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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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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接道:“这跟体型无关!圆子那么懒,又那么……咳,算了,她好歹也是你的自家人,当着自家人的面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反正就是这样了,你不信拉倒……”说完我翻了个身,转了回去。

    ——最后这一句也是师兄教给我的。

    他说,对于女人问的“我好看还是她好看”的这一类问话,回答起来要仔细琢磨斟酌:你若是表现出对对方的赞美,那你一定是错了,因为女人天生好妒,是最不喜欢听你赞美其他女人的;可你若是表现出不屑一顾,那多半也是错了,因为她既然要你“比较”,那么也就是说对方在她的心里必然也是有一定分量的,你要是完全看不上,那也是对她一种变相的不认可。

    其中最好的方式就是含糊其辞,同时表现出对她的尊重,最好只说一半,让她觉得意犹未尽又不失礼。

    这最后一步呢,需要分门别类、量力而行。譬如像小黄鹂这种心软的,你就需要表现出对她怀疑你的强烈不满,变被动为主动。而譬如孔玫、圆子这类生性刁蛮的,则要转而表现出她们的诚挚歉意,以快打慢,以静制动……

    我心说,师兄的精辟理论我学不来,但这明面上的我可都学会了个十成十!对于这种初级问题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草稿都不必打,直接“裸考”上阵,只看临场发挥就够了……

    果然,小黄鹂见我因为她“心情不爽”,忙拽了拽我的衣袖轻声道歉。我本来也没生气,见来了个台阶,又哪有不下之理?于是,我急忙赶驴下坡,顺势找回有理地形,与小黄鹂相互安慰了一番,又一齐进入了梦乡。

    由着昨天忙了一宿的缘故,我们这一行人都起得比较晚。而我睡觉一向很沉,等我再醒过来几乎都快到中午了。

    一睁眼,见小黄鹂还在睡,我想了想,觉得有点儿反常,但也没有打扰她,就只是独自无声地掀开了被子向床下爬去。结果刚动了两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看——坏了,刚才起身的时候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居然一个不注意,把被子中间充当分界线的铁皮盒子撞翻了,黑土都撒了出来,将床单蹭得脏兮兮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这法子可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要是等小黄鹂醒了过来看见我过线了,岂不是叫她质疑我的人品么,还白白让她看我的笑话……

    想到这,我趁着小黄鹂还没有睡醒,忙将那些掉落的黑土用手捧了,悄悄地又都倒回了盒子里,连夹在被子缝隙里的土砾都一颗颗地捡起来放好。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做完了,倒累得我出了一身的汗,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了出去,忙碌间倒是没注意到小黄鹂微微扬起的嘴角……

    忙活完,我到隔壁去叫醒师兄他们,发现师兄和孔玫居然跟我们这边的睡觉规则一样,一人一半,互不干涉——至于其中的区别只是中间没有隔着铁皮盒子,而头顶又多了一只狐狸罢了。

    我心想,这回为了让我和小黄鹂破镜重圆……哦不,是“重修就好”,可算是把师兄给害惨了!本来孔玫就以为师兄偷看她洗澡,这样同床共枕之后,师兄要再想跑路可就难上加难了!希望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吧,否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我可真是悔恨终生啊……

    众人各自收拾了一下,一齐下楼退了房,因为老汤的缘故掌柜的没敢计较我们毁坏公物的事,也没有收我们的房钱。

    我们背着蔬菜来到集市上,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摆了摊。这一天的天色灰蒙蒙的,效益并不是很好,老半天也不见个人。师兄呆得烦了,跟我说了一声,扔下我们自己出去遛弯儿去了。

    我昨天睡得不太好,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趁着人少正补着觉,突然觉得前面光线一暗,还没等我张开眼睛,忽听有个轻柔的声音道:“小和尚,你们这菜……今天怎么卖啊?”
第四十八章 山下(6)姚氏
    我听这声音有点儿耳熟,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居然是姚姑娘!

    姚姑娘笑吟吟地看着我,笑道:“又和师弟一同出来卖菜啊,像是好久没见你们俩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一笑:“呵呵,是啊,我们的确好久没下山了……”刚想顺势讲述一下这些天的经历,不过一想到还涉及到了师兄,不免停顿了一下。

    姚姑娘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只是瞟了一眼我身旁的孔玫和圆子——她们两个一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女装,和我这个和尚站在一起卖菜实在是让人有点儿难以消化。

    姚姑娘捡起一棵白菜闻了闻,装作不经意道:“多日不见,佛家和道家都融为一体了啊……”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陪着笑了一笑。

    圆子是个暴脾气,佛家道家什么的她也许听不懂,不过倒是能听出姚姑娘的语气不对,双眼一瞪,怒道:“诶诶诶,你这人谁啊?怎么说话的!管得倒不少!”

    孔玫抱着双臂,亦在一旁帮腔道:“说的就是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两广总督’微服私访呢……”

    姚姑娘冷哼一声,没说话。我在前面站着却尴尬的紧,不知道该接什么说。

    姚姑娘简单挑了几棵菜放进篮子里,对我道:“我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我今儿个来其实就是来找你的……”

    我愣了愣,还没做好准备,只听姚姑娘犹豫道:“他……还好吗?”

    听到这,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黄鹂突然抬起头,一副很诧异的样子看过来,紧接着一愣,不露痕迹地扯了下我的衣袖。

    我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顺着小黄鹂的意思道:“额……大概还好吧……”

    姚姑娘有些失望:“还是没收到一丁点儿消息吗?”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姚姑娘呼出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冲我微微一笑:“好吧,我知道了。你们呢,继续做事,我要回去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十分纳闷,对小黄鹂道:“看样子……今天姚姑娘不怎么高兴么……”

    小黄鹂看着姚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道:“我猜……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姚姐姐,从今往后她大概都不会来找我们了……”

    我一愣:“咦?此话怎讲!”

    小黄鹂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姚姐姐之所以来找我们,不过是为了探听二师兄的消息,而从今往后,她大概再也不需要了……”见我一脸不解,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瞧,姚姑娘今天的装束跟以前不太一样,衣服虽然差不多,但却把头发盘了起来——所以我想,在我们不在的这些天里,她大概是已经嫁人啦……”

    我听了很是震惊,说实话,刚才我一直在想怎么隐瞒二师兄的事,所以倒还真没仔细看姚姑娘是扎着辫子还是盘着头发。

    孔玫和圆子却是不认识姚姑娘的,见我和小黄鹂在那嘀嘀咕咕,心里便很是不满,吵着要我讲给她们听。

    正僵持不下,却见师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道:“好么,老虎不在家,猴子都称大王了!”

    圆子赶紧抓住了时机,告状道:“还不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一直在讲悄悄话,都不许我和孔道长知道!”

    师兄双眼一亮,拍着我的肩膀笑道:“哈哈,好呀,这么快就解决了,真不愧是我君珏的嫡传弟子啊!”

    我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还有脸说呢!刚才我可是帮你挡了一大麻烦,结果就是换来你这么挤兑我?”

    见师兄一脸迷茫,我一脸得意地想要解释,却突然被孔玫打断道:“师兄呀,这阳光太强了,晃得人睁不开眼,时间久了会滋生眼部皱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师兄想了想,笑道:“师弟还是那么爱美啊!再忍一忍吧,卖完了这一筐就回去,到时候师兄请你吃好吃的哈!”

    孔玫听见“好吃的”三个字立即喜笑颜开,拿手遮着眼睛娇笑道:“还是师兄人最好!不像某人,只想着俩人闲话家常的,哪里还顾得上体贴我们啊……”

    ——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我听的。

    我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体贴’这种东西自然是要给辛勤之人了,像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闲人’,自然是要在一旁晾‘淡’一些喽!”

    孔玫柳眉一挑,怒道:“嘿!你丫儿的怎么说话呢!”

    ——孔玫祖籍大都,平时还看不出什么,但一生气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口的京腔,音调还特抑扬顿挫,刚开始听极不习惯,还以为她有一生气就唱戏的怪癖呢……

    圆子近几天与孔玫交往甚密,听见有架可吵便也不再假寐,忙站起来帮腔道:“就是就是!小和尚你最不招人喜欢了!老是和小黄鹂嘀嘀咕咕,根本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

    我懒得理她们,反正她们无理取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索性木着一张脸装作一副“贫僧已经坐化闲事莫理”的痴呆表情。

    小黄鹂却坐不住了,她一向见不得我们这边吃亏,况且指责我们的居然还是她自己的亲妹妹,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圆子的耳朵,怒道:“小东西!几天不收拾你又皮痒了是吧!什么‘小和尚’,那也是你叫的!”

    圆子的年纪虽较小黄鹂略小一些,但胜在天资聪颖,修为却比小黄鹂还高一些,自来就不把她姐姐放在眼里。不过纵使她有铜头铁臂,耳朵却是她的命门,一旦揪住她就受不了了。这回被小黄鹂偷袭成功,圆子也不得不服软,“哎呦哎呦”地叫了几声,又转过来对我可怜兮兮叫道:“呜呜……姐夫救命!姐夫救命啊……”

    我被这称呼吓了一个趔趄,见师兄正抱着臂在一旁看笑话,知道他平时没少跟圆子灌输这一思想,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小黄鹂咬牙道:“别饶她!叫她胡说!使劲儿啊……”

    被这么一闹,我倒是完全把姚姑娘抛在脑后了。

    一行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度过了卖菜生活的第一天,本来还剩下小半筐没卖完,可孔玫和圆子这一对吃不了苦的讨厌鬼却死活不肯继续了,阻拦无效后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

    师兄便偷偷与我商量,说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现在赚的钱也够回去交差的了。我稍微算了一下,今天的菜钱加上昨天住客店省下来的钱,倒也勉勉强强。于是索性卖他个人情,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回山的路上,大家的兴致都挺高,毕竟有了这第一次组团行动的圆满完成,第二次也算是指日可待了。

    走过一条饮食街,因为之前师兄答应了孔玫要请她吃东西的,于是我们便在这一条街逛了起来。路过姚家豆腐店的时候,小黄鹂扯了扯我的衣袖,悄悄使了个眼色。我立刻想起了姚姑娘那一茬儿,忙找了个理由半拉半扯地把众人赶走了。

    直到走出了那条街,回头再也看不到豆腐店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庆幸着,一口气还没喘匀,忽听街口有人打架,辱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圆子爱热闹,转身忙朝那边跑去。而我们这群人对于打架早就见怪不怪,所以都无动于衷。结果过了一会儿,忽听那边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紧接着又听一女子大声讲话。我与师兄对视一眼,那女子的声音竟像是圆子!

    待我们一行人赶过去时,只见有个男人伏在地下求饶,圆子单脚踩在那人背上,大声训斥着,见我们来了也不躲闪,气哄哄道:“你们看!这人实在是太坏了,居然打自己的老婆!今天要不是被我赶上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我们大吃一惊,想不到打架的是一对夫妻。仔细看去,果然旁边倒着一个女子,身形十分单薄,衣衫都破了,依稀可见身上的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其实我们都十分讨厌打老婆的男人,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打了他倒是容易,可也不好教训太久——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指不定什么时候心疼了,反倒反咬我们一口。

    师兄上前教育了那丈夫一番,然后就势放走了他。围观群众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去了。孔玫上前扶起那受伤的女子,抚慰了几句。那女子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走。

    圆子以为她是怕丈夫日后变本加厉,上去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胳膊。那女子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忽然一愣,呆呆地定在原地,像是再移不开眼。

    我看见那女子的容貌,心里不觉一震,心说这可糟糕了……不由得转头往师兄那边看去,果不其然,师兄也是一副呆呆傻傻的震惊样。

    小黄鹂在我身后轻轻叹了一声,轻轻扯住了我的袖口。圆子和孔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发觉气氛诡异,轻轻放开了手。

    众人呆了半晌,静默良久,忽听那女子沧然欲泣,哽咽道:“你……还好吗?”
第四十九章 山下(7)月光
    在场之人莫不惊异,孔玫与圆子的表情更是阴晴不定。

    许久,但听师兄迟疑道:“请问……你是……”

    那女子面色一僵,呆了一呆突然笑出声来,眼里带着泪,轻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不记得也好,我本也只是一个痴人罢了……”

    师兄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姑娘,贫道君珏,敢问姑娘姓名?”

    我心里暗暗着急,心说师兄啊,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呢!才过了几年就忘光了!那分明就是姚姑娘么……正想出声提醒,忽然手腕一紧,低头一看,却是被小黄鹂紧紧拉着。

    我递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小黄鹂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拉着我向后退出去。我跟着她退到人少的小巷里,探头看去,孔玫和圆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小黄鹂悄声道:“你是我们这里最了解君珏的了。在你看来,你师兄的记忆力怎么样?”

    我低头想了一想,道:“就我知道的而言,师兄虽然不算过目不忘,但是记忆力也是非常好的,尤其是记人,他从来都没有认错过……呀!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小黄鹂点点头:“嗯,没错——我猜啊,师兄对姚姐姐未必就是真的认不出!照我观察,师兄的‘不记得’大概也是假装的吧……”

    我惊奇道:“咦?这可就奇了!师兄从前与姚姑娘是很熟识的啊,关系也不错,故人相见,本该是分外高兴才对,怎么反倒不肯相认呢?难道是师兄觉得自己由佛教改为道教有些‘欺师灭祖’,所以羞愧难当,不忍叫姚姑娘为他为难?”

    说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师兄这人我太了解了,完美继承了师父的臭毛病,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这话别说小黄鹂了,说服我自己都成问题。

    小黄鹂也笑了,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这条小巷比较偏僻,跟那条美食街有点儿距离。我也不好老是探头探脑地去看,耳朵贴在墙壁上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发现除了一耳的凉气什么也没听到。正着急着,忽然有个人影从墙后探了过来。我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师兄。

    我问师兄:“怎么样?谈完了?还是没想起来?”

    师兄的表情有点儿僵硬,勉强笑了一下,拍拍我的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走了,有时间再说!”

    我和小黄鹂只好跟着走出去,发现孔玫和圆子又比我们早回了一步,相互见过之后倒是一反常态地默然。

    我们一行人赶在城门下钥时最后出了城,经过刚才的事,一路上众人都没了来时的好兴致,只是默默无语,偶尔说几句也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兄亦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背着竹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在这一片无比难挨的惨淡气氛中,我们终于安全回到了山中。众人在分界线左右道了别,分别回了各自的家。

    当我和小黄鹂回去的时候,师父早已经睡熟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小黄鹂熟练地带上隔绝耳塞,一切如常地盖上被子睡下了。我也带上了耳塞,虽然成功隔绝了呼噜声,但是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走出门去。

    果不其然,刚出门就见师兄一个人半躺在门前的树杈上。夜风凛凛,树影婆娑,硬是将师兄那宽大的道袍吹得簌簌作响,再配上身后极为明亮的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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