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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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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他说,“硬要拿一个人的天赋能力去束缚住另一个人是不合理的。所以,恩卡斯,你最好还是快逃。我因为跑不快,还是重新披上这张熊皮,靠狡猾来骗他们吧。”
莫希干青年没有作答,只是默默地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仰身靠在屋子的一根立柱上。
“怎么?”侦察员抬头看着他问,“你干吗还待着?我的时间还来得及,那伙坏蛋一定会先去追你的。”
“恩卡斯不走啦!”他镇定地回答。
“为什么?”
“他要和父亲的弟兄并肩战斗,和特拉华人的朋友同生死。”
“啊,孩子,”鹰眼用铁钳似的手紧紧握住恩卡斯的手,答道,“要是你留下我顾自走,那可真的不像是个莫希干人,而成了一个明果人了。因为我知道年轻人通常都爱惜生命,所以才想到这么提议的。好吧,战斗中,硬拼不能取胜时,就得靠计谋了。你把这熊皮披上;我相信,你扮熊一定能扮得和我差不多好。”
至于在这件事上他们俩究竟谁的本领大,不管恩卡斯心里怎么想,但在他那严肃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自以为高强的表情。他只是默默地迅速把熊皮套在身上,然后就等着听取那位年长的同伴认为适合的下一步行动。
“朋友,”鹰眼对大卫说,“现在咱们俩把衣服调换一下吧,这样对你要方便得多,因为你太缺乏在这荒野里随机应变的本领了。喏,把我的猎衫和便帽拿去,把你的毯子和帽子给我。你还得把你的书、眼镜,还有那支小苗子也一起给我;要是将来咱们能在比这幸运的时刻重新见面,我会把这些东西全都还给你,并且为这向你重重道谢的。”
大卫爽爽快快地交出了这几样东西,要不是这种交换在许多方面对他确有好处的话,那就更能显出他的慷慨大方了。鹰眼不用多久就把借来的衣帽穿戴妥帖。当他那对骨溜溜转的眼睛上架起眼镜,头上戴上那顶三角帽以后,由于他们俩身材差不多,在黑夜的星光下,他完全可以冒充那位圣歌教师了。这一切刚做完,侦察员便转身朝向大卫,对他做起临别指示来。
“你是不是生来就这么胆小!”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意在下决心做安排之前,对整个情况有个适当的了解。
“本人的职业是和平的,本人的生性,鄙见认为是非常仁爱的。”大卫答道,他对这种对他的人格的直接攻击,感到有点恼火。“可是,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刻,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我忘记过对上帝的信仰。”
“你的最大危险是那伙蛮人发觉他们受了骗的时候。要是那时候他们不敲破你的脑袋,那一定是他们把你看成一个疯子了,这保护了你,也就使你有足够的理由期望得到善终了。要是你决定留下,那你就得坐在这暗处,装成是恩卡斯的样子,直到被狡猾的印第安人发觉自己受骗为止。到那时,刚才我已经说了,便是你受考验的时候啦。所以,还是你自己选择吧,冲出去,还是留在这儿。”
“即使如此,”大卫坚定地说,“我也要留在这几代替这个特拉华人。他曾英勇、慷慨地为我战斗过,所以这件事,甚至比这更艰苦的事,我也敢于为他去做。”
“你这样说真不愧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像个在聪明的教育下本可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人。你要低着头,缩起腿,要不,会过早地被他们看出破绽。要尽量不吭声,到了非开口不可的时候,聪明的办法是突然来个你平时的那种尖叫,这样就可以提醒那班印第安人,你的脑子有毛病,不应该像要求正常人那样,事情完全要你负责的。不过,万一他们剥掉了你的头皮——我相信他们不会——毫无疑问,恩卡斯和我决不会忘记这笔血债,而会像真正的战士和忠实的朋友那样,为你报仇。”
“等一等,”大卫发现他们下了这种保证之后马上就要走了,急忙说,“我是上帝的一个卑下的信徒,他从来没有教诲过我这种不足为训的复仇原则。因此,万一我倒下了,千万别为我的亡魂去找寻牺牲者,而要宽恕那些杀害我的人。既然你们记得他们,那就在祷告中为他们祈求心灵上的启迪和永久的安宁吧。”
侦察员迟疑了一会,看来是在思索。
“这里面倒另有一个原则哩,”他说,“和森林里的弱肉强食原则不同;不过仔细想来,这也在理、高尚。”于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概今后他不会再这样常因伤感地想起自己离弃那种生活环境已久而叹息了,接着说:“作为一个纯血统的白人,我本来也是愿意这样做的,可是,和印第安人打交道,往往没有和基督徒打交道那么容易啊。愿上帝保佑你,朋友;要是你能充分地认识到这一点,又能一直记住永生的道理,我深信,你的道路是不会大错的,虽然这在很大程度上还得看天赋的才干怎样和诱惑的力量如何了。”
侦察员这样说着,返回去和大卫亲切地握了握手。经过这番友好的表示之后,他便立刻离开了屋子,新扮成熊的恩卡斯也随着走了出去。
一发现自己已被休伦人看见,鹰眼立刻就挺直高高的身子,装出大卫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打着拍子,开始唱起自己那冒牌的圣歌来。幸好在这次成功的巧妙冒险中,他与之打交道的那些人,都不太懂得这种美妙声音的和谐与否,否则他这种可怜巴巴的努力,肯定会被人识破的。由于必须经过那帮印第安人附近的危险地段,离他们越近时,侦察员的歌声提得越高。走到他们跟前时,那个会说英语的休伦人伸出一只胳臂,挡住了这位假歌唱家的去路。
“那条特拉华狗怎么样?”他探过头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注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问道,“他害怕了吗?休伦人能不能听到他直哼哼?”
那只熊突然凶猛地大吼一声,吓得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急忙缩回了手,跳到一旁,仿佛要弄清眼前这只一摇一摆的是真熊而不是假熊。鹰眼怕自己的声音会被狡猾的敌人听出,便高兴地利用这一停顿机会,重又放声大唱起来,这样的歌声,在一个较为文明的社会里,可能会被称之为“噪音”,可是在眼前的这些听众中,这倒反为他带来了更大的敬意,因为对于这种他们认为脑子不正常的病人,他们是一向十分尊敬的。于是,这一小队印第安人全都退到一旁,正如他们料想的那样,让神官和他的受了感召的助手一起过去。
恩卡斯和侦察员在走过那些棚屋时,真是需要有极大的毅力,才能继续装出非常庄严和镇静的样子;尤其是当他们很快发觉,那几个看守人的好奇心已经战胜了恐惧心,而且已经驱使他们走向那座棚屋去窥探魔法的效果的时候。这时候,只要大卫的行动稍微有一点不当或急躁,就会使他们原形毕露。为了使侦察员的安全得到保证,争取时间也就变得极端必要了。侦察员认为必须继续下去的引吭高歌,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好奇的人来门口观看;也有一两次,有个把面目凶险的战士受迷信的驱使,或者出于警惕,甚至走到路中间来看他们。不过,他们并未受到阻拦,昏暗的夜色和他们那冷静的态度,大大地帮了他们的忙。
这两个冒险家走出了营地,正朝森林飞快地奔去时,只听得从囚禁过恩卡斯的那间棚屋里,传出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喊声。莫希干人不禁吓了一跳,他摇动着身上那张毛茸茸的熊皮,仿佛他假扮的这只野兽马上就要采取什么拼死的行动似的。
“等一等,”侦察员抓住了朋友的肩膀说,“等他们再喊!这只是表示他们吃惊的喊声。”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因为,紧接着,整个营地里都充满了喊声。恩卡斯脱掉身上的熊皮,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英俊面目,鹰眼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便往前奔去了。
“现在,让那班魔鬼来追赶我们吧!”侦察员说着,又从灌木丛下面抽出两校来复枪以及弹药等物。他递给恩卡斯一枝,自己则挥动着那枝鹿见愁说:“至少可以结果他们两条性命。”
于是,他们便将枪低低地提在手中,像两个准备追击猎物的猎手似的,向前奔去,要不了一会儿,便都消失在昏暗的森林中了。
第二十七章
安东尼:我一定记得:
凯撒吩咐做什么事,
就得立刻照办。
——莎士比亚①
①《裘力斯·凯撒》第一幕第二场。
我们已经知道,守在囚禁恩卡斯的棚屋外面那几个印第安人的焦急心情,终于战胜了他们对于神官作法的恐惧。他们提心吊胆、蹑手蹑脚地走近一处有篝火的微光透出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窥探着。在开始几分钟,他们的确把大卫误认作自己的俘虏了。可是,鹰眼所预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个子瘦长的圣歌教师蜷缩得实在有点受不住,就慢慢地把腿伸了出来,有一只难看的脚竟碰到了那堆篝火的余烬,把它推了开去。那几个休伦人起初还以为这特拉华人的模样被魔法给变了。可是,当大卫由于不知道有人在看,转过头来,露出他那淳朴温厚的脸,替代了他们的俘虏高傲的面容时,即便是轻信的土人,也已经不再有所怀疑了。他们一齐冲进棚屋,毫不客气地朝他们的俘虏扑去,骗局立刻被拆穿了。于是便发出了两个逃亡者听到的第一声叫喊,接着是一片渴望报复的最最疯狂、愤怒的叫嚣。尽管大卫要掩护两个朋友撤退的决心非常坚定,但这时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末日已经到了。他已经失去圣书和校音笛,现在只好凭着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很少出错的记忆了。他提高嗓子,用令人感动的旋律,唱起了一首挽歌的开头几句,尽力想借此来铺平他到另一个世界去的道路。这时,那几个印第安人才想起他的脑子有毛病,于是便奔出屋子,去唤醒整个营地里的人。
印第安战士睡觉时,一呼便能上阵,不需要任何防御设施的保护。因此,警报声刚一发出,就有两百来人做好了准备,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投入战斗或追击敌人。用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了俘虏逃走的消息;整个部落的人都聚集在议事会议屋的周围,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酋长发布指示。在这样一个突然需要酋长们做出英明决策的时候,机灵的麦格瓦当然是大家认为必不可少的人物。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人们都朝四周张望着,奇怪的是不见他的影子。于是立刻派人到他家叫他,要他来参加会议。
与此同时,几个行动最敏捷、办事最谨慎的小伙子,奉命先到空地周围有树木覆盖的地方巡视,为了查明他们那可疑的邻居——特拉华人,是否打算搞什么坏事。妇女和孩子们也都忙着奔来奔去;总之,整个营地重又呈现出一片疯狂的混乱景象。不过,渐渐地,这种混乱的情况终于平复下去了;几分钟后,几位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酋长聚集到这座屋子里,开始严肃地商议起来。
过不一会,一阵喧嚷,外面来了一伙人,据说他们有重要消息要报告,这消息能说明这次偷袭事件的内幕。围着的群众让出一条路,几个战士跟着走进了屋子,他们带来了那个被鹰眼捆绑了这么久的倒霉的神官。
虽然休伦人对这个神官有着不同的看法,有的盲目相信他的魔法,有的则认为他是在骗人,可是现在大家都非常注意地听他说着。在他的简短的故事说完之后,紧接着那个女病人的父亲又站了出来,以几句简洁有力的话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们两人的叙述为进一步追查提供了线索,这时,休伦人以他们特有的机灵对此开始了调查。
他们并没有一窝蜂似地一齐拥向那个山洞,而是挑选了十个最聪明、最勇敢的酋长来担任这一调查任务。由于时间刻不容缓,全体当选的人便都立刻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出屋子。来到洞口时,走在前面年纪较轻的酋长,让年长的先走,然后才一起走进山洞,沿着那又矮又暗的通道前进。大家虽然都坚定地准备为公众利益献身,但心中也暗暗对那些即将与之交锋的对手充满疑惧。
山洞里最外面一间寂静、阴暗。那个女病人依旧躺在原来的地方,连姿势也没变动一下,虽然当时在场的人都一口咬定说,他们亲眼看到她已被那个“白人巫医”抱到林子里去了。这一情况和那个做父亲的说法有矛盾,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在这种无声的责难下,他自己也感到内心困惑,百思不解。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怀疑地看着她的面容,仿佛不相信这真是他的女儿似的。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这个老年战士一时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悲痛地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等到恢复自制力后,他才抬头对着同伴们,用手指着那具尸体,用本族的土语说:
“我那年轻人的妻子已经离开我们了!大神对他的孩子们生气了。”
这一悲伤的消息引起了一阵庄严的沉寂。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较大的印第安人正要开口时,只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隔壁房间里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他们站立的房间中央。大家一时弄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全都向后退了几步,用惊讶的目光盯着它。直到它的正面对着亮光,竖立起来,这才露出了麦格瓦那张已经歪扭变形,但仍凶险阴沉的嘴脸。这一发现,使大家都吃惊得齐声叫喊起来。
一弄清这位酋长的真实情况,几个人便一齐动手用刀子割断他手脚上的绳索,取出塞在他嘴里的东西。这休伦人站起身来,浑身抖了科,犹如一头刚出洞的狮子。他一声不吭,只是用颤动的手抚弄着自己的刀柄,阴沉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要从中找出一个合适的对象,先来发泄一下胸中复仇的怒火。
幸亏这时别说恩卡斯和侦察员,就连大卫也不在他跟前。麦格瓦生性凶暴,这时已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要是他们在这里,毫无疑问,他会立刻把他们杀死,绝不会让他们受酷刑而延缓死期。他看到四周的脸全是自己人,找不到一个可供他发泄的对象,牙齿像铁挫似地咬得嘎嘎直响,强咽下心头的怒火。他这种愤怒的心情,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过,好几分钟内,谁也没有开口,兔得给他那已经快要发疯的怒气火上加油。直到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才开了腔。
“我的朋友遇到敌人啦,”他说,“他是不是就在附近?休伦人好去报仇。”
“宰了那个特拉华人!”麦格瓦喊道,声音像响雷。
又是一阵久久的、意味深长的静默;最后,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沉寂。
“那个莫希干人的腿跑得快,跳得也远,”他说,“不过咱们的小伙子已经去追了。”
“他跑了?”麦格瓦问,声音低沉得仿佛发自丹田深处。
“咱们当中出现了一个恶魔,那个特拉华人也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一个恶魔!”麦格瓦带着嘲讽的口吻重复了一句,“这就是那个夺去了许多休伦人生命的恶魔;是他,在‘跌落河’①附近杀死了咱们的小伙子;在‘医泉’②旁边剥咱们的人头皮的,也是他;现在他又来捆住了刁狐狸的胳臂!”
①即瀑布。
②即温泉。
“我的朋友说的是谁呀?”
“我说的是那条狗,在他那白皮肤里面,有着休伦人的心眼和狡猾,他就是——长枪。”
这个可怕的名字一经说出,就在他的听众中产生常有的那种效果。可是,惊讶的反应持续了一会之后,战士们都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可怕敌人,竟敢深入到他们的营地里来进行破坏,惊讶的心情不由得都一变而为愤怒,麦格瓦刚才强压着的怒气立时传遍了伙伴们的全身。有的愤愤地咬牙切齿,有的气得狂呼乱叫,还有的甚至疯狂地在空中挥动着拳头,仿佛在给他们痛恨的敌人饱尝老拳。可是,这种突然迸发的愤怒很快便又平静下来,一个个变得沉默阴郁,就像他们平常在懒散无为时常有的那样。
麦格瓦也乘此机会思忖了一下,接着他便改变了态度,装出像个面临这种重大问题时懂得怎样运筹处置的大将风度。
“回咱们的族人那儿去吧,”他说,“他们还在等着咱们哩!”
同伴们都默默地表示同意,于是全部人马便离开山洞,回到了那所召开议事会议的屋子里。坐定以后,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在麦格瓦的身上,他自己也知道,人们这样看着他,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有责任说一说经过情况。于是他便站起身来,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说了事情经过。这一来,海沃德和鹰眼的整个骗局当然也就暴露无遗了。这时候,即使全部落最迷信的人,对于发生的事情的性质,也都不再有所怀疑了。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他们受了骗,遭到了侮辱,丢尽了脸。当麦格瓦说完重新坐下时,所有聚集在这儿的人——实际上包括了这个部落里的全体战士——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对敌人的大胆和成功深感惊诧。不过,他们进而考虑的是复仇的方法和机会问题。
他们又增派了几名战士去追赶那几个逃亡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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