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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索性当作没听见，转而去看小黄鹂。小黄鹂正心情不好，也懒得照顾孔玫，听她再三地问也生了气，不耐烦道：“问问问！还有什么好问的！都走啦！大家都走啦！现在你满意了？”

　　　　孔玫愣了一愣：“走了？”略微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忙也向山口跑去。我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理智如她也会做相同的事。

　　　　这人理智惯了，一旦感性起来根本就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我忙吩咐了小黄鹂去报告玄一，然后也向山口追去。

　　　　我急得满头是汗，心说这群队友啊，怎么就没有一个让我放心的呢……刚跑出山口，忽然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高坡之上，夕阳的余晖将那背影映衬得格外纤细，让人感觉十分忧伤。

　　　　我努力辨认了一下，然后爬了上去，站在孔玫身边，刚想安慰她两句，忽听她平静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追出去？”

　　　　我有点儿尴尬：“额……难道不是？”

　　　　孔玫苦笑道：“刚刚有一瞬间我的确是这么想，但是很快就克制住了——我不可能丢下我爹一个人在这里，我做不到。”

　　　　我愣了一下：“嗯……为了玄一？”

　　　　孔玫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我猜到了。”见我一脸的不自然，她又笑了：“我自小就是在青楼长大，娘亲是青楼的头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在我四岁那年，我娘亲死了，她交给我一个令牌，叫我去找名满天下的玄一道长。我曾经想过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过大官、小贩，甚至王侯将相，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爹竟然是那么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这简直是天下最讽刺的笑话了吧。”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沉默了。

　　　　孔玫继续道：“我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我爹，他勉强接受了我，可是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污点，一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刺。我深深的明白，自己要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必须成为一个对他有用的武器。于是我每日疯了一般的练功，目的只是想得到他一句赞赏，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我忍不住安慰道：“你不要这样，其实你现在已经非常好了……”

　　　　孔玫惨然一笑：“是啊，我已经足够好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处呢？我这前半生，每一天都是以师父的意愿为意愿，以他的要求为要求，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已经没有我‘自己’了。所以我今日没有走，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走不了。”

　　　　我听了不免非常难过，但是也说不出什么，只好静静地陪着她望着静静下落的夕阳。

　　　　许久，忽听山下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只见山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不只是官差，还有无数的平民百姓。

　　　　我和孔玫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正猜测着，忽见小黄鹂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对我们道：“来了……来了……寺庙出来了……”

　　　　话虽然词不达意，但是我们瞬间都明白了。回头看去，只见天边是一大片一大片灿烂的火烧云，火红的云朵混着蒙眬的金边翻涌不绝，一座火光烨烨的寺院赫然屹立于滚滚云海之上，无声地述说着无尽的永恒和涅槃。
第七十三章　入寺（1）降世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所谓的“云间寺”不过如是。

　　　　看着天边那巍峨的寺院，我隐隐有种想要跪下的冲动，但是被我死命地扛住了。回头看看孔玫，发现她也是一脸的震惊，再不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黄鹂急道：“小和尚，别发呆啊，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叹口气，道：“还能怎么办，我们挡得住衙门却挡不住这人山人海，随他们去吧……”

　　　　孔玫回过神来，冷哼道：“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我们未必挡不住，还是先回去向师尊汇报，静观其变吧。”

　　　　夜幕降临，世间的一切被黑纱笼罩，那天边的寺院非但就此消失，甚至还更加明亮辉煌。

　　　　我以手作帘远远望了一下，只觉得那云间寺离我们愈加的近，但是却无法判定具体的距离。

　　　　我看着旁边顶礼膜拜的人们，不觉叹口气。对于这无边无际的人潮，我们这回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任由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从五湖四海蜂拥而至，将这未名山堵了个水泄不通。

　　　　玄一一如既往的淡然练功，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孔玫到底年轻，尽管尽力绷着，但是多少也有些急躁了。

　　　　我悄悄问师父：“师父啊，你说这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对我们到底是好是坏？”

　　　　师父抿了口烧酒，叹道：“有好有坏吧——这好处么，就是我们终于不用跟衙门那群人纠缠了，而这坏处么，自然就是……”说到这师父偷眼看了玄一一眼，悄声道：“……我们得跟更多的人纠缠了……”

　　　　我扶额，无奈道：“这么说来还真的是一个不能更坏的消息了呢……”

　　　　孔玫冷哼一声，道：“少在这扰乱军心，这群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拦得住我们？分分钟完成任务的好吗？”

　　　　我想了想，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道门不是有规定，除了特殊情况以外，不许轻易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的吗？”

　　　　孔玫顿了一下，飞快地瞟了眼玄一，随即立刻接道：“这话虽然不错，可是如今这情况，敌众我寡，不正好就是那‘特殊情况’么……好啦好啦，你真是烦得很，实在懒得理你啦……”说着摆着手强行把我打发走。

　　　　我撇了撇嘴，对玄一助纣为虐的行径鄙视不已。不过这鄙视归鄙视，到了关键时候我们还是得依靠玄一。就他的精密计算推测，云间寺正以飞速向我们这边靠近，大概十五个时辰又三刻会到达未名山顶。

　　　　我算了一下，如果玄一的计算结果正确的话，那么明日的卯初时分就是真佛降世的准确时刻！

　　　　卯时——即日出，又名日始、破晓、旭日等，指太阳刚刚露脸，冉冉初升的那段时间。

　　　　我强睁开黏在一起的双眼，期待着云间寺的出现。不过古人说得很对，还真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早的起床了，难得起来一回简直比登天还困难。

　　　　此时，天空正被辉煌的金黄色铺天盖地的覆盖着，天边亦是滚烫地翻涌不穷。庄稼人一向起得早，于是也带动了身边的人群，醒来的人们都这奇观一般的景色惊叹不已。

　　　　我心里有点儿没底，边啃着馒头边想：都说下手要趁早，这玄一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偏偏“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现在可好，这群围观群众都醒了，本来我们就没多大的胜算，如今更是连提前计算的优势也丢掉了……

　　　　正想着，忽听身旁一声惊呼，身边的人群亦是一阵骚动。我深感不妙，抬头望去，只见昨天那模模糊糊的寺庙影变得愈发清晰，而且仿佛越来越近。

　　　　我看向玄一，只见他捋着胡子笑道：“哈哈，为师果然没有算错，这云间寺，本来以为只是个传说，如今终于要显形了。”

　　　　师父急道：“那道长，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抢啊！”

　　　　玄一摇摇头，沉吟道：“不可不可……这云间寺徘徊于虚实之间，飘摇于六界之外，本不属于世间，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它的幻象而已。若是想找到真正的实体，还得从长计议。”

　　　　我挠了挠头，觉得这事还真是麻烦得过分，传说观音是无极之体，更无皮囊色身和男女之相。如今想不到，这云间寺也是这样。

　　　　身旁的人群不知这只是幻象，还以为真的是真佛降世，纷纷膜拜着向山顶走去。待人群尽去，玄一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平放在手心上，伸直双指念念有词。不一时，只见那罗盘上的指针飞速旋转，转了许久，忽然停在一个刻度上。

　　　　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那指针正指着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玄一皱了皱眉，对那角度掐指一算，叫道：“知道了！快向南走！”说完一阵风的飘走了。

　　　　我们闻言赶紧爬起来，跟着玄一的方向死命狂追。

　　　　跑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我们一行人已经跑到了南山顶上，放眼望去，脚下雪云滚滚，白雾茫茫。

　　　　我不觉十分纳闷，这未名山的主峰在东面，南山只是它一个小小的副峰，高度没有多少，怎么现在看来竟好像比东峰还高？

　　　　我悄悄问小黄鹂：“照你看，我们站得有多高？”

　　　　小黄鹂眯着眼向下望了一望，迟疑道：“按这云雾的数量来看，少说也有四千多米，可是……这不可能啊……”

　　　　我也是大大吃了一惊，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山底，大半个时辰居然跑了四千多米……这怎么可能啊……

　　　　玄一捻须笑道：“这便是云间寺的神奇之处了——它既不属于六界，自然也不必遵守六界的规则。而且它介于虚实之间，似虚非虚，似实非实。如今，现在我们就站在虚实的交界，见到的景物自然也虚实不定。所以，我们看到的高度和云海也都只是幻象罢了。”

　　　　听毕，众人面面相觑，对玄一那“虚非虚、实非实”的论调似懂非懂。

　　　　我想了想，道：“一般的佛都是坐北朝南，所以我们偏偏向南跑也是为了利用阴阳颠倒之理找到这虚实界线喽？”

　　　　玄一点头道：“不错。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可以说是在南山顶上，也可以说不是——‘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就是这个道理……”

　　　　一语未了，忽听身后有人道：“道长真是博学多才！有命参道，却不知有没有命成仙啊……”

　　　　回头看去，只见一群官差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南山，不声不响地就将我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白面书生一般的人，穿着官服，本来也是一副好相貌，只可惜面上的煞气太重，生生浪费掉了。

　　　　我想，这人大概就是近日围捕我们的吴知府了。

　　　　果然，只听那人拱手道：“在下吴僖，濠州知府是也。”

　　　　众人一听，立刻警觉起来。小黄鹂一抬手，似乎是想要出手的样子，却被我拦住了。以玄一的功力来看，这么多人不可能完全背过他的耳目，在没有弄清楚玄一真实用意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吴知府见我们一脸警惕，做礼道：“各位，我吴某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要你们将进入云间寺的具体方法告诉我，之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日后大家江湖相见，仍是朋友。可若是不肯……”

　　　　孔玫打断道：“讲条件？呸！你也配！就算我们不给，你又能拿我们怎样！”

　　　　吴知府微微一笑，淡淡地拍了两下手，但听一阵轰隆隆的车轮声，只见几个官差从后面推出几辆火炮。

　　　　吴知府笑道：“我知道各位都是身负绝学之人，一般的物件决计伤不了各位。但是如今这山中无端多出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倘若我将这山头炸平，那各位又当如何？”

　　　　我心中暗叹，这吴知府果然老奸巨猾，居然用山中百姓的性命威胁我们。看看日光，云间寺现世也就在这一会儿了，不过好在他还不知道寺门打开的具体时间，倘若能熬过这一阵毁掉火炮，他也就无可奈何了。我们失去机会不要紧，只要不让他抢先就对了……

　　　　这么想着，我抬头看了眼师父，发现他也在看我，估计想法和我差不多。

　　　　忽见玄一上前见礼道：“吴知府，其实这件事倒也不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只要你承诺放过未名山中的百姓，我们将法门告诉你便是。”

　　　　吴知府不觉喜笑颜开，忙点头道：“那是那是，我自然是遵守承诺……”

　　　　一语未了，忽见一道黑影直冲吴知府而去。吴知府反应极快，侧身一翻，险险躲了过去。

　　　　我看得呆了一呆，想不到这吴知府也不是平庸之辈，居然能躲过孔玫的攻击。

　　　　多次的协作令我们一行人颇有默契，来不及多想，我赶忙推了小黄鹂一下，示意她趁乱去破坏火炮。可惜小黄鹂这些天都休息不好，又无暇练功，功力下降了不少，与那群官差打成一团，竟始终都没法接近火炮。

　　　　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吴知府已经与孔玫过了好几招。因为本来孔玫的任务只是吸引官差的注意力，所以一直不能用全力，只能尽力与他周旋，以争取时间。一来二去的，那吴知府也摸出了些许门道，一边退后一边对手下叫道：“快！快退火炮下去！”

　　　　孔玫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着急，一分神忽见一枚钢钉朝她面门打来，忙侧身躲过。这一躲，却正中吴知府下怀，趁着那一刻逃脱出去。玄一本来是站在崖边等着云间寺，见吴知府要跑，也顾不上这边，飞身跳过去抓人。

　　　　我一看，事态不妙啊，忙嘱咐师父守住崖顶，趁乱由小路潜到敌后，掏出锤子就凿。可是我低估了铁炮的硬度，这一下子下去直震得我手臂一麻，手一松，锤子便脱手掉了下去。

　　　　这边官差也反应了过来，见打不过孔玫和玄一，便纷纷转过来围攻我。

　　　　我叫苦不迭，心说这世道真够黑暗啊，哪里都是欺软怕硬……

　　　　生生挨过了第一轮攻击，打得我几乎脱水。正咬牙硬扛着，忽然身上一轻，抬头看去，只见小黄鹂连续几个弹腿撂倒了一圈官差，紧接着越过我向火炮奔去。

　　　　我心里颇感安慰，看来小黄鹂这人虽然懂得不多，但是也知道各司其职的道理……还未想完，忽然身后传来耀眼的金光。我捂着眼睛回头看去，只见在滚滚云海之上，出现了一座寺庙的影子，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巍峨的影子也变得愈发清晰。

　　　　传说百年的云间寺，终于出现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被一个嫩黄的影子撞翻在地。没等我反应过来，却见小黄鹂一脸惊慌地拉起我，死命地向崖顶跑去。

　　　　我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边跑边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官差纷纷大叫着向山下跑去，再仔细一看，那火炮上的引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燃了，那一点火光正以飞一般的速度燃烧着！

　　　　我吓得一阵冷汗，后背瞬间就被汗水浸湿了。只听后面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隆”声，紧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滚烫气浪向我们狠狠扑了过来。腾空的一瞬间我感觉的胸腔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内里的五脏六腑仿佛要被甩碎了一般。脑中一混，差点就要昏厥过去，可是不知怎的却忽然清明了过来。

　　　　我强忍着恶心张开双眼，却见自己正趴在一片黄砖地上，再左右看看，小黄鹂和师父也倒在我身旁。

　　　　我不觉非常纳闷，明明记得自己是站在山顶上啊，还被官差打，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身上的酸痛感使我的神志稍微清楚了一些，想抬头看看自己身在何处，结果一抬头却又呼吸一窒——

　　　　只见一座高大肃穆的佛像正伫立在我们之上，有个声音缓缓道：“有缘人，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第七十四章　入寺（2）许愿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哇哦！这不是梦！这看到的一切居然是真的！

　　　　四下看看，只见我们正身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大殿中，袅袅的香烟混合着迷茫的云雾散发出一种超然的膜拜意味，将整个大殿映衬得格外昏黄。面前是一列高高的香案，排成一阶阶的一眼望不到头。一尊巨大的佛像双掌合十端坐于阶梯顶上，面容安详，气度安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那么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云间寺中吗？我暗想，可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啊，想我小和尚潜心修行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等到真佛了！

　　　　于是，我对着那大佛大叫道：“喂——这是哪里——你就是传说中的真佛吗——”

　　　　——也不知道这大殿究竟有多高，只觉得回声打着旋儿的传上去，好久也达不到顶。

　　　　片刻，只见那大佛微微张口道：“‘’心中有佛，则处处有佛’，施主又何必拘泥于地点呢——”

　　　　——声如洪钟，宏伟异常，让人不得不生出些许敬畏之心。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的景象，我隐约记得小黄鹂已经突破了重围，按照计划是要去毁掉铁炮的。但是在行动期间，不知道是哪个傻瓜触动了火炮机关，然后我们两个就因此被炸飞了。那师父呢？当时好像没来得及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