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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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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白了你还是不信任我。”

    “轻尘,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做这个决定时,我心里有着多少的迫不得已,我怕你怪我,怕你不高兴,可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

    “我不要听……”夏轻尘疲倦地说

    “轻尘,为何你总是一知半懂的,偏偏在该犯糊涂的时候比谁都清醒。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个傻子,可若真是那样,你就不是轻尘了……”皌连景袤为他将纱布缠好系上结,捧起他的双手将脸轻轻埋进里面。

    “阿袤,别说了,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

    “我想一个人呆着。”

    “好吧,你好好休息吧。铸造间那边……这几天先不用去了……”皌连景袤替他拉过毯子盖上,在他手边,是夏轻尘苍带着病容的脸苍白而无力。然而那张脸现在却仿佛与他隔了千里之遥,他看得见,但却不能触摸。于是他的目光十分留恋地在那张脸上停留了许久,这才叹息着离开。

    而夏轻尘,仿佛是负气似的,回避了皌连景袤,与南王府的主人亲近起来。皌连景袤虽知他是存心气自己,也觉得这一举动太过孩子气,可无奈一听到他出入南王府的消息,就克制不住地妒火攻心,怒从中来。

    “又去了,他又去了!”皌连景袤一掌击在几案上,吓得身后跪在地上的四宝又是一哆嗦“南王府到底有什么好的!他三天两头的往那儿跑!”

    “主上请息怒”司马正秀立在一旁劝道“依臣之见,阮世子出入南王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主上可对南王施以怀柔之计,或许世子能牵住南王的野心。”

    “不行!”皌连景袤一甩袖子转过身来“上回听你的,轻尘到现在都不肯理我。这回再把他当诱饵,他就真的跟人跑了!”

    “请主上以大局为重,莫耽溺于儿女私情。”

    “司马,轻尘是朕信任的人,你为朕着想,也该想想怎么让轻尘回心转意。”

    “臣只为主上的朝廷着想。”

    “你……不行,别人都可以,唯独轻尘不行……”

    “主上,是否还记得先帝?”

    “司马”皌连景袤心头一震“你是在暗指朕会跟大哥一样吗?”

    “臣,不敢。臣只是想提醒主上,王者无私情。”

    “朕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来人,朕的头疼了,速去传张之敏来。”

    *******************

    夏轻尘搬出了流光阁,住进了“冷香净苑”,紧接着成了南王府的常客。他几乎每天在铸造间审查完货料清单之后都会到访。阮洵开始与他出入相随,在人前扮演兄弟的角色,但私底下,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皌连琨为他精心安排的社交活动,让他很快在雍津城的上等士族之间出了名。在朝中,如果想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到多数人的认可。想被人认可,首先要被大家认识,想要被雍津城的达官显贵认识,首先要成为一个社会名流。一个出身士族的社会名流每天该做的功课,就是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

    说起宴会,夏轻尘觉得从古至今就没有什么新意,无外乎一群人在一起吃喝玩乐,古代的娱乐活动倒也不比现在贫乏。南王府的宴会算得上是私宴中的最高档次,歌舞丝竹、游戏杂耍,偶尔还有来自异域的艺人,每次请来的客人都是与夏轻尘年纪相仿的贵族公子,他亲自为夏轻尘引荐。夏轻尘虽不善交际,但正如皌连琨所说,只要他会踢球,自然就能交到朋友。男子聚会玩耍,无非是骑射蹴鞠,夏轻尘不会骑射,因此皌连琨就为他安排了蹴鞠。

    因为有了宴会,夏轻尘各式各样的衣服也随之增加起来,除了正式的官服和礼服,各种花式翻新的便服和蹴鞠时穿的球服,以及一双又一双不同功用的鞋子渐渐堆满衣柜。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皌连景袤一边恼火他上南王府赴宴,一边又怕他在其他贵族面前丢面子给他准备的,另外一部分,是夏轻尘领了自己的俸禄之后,忍者割肉的心痛为自己置办的。以貌取人的现象,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球服,也许是士族唯一会穿的,窄袖贴身的衣服。看似简单利落的服装,其实却如同士族一贯的着装风格,繁琐得无法独自一人穿戴。

    首先是内襦,因为踢球会出汗,寻常纯丝绸的内襦吸汗不多,自然是不合格的。吸汗效果最好的,当然是棉布的襦子,可棉布织得再细,也比不上丝绸滑软。然而士族公子又都是十分娇贵的,即使是最细的棉布,裹紧在身上,再流着汗这样一跑动,就会磨出红印子来。所以,为了吸汗又穿着舒适,就有了包芯绸。

    包芯绸是在纺得极细的棉线外,像箍上一层似的,纺上一层蚕丝,然后再织成极细的绸布。这样的的布做成的内襦,既柔软舒适,又能吸去汗水,最适合踢球时穿。内襦之外是夹衫,夹衫的袖口和领子都要露在外面,因此,这两处地方,无一例外刺绣着富丽堂皇的纹饰。夹衫外面就是半袖的褙子。

    皌连琨这天送给夏轻尘一套新球衣。他让人将平素大红的夹杉改成了纯白,上面用天青的丝线绣着藻花的图案,再配上水色淡蓝的褙子,隐约用月白的丝线刺绣了整件的吉祥云。

    夏轻尘穿着它们,额上绑着缝了蓝宝石的流苏束发带,腰上用文武双穗条扎着下摆,露出穿着紧身白绸裤的修长双腿,脚蹬一双墨线弯头半腿靴。他抹着汗,喘着气从铺着细沙的空地上跑下来,掀开一旁婢女手中托盘里的茶碗,端起来喝了一口。

    “累了吗?”皌连琨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

    “嗯,这衣裳穿着还合身吗?”

    “挺好的。”

    “素色有失隆重与华贵,士人轻易不穿,怕的是与庶民雷同,失了身份。”

    “难怪,今天他们看我的眼光都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衣服的颜色浅了。”

    “怎么?觉得被看不起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我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你喜欢就好……嗯,你穿素色的衣裳果然更好看些,深绿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太重了……”皌连琨眼里带笑地打量着。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下去踢球?”

    “哈,我都是大叔了,就不跟着瞎胡闹了。倒是你,出了这许多汗,还是到后面去换一件衣裳,免得着凉了。”皌连琨用手帕擦了擦他有些汗湿的脖子,夏轻尘有些为难地退了一步“去吧……”

    夏轻尘跟在王府的丫鬟后面,从球场退了出来,绕过几处院子,来到一处精致的上房。丫鬟引了进去,里面已经有四五个人端着毛巾、水盆、熏香在里面侯着了。

    人是一种容易安逸的动物,夏轻尘在宫中住久了,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平展双手,任着那几个丫头绕着他为他更衣擦身。自从离开了麦田,他便一直深居宫中,他的肌肤,比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更显苍白。他现在的肌肤,几乎要与寻常贵族一般娇嫩了。只是胸前和肩上纵横的鞭痕,虽然早已愈合了,但皮下深深的印痕,似乎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才能消散。

    他闭着眼等着那几个丫鬟给他套上宽袍大袖,换上高履,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熏完香。这才睁开眼,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正要坐一会儿,余光却忽然瞟见门缝外一个鬼鬼祟祟的矮小身影。

    “嗯?你是谁?”

    那小鬼见他发现了,一声不响,扭头就跑。

    “哎……”夏轻尘追出去,博衣高履,不便跑动,转了几个弯儿就不见了。

    “世子,世子,您找什么呢?”

    “刚才那个小孩儿,你们都没看见?”

    “奴婢们……眼花……”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会有个小孩儿偷看我换衣服的……”

    “这,要不奴婢告诉王府的侍卫搜查一下?”

    “算了,回去吧,一会儿大家该等急了。”

    “是。”

    夏轻尘转身刚想返回,眼光忽然停在远处院子中一扇半开的门后晃动的人影上。他心里一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睁大的眼睛竭力地想看清那有些模糊的影子,驱使着双腿自己迈起来朝那个僻静的园子走去。

    “世子,您上哪儿去呀?”

    夏轻尘忘了身后的四宝,忘了那些丫鬟,忘了自己脚下那不利于奔跑的鞋,也忘了自己气喘吁吁,不顾一切地飞跑起来。

    “阿得……”夏轻尘动了动嘴唇,猛地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可是,他却谁也没看见。

    “世子,您这是找什么呢?”

    “这里刚才有人……”夏轻尘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半杯茶。

    “世子,这是王爷的书房,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世子还是早些离开吧。”王府的丫鬟在一旁哀求道。

    夏轻尘焦急地环顾四周,又踏出门去在院子里四下张望,发现确实没有那个人一丝一毫的影子,极其失望地叹了口气,滑坐在台阶上,怔怔地出神。

    “唉,阿得啊……”

    他浑浑噩噩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耳边这个时候,却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小王爷,小王爷……快回来呀……别跑了……”

    夏轻尘循声望去,只见院子朱漆的抄手游廊下,一个服饰华丽的少年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在他的身后,远远地追着一群人。夏轻尘抬头朝那群人看去,目光却在一瞬间冻结。

    

第二卷: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第五十一章

    但凡是有钱的贵族,总会有闲情逸致陶醉于文艺。皌连琨喜欢看歌舞,有时也爱自己客串着上台演一段。平时对容貌十分自负的他,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擦上脂粉。

    只见他额带高冠,手持团扇,身穿一袭暗金黄的赤花大袖,足踏高履,和着鼓乐缓慢的节拍,缓慢踩踏着舞步。他灵动又不失阳刚的舞姿,带着嘴角那一丝邪魅柔和的微笑,让这场宴席上满座的男女,为之醉心。无奈对于夏轻尘来说,那音乐的调子太过散漫,例如《虞美人》这样字少的一首词,竟能唱上五分钟之久,他即便性子再慢,也要经不住瞌睡连连。

    南王描了眉影的眼,半眯着扫过阳光下彩锦搭就的遮阳棚下,却不经意地瞥到让他皱眉的一幕。只见夏轻尘坐在席上,既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瞌睡,也没有往舞台上看,而是愁容满面地偏着头,心不在焉地不知在看什么。于是他顿时没了兴致,收了扇子从台上下来,坐到他身边。见夏轻尘仍旧兀自出神,于是不耐道:

    “怎么了?歌舞不好看吗?”

    “啊?不会……”

    “那你为何突然闷闷不乐?”

    “没什么”夏轻尘勉强笑笑,站起身来“我去更衣……”

    皌连琨见他匆忙离开,不由地恼了起来,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夏轻尘一个人缓缓从游廊下走过去,心里总是挥之不去刚才的情形:

    那个迎面跑过来的男孩撞到了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就见一个头戴金冠的小脑袋抬起来,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有些惊慌地看着他。

    “小王爷,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王爷知道了又该生气了。”一名穿着重纱宫衣的女侍走上来,小心地扶过那少年的肩,带着他往回走。

    “小翠……”看着他们离开,夏轻尘脚步急急地迈了一步又刹住。

    “您是……”那女侍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看,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她眼里的情绪迅速而复杂地变了又变,最后恢复了谦卑“公子是在唤我吗?”

    “你是小翠?”

    “公子认错人了……”那女侍低着脸,对着夏轻尘福了一福,然后牵起身边少年的手,慢慢地转身,刚要走,那少年却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翠!”夏轻尘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不是你吗?”

    “你是谁呀?”那男孩眨着眼走上来。

    “我……我是……”夏轻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急着想走的小翠,一时竟乱了方寸。

    “小王爷,这位公子定是王爷的客人,咱们还是别缠着他了,免得惹王爷不高兴……”

    “用不着你多嘴”那男孩上来扯了扯夏轻尘的袖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谁啊?”

    “我是夏……”夏轻尘看着小翠,缓缓开口。

    “公子!小王爷这会儿赶着进宫去念书呢,再不走恐怕要迟了……”说完拉起小王爷的手“小王爷,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王爷会不高兴的……”

    “哎,小翠,小翠……”看着小翠匆匆离开,夏轻尘举步欲追,但身边几个跟随的丫鬟又将他拉住,要他早些归席。他无奈只能回到花园,那时酒宴已开,歌舞升平。

    但他一心的疑惑与焦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饮宴。坐立难安之下又怕皌连琨细问起来,只得借口更衣转了出来。不料刚走到茅房附近,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竟是小翠躲在拐角的一侧朝他招手。

    “公子,公子……”

    “小翠?”夏轻尘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胳膊“真的是你!”

    “是我……”

    “你还活着,太好了。”夏轻尘急急地问。

    “我早几日就见着公子了,只是他们都说你姓阮,我怕错了不敢乱认。刚才人多,小王爷也在,我怕给公子惹麻烦,就没敢当场认。所以这会儿躲在花园边上偷偷看着,见着公子一个人出来,才敢过来说话。”

    “我猜也是这样。对了,阿得在哪里?还有其他的人,他们都怎么样了?”

    小翠低下头去,晃了晃脑袋。

    “你别不说话呀?大家都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在南王府呢?”

    “村里的人都死了”小翠低着头说“那天那群人,把大家关进老张家的房子里,然后放火烧了。我本来也是要被烧死的,可后来还是还一口气,活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大家都躺在一个大坑里。那些烧了村子的人在远处扎营吃饭,他们兴许是准备把尸首给埋了。我趁他们没往这边看,忍着疼从坑里爬了出去,跑了。”

    “那后来呢……”夏轻尘已然猜到事情的结果。

    “后来,他们往坑里填了土……”

    “啊……”夏轻尘仿佛是受了重重一击,扶着廊柱跌坐在游廊的栏杆上,痛苦地闭上双眼“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大家……”

    “公子,这事不怪你,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不,他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来追阿袤,可是他还是把阿袤留了下来。谁曾想,竟就这样害了全村。

    “公子,你别着急啊。阿得那天不是没在村里吗,他应是没死啊。”

    “阿得……对,阿得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这,我不知道阿得在哪儿啊……”

    “你不知道?”夏轻尘惊道“他没在这府里?”

    小翠摇摇头。

    “那……”夏轻尘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他轻微晃着脑袋,思绪混乱地思索着前因后果。

    “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汗呐……”

    “小翠”夏轻尘一把抓住她伸过来替自己擦汗的手“你是怎么进的南王府?”

    “我胳膊给烧坏了,又不敢回村子,身上也没有钱,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卖了。还好,只倒了两次手,就卖进了南王府。后来王爷听说我是汴州来的,不知怎么就很高兴……后来将我的粗活给免了,专门伺候小王爷。”

    “这么说,你没再见过阿得?”

    “没有。怎么了,公子?”

    “我刚才,好像看见阿得了。”夏轻尘严肃地看着她“就在刚才遇见你的地方。”

    “那是王爷的书房,平时没他的准许,就连小王爷和贴身的奴婢都不能进去。阿得怎么会在里面呢?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不知道。可我好像真的见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追着往那儿跑。而且当时书房里,肯定是有个人的。小翠,你跟这府里的人熟不熟,能不能上下打听打听,阿得是不是进了王府了?”

    “好,我一定去问”小翠四下张望着“我该走了,不然府里的人看见我跟公子在这儿,会说我不守规矩的。”

    “那我过几日再来,咱们还在这儿见”夏轻尘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来叫住她“小翠,我这儿有些钱,你先拿着。”

    “不,我怎么能要公子的钱……”

    “拿着吧,在这种地方,总免不了要买别人的好,你一个月那点儿月钱,还不够折腾两天的。回头我再问问王爷,看看能不能给你赎身。”

    “公子要替我赎身?”

    “我是不愿见你与人为奴。”

    “可是,王爷待我不薄,离了这里,我又能上哪儿去呢?”

    “这……你愿不愿意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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