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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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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靐县衙门之外,已经连续两日没有放振。但面带饥色的灾民,依旧个个手捧碗钵,祈盼地看着空荡荡的县衙大门,表情木讷,眼神呆滞,一片了无生机的绝望。大门外并无站岗的衙役,大街上也不见当差的捕快。
  “这县衙就像空了一样。”萧允和夏轻尘走到门前台阶下站定。
  “萧,去击鼓。将那个重居正给敲出来。”
  “是。”萧允走上台阶,伸手拿起县衙门前架子上的鼓锤,对着面前的大鼓擂了起来。震耳的鼓声响起,四周饥饿的灾民发出一阵低微的骚动,眼光迟钝地转过眼来望着县衙大门。
  鼓声持续了一会儿,衙门里慢慢走出两名捕快,指着萧允道:
  “什么人击鼓?”
  “卫尉都统萧允护送钦差大人到此,靐县县令重居正还不出来迎接!”
  “啊?这……”两名捕快一时愣了。
  “让你们大人出来见我。”夏轻尘摘掉披风的帽子,露出清俊的容颜。在场众人,除了萧允,纷纷大惊失色。两名捕快仿佛见了鬼一般,四肢发抖地看着面前的夏轻尘,双膝软跪在地上,对着夏轻尘磕起头来:
  “重重重……重大人……”
  “重大人饶命,重大人饶命……大人你是人是鬼呀……”
  四周灾民见了夏轻尘,纷纷蹒跚着跪地求饶起来:
  “重大人饶命啊……”
  “重大人,你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重大人,这事与我们无关呐……”
  “冤有头债有主,重大人明鉴,您就好好地去吧……”
  “大人饶命啊……”
  “嗯?”一声疑问,夏轻尘看着一地叩拜的人,原本清醒的头脑顿时疑雾重重。萧允慢慢挡在他身前,宽厚的手暗暗握紧腰间剑柄。
  *****************************************
  雕梁画栋的华屋之中,描金凿刻的八步宽榻外,落了一地的绫罗绸袴。一阵细微的声响,红红罗鸳鸯帐轻轻动了几下,从缝里钻出张之敏古灵精怪的脑袋来。他用帐子围住自己的脖子,瞪着两只大眼在屋里环视一圈,然后不声不响地双手一扯,缩回榻上,回头看看身后□的男子,淫…笑三声:
  “哼,哼,哼……”张之敏爬到他枕边掰过他的下巴“喂,大美人,外面人都走了,就剩我们俩了。”
  “……”
  “哎,你这脾气怎么又臭又硬的?我好心替你解了媚药,你连个谢字都不说。换了我们轻尘,可不会像你这么讨厌。”张之敏看看他身上插着的一排针灸,又侧看看他紧闭双眼的脸,沉静的模样确实与夏轻尘与几分相似,于是玩心又起,上去捏住他的鼻子,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来“嘻嘻……理我了吧?哎,你要是再不说话……”张之敏贴在他耳朵上心怀不轨地说道“我就用常人的方法替你解媚毒。”
  话语一落,枕边那张脸猛地转了过来,愤怒的双眼用力地瞪着张之敏。张之敏得意地笑道:
  “怕了吧,嘿……快讲!你是谁?夏云侯是你什么人?那有那个,长得像你的那位,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清秀的男人瞪着他,平坦的胸膛起伏着,但红润的唇颤动了几下,依旧没有开口。
  “好啊,你还跟我装哑巴。我告诉你,我可是神医,刚才已经仔仔细细给你查过了,你根本不是哑巴。你给我说话,说……话……”说着张之敏坏心地用手捻动他腹部的针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下…体渐渐充血,脸上露出忍耐的痛苦表情“再不说,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张之敏拔掉他身上的针灸用布卷裹好,摩拳擦掌地爬到他身上:
  “啧啧啧,爷在京城里什么好模样的男人碰过,可这长得像轻尘的男人我可是头回试。嗯……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就跟见了轻尘似的……”张之敏捧起他的脸,俯身下去,响亮地亲了一口。
  那男人顿时又气又怒,恶狠狠瞪了他几眼,恨不能跳起来咬他两口。
  “你再不说话,我就让你好看。”张之敏认真地威胁道。
  那男人先前被针灸压制的药性又泛滥起来,下身欲火难忍,他不甘而渴望地看着张之敏,湿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之敏一时错愕,那种柔弱又倔强的眼神,一瞬间与夏轻尘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张之敏心里一颤,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赤…裸相拥,轻吻着他的额头,喃喃地说道:
  “轻尘,姓萧的呆瓜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啊……”
  靐县府衙花厅之内,钟师爷双手齐眉,长揖跪地:
  “学生钟毅,拜见钦差阮大人。”
  “起来吧。”夏轻尘看着手边的一杯白水。有多久,他坐下的时候人们都不用白水招待他了。如今风水轮转,他成了钦差;那个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他一碗水喝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谢大人。”
  “你自称‘学生’,是有功名在身吗?”
  “回大人,学生少时受推荐,曾参加过乡举。”
  “你在县衙所任何职?”
  “回大人,学生乃是县衙的师爷。”
  “那我问你,中州十县涝灾,灾民聚集靐县可是实情?”
  “回大人,千真万确。”
  “那县令重居正和州牧沈明玉人在哪里?靐县饥荒已久,随时都会发生暴动,为何不见他们放粮赈灾!”
  “回钦差阮大人”钟师爷难过地闭上了眼“非是县太爷与州牧大人渎职,而是上有苛政,二位大人,无力回天啊——”钟师爷跪倒在地恸哭了起来。
  “大胆,竟敢诋毁主上仁政!”萧允在一旁喝道。
  “萧……”夏轻尘轻声制止。
  “学生不敢。学生所言,句句实情。中州酷吏当道,纵然主上仁爱,恩泽被一人独享,万民依旧在水火之中,惶惶不见天日。”
  “你所指,是中州封主夏云侯?”
  “正是。”
  夏轻尘与萧允对视一下,沉住气问:
  “夏云侯是世袭封主,你身为县衙师爷,可知刚才的话已经犯了死罪?”
  “学生知道。但今日钦差大人驾临,学生便是丢了性命,也要将这实情说出。”钟师爷抹了抹脸上的汗与泪水“大人想必了解云水贯通南北三州,却在南端与西苗地界接壤处被哭山峡口阻挡,河道变窄,每年入春上游化冰之际,都面临水位暴涨、云河泛滥的危险。前年主上下令督造和河工春逢大雨,又逢上游化冰,中州西南十县”
  “不错。但自十年前主上登基之后,便下令修筑河堤,以防泛滥之灾。这回的涝灾是否与此有关?”
  “大人明鉴,筑堤修防,每年拨银千万两;夏云侯勾通上下,延工怠料,苛扣河工,十年来中饱私囊、贪得无厌。今春雨水暴增,云水水位暴增,河堤不固,一夕溃塌。西南十县三面环山,地势低洼,云水决堤,一朝覆没。成千上万的灾民,流离失所,逃难至地势较高的靐县。重大人集结乡绅,发放估衣、组织义诊、清理草棚与空屋接纳灾民。不曾想,夏云侯与县内粮行勾结,非但拒不防振,反而趁机哄抬粮价。致使赈灾乡绅不堪重荷,纷纷离乡而去。重大人不忍灾民受苦,前往州府为民请命,不料回县之后却被人暗杀在县衙之内。”
  “什么?重居正死了?”夏轻尘惊道。
  “是。重大人死后,夏云侯下令粮行关门,待城中饥民饿到受不了了,他就以发放口粮为条件,煽动灾民将重大人的尸体分食殆尽……”
  “什么?一县长官被谋杀,事态何等严重,为何没有奏本上报朝廷?”
  “回大人,报了。沈大人九次上本朝廷,请求拨粮赈灾、严惩封主,但递上的折子不是中途被劫,就是没了音信。主上前几回派来的钦差,都被夏云侯挡在了州府,看不见靐县的灾民。沈大人出面主持大局,开仓防振。眼看着官仓一日日变空,附近县城听了夏云侯的命令,紧闭城门,拒不援助。沈大人无奈,命李捕头带着密函往京城求援,却不料此事被侯爷发觉。李捕头路遭不幸,信没送到反而丢了性命。大人也因此惹怒了侯爷,被借故押了去,过两日就要问斩了……”钟师爷哭得趴在了地上。
  夏轻尘听后猛一愣,随后沉下心来,深深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这事,我会查证。”
  “大人……”萧允难掩心中的义愤,被夏轻尘抬手制止。夏轻尘看着地上的钟师爷,继续问道:
  “刚才在衙门外,众人见了我为何跟丢了魂似的?”
  “那是因为……大人的样貌与已故的重县令颇为相似。”
  “原来如此。我再问你:近日县城之内,可有孕妇失踪的案件发生?”
  “这……先前沈大人在时,确实曾有数人到县衙报案,说自己家中有妇人走失。但如今县衙无人掌管,官仓的粮食也撑不了几天,外面的灾民全在等死,哪里还有人报案。”
  “嗯……最后一个问题:县衙大狱现在由谁人把守?”
  “沈大人被侯爷擒走之后,府兵就接管了县内治安,不准灾民出城。衙门里空着,就剩学生和数名捕快守着。”
  “大人,是否立即前往大狱查看究竟?”
  “不”夏轻尘喝了一口白开水“其他地方都要查,唯独大狱不管它。眼下灾民的温饱是首要问题。钟师爷,官仓里的粮食还剩多少?”
  “回大人,开仓放赈,撑不过三日。”
  “靐县连着西南疆界,地处行军要道,除了官舱,还有战备粮仓不是吗?”
  “大人,战备粮仓只供战备之用,没有主上的手谕,谁也不敢擅开。重大人便是向侯爷上请打开战备粮仓,才遭遇不测……”
  “好,好得很”夏轻尘站起来“钟师爷,让县衙的所有捕快归位。放出布告,自此刻起,县衙由我接管。传令我命令,开仓防振。”
  “大人,私动军粮,罪名非同小可。”萧允在他耳边提醒道。
  “萧,你当我没背过律法吗?人命关天,边疆又无战事,战备粮仓开了又何妨?本钦差代天巡狩,今天就开这一次金口。”
  “大人!”
  “我说——开。”萧允刚想站起,却在夏轻尘眼中看见了难得一见的骄傲与怒气,他被那眼神所震慑,缓缓低下头去:
  “是……”
  “学生叩谢钦差阮大人!”
  ***************************
  云府的后花园内,一天一地的桃花如同染天的春霞,飞扬在柔风中,不经意地一瓣落在了夏云侯杯中的酒里。他妩媚的眼细细眯着,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将拿桃花瓣含在口中,搂过怀中艳若女人的童子,嘴对嘴将口里的酒喂给他。逗弄着他的小舌,碾碎口中那一瓣芬芳。
  “唔唔……嘻嘻……”那娈童笑着与他热吻,随后一把推开他娇嗔道“侯爷这会儿才疼着小五,前些天那个张钦差没来的时候,侯爷可是一天到晚跟那个重县令关在房里。”
  “重居正是中州第一美男子,完全有让你嫉妒的资本。”
  “侯爷既然这样喜欢他,又怎么舍得让他去陪那个钦差大人?侯爷就不怕他在钦差大人面前告您一状?”
  “哈……”夏云侯轻笑道“不让他去,难道让你去陪客不成?”
  “小五才不要……”那童儿在他膝上撒娇地噌着。
  “哼”夏云侯手轻摸着他光滑的脖颈“他的声音,叫西苗的蛊毒师给锁住了,别说是开口说话,他就是想写字也抬不起手来。不过,张之敏可不比寻常的钦差,他自幼便是宫中侍读,与主上一同长大。他对主上的忠心,可不是几名绝色胡姬能收买得了的。昨日席上,他连那几个舞姬的脸都没有正眼瞧一下,可想而知他是何等的眼高于顶,寻常美色,怎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侯爷是在嫌弃小五长得不好看了……”小五憋着嘴说道。
  “重居正的样貌可不仅仅是好看而已。”夏云侯手中的扇柄勾起他精致的小脸“他是美——脆弱又不甘沉寂的美。容颜会老,但美丽不会,即使青春不再,也依然能够动人心魄。”
  “小五不懂啦……”小五乖巧地坐在他怀里。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懂得怎么伺候本侯就可以了……”说着轻轻将他搂进怀中。这时,云府总管进了院门,从桃花树下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侯爷……”
  “嗯?”夏云侯见他欲言又止,知他是碍于怀里的小五在场,展开手中的扇子扇了扇,宠溺地看了一眼怀里“什么事儿,说吧。”
  “是。”管家顿了顿“靐县新送来的一批肉人参已经烘烤干燥,铡切整齐。惊鸿仙子让人带话来,这一次全是难得的上上品。”
  “好,即刻让人装盒封好,快马送到王爷府上。还有上回的紫河车和西苗送来的黑色莲花也一起送去。”夏云侯扇着折扇“事关王爷玉体安康,谁要是不小心给弄丢了一件,我要你们脑袋。”
  “是。”
  夏云侯眼角眯出一道淡淡的细纹,复又低下头来,继续逗弄怀里的娈童。
  “侯爷,这扇子都破了,怎么还不扔啊?”小五看着他扇面上那道狭窄的裂口,那是前几天沈明玉那一剑刺偏的结果。夏云侯看着那扇面,原本柔情似水的眼中突然腾起杀意。
  “侯,侯爷……”小五被他的眼神吓得直哆嗦。
  “破了?你竟敢说这扇子破了!”夏云侯反手一抽,小五便滚了出去,白嫩的脸上顿时肿起一道发紫的扇痕。他惊恐地捂着脸不敢吭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来人!拖下去割掉他的舌头!”
  “侯爷,侯爷饶命啊!侯爷饶命啊——”小五哀求着,被府丁拖了下去。
  夏云侯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似的,跌坐在地上,捧着那扇子心疼地抚摸着,慢慢将脸贴在那绢画的扇面上。东风微扬,吹起漫天桃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大红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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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气蒸腾的室内,重重轻纱垂地,一方玉石砌成的浅池内,重居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冒着热气的水里,双眼紧闭的脸上毫无表情,任由着身旁两名侍女在他身上擦擦洗洗。
  忽然,帘外传来一阵骚动,张之敏那腻腻歪歪的声音紧跟着在面前响起:
  “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下去。”
  “是。”
  “哎嘿,我来陪你一起洗。”张之敏腰上围着一块布,一脸坏笑地看着池中的重居正“哼……不理我?”
  “哗啦”一声巨响,张之敏一下跳进浴池里,激起的水花泼了重居正一头一脸。后者睁开眼睛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依旧不发一语。
  “瞪。你瞪什么瞪啊。”张之敏掬着身边的水往他头上泼了几下“脸红什么?不就是没穿衣服么。本钦差是个大夫,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见过……不过,长得像轻尘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张之敏挪到他身边靠着,忽然捂着嘴笑起来“姓萧的看得见吃不着,我这回带你回京去,一准儿气死他。”
  重居正愠怒地喷了一口气。
  “嘿……你还不说话?”张之敏戳戳他的脸“你闷着也没用了,刚才侯爷已经答应把你送给我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实话告诉你,你的侯爷命不长了。他欺君罔上,罪不可赦,本钦差这回就是查办他来的。我劝你还是早日弃暗投明,有什么说什么,免得落个共犯的罪名。”
  重居正听到他的话,猛地睁开眼来,死死盯着他。
  “怕了吧?怎么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证在主上面前替你美言,封你个士籍,你往后的日子就不发愁了。”
  重居正盯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有强烈的愿望想要开口,但脸上抽搐着,依旧是发不出声音。
  “哎——你是真不会说话呀……”张之敏看着重居正眼里的急迫的神情,百般纳闷道“难道说,你本来会说话,让夏云侯给整得说不了了?”
  话音刚落,重居正用力地眨了眨眼。张之敏吓了一跳,猛地在水里打了个挺儿,正色道:
  “这么说,你浑身不能动弹,也是他害的?”
  重居正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
  “你是谁?夏云侯手上还抓了什么人……嗨呀,问你不是白问么!”张之敏一把拉起他的手腕,号起脉来:
  “脉相平稳,不是中毒。哎呀,你到底什么毛病啊……”
  张之敏丧气地一拍水面,两个人赤身露体,在水池里眼对眼干着急。
  *******************
  县城以外,官道以西。滚滚烟尘之中,夏轻尘身骑白马,跨剑而来。
  身后十余骑跟着萧允和县衙捕快旗。
  “什么人!”驻守府兵在营寨之外举手喝道。
  “钦差大人在此,众将士跪迎龙旗。”萧允一声沉喝,反手一抛,高高扯起藏在怀中的青幡白龙旗。
  驻地仓吏一见龙旗,登时变色。
  “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话语未落,萧允坐骑已经暴卷而过,佩剑出鞘,眨眼已是提头在手,那仓吏的脑袋在他头上动动嘴唇,说出了最后几个字“靠近粮仓……”
  “拿出钥匙,开战备粮仓。”夏轻尘一把勒住“妖狐”的缰绳,双腿一夹,站稳在马上,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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