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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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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呃……啊……”夏轻尘揉着脖子,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眼冒金星地看着身边跪了一地的村民。
“大人,人全都抓来了。”
“挨家挨户地搜过了吗?”
“回大人,每间屋子都搜过了。”
“给我进去再搜,所有的水缸、草垛、桌底床底,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初县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村子,他徒步而行,跑不出汴中二州!”
“是!”
夏轻尘听了他的命令心里不由一凉,脑中嗡嗡回响着他喊的那两个字“草垛”,“草垛”……
“村长何在!”领头的武官骑在马上大声问道。
“小……小老儿在……”
“村里一共多少人?”
“回大人,全村老少一共八十六口人。”
“嗯……”那领头的武官在马上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点点头“君愉,让他们抬起头来!”
“是!大人有令,尔等全部抬起头来!”
夏轻尘在小翠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见周围众人虽也听命直起腰来,却依旧无人敢抬头平视。夏轻尘斜眼看去,那领头的武官头盔下的半张脸裹着黑巾,高高地骑在马上让人完全看不见面容。他用马鞭指着地上的村民说道:
“本官奉命追缴朝廷钦犯,凡知道此画像上男子下落者,如实禀告,重重有赏!”说完将手中画轴递给身旁尉官,那武卫接过画轴跳下马来,一面抖开画轴呈示在众人面前,一面走上前来一一纠住村民的头发,扯起他们的脑袋,将他们的脸与画像上仔细对照。
当夏轻尘头皮生疼地被扯着头发提起来时,他对上了那名年轻尉官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清秀的年轻面孔。他盯着夏轻尘的脸看了一看,抓住他头发的手松了松,将画像举到他面前问道:
“见过这个人没有?”
夏轻尘抬眼看去,那画像显然与阿得昨日阿得藏起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没,没见过。”夏轻尘傻气十足地回答。
昨日那女人说是龙主的画像,今日这些官兵却说是朝廷钦犯的头像。比起这些人,他更愿相信昨日偷听到的一切。如此一来,阿袤所说有人谋反一事就是真的,他就是皇帝一事也就顺理成章。只是为什么这张画像与皌连景袤完全不同呢?阿袤,阿袤,你放聪明点,赶紧从屋后溜了吧,千万不要被找到……
“村中近来可有生人来过?”骑马的武官开始盘问村长。
“呃,这这……”村长伏在地上,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夏轻尘。后者身体一僵,心中腾起一阵凉意。
“‘这’什么!说!”
“不不不久以前,夏公子住进了我们的村子。”
夏轻尘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面对这预料之中的事实。
“是哪个!”
村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于一处,夏轻尘很快被提了过去。
“你是哪里的流民?可知擅离属地是重罪?”
“我……我……”
“说!”头上之人一马鞭抽了下来,夏轻尘顿时痛得蜷在了地上,一张口只剩下拼命抽冷气的力量。
“公子”小翠甩开自己家人的手,扑上来大喊道“夏公子是士家人,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小翠……”夏轻尘用手去堵小翠的嘴,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在那名武官变色的脸中,他看到了让他恐惧的杀意。
“给我守住村庄前后出路!”马蹄子在夏轻尘面前来回走动着,突然那鞭子卷住夏轻尘的手腕将他的一条胳膊扯起来:“哼,果然不是一双干过粗活的手。中州州牧夏云侯是你什么人?”
夏轻尘心中念头急速盘转,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承认也不是,否也更不是。这时那武官松开马鞭,指着夏轻尘:
“龙主现今在哪里!”
“我不认识他!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不愿讲是吗”武官将马鞭掷到地上“让他供出来。”
“是!”先前纠着他的那尉官走上来,捡起地上的马鞭,架起全身瘫软的夏轻尘。
“大人”那名尉官走上前去,对那武官说道“夏云候久居中州,属地离此尚有一段距离,尚不确定他是否知晓此事……”
“他若得知,我等岂能活到现在!”那武官下令道“此人来路可疑,让他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是!”那尉官将夏轻尘架到路中间,仰面朝天将手脚按在地上。起初众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当他们一手按着他的腕,一手从腿上抽出匕首来的时候,夏轻尘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要用刀将他的手脚扎在地上,然后再鞭笞。
“不!不要!”夏轻尘歇斯底里地挣扎,无奈力量相差悬殊,他根本无法动弹。
“那就如实供出主上的下落!”
“我……不知道。”
话音既落,武卫手中的匕首一抬,对准他强行被掰开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
刀起落下的一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的嘶鸣,夹杂着数名武卫的呼喊。那举到半空的刀一时迟疑,夏轻尘猛地一口咬住了那只按着他的手。
“啊……”武卫掌中一松,回手要去抓他,村中却再次传来马匹凄惨的嘶鸣。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人骑在马上,自村子里疾冲而出。
夏轻尘的瞳孔骤时缩小。
“抓住他,快!”骑马的武官一声大喝,抽刀迎了上去。
皌连景袤怒意翻腾,眼露杀意。面对来者不避不逃,右手自腰间抽出长剑,反手一挥,直接将那武官座下马头斩了下来。血液喷洒的瞬间,他一剑刺中那武官臂膀,将他打下马去。
“沈少将!”尉官一把扶起落地的武官,那武官却一把推开他提剑扑上来。
“别让他跑了!”
“该死的叛徒!”皌连景袤回手便是一剑,那武官急忙躲闪,剑身正正戳穿另一匹马的咽喉。军马垂死倒地的混乱之间,皌连景袤一回马一挡冲上前来的尉官,一拍那马臀,那马便撒开蹄子,朝着夏轻尘冲了过去。
“阿袤……”
“上马!”皌连景袤在马上一俯身,一把将夏轻尘抄上马背,脚上马刺狠狠向内一夹,带着夏轻尘扬长而去。
第一卷: 落 魄 江 湖 第十六章
“追,快追!”武官捂着流血的肩膀大吼道。
“少将,马全都被杀了!我们追不上了!”
“再去找,不能让他脱逃!放出信鸽,让陈千总带人在中州沿路拦阻!”
“是。”
“君愉!”那武官捂着流血的肩膀“杀了这些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村民伏在地上哀求起来。
“大人,此处是汴州地界,是否应避免滋生事端?”
“此回之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刚才他们听见了不该听的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可是……”
“全拖到村里去,男人杀掉,女人扒光衣服割断喉咙,然后放火烧了这里。做得跟悍匪过境一样。”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众村民伏在地上,苦苦哀求,但武卫却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拖起他们往村子里走。于是,人群开始挣扎起来,一边哭着求饶,一边企图逃脱。
“反抗者就地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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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坡路,疾奔颠簸的马背上,夏轻尘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伏着。他费劲地抬起头来。扭过头来,在震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皌连景袤苍白而满是汗水的脸,想要开口却又觉得此刻不宜开口。忽然他的视线飘向远方,远远看不见的坡地下,一股浓浓的黑烟向天际缓缓蔓蹿。
“阿袤,那是!我们的村子!”
“是沈崇。刚才他坠马的时候,他身边的尉官说漏了嘴。所以他们杀了人,放火毁尸灭迹。”
“我们的村子……”马匹奔上山坡,夏轻尘在马背上,呆呆看着山下的一片浓烟之中的火焰,那个村子,小翠、老李、他和阿得的家,那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成果,打了一半的麦子,那一望无际的金黄,全都吞没在燃烧烈焰之中。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是我害了他们,我害死了他们……”夏轻尘看着在地里迅速蔓延火势,两颗硕大的泪珠从木然的脸上滑落。
“不是你。是我。”皌连景袤咬着牙,忍着肩膀撕裂的痛楚艰难地开口“只因他们看见了我。”
“为什么……”
“如果他们奸计得逞,那么那数十名村民看见的就是他们弑君的事实;如果我能顺利回到雍津,这个村子将是为他们谋反定罪的认证,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难逃一死了。”
“大家……都死了。”
“待朕回了雍津,定饶不了他!”
夏轻尘沉默地低下头去,眼前疾走而过,尽是让他眩晕不已的地面。仓皇之间,他忽然觉得生命是如此地贫瘠,无论是村民还是自己,全都在被屠宰的一刻,鄙贱得如同马蹄下的尘沙,在被碾压过的时候,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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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灯火的夜,细微而朦胧的月光照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一侧的石沙滩上,隐约可见一匹马两个人的轮廓。
而夏轻尘的咳嗽声,就像是将一只蝴蝶扑在手心里,感受那轻而薄的翅膀在掌中不停地扑腾一般,细碎又让人揪心。苍白的背上丑陋的刮伤和瘀痕显得格外狰狞。皌连景袤的手握着沾湿的一角里衣,缓缓触上夏轻尘满是瘀伤和刮痕的背,引来手下的身体一阵阵细微的颤抖。
“嗯……”夏轻尘纠着眉头。
“疼了?”
“算了,不管它了,反正晾一晚上也结痂了。倒是你,你的肩膀怎样了?”
“适才交手的时候伤口迸裂,这会儿已经愈合了。”皌连景袤放下手中的布,将那已经磨破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听他咳得厉害,便问“你要水吗。”
“嗯”旧疾未愈,昨日好不容易进城抓的药也只喝了一次,如今几番折腾,夏轻尘竟又毫无征兆地又喘又咳起来。
皌连景袤起身走到马边。那马是从那些尉官的手里抢来的,马鞍两侧的褡裢里放着那尉官的行军水袋,皌连景袤将那褡裢拿下来,喂他喝了两口。夏轻尘又替皌连景袤重新裹了伤,两人这才疲倦地靠在一起,静静地坐着,腹中不约而同地发出饥饿的叫声。
夏轻尘叹了口气:“阿袤,咱们聊会儿天吧,不然我会一直想着吃东西。”
“好。聊什么?”
“嗯……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暂时不会,我杀了他们的马。”
“为什么带我一起跑?”
“我不知道。那时冲出来看见你,我什么都没想。”
“我好担心阿得,他回来发现家被烧了,会不会急死了?”
“他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这样挂念他。而我的血亲,却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这话真像是当皇帝的人说的。”
“怎么,你还在质疑我的身份?”
“我质不质疑又能怎样,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身为一国之君却无能庇护自己的臣民,是我之过。”
“别自责了,谁都有被逼无奈的时候,何况你现在挂病号。我妈以前常说,病人不应该管得太多;早日养好自己的病,恢复平常的能力才是首要的事。”
“‘我妈’是照顾过你的人吗?”
“呃……我妈就是我娘啦。我们家那边都管娘亲叫妈妈。”
“你是哪里人氏?”
“这个……这真是我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啊……”
“有何不可说?”
“不是不可说”夏轻尘无奈道“是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还记不记得我遇见你的那天,好像是在一个雪地里。”
“嗯。那是皓镧雪山的明月山峰,当时,皇兄的管家告诉我,曾经有人看见皇兄离开北域,前往极北的鬼漠河,于是便带着人,尝试着翻过雪山去探路。无奈天气恶劣、山势陡峭,只能半途而归。途中我的亲随发现雪地里窝着一只白色的狐狸,于是便我便一时兴起,驱着狼犬,骑马去猎。谁知狐没追到,半途却见你昏倒在雪里。”
“哇……龙位都要不保了,你还有心情打猎。当皇帝像你这么不务正业——难怪有人谋反。”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像王者”皌连景袤靠在树上喃喃地说“这皇位本就不该是我的。”
“那你是怎么……”
“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应该是我的皇长兄。他才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众望所归的龙位之主。但他却抛弃了尊贵的身份和盛极一时的皇朝,远走北域。我在仓促之中接掌龙位,到现在好几年了,仍然无法像他那样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在你还没有适应龙位的时候,就有人谋反了?”
“是我的亲叔叔。我在雍津的时候,已经察觉他的动作,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出手了。”
“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反你,为什么还离开京城?这不是等着人家把你弄死在外面么。”
“我当初错估了形势,以为朝中只是刚刚开始动荡。我只隐隐觉得,一旦东窗事发,我将无力招架。于是和我的母后两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希望前往皓镧山庄请回长兄和丞相,让他们出面主持大局。不料……”皌连景袤摇头叹着气。
“不料人没找到,还中了暗算。”
“你是如何知道……”
“剧情一定都是这么演的啊。你要是找到了你的皇长兄,现在还至于这副模样吗?”
“让你说对了。原先我只秘密知道,皇兄命人在北域起了一座皓镧山庄,终年长住其中。可当我和母后千里迢迢地赶去,却发现他早已在几年前将庄子送给了月家侄子,和丞相一起销声匿迹。如今母后被软禁,我逃亡在外,不知朝中局势已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已有不少朝臣被他笼络去了……”
“肯定的,你麻烦大了。就算能回到京城,也未必能回得了你的皇宫。”
“何以见得?”
“你这次出宫,肯定是装病偷偷跑出来的吧?”
“不错。只有内侍和亚相知道此事。”
“所以啊,现在肯定满朝文武都以为你病在宫里。万一你的叔叔跟大内侍卫勾结起来,把知情者抓起来杀了,然后对外宣称你病死,等到你一回去,一口咬定你是个冒牌货,再用刀逼着你母后作证。你大概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给斩立决了。还有我,到时候别说是十万两拿不到,只怕这颗脑袋也要陪着你一起落地。”
“你说得有理。”皌连景袤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贸然回去,无异于送死。但若是不回去,只怕依旧是难逃一死。”
“那就想个好点的办法回去啊……”夏轻尘打着瞌睡歪到一边躺下。
“什么办法?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皌连景袤趴到他肩上,用手晃了晃。
“没有。”夏轻尘停顿一下“不过我可以帮你想。”
“快想。”
“再加五万两。”
“好!”皌连景袤不耐地说道“一共十五万两,我再给你加一倍,三十万两怎么样!”
“这么大方”夏轻尘正坐起来,想了想又躺了下去“明天帮你想。”
“你……”
“主上,现在都几点了,想出来咱们也实践不了了。而且你的未来保姆兼保镖——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烤白薯,没有多余的空间装想法。”夏轻尘眼皮打架地喃喃说道。
“不行,你快想出来,否则我今夜如何安寝?”皌连景袤又去晃他的肩。
“内无食物,外有蚊子。我就算想出来你还是一样无法安寝,所以你还是努力睡吧。睡一下能暂时消除饥饿,啊……”夏轻尘渐入梦境。
“朕命你立即醒来!”
“你何不命令我的肚子不要在咕咕叫了……”
“夏轻尘!”
“饶了我吧,我快活不起了……”
皌连景袤见怎么晃他也提不起神来,只好由得夏轻尘轻咳着睡去。自己也靠着他躺下,起初心绪烦乱,过了一会儿,终也抗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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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摘要里全打章节名看着晕,那我就不打了。
原来都打卷名一是为了好看,二是为了偷懒==(起名字很痛苦的)
这样让系统自己摘要可以吧?
第一卷: 落 魄 江 湖 第十七章
细沙铺陈的官道上,夏轻尘和皌连景袤徒步而行。两人一个病,一个伤,走得苦不堪言。
“都是你”夏轻尘脸色发青“昨晚不栓马,马跑了……”
“我怎知马还要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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