
“她是我的!”麦格瓦朝恩卡斯得意洋洋地挥着手,大声嚷道,“莫希干人,你知道她是我的!”
“我的孩子还没说话啊,”塔曼侬说着,一面想看一看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可是对方忧伤地把脸转了过去。
“是这么回事。”恩卡斯低声回答。
接着是一个短暂的。令人难忘的沉默,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大家虽然承认这个明果人的要求有道理,但心里却是非常不愿的。最后,那位惟一可以做出决定的哲人以坚定的语气说:
“休伦人,走吧。”
“公正的塔曼侬,是和他来时一样空手回去,还是满带着特拉华人的信义回去呢?”狡猾的麦格瓦问道,“刁狐狸家室空空,让他有个自己人助他一把吧。”
老族长沉思了片刻,接着,把头挨近身边一个可敬的同伴,问道:
“我没听错吧?”
“是的。”
“这个明果人是不是酋长?”
“是他部落里的首领。”
“姑娘,你愿意吗?一个优秀的战士要娶你做妻子。去吧!你的后裔不会断绝了。”
“我宁愿后裔断绝,”吓得发抖的科拉大声喊了起来,“也比受这种屈辱好上千万倍!”
“休伦人,她的心在自己父母的篷帐里。一个不情愿的姑娘,是会造成一个不幸福的家庭的。”
“她这是用她们民族的那一套在说话,”麦格瓦用讥讽的目光朝科拉看了看,说,“她是生意人的族里出身的,打算拿美貌来讨价还价哩。请塔曼侬发话吧。”
“给你贝壳串珠来换吧,还有我们的敬意。”
“麦格瓦只要他寄托在这儿的这个女人,别的什么也不要。”
“那就把你的人带走吧。伟大的曼尼托不许特拉华人做不公正的事。”
麦格瓦走上前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女俘的胳臂;特拉华人都默默地退到后面;科拉仿佛意识到再抗议已经毫无用处,也就不再反抗而准备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了。
“等等,等一等!”海沃德跳上前去大声喊道,“休伦人,行行好吧!她的赎金会使你成为全族最富有的人的。”
“麦格瓦是个红人,他不要那些白人的小串珠。”
“金子、银子、火药、子弹——凡是一个战士需要的,都将送到你的棚屋里;一切东西,只要最伟大的酋长用得上的。”
“刁狐狸是很坚决的,”麦格瓦大声嚷道,使劲摇动着他的手——它正紧抓住不加反抗的科拉的胳臂,“他要报仇!”
“万能的主啊,”海沃德极度痛苦地交叉紧握十指,高声喊道,“这样的事怎能容许!我求求您,公正的塔曼侬,行行好吧!”
“特拉华人的话已经说出口啦,”老族长答道,他闭上眼睛,坐了下去,仿佛精力和体力都已相当疲困。“男子汉言无二诺啊。”
“一个酋长不该浪费时间来收回他说出的话,这是合理的,”鹰眼说道,一面对海沃德挥手,叫他不要再出声,“可是,每个战士在用战斧朝俘虏的头上砍去前,先好好想一想,也是明智的。休伦人,我并不喜欢你,而且也不能说,我对哪个明果人留过多少情。因此可以断定,要是这场战争不马上结束的话,你们一定还有更多战士将在林子里尝到我的厉害。现在,你自己去决定吧,你要把这样一个女人作为俘虏带回营地,还是愿意把我这样一个人带回去?你族里的人看到我这样一个人放下武器,可是会大大高兴的。”
“长枪愿意为这个女人拿出自己的生命?”麦格瓦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已经准备要带着俘虏离去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鹰眼答道,他看到麦格瓦听到他的建议时那股热切的样子,便转而谨慎地做了后退,“拿一个壮年有为的战士,哪怕换一个边境最好的姑娘,也是不对等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同意现在就到冬季营地里去——至少待六个星期,直到树叶子变色——条件是你要释放这个姑娘。”
麦格瓦摇摇头,一面不耐烦地做着手势,要人群让出路来。
“那么,好吧,”侦察员像个尚未拿定主意的人那样犹豫不决地说,“我再把我的鹿见愁搭上吧。你可以相信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的话,在这一带,是没有一支枪能比得上它的。”
麦格瓦对此仍然不肯作答,他继续要人群散开。
“也许,”由于麦格瓦对这种交换表示冷淡,侦察员那装出的镇静也维持不住了,“也许我可以把使用这一武器的本领,全部教给你的小伙子,这该可以消除我们看法上的差别了吧!”
特拉华人仍然挤在麦格瓦的四周,形成了一条无法通过的地带,他们心里都希望他能接受这个友好的建议。麦格瓦凶暴地吆喝着,要大家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还朝塔曼侬瞥上一眼,威胁着要再度吁请他们的“先知”来主持公道。
“注定了的事,迟早总要发生的,”鹰眼愁容满面,无可奈何地把脸转向恩卡斯,接着笑道,“这恶棍知道他的有利条件,所以决不会松手!孩子,上帝保佑你,你已经在自己的同族人中找到了朋友,我希望他们能像你遇见过的有的白人那样忠实可靠。就我来说,迟早总有一死;现在死了,只有几个人为我哭丧,倒也是件好事。总之,看来这班魔鬼是一定要设法弄到我的头皮才会甘心的,所以从长远来看,迟早一天两天,也就没有多大区别了。愿上帝保佑你们。”这个皱眉蹙额的森林居民,说着把脸转向一边,但随即又回过头来,带着渴望的神情看着小伙子,接着说:“恩卡斯,我一向爱你和你的父亲,尽管我们的肤色不同,才干也有些不一样。告诉大酋长,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刻,我也始终没有忘记他。至于你,但求你在幸福的时刻有时能想起我。孩子,你可以相信,不管天堂有一个还是两个,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会有一条道路,使正直的人重又相聚的。在我们藏枪的地方,你会找到我那枝枪的。看在我的分上,你就拿去留在身边作个纪念吧。听着,孩子,你们的民族习惯是赞成复仇的,那你就放手一点用它来对付明果人吧。这多少可以减轻你因失去我感到的悲痛,心里会好受一些。休伦人,我接受你的条件,把这个姑娘放了吧,我是你的俘虏了!”
这一悲壮的建议,在群众中引起一片抑制着的,但依旧可以清楚地听到的赞扬声;即使是特拉华战士中最凶暴的人,对这种英勇的自我牺牲精神也表示钦佩。麦格瓦停住了,可说是焦急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他朝科拉瞥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残暴和钦佩奇怪地混合在一起的表情,然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把头向后一仰,表示看不起这种提议,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
“刁狐狸是伟大的酋长,他的主意是决不会改变的。走吧,”他又接着说,同时伸出一只手,搭在科拉的肩上,由于过分亲见,并没有推动姑娘向前,“休伦人不兴说空话;咱们走吧!”
姑娘向后退了一步,对这种轻批无礼的举动,显出了高傲的女性的矜持;她那乌黑的眼睛中闪着光芒,颊上泛起一片红晕,红得像晚霞,一直红到鬓角。
“我是你的俘虏,到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走的,哪怕去死也不怕。用不着对我施加暴力。”她冷冷地说;跟着,她立刻把脸转向鹰眼说:“慷慨好义的猎人!我衷心感谢你。你的建议没能实现,事实上我也不能接受;可是你仍能帮我做些别的事,甚至比你的那番好意更值得。你看看那个疲惫不堪、无可奈何的孩子吧!在你没有把她带到白人居住区以前,千万别离开她。至于她的父亲会怎样来奖赏你,”她紧握住侦察员粗糙的手说,“那我就不用说了,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奖赏的;但他会感谢你,为你祝福。相信我,一个正直的老人的祝福,是会感动上苍的。天啊!在这可怕的时刻,我真盼望能听到他说一句祝福的话啊!”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后,她又走到扶着她失去知觉的妹妹的海沃德身旁,好不容易抑制住女性脆弱的感情,用更低微的声音继续说:“对于这个将要属于你的宝贝,我用不着告诉你应该怎样爱护她了。海沃德,你爱她,哪怕她有一千个缺点,你也看不出来的。她是个非常善良、文雅、温柔、可爱的姑娘;在她的身心里,没有一点儿瑕疵会使你们当中最骄傲的人感到嫌厌。她美丽,啊!她是多么美丽啊!”科拉伤心地、充满深情地把自己那美丽的,但略为逊色的手,放在艾丽斯粉雕玉琢的额上,并且为她分开披散在眉边的金发;“而且她的心灵也和她的皮肤一样纯洁无疵!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也许比理智能允许的还多,可是我不想让你和我自己更难过……”她把脸伏在妹妹的身上,声音也轻得听不见了。经过一次长久的、热烈的亲吻之后,她站起身来,一脸死色,可是火热的眼睛中没有一点泪水。她转过身去,重又恢复了原先那种高傲的态度,对着那印第安人说:“好吧,先生,要是你要我走的话,现在我就跟你走吧。”
“好,走吧,”海沃德大声说着,让艾丽斯靠在一个印第安姑娘的怀中,“走,麦格瓦,走!这些特拉华人有他们的法律,不让他们来阻拦你,可是我——我可没有这种义务。走呀,你这个恶魔!干吗还拖拖拉拉的?”
听到这种要跟他走的威胁,麦格瓦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开始显得很高兴,但接着就又立刻变成一种狡猾冷漠的表情。
“林子的门是敞开的,”他乐意地回答说,“大方的手①就来吧!”
①指海沃德。
“等一等,”鹰眼喊着,一把抓住海沃德的胳臂,怎么也不让他走,“你不知道这魔鬼的诡计。他会把你引到有埋伏的地方杀了你的。”
“休伦人!”恩卡斯插嘴说,他为了服从本族的严格风习,迄今一直在旁注意地听着,没有吱声,“休伦人,特拉华人的公正,是从曼尼托那里来的。你看看那太阳,眼下它已经升到那棵拇树的高枝上。你走的路是开阔的,也是不长的,太阳到了树顶的时候,就会有人追上你的。”
“我听到一只乌鸦在哇哇叫哩!”麦格瓦挖苦地笑着叫嚷道,“去你的吧!”他朝慢慢地给他让路的人群挥动着手,接着又说:“特拉华人的裙子在哪儿呀?还是把他们的刀枪弓箭送给怀安多特人吧!他们将照样有鹿肉可吃,有玉米可锄!你们这班狗!兔子!贼!——我啐你们一脸!”
特拉华人听着麦格瓦临走时的嘲笑、谩骂,谁也没有吱声,场上出现一片死一般的不祥的沉默。麦格瓦一面嘴里谩骂着,一面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俘虏,仗着印第安人那不容违背的殷勤好客习惯的保护,毫无阻拦地一直往森林里走去。
第三十一章
把看管辎重的孩儿们都杀了!这分
明是违反了战争的规矩。
哪儿看见过——你听着——这样卑
鄙无耻的勾当!
你凭良心说句话,看见过没有?
——莎士比亚①
①《亨利五世》第四幕第七场。
人群一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某种有助于休伦人的力量钉在那儿似的,眼睁睁看着敌人和他的俘虏离去;可是等他们的影子一消失,场上立刻群情激动,一片喧哗。恩卡斯起先也依然站在高台上,注视着科拉的背影,直到她的衣服的颜色和树叶分辨不清时,他才走下台来,默默地穿过人群,走进他不久前刚从里面放出的那座棚屋。有几个较为认真、细心的战士,看到从旁而过的年轻酋长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便也跟着来到他选做考虑问题的地方。塔曼侬和艾丽斯都已被人扶走了,女人和孩子也已奉令散去。在这重要的时刻里,整个营地就像一窝受到打扰的蜂似的,等待着蜂王出来率领它们作某种重要的长途飞行。
终于,有一个年轻战士从恩卡斯的屋子里出来了,他踏着庄重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到一棵长在平台石缝里的小松树跟前,他从树身上剥下树皮,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回棚屋。跟着马上又出来一个人,他折去了树上的全部桠枝,使它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第三个人又出来在树干上涂上一条条的深红色。酋长们这一切打算开战的表现,使得大家都忧心忡忡,保持着一种不祥的沉默。最后,年轻的莫希干人重又出现了。不过这时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脱去,只留下了腰带和绑腿;他那张俊美的脸,有半边已被涂上了可怕的黑色。
恩卡斯踏着缓慢、庄严的步伐,朝那棵树走去,走到跟前就绕着它兜起圈子来;他的步伐均匀、整齐,很像一种古典舞蹈;同时他还提高嗓子,用他毫无拘束的忽高忽低的声音,唱起了自己部落的战歌。那音调,听起来根本不像人的声音;它时而凄厉,时而哀怨,甚至比得上鸟儿的鸣唱;可是它又会令人吃惊地变调,变得深沉有力,使人不寒而栗。歌词很简单,而且颇多重复,它从对神的祈祷或者是赞颂,渐渐地变成对战士的目的的暗示;在开头和结尾处,都表示了歌唱者对大神的信赖。要是能把他所用的内涵丰富、音调优美的语言译出的话,这首颂歌的大意如下:
曼尼托!曼尼托!曼尼托!
你伟大,你仁慈,你英明!
曼尼托!曼尼托!
你最公正!
啊!在天空,在云端,我看到了
许多斑点——有黑的,有红的;
啊!在天空,我看到了
无数黑斑!
啊!在林中,在空中,我听到了
大声呐喊——有长呼,有大叫;
啊!在林中,我听到了
高声大喊!
曼尼托!曼尼托!曼尼托!
我软弱,你坚强;我无能;
曼尼托!曼尼托!
给我帮助!
在唱到可以叫做一个诗节的末了时,他总是把声音提得更高,拖得更长,使它特别适于这个诗节里所表现的那种感情。第一节歌词的结尾是庄严的,意在表达一种崇敬的思想;第二节是一种描述,近似警告的意思;第三节便是那种有名的战斗呐喊,出自这个年轻战士之口,简直像混合了战场上一切可怕的声音;最后一节,和第一节相似,是表示谦卑和祈求。这支战歌他一连重复了三次,一面跳着舞,绕那根树干转了三圈。
当恩卡斯刚转完第一圈时,一个庄重的,在莱那泼人中很受尊敬的酋长,也跟着他跳了起来,他唱着同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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