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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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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安……”荣珍抱住他胖乎乎的身体“不会的。朕就算出远门也会带着你。咱们俩永远在一起,绝不分开。”
  
  “真的?”夏子安眨巴眨巴眼睛“那要是我要出远门了呢?你不是不能离开皇宫吗,还能跟我在一起吗?”
  
  “嗯……”皌连荣珍认真地思考了半天“那样的话,朕就把皇宫搬到你要去的地方,这样就能你在一起了!”
  
  “真的呀?细细……”夏子安开心地乐了起来,掏出一小块油纸包裹的玫瑰膏,喂到皌连荣珍的嘴里。




第一百零五章

  
  夏轻尘庆祝胜利的方式比较小男人,他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炒两个带肉的小菜,然后搭配一壶低度的酒,美滋滋和自己的家人在房里吃喝一番。
  
  这一天,他对着面前的两菜一汤,却是冷冷清清、举箸无味。张之敏的留书离去,让皌连景袤痛心不已,也给了夏轻尘焦躁不已的头脑,一记当头棒喝。他食而无味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回想着皌连景袤最后问他的话。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最初的目的,难道不是和大家在一起,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吗?
  
  因为孤独,所以害怕寂寞;因为经历过悲伤与无助,所以不想再失去。然而手中的一切,越是费尽心思想要守住,却在他的努力维持中一点一滴地失去。他丢失了阿得是因为自己卑微无助,赫炎苍弘的悲愤是因为自己犹豫不决,皌连景袤被窃取龙位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留下了景焰,被驱逐出朝廷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靠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不够强大!然而为什么他现在有权有势了,身边的人却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纷纷舍弃与悖离他的世界。先是师父,然后是阿得,现在又是敏之,接下来,连皌连景袤也要离他而去吗?哼……想不到奋斗到最后,终究是回到原点,孤单一人。
  
  心情烦闷,夏轻尘深吸一口气,停止思绪深思。他对自己说,要学会“节哀”与“息怒”,善待自己的身心。就着杯中的酒又吃了两口菜后,忽然想起来,这府里还有一个没叛变的人……
  
  ………………
  
  东苑的客房内,萧允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重伤的身躯,在层层夹板和绷带下不能动弹,然而伤患处的疼痛,依然折磨得他无法安宁。没要求、没人管,萧允紧闭着眼咬着牙关,忍耐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喘息。忽然,一块温暖湿润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抚过他满是冷汗的鼻梁。他微微睁开眼,发现竟是夏轻尘正拿着热布巾替他擦脸。
  
  “大人……”惊讶的之余先是一愣,随后神情又黯淡下来“你又何必来看我……”
  
  一声“何必”,夏轻尘动作一滞,指尖温度突然冻结。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萧允,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拿食盒:
  
  “我带了点儿吃的来,我们……”
  
  “大人。”萧允打断他的动作“多谢大人。萧允担当不起……”
  
  “你在怨我吗?”夏轻尘一下泄了气“怨我利用你设计退敌。”
  
  “萧允不敢。只要是大人的命令,萧允都会绝对服从。只是大人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先告诉萧允一声?难道说……大人到今时今日还信不过萧允吗?”
  
  夏轻尘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地别开脸。
  
  “大人……”萧允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大人这样的安排,怕不光是为了赢这场仗吧……大人是想趁着这场大战,消磨各路诸侯的实力,以备日后改政组阁做准备。”
  
  “你想说什么?”
  
  “大人想取缔诸侯在朝中的地位,向全天下公开招募人才。然后成立内阁,代替主上行使朝政,建立千秋大业。这场大战动摇了诸侯百年来的根基,如今朝中有实力反对大人的士族,恐怕已经不多了,而这些士族中,手握重兵的萧家将成为最大的阻力。所以大人免了父亲的职,再让萧允死在战场上,以此来重创萧家的根基,是不是?”
  
  “是谁对你说了这些?”夏轻尘脸色不悦起来“是你爹?还是……”
  
  “谁都不是!”肋骨的疼痛传来,萧允龇着牙抽了抽冷气“朝中的事,萧允听说了。虽然不擅政务,可是大人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到的。大人,我不是笨蛋。大人心里的想法,我都知道、都懂。只要是为了大人,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会毫不迟疑。可是为什么大人要瞒着我?难道大人疑心我会为了挽留敏之,出卖大人吗?”
  
  “你现在的伤势,不宜激动”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夏轻尘走到桌前到了一杯水端过来“喝水吗?”
  
  “大人,为什么连段兴、尹宗成都能够参与计划,萧允却被排斥在外?萧允在大人心里,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啪”!夏轻尘怒火蹿升地一拍大腿,自己站起来把杯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你们都有理由怨我,因为我自作主张没有跟大家商量。可是重居正他投敌叛国有没有找人商量,张之敏他留书出走有没有找人商量,在你雄心勃勃地准备南征之前有没有跟我商量?现在你们一个个受了委屈都来怨我,那我呢?我要跟我喜欢的男人打仗,又该去怨谁?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把你们当神供!”
  
  “大人,大人……”萧允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却被夏轻尘用力一甩,撂倒在一边。
  
  夏轻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漠然离去。原本是想找个人陪自己吃饭,没想到萧允也“叛变”了,挫败的心中,有一种彷徨空虚的感觉,就在他闷闷不乐地徘徊在侯府幽长的走廊上时,后花园的方向,远远飘来诱人的烤肉香味。夏轻尘空空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胃口蠢蠢欲动,循着香味走去。
  
  本以为是哪个贪吃的守卫在偷偷开小灶,不料到了花园一看,竟是皌连景袤亲自操刀,在空地垒起的火堆上,支着架子烤一只光溜的小乳猪。夏轻尘一看是他,当下吞吞口水,扭头便走。
  
  刚一转身,一股热风就从身后吹了上来,把自己紧紧包围,连拖带抱地拖到篝火边上,
  
  “做什么,放开!”
  
  “消气。我们别再彼此伤害了好吗?”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
  
  “是我错。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我知道你走这一步棋不容易,我知道敏之走了你心里也很难过”皌连景袤抱住他的脑袋,贴在他身后低声地说“对不起,让你对上赫炎苍弘。”
  
  “啊……”熟悉的名字再度敲中心中的隐痛,夏轻尘在一瞬间潸然泪下。
  
  “轻尘……”皌连景袤没有看他的脸,低垂着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现在你已经和他并肩作战,成为我的敌人。每每想到这个,我心中就一阵深寒。我知道你喜欢他,一直喜欢他。可如今,你们分开已经是事实。你再怎么舍不得,也是已成的事实。”
  
  “袤,我忘不了他。没法忘记……”
  
  “那就别忘。过去的记忆留在心中,既然无法改变,就不该强迫自己忘却,而是应该学会接受与释怀。”
  
  夏轻尘愣愣地看着它,突然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轻尘,你我就像是经历过风雨的夫妻。能在一起这么些年,是因为能互相包容彼此的过去。相爱简单,然而长相厮守就像是开牛肉面馆,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数不完的铜臭与势利——纵然俗不可耐,也要继续坚持下去。我可以接受你爱他的过去,正如你可以包容我曾经有妃嫔的事实。爱有时不是占有,而是宽容与接受。我曾经让你来见他,是希望你在见到他之后能理清过去与现在,然后豁然释怀。学会释怀,你才能坦然面对这段感情成为过去。放下过去,善待自己的心。我想即便是赫炎苍弘,也不愿意你带着对他的愧疚与他作战。唯有你放下了,才是对彼此的公平。”
  
  “是吗……是这样吗……”夏轻尘看着自己的膝盖“如果我选择的是他,你是否也能像现在这样,将一切当做过眼云烟。”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只有接受。然后一辈子将你记在心里,直到死去。”
  
  “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每次一吵架,你就像个小媳妇一样。到最后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轻尘,我爱你。”皌连景袤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过去我是一个平庸的君王,现在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我的爱也许无法像赫炎苍弘那样带给你震撼,但我依旧竭尽所能地想让你过得快乐。这场仗开始的时候,我多希望自己的加入能避免你卷入现在的痛苦。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对不起……这场仗,是我的责任。将它交给我去打把,然后,你就可以只面对自己的感情……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算你最终选择离开我,跟他走,我也会笑着送你离去,好让你的心舒服一些……”
  
  “谁说我要走了!”夏轻尘一面不服气地嚷嚷,一面泪如雨下“说得跟我要投敌叛国了一样。我打了胜仗,高兴得很,回家却没人给我做饭。现在才弄这么一只烤乳猪来……”
  
  那乳猪的皮已经在火的熏烤下变成琥珀的颜色,温暖的火光一照,橘光闪闪。烤叉一转,肉里被逼出的肥油就滴了下来,落在燃烧的木枝上,“兹”地一声腾起勾人的焦香,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猪皮全部是我的……”夏轻尘撅着嘴嘟哝着。
  
  “噗……”皌连景袤捏住他的脸,挤出一个猪嘴的形状,啵地一亲“你把最好吃的皮都吃了,我只好吃你了。”
  
  “死开……”夏轻尘推开他,自己抢过叉子,转动那快要烤好的乳猪“阿袤,别看西苗退兵了,可赫炎苍弘还在中州地面上,他一天没退回落魂口,这仗就不算完。一旦西苗的补给跟上了,还得继续打。本来我应该下令乘胜追击的,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可用的人选了。你说怎么办……”
  
  “轻尘,你知道我做龙主的时候,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那就是——身在高位,许多事不需要亲力亲为。有些时候,你不做,自然会有人替你去完成。”
  
  “原来你就是这样,才会毫无功绩!”
  
  “咦?谁说朕没有功绩”皌连景袤一把将夏轻尘抱在怀里“朕最大的功绩,就是发掘了爱卿这位贤能又有才华的栋梁之臣。在知人善用这一点上,是皇朝历任龙主都比不上的哟。”
  
  “放手,你的脸皮时越来越厚了……快放手,猪烤好了……”
  
  迫不及待地将那滴着肥油的烤乳猪取了下来,伸手去掰那酥脆的猪皮,却被烫了一下。夏轻尘龇着嘴,舔了舔被烫疼的手指。
  
  美食当前,正当夏轻尘和皌连景袤准备动手享用之际,把守城门的段兴突然匆匆赶至侯府花园。见了夏轻尘之后,面色凝重地禀报:
  
  “西苗地界战将火枭带部下送来降书,称西苗地界愿降皇朝。”
  
  “哦?”夏轻尘放下举在手中的烤叉。
  
  看来,这喷香烤乳猪今天是吃不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冷冬的云河岸边,稍得喘息的西苗大军在黎明中拔寨整军。赫炎苍弘看着在上一个夜里冻死的士兵尸体,沉重地叹了口气:
  
  “把尸体带上,一起运回西苗。”
  
  “是。”
  
  “火枭呢?”赫炎苍弘举目四望“怎么一天都不见他?”
  
  赫炎苍弘走到火枭直属军中,猛然察觉人数不对,于是抓过其中一名问道:“火枭人呢?还有少了人都哪里去了?”
  
  “族长,这……”
  
  “说呀!”预感有什么不对,赫炎苍弘眼神严厉地逼问道。
  
  “是……火枭将军带着十五名身手最好的兄弟,往初夏城去了。”
  
  “他去做什么?说!”
  
  “火枭将军带着人马去诈降,说是要一举刺杀敌军主帅,扭转战局。”
  
  “什么!啊——”震撼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砸在赫炎苍弘面前。他一把抄起方天画戟,飞步上马,回头一勒,朝着出下称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蹄声短,心急如焚。赫炎苍弘不分昼夜的策马狂奔,不管身后的侍卫是否已经被远远抛下。他颠簸在疾驰的马背上,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来压抑住不断刺入内心深处的疼痛,以及那深处丝丝冒出的恐惧。
  
  火枭是去送死的。火枭是去送死的!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响着。他要救他,哪怕是搭上性命,哪怕是要他下跪投降,也一定要救他。那样就算他输了一切、失去一切,也还有火枭,那是他唯一忠诚的部下,唯一的知己,唯一的兄弟。
  
  然而,当战马累死在初夏的城外,栽倒在高耸的城楼之前时,他蓦然抬头,只见到了城楼上高挂的头颅。预料到却又难以置信的事实,残酷地摆在眼前。
  
  “火枭……火枭啊……”手指的关节,握出沉闷的声响。
  
  “赫炎苍弘!今日你插翅难飞!”
  
  “刺杀国师罪无可赦!你今日有来无回!”预料赫炎苍弘的到来,早已埋伏多时的段兴、尹宗成领兵围住前后去路,计杀赫炎苍弘。
  
  “让开!”眼神一冷,赫炎苍弘手持画戟一声沉喝,劲爆方圆百里。不由分说,上手便杀。招,快得眨眼不及,力,猛得势不可挡,画戟如刈草镰刀,所过之处,挡者身首分离。南征大军倾力挡关,誓杀来者。然而群雄难敌猛虎,金光流泻,是杀戮与毁灭;虹火过处,只留鲜血与尸骸。眨眼之间,雪盖的城外空地,染上一片惊心的红。惨声震动山河,血照风云变色。千军万马中,只有赫炎苍弘暴怒而憎恨的眼神,是死者最后的记忆。而脚步疾奔,漠视迎面而来的所有敌人,如入无人之境,一步步逼近城门。
  
  一心决意杀敌,段兴饱提内劲,长枪上手,率领手下精锐挺力抵挡。却在交手的刹那察觉,自己竟无法近接对手的身体。只一招,长枪脱手,人头飞离。
  
  “啊——”赫炎苍弘提气顿地,平地跃起,一脚踏上城墙,飞步直上天梯,欲夺火枭头颅。
  
  “放箭!”城楼之上一声将令,百千弓箭紧贴城墙垂直降下。赫炎苍弘胸中气血翻腾,脚抵城墙,凌空翻身,方天画戟随身急旋转,扫开迎头箭雨,一戟戳入石砖,转身再跃,攀上城门,一把抢下火枭首级。
  
  “啊……啊……”纵使近在眼前,依旧是难以置信。赫炎苍弘颤抖的手轻抚已经变成灰白的面容,指尖却传来冰冷的真实。而悲鸣的声音,卡在嗓子里面,却像被扼住了一般卡在嗓子里面。
  
  四周万籁俱静,城墙内外,只听见皆赫炎苍弘身上的赤金战甲,在寒冬的风中,轻颤作响的声音。伺机警惕的皇朝大军,皆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感受到赫炎苍弘身上那股无声无息攀升的愤怒与仇恨。
  
  “夏轻尘。夏轻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一声爆发自灵魂深处的恸呼,震慑整个战场。赫炎苍弘将首级纳入怀中,再提内力登天梯。飞步横踏城墙直蹿而上,方天画戟单指城楼上身穿黄金战甲之人。
  
  “啊——”
  
  “危险。喝!”危机关头,城楼之上一条修长的人影飞身而下。鬼脸覆面,寒剑出鞘,半空迎击赫炎苍弘。神兵相交,瞬间敲出耀目火光,映出两人眼中彼此的憎恶。皌连景袤大喝一声,千钧重招兜顶拍下。赫炎苍弘旋身急翻,两人半空开招,两口绝世神兵倾注全力,沿着城墙一路急旋交战。固若金汤的初夏城楼,拦腰被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就连站在城楼上的夏轻尘也能感觉到,脚心阵阵传来的震动。
  
  上行遇阻,赫炎苍弘飞转直下,落地一瞬,气掀百丈方圆,震退蜂拥袭上的皇朝士兵。
  
  “交出火枭的尸体。”
  
  “尸体早就喂狗了!”
  
  “啊——”赫炎苍弘右手画戟运出冲天虹火,左手尽纳冰霜寒气,冰火双生之招,呼啸十里方圆,渐渐催至顶峰,随着悲愤交集的一声大喝,轰然合流击向皌连景袤。皌连景袤神色一凛,举剑向天,气行周身血脉,吸纳自然霜寒,形成冰寒漩涡,倾注全力的一剑,迎接对手强招。极招相接,只听一声轰鸣巨响,雪花世界顿时天动地摇,大地深陷三尺,冻结的护城河瞬间崩碎了。
  
  功体被克的同时,皌连景袤肩头旧伤同时迸裂,撕裂般的剧痛之下,一时失力,炽热的炎气穿过臂膀直击胸口,他大叫一声,当场受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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