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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老人皱了皱眉，手机拿远了些，看清楚来电显示后，再次挂断了电话。
　　后来铃声又响了几次，老人都没有理会，不过，她的表情却越发可爱了，气鼓鼓的样子像个恋爱中的小女孩。
　　乔安和魏四时觉得有些尴尬，便没再跟老人搭话，一个假装玩手机，一个假装看风景。
　　过了一会，铃声不再响起了，老人反而开始有些不安，不停地点亮手机屏幕。几次反复后，她打出了个电话，“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可以了吧。”
　　乔安下意识地看了看老人，刚想转头，老人却拍了拍她的手，坐近了些，低声耳语道：“你看，有些电话，打来了就得接听，不然他打起来没完没了的，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嘛。”
　　

☆、陌生来电

　　
　　老人话说完，公交车上响起了报站声，她跟乔安他们说了声“再见”，随后起身下了车。
　　老太太倒挺洋气，还知道“死循环”这么个词。只不过，突然对陌生人冒出一番感慨，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让魏四时听见，这倒挺奇怪的。
　　死循环。乔安又暗自叹了口气，这三个字不正是她现在的处境吗。
　　“就坐了一站就下车了……”魏四时自言自语着坐回到座位上，见乔安神色恍惚，肩膀轻轻撞了撞她，“要说bug，刚刚那姐姐就挺像。年过半百，风韵犹存呐。”
　　这货又开始犯贫了。乔安无语得很，挑了挑眉，问：“改口味了？”
　　魏四时假装挥了两下拳头，说：“小心我以后跟你抢男人。”
　　“前提是，我得有‘以后’。”
　　乔安现在比大姨妈期还要敏感，一点细微末节都能牵动到情绪。她的神色又开始有些不安了。
　　魏四时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连忙转移话题说：“行行行，不跟你抢。咱们现在专心找bug！”
　　可如果找不到漏洞，乔安是否真的如她所言，会一直被困在她所谓的“时间循环”里？
　　魏四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公交车很快便抵达了诊所不远处的站牌。下了车，乔安兀自走在魏四时前面。
　　魏四时心中有数，跟在乔安身后一声不吭。
　　天色仍旧低沉，只是没了风，体感温度明显没那么低了。
　　进了诊所后，乔安径直去了前台，跟工作人员确认预约。
　　诊所说大不大，加上前台和护士十来个人。据说诊所是吴医生跟同学合资开的，大部分的主治医都是男性，三十出头的样子。
　　一进门，魏四时就被诊所里头忙碌的白大褂们吸引住视线，眼睛不时地往年轻医生身上瞟。
　　乔安刚跟前台确认完预约，转脸便被魏四时拉到了一旁。
　　“你真的拔了17次牙？”魏四时悄声问。
　　乔安点了点头，回答说：“这是第18次。”
　　魏四时撇了撇嘴，说：“太不够意思了，你要早说这儿的医生品相这么好，我早跟你来了！”
　　乔安听完这话太阳穴突突着跳起来没完。魏四时这货还是正经不过两秒，整天没个正形。
　　她满头黑线，“你当是鉴宝节目还是挑家养宠物啊，还品相……”
　　“乔安，乔安是哪位？”护士从不远处的隔间探出脑袋，寻找着下一位病患。
　　“这里！”乔安举起手示意后，拉着魏四时往护士的方向走，“我觉得吴医生应该更对你胃口。”
　　嘴上埋汰魏四时，乔安心里还真挺想他赶紧被人收走。
　　魏四时眼睛直放光，“够哥们！”
　　“片子拍了吧？”吴医生背对着他们，正给器械盘里的工具消毒。
　　“拍了拍了。”乔安连忙答应着，从包里掏出之前拍好的片子，塞到魏四时手里，给他使了个眼色。魏四时随即心领神会，走到吴医生身边，把片子递了过去，眼睛不忘了偷瞄他几眼。
　　吴医生没有注意，举起片子研究了一会儿后，说：“行，姑娘，上去躺着吧。”
　　魏四时笑了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叫人家姑娘。古板老干部？有意思……
　　乔安躺在操作台上拔牙，吴医生叫了实习医生来学习操作，一些等着拔牙的病患也凑过来围观。
　　同样的场景，虽然一再重复了N次，但此刻身边多了个魏四时，她实在安心不少。
　　尽管魏四时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光顾着看吴医生了。
　　拔完牙，乔安又熟门熟路去了休息区候着。魏四时假借着关心朋友，也就是关心乔安的由头，围在吴医生旁边问个没完。
　　乔安像前几次一样，闭了眼听歌，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这次的画面，寻找着摆脱循环的漏洞。
　　但按之前公交车上的情况，一个关键点改变了，必定会有另一个点来填补上这个空缺，似乎是保证时间下空间、事件的完整和平衡，说起来像是在遵守着能量守恒定律。
　　车上多了那位老人，乔安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改变。魏四时被她拉来陪自己拔牙，所以他的电话这会儿不会打过来了。
　　这两个改变的点，应该也会有对应的填补。
　　乔安正想着，耳机里的音乐断了声音，她睁眼看了看手机，是家里的座机来电。
　　这十几天的循环里，乔安不敢跟家里联络，生怕多说几句，下一秒自己就会情绪失控。
　　她深呼吸了几次，接起电话，听到那头传来乔安妈妈的声音，“乔小妹，吃饭了吗？”
　　每次打来都得问吃没吃饭之类的琐事，看来这一点在时间循环里还是没什么变化。乔安心里一阵暖意升腾，把语调刻意扬高了几分，“刘云女士，我在拔牙。”她的牙齿仍紧紧咬着止血棉球，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刘云是乔安妈妈的名字。乔安经常这么叫她，尽管老被她说没大没小，可乔安还是不想改口，只在撒娇之类的关键时刻叫几声“妈”。
　　乔妈一听，立马念叨着开始嘱咐乔安，不能马上吃热的东西，当天不能刷牙……
　　这些对于乔安这个拔过很多次牙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可乔安还是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嗯嗯”两声答应着。
　　嘱咐完，乔妈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咱们邻居家女儿今天订婚，家里搞得好热闹的。”
　　“她不是才23岁，这么早就结了？”乔安问。
　　“是订婚，没结。我也觉得吧，结婚不用太早，但是最好早点定下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先对上，你说是不是？”
　　乔安一听就知道，刘云女士这是要给她下套。回答是，下一步估计该催乔安找男朋友了；回答不是，又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她来一通教训了。
　　这时，吴医生在不远处跟乔安招了招手，说：“小姑娘，过来我再检查一下！”
　　乔安总算抓住个救命稻草，对电话那头说：“刘云女士，你说什么都对。医生叫我，挂了啊。”话落，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往后我天天往家打电话，别嫌我烦。”
　　挂断电话后，乔安站起身，心情跟着明朗了不少。她往吴医生的方向走着，刚塞回口袋的手机，又嗡嗡地开始震动起来。
　　乔安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之前每天都会打来的陌生号码。看的次数多了，这个号码她几乎已经熟记于心了。
　　那头吴医生见乔安还没过来，又出来叫了一遍，“乔安，来检查！”
　　“你看，有些电话，打来了就得接听，不然他打起来没完没了的，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嘛。”
　　公交车上老人的感慨，此时无端从乔安脑海中回响起来。
　　乔安刚想按挂断的手停住了。或许，这是bug？
　　魏四时跑了过来，说：“吴医生叫你，快过去吧。”说完拉起乔安的胳膊往前走。
　　“等等。”乔安手臂用力往回扯了扯，“你让吴医生等等，我接个电话。”
　　“谁的电话？”魏四时凑过来看手机屏，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倒吸了口凉气，“你确定你会接？”
　　乔安有个习惯，从来不接陌生电话。
　　按她的理解，如果对方真的有急事找她，最后肯定会发个信息表明身份。如果再次打过来，乔安一般都会主动发信息过去询问。这样做虽然麻烦，但乔安从没跟诈骗、保险、推销电话浪费过一分钟时间。
　　魏四时对她这个习惯很不满，评价乔安就是个老顽固，但每次都让乔安抓住年龄这回事打压回去——魏四时高中不好好读，复读了两年才开窍，本来上学就晚，一拖再拖比同级的乔安大了有三岁，正好一个代沟。
　　乔安没理会魏四时，清了清嗓子，随后接起了电话，说：“喂，你好，我是乔安。”
　　魏四时用口型说了句“oh　my　god”，便走开去找吴医生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乔安再次“喂”了一声，才有回应。
　　“你好，我是严格。”对方的声音虽低沉，但透着清爽，如同深秋时节的山泉，冰冷却又不失洒脱，与电视剧里被修饰过的配音有些不同。
　　但是怎么都好听！
　　乔安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原本紧紧咬合的牙齿也放松了，“你好，我是乔安。”
　　啊呸，开头都说过这话了，怎么又开启复读模式了。听男神的声音，果然会怀孕，而且一孕傻三年，影响智商！乔安怕自己再多说，赶紧抿住了嘴。
　　严格轻笑，声音柔和了几分，说：“我知道，魏四时给了我你的名片。”他收了话里的笑意，继续问：“嗯，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说过说过，他说过。”何止说过，说了不止一次了，乔安心想。
　　“是网络剧配音对吗？”她反问道。
　　严格本来想说的是给名片这事，听乔安跳过寒暄直入主题，倒觉得她有几分率性，也就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魏四时听说我这边缺人，于是让我听了你昨晚的广播，我觉得你的声音挺符合角色的，可以推荐你过来，你看怎么样？”
　　

☆、蠢萌表情包

　　乔安虽然沉浸在男神的声音里，有些慌神，但好歹还是残存了一丢丢的理智。
　　播音主持是她的专长，可配音她就完全是门外汉一个了。
　　“我没做过电视剧配音，只怕会没戏感……”
　　严格听了又笑了几声，安慰说：“这个你倒不用担心。给你的角色是女二，戏份不多。对了，我记得你在校广播站做过小剧场，电视剧配音其实跟那个差不多，你应该没问题。”
　　严格说的小剧场，是当年为了给社团的话剧做宣传校特意录制的，大概两三分钟，截取的都是话剧的剧情，算是为话剧预热。
　　乔安当时在校广播站做播音，小剧场也有份参与。
　　她想了想，觉得对方分析的好像也在理。再说了，敲定了也不一定真的有机会去，毕竟她不一定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一番犹豫后，乔安最终答应了下来。
　　“那边时间还没定，等定下我再联络你，可以吗？”
　　乔安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说完又觉得自己好笑，对方又看不见她现在的动作，这不是白费力气嘛。
　　尘埃落定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乔安保存好严格的号码，手机握在手里，脸上满是笑意。严格的声音听起来冷，可说话用词间透出一股暖意，这个矛盾反差在乔安眼里更是意想不到的萌点。
　　她意犹未尽地回想着刚刚那段对话，只后悔之前那十几次循环忽视了这个未知号码，不然肯定就没这么痛苦。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以后陌生电话都得接，说不准那头就是男神呢！
　　快到午饭时间了，诊所里基本没什么新病患进来，手里没活儿的医生们这会儿都摘了口罩，商量着午餐点哪家的外卖。
　　那边闲下来的吴医生，此刻也正跟魏四时聊得热火朝天。
　　在乔安印象中，吴医生总是不苟言笑，说的话再幽默也是冷着张脸；魏四时就不同了，由内而外散发着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气质。说起来，这俩人一互补倒是挺搭的。
　　乔安走近干咳了两声，这俩人才注意到有人走近了，一个抬头，一个转头，脸上还挂着笑。
　　“吴医生，你看看我这伤口呗。”乔安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魏四时挤到一边，躺到了操作台上。
　　魏四时倒不甚在意，自动往远处退了退，有点不像他万事都出头的风格。
　　吴医生戴上了口罩，只露出双漆黑的眸子。他检查了一下乔安刚拔完牙的地方，皱了皱眉，问：“刚刚是不是没咬住棉球？”
　　“打电话来着，怕人家听不清，所以……”乔安说着，脸不自觉开始泛红。
　　吴医生没继续说话，又往她嘴里塞了个止血棉球，随后带她到去拿药。拿完药，他便被其他医生叫出去吃饭了。
　　魏四时便悻悻地靠在前台，望着吴医生离去的背影，眼珠子转啊转，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前台妹子写好单据给了乔安，没等她那边报价，乔安便自觉地掏出了兜里一早备好的一块八毛的药钱，交给了一脸讶异的前台收银。
　　每天一块八，都这么多天了，门儿清着呐！
　　前台收银表情又讶异转为无奈，看了看乔安递过来的钱，干笑了两声，“您的药费是三块五。”怕乔安没听清，她打着手势重复道：“三块五……”
　　乔安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想先给你零钱，”她拿出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纸币递了过去，“这儿，拔牙钱药钱什么的一起算吧……”
　　一旁的魏四时配合地收起了处境同样尴尬的一块八毛钱，揣进了自己兜里。
　　交完钱拿好药，乔安想起刚刚严格打来的电话，这才告诉了魏四时自己已经接下了那个配音工作。
　　“拓宽一下业务，万一以后电台混不下去了，说不定还能去做配音演员。”乔安一本正经地对魏四时说。
　　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在电台这几年，一直徘徊在午夜十二点左右的节目，乔安明显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再调不到好时段，她真得转业了。
　　魏四时是不相信她那套理论，戏谑地笑着说：“你是为了拓宽事业上的业务，还是其他方面的业务？”说完他还贱贱地挑了挑眉，一副“我懂你你就憋装了”的样子。
　　乔安被戳中弱点，只用一句“你管不着”进行了无力的反击。一直到对面的公交站牌，旁边有了陌生人，魏四时这才停止了对乔安的耻笑，消停下来。
　　等公交的人仍是稀稀落落。
　　乔安下意识扫视了一眼，还是那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依偎在彼此怀中；年轻的母亲，蹲在小男孩面前帮他擦鼻涕；两鬓斑白的老人……没出现。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也冲破了云层，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转头看看一旁忙着刷微信的魏四时，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开口打扰。
　　等了有二十多分钟，原本十分钟一般的公交迟迟不出现，魏四时耐不住性子，叫了滴滴打车，嚷着要坐出租回去。
　　乔安拗不过他。这一天下来，变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这些变动到底会带来什么结果，再多变一项也似乎没什么差别了。
　　俩人坐上出租，趁着情人节特价吃了顿情侣餐，折腾到下午五点多才回到公寓。刚回去没多久，魏四时神秘兮兮地接了个电话，又溜了出去。
　　乔安本想像前几次一样，睡一觉吃个饭，十二点前再来个安眠药加餐，可经过今天这一折腾，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就算是为了爹妈和男神们，也得把这狗血的人生继续下去！
　　乔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斗志昂扬着，魏四时回来了，敲开乔安的房门，送上了一捧花——
　　一捧菜花……
　　乔安嘴角一阵抽搐。好歹前几次魏四时还知道送朵玫瑰，这次从浪漫变成了实用，连写着寄语的便签都免了。这货真是……
　　魏四时看着乔安表情，忍住笑意，说：“我看你单身狗怪可怜的，喏，别客气！”
　　“你买这玩意儿是指望我给你来个黑暗料理吗？”乔安装作生气，瞪着魏四时。
　　魏四时没理会，挤进乔安房间，把菜花放到了她书桌上，“情人节嘛，送你个花，怎么处置它随你，反正你那厨艺我是受不起……”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乔安之前那种木然的表情，魏四时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跟着发慌。认识这么多年以来，魏四时记得她很少有那种极为沉闷、消极的状态，所以想着法儿逗她。
　　笑着笑着，乔安突然说：“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她也不傻，看得出魏四时这一天下来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你赶紧上班去吧，不用管我。”乔安说着，开始往外推魏四时。
　　出门前，魏四时又交代乔安说：“我回来前你得隔半小时给我发条微信，晚一分钟我就直接杀回来！”
　　乔安连连答应着，总算送走了这个婆婆妈妈的好闺蜜。
　　回到房间，想起魏四时的话，她仍觉得好笑。打开微信，刚准备给他发个消息，看到新的朋友那儿多了个红彤彤的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