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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乱想着，身上却不敢动，眼看着那只巨大的四十八妹缓缓张开嘴，露出一嘴的青光獠牙，然后慢慢地对着我的脖子低下头……

　　　　我心里一片冰凉，已做好举身赴死的悲怆准备，忽觉背后风声又起，一阵强大的旋风呼啸而过。

　　　　我感觉颈上热热的呼吸瞬间消失了，悄悄抬眼看去，却又是生生吓了一个哆嗦。只见小黄鹂飞身一阵风似的从我头顶掠过，此时已与那巨大的四尾狐狸打成一团。

　　　　我聚精看去，那狐狸虽然武艺高强，却略显笨拙。小黄鹂本就身材娇小，仗着身体灵活很是周旋了一阵。

　　　　看来在妖的范围中，修为往往取决于年龄，这么看小黄鹂大概是不会输了。

　　　　师父见她们无暇分身，偷偷从后面爬过来，趴在我旁边，颤抖道：“徒弟啊，这是怎么了……”

　　　　我不禁松了口气——多年来我总结了一套规律，当师父语调猥琐地叫我“徒弟”时，那代表了他心情很好；如果是直筒筒的“徒！弟！”二字，那必然是生了气；如果“徒弟”后面加了一个“啊”字，那就代表他要开讲人生道理或者有求于我。

　　　　由此可知师父对这事差不多已经看开了，或者可以说是恐惧大于愤怒。于是我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果然师父没有咒骂，就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幽怨地看着我。

　　　　我不忍看他那张老脸，忙转过头去，心里却在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四十八妹要袭击我……

　　　　一番打斗只好，小黄鹂终于完全占领优势，最后致命一击打到了小四十八，取得了战斗最后的胜利。

　　　　我欢呼着跑过去，只见那只巨大的狐狸正迅速地缩小，又是一阵粉红色的雾气之后，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金毛狐狸。

　　　　小黄鹂蹲下身把它抱起来，摸着它柔软的皮毛，白了我一眼。

　　　　我就更纳闷了，心说明明是你妹妹兽性大发要袭击我，我还不计前嫌地帮你向师父解释，你现在居然又瞪我！这算哪门子事儿啊！传说中的过河拆桥？

　　　　小黄鹂看出了我的想法，对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想些什么，一定在心里偷偷怪我，是不是？”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只听她继续道：“这根本就是你咎由自取！一路上你没见到我托着笼子多么小心么？我的四十八妹脾气非常大，一旦发现有人打扰她睡觉，等她醒过来是要大发脾气的！从前在山洞里我们家没人敢打搅她，这次算你运气好，她之前被米酒灌醉了，攻击力大减，要不然这回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倒吸了口凉气，心说这不就是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么，想不到妖也跟人一样的矫情……

　　　　但我到底不敢撼动小黄鹂的权威，只好硬撑着点点头，挤出一个假笑。

　　　　小黄鹂如慈母般轻轻抚摸着小小的金毛狐狸，不久又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看来又是把它给哄睡着了。

　　　　这回我可再不敢碰它，可惜笼子已经摔破了，小四十八没的地方睡，我只好把草席卷了卷，勉强给它搭了一个窝，又小心地把它捧进去。

　　　　心说之前吵你睡觉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继续睡吧，没事儿就别醒过来了，怪吓人的……

　　　　那小狐狸像是听到了一样，扭着身子哼哼唧唧了一阵。

　　　　小黄鹂此时正在被师父进行严厉批斗，我闲着无聊，就晃了出去。乘了会儿凉就到晚上了，我揉了揉眼睛回了屋来。一掀帘，却吓了一跳，只见那破草席上趴着一个粉衣裳的小姑娘，托着两腮，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第二十九章　入山（3）圆子
　　　　看着这水灵灵的少女，我大脑一蒙，第一反应就是走错了，急忙道歉退出门去。脚刚迈了一半，忽然想起这山里好像就只有我们这一家住人，那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粉衣少女见我一脸惊恐，脸上微微一笑，像是很好笑地看着我。而更使我惊恐的是，那少女前一秒还趴在地上，后一秒居然就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凑到了我的跟前，紧接着伸头在我的脖子旁边闻了闻。

　　　　我吓了一跳，觉得这画面有点儿涩情，忙使劲往后退了一步，结果退得太用力，后脑勺“砰”的一声狠狠撞到了门板上，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少女见了抚掌大笑，捂着肚子道：“教你吵我睡觉，这下遭报应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合着她就是那位小四十八啊，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儿，不过长得还不错么……

　　　　我捂着头，疼得简直张不开嘴，勉强道：“是了，是我对不住……那个……我叫和尚，是你四十姐的师兄，你这么快就记住我了啊，真是幸会幸会……”

　　　　小四十八两手一拍，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你是‘和尚’了！和尚都是跟你一样没长头发的！”

　　　　我哭笑不得，只听她继续道：“诶，对了，你是不是很惊奇我这么快就记住你了呢？实话对你说吧，我呢，对人的长相不太能分辨得出来，不过我对人的气味都是很敏感的！我是通过你的气味才记住你的！你要不要也来闻闻我的气味？互相了解一下嘛！”

　　　　我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了！我这个人吧，对气味不太敏感，不过人脸还是看得出区别的，所以还是不要了吧……”

　　　　我心说，这妹子也太奇葩了，起床气就算了，还是个脸盲！估计我在她头脑里面的标签大概就是“吵醒我睡觉的蠢和尚”吧……

　　　　那小四十八不肯善罢甘休，挤过来道：“哎呦！那怎么行呢！闻不见气味你会回不了家的呀！不要怕，我这就来帮帮你，经过我的独家训练，你一定可以恢复正常的！来吧来吧，别客气……”

　　　　我见她居然是来真格的，赶紧用手去拦她，可哪里拦得住。吓得我急忙召唤小黄鹂，忽然光线一暗，却见小黄鹂居然贴心得不请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到了小四十八的身后，抬手照她的头上就是清脆地一掌。

　　　　小四十八惊呆了，捂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叫道：“你……你居然打我！我娘都没打过我的！我要去跟娘亲告你的状！”

　　　　小黄鹂一脸的鄙视，翻了个白眼道：“你尽管去告吧！我才不怕你。你既然变成了人形，之前当狐狸的那些习惯就都得改了！瞧你，一点儿人样儿都没有，丢脸！”

　　　　小四十八自知理亏，“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会，反倒转过笑脸来，对我笑道：“对啦，你还不知道我呢吧？我叫‘圆子’！是昨天才取的名字！很好听吧？”

　　　　我憋住笑：“哦，原来是‘粉团子’啊……”

　　　　那圆子撅着小嘴道：“才不是那个‘圆子’，是‘酒酿圆子’的‘圆子’！”

　　　　我笑了笑，刚想接话，忽然看见小黄鹂黑着一张脸站在那，弱弱地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圆子的本体也是狐狸，聪明得很，见我这个样子又不高兴起来，转身对小黄鹂没好气道：“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我跟和尚哥哥聊得正高兴么！”

　　　　小黄鹂也火了，怒道：“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好，先跟我发起脾气来了！我问你，你偷偷下山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圆子道：“我凭什么非得来找你啊！我自己也玩儿得很好！”

　　　　小黄鹂道：“你都被人抓了，这还叫玩儿得好！？要不是我，你差点儿就被那道士杀了炼丹了！”

　　　　圆子抗议道：“你胡说！他才不会这么对我呢！”

　　　　“他”？我愣了一下，心说这是有情况啊，不过圆子说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小黄鹂神经比较粗，没注意到这点，只顾着吵架。吵着吵着，二人言语不和，看那架势就要开打。

　　　　我想起小黄鹂之前说过的貌似打不过圆子一类的话，忙冲过去拦在中间，劝道：“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么，说不好你们告诉我，大不了我……叫师父来调节下啊……”

　　　　一语未了，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响，却见师父掀帘跑了进来。我瞟了眼师父，心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却听师父喘着粗气道：“徒……徒弟，你们在外头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有有一伙人追……追进山来了……”

　　　　我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又要被地痞追杀了，紧接着又转念一想，他们也没进山的能力啊……

　　　　我们走出门去，爬到了房屋顶上观望。这座破屋坐落在一个山坡的上面，视野相当开阔，远远可见见逶迤的山道上被一串火龙填满，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向我们这边飘摇而来。
第三十章　入山（4）玄一
　　　　师父一个跨越从房顶上跳下来，回屋取了一把铁锹，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我倒是不怎么害怕，心里明白得很，有小黄鹂和圆子这两员猛将，一般人我们是不用放在眼里的，怕就怕不是“一般人”。

　　　　思索间那条火龙终于移动到了山坡底下，但却没有上来，只有两个举着火把的带头人上了来。在火光的照映下，来人的衣着样貌一目了然——是两个蓝冠长袍的道士。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找麻烦的来了，这回必定是为了圆子的事。

　　　　只听其中一个道士大声道：“大胆妖僧！居然抢走我门宝物！叫那个作乱的出来，我们师父要见！”

　　　　师父“当”的一声将铁锹戳在地上，一副门神的架势，中气十足道：“哼！你说见就见？好大的口气！”

　　　　我心里默默为师父的豪迈行为点了个赞，咱输人不能输气场，师父这回实在让人当刮目相看！

　　　　那两个道士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这么个硬茬儿，不免气结。

　　　　见他们即将发难，我忙走出来，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劫走宝物的正是贫僧，与我师父无关。各位深夜到此着实辛苦，只是不巧今日我门还有晚课，有事不妨明日再议。”

　　　　那道士啐了一口，不屑道：“切，你说明日就明日啊？谁知道这是不是缓兵之计，明早要是你们跑了可怎么办！”

　　　　我见他们中计，合掌应道：“此为佛门清净之地，我等亦不是敢做不敢认的宵小之辈。贫僧倒是想问问道长，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你们道门只会仗着人多势众，虚张声势？就不怕今后世人为此而诟病吗？”

　　　　那二人面面相觑，被我一席话说懵了。师父在前面偷偷竖起大拇指，做了个“厉害”的手势。

　　　　我不免暗暗得意起来，心说贫僧我混迹各地十余年，堪称“忽悠界的一枝翘楚”、“蒙事界的一朵奇葩”。要是连你们这两个青头都绕不明白，以后也就不必再接着混了……

　　　　正得意着，忽听山坡下有一人笑道：“小师父还是那么耳聪目明、口齿伶俐啊……”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略显老态。

　　　　我上前几步，对下面朗声道：“道长既然已经来了，为何避而不见呢？”

　　　　火光一亮，那人缓缓走上前来。我抬眼一看，果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老道。

　　　　那老道拱手作礼道：“贫道玄一。”

　　　　我亦还礼，报出自己的法号。

　　　　玄一道长道：“不知小师父为何抢走我门宝物？”

　　　　我回头看了眼圆子，应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1’道长又何必执着呢？”

　　　　玄一道长笑道：“呵，小师父的道理很奇特啊，明明是抢夺不义之财，最后的结论却是贫道‘多行不义’……”

　　　　我笑了笑，刚要作答，忽见身旁一道黑影掠过。心中暗叫不好，这老道忒阴损，啰啰嗦嗦一堆废话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趁我们不备又大搞偷袭，明显是之前就商量好了的，真可谓无耻！

　　　　转头看去，小黄鹂反应奇快，赶在那黑影得手之前硬生生地截住了。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娘娘腔的孔玫！想不到竟然不是个花瓶，还有点儿真功夫啊……

　　　　那孔玫动作极为灵敏，身形一闪抓住圆子便走。那圆子也只会挑软柿子捏，就会窝里反，见到这个硬的连吭一声都不敢，白白的就给抓去了。

　　　　我暗自泄气，正想着该怎么收场，忽听那边道士堆里一片惊呼。抬头一看，又是一道黑影蹿了出来，瞬间解决了孔玫，单手就把圆子又给扔了回来。

　　　　我呆了一呆，心说这局势逆转得也太快了，实在有点儿接受不来……

　　　　玄一道长怒道：“君珏！你在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那君珏道：“师叔，师父在时曾明令禁止利用他人修为修炼，倒是师叔你全部都忘了吗？”

　　　　这声音更耳熟啊……我抬头一看，老天，居然是二师兄！？

　　　　玄一道长冷哼一声，道：“除妖伏魔本就是我们的天职，什么修为不修为的，乱扯一气！”

　　　　师兄不置可否，面上轻轻一笑。

　　　　见有师兄撑腰，我顿时就底气十足，也顾不上硬撑门面，闲闲接道：“算了吧道长，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又何必遮遮掩掩呢？你的弟子不便明说，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都是耳聋眼瞎么……”

　　　　玄一道长听了倒也没生气，“呵呵”一笑，捋着胡子笑道：“贫道光明磊落，有什么可遮掩的。倒是你啊小师父，忘恩负义似乎并不是佛门道理吧。”说着得意一笑。

　　　　我微微皱眉，不记得之前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是他又在诈我？

　　　　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这时候我们占尽了上风，按道理讲，师父一般都会积极出言、落井下石才对，偏今天这么安静。

　　　　回头看看师父那阴沉沉的脸色，我想起小黄鹂曾说这道长十分眼熟的事，一时间心里一动，心说事情难道是这个样子？

　　　　还没等我想出对策，忽听小黄鹂在后面惊呼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道长之前我们见过的！他……他不就是当年那个过路的郎中么！”

　　　　1见《道德经第八章》，大意为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
第三十一章　入山（5）谈判
　　　　我叹了口气，心说怎么就这么巧呢？现在好了，我欠了人家那么大个人情，如今就没什么立场可对人家威逼利诱了……

　　　　果然，玄一抓住了这个点，对我笑道：“小师父，当年我路过救了你，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贫道并不曾想过会有回报，不过降妖除魔乃是我们道家的本分，还请小师父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一命换一命，还是把那妖物还给贫道罢。贫道这厢代表天下苍生有礼了……”说完便是深深行了一礼。

　　　　我心里很不高兴，心说这不是蓄意逼迫么！还用天下苍生来威胁我，说的像是我妄想要称霸天下似的……

　　　　嘴上却不能服软，我勉强争辩道：“这……话不能这么说，她是她，我是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正说着，忽听身后小黄鹂一声惊呼。我回头一看，却见师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吓了一跳，对玄一道声“失陪”，与小黄鹂一同将师父抬进破屋，落地的时候师父却突然悄悄地捏了捏我的衣袖……

　　　　过了一刻，我推门出来，对玄一合十道：“我师父旧病复发，卧床不起。而此事刻不容缓，仍待商洽。烦请道长移步，入内室商议。”

　　　　玄一想了一想，回身打发众弟子下山，然后独自一人走进了破屋。刚进去，却见师父神色如常，正襟危坐在床边，低头转着佛珠低声念诵。

　　　　玄一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这场景知道自己被骗了，却也只是一笑，沉声道：“好了，这里没有了旁人，小师父是聪明人，有话不妨直说。”

　　　　我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笑道：“我算什么‘聪明人’呐？您才是。”

　　　　玄一依言坐下：“此话怎讲？”

　　　　我给他上了一杯茶，问道：“道长可知‘云间寺’的传说？”

　　　　玄一一怔，随即笑了：“知道，那又如何？”

　　　　我就着师父方才教给我的话，缓缓说道：“道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你我都清楚，这只狐妖捉不捉得到意义不大，它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了你一个光明正大进山的理由……”说到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玄一不动声色，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我便继续道：“之前听君珏道长说，这只狐妖曾‘夜盗千户’，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