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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墨抱着白云楚一路赶到宗主殿时，祁云天也刚好回来，玄墨眼圈红红的把自家师父背后的衣服掀起，祁云天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带了浓浓的伤痛：

“去，将阖宗上下所有习得疗愈术法的都叫来，也问问啸月宗和散修里面有没有医术高明的，都请来！”他对着旁边的执礼弟子这么吩咐着，心内却是一片凄凉：前次他出事时明灯殿已毁，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魂灯寂灭……可这样诡异的情形到底是？！

不多时懂的疗愈术法的修士们纷纷齐聚宗主殿，一番诊断之下却是谁都摸不到头绪，一个散修的老修士上前言道：“祁真人，恕老朽直言，白真人这情形从身体上看的确已经不治，若是魂灯还在，兴许还有变数，不知……”

他这一句直切要害，也戳中了祁云天的伤心处，他默然良久，在点翠林师兄妹三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云楚的魂灯……已经寂灭了。”

他挥手屏退众人，起身走到玄墨身边，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岚霏却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宗主，我师父不会就这么走了，弟子请求您能容弟子等人将师父带回点翠林，弟子刚刚想到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他！”

祁云天微微一愣，心里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却也不愿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当下便颔首允了，玄墨赶紧小心地抱起师父，师兄妹三人回到了点翠林。

叮嘱了师兄师妹看顾着师父，岚霏便发动法印进入了那个空间，一路奔到小湖那里：

“廉前辈！廉锦枫前辈！”她掏出灵石扔到湖里，还算不错，不多时就把银发砗磲妖给砸了出来。

岚霏顾不得阻止被打扰了睡觉愤恨地往她身上泼水的廉锦枫，着急地将情形跟他说了，廉锦枫停了手，垂眸想了想，面色也沉肃了下来：

“你说那小子背上被劈的能看到骨头了？”

“不只是……”岚霏不愿回顾那惊心的情景，勉强维持着平静：“已经如焦炭一般，可是刚刚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流血，到了宗门里他们又说他身体已经……总之如今只有前辈能救他了，前辈博古通今，求您救救我师父！”

廉锦枫伸手轻轻一挥：“你先别着急，他这个情形我也看不透，不过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试，只是我出不去……”他凝眉想了想，言道：“这样吧……”

话音未落，他右手中便出现了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岚霏还没来得及问，便见他一挥手就将自己的左臂给砍了下来，扔了短剑接住，直接就拿着递给了岚霏：

“丫头拿着。”

“前辈！”岚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淅沥沥滴下银色的血，廉锦枫却神色不改，笑着将手臂塞进她手里，说来也怪，那条白皙如藕的手臂一到了她手里，立马就化作一块柔软的蚌肉，散着浓郁的水系灵力。

岚霏惊讶地看着廉锦枫伸手一拂就止了血，虽然他表情平静，但也不难看出脸色有些苍白：

“小丫头别怕，我老人家可是砗磲，这点儿肉过两天就长出来了，你拿这块回去，切成薄片给他敷在身上，如果他没死，那我的血肉就可以治好他的伤，如果死了也就没变化了，不过即便是好了，他能不能恢复，有没有什么症候遗留下来，我老人家可就不保证了。”说我这句，他慢慢挥挥右手：

“去吧去吧，算我倒霉，若是他死了，我就一辈子困在这里喽~”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沉入水中：“臭小子说话不算话，还答应了我老人家进来聊天的，渡个屁劫！”

岚霏在水边深深稽首：“多谢前辈！”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块砗磲肉回到点翠林，向玄墨和落雨说明情形后便小心翼翼取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出来，按廉锦枫说的法子将那肉慢慢削成薄片，一片一片贴在白云楚惨不忍睹的背上。

第一片蚌肉贴上去便滑落了，岚霏心里一痛，险些割了手，不死心地又将那片蚌肉贴了上去，瞬间蚌肉就慢慢融化在他背上，那一片皮肤的焦黑也好了些，岚霏大喜过望抬头看看玄墨和落雨，二人眼中也升起了希望，她赶紧沉下心，慢慢将那一块蚌肉都削了敷在白云楚背上，蚌肉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背伤也慢慢收口，到最后虽然还是焦黑一片，但至少已经能看出肌肤的轮廓了，不再鲜血淋漓地吓人。

三人等了许久，岚霏试探着摸摸师父的手，却依然冰冷吓人，离近了也感受不到呼吸，她抬头看看玄墨，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师兄……”

玄墨上前将她扶起：“别怕，师父这么疼咱们，怎么会舍得撒手走了，既然天雷都没能将他劈成劫灰，那么他就一定会醒过来，咱们先别慌，好好儿守着师父，岚霏你陪着他，落雨你去多找找有没有丹炉之类的弄来把屋子烘暖一些，我去找师伯，让那位高明的散修医者再来看看，师父现下这情形可有什么恢复的办法。”

他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只是身为师兄，此时此刻只能故作镇静，果然他吩咐完这些，岚霏也不慌了，落雨的眼泪也慢慢收了回去，转身出了精舍，不多时就听到她吩咐门口守着的鹤鹤和观复一起帮忙生火的清脆嗓音。

玄墨叹了口气对岚霏言道：“师父本来就挂心着咱们，此番你与他的情分又不同了，他更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也要放宽心，别胡思乱想的，左右还有我们，还有宗门陪着你，咱们一起等。”

岚霏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师兄……”

玄墨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还瞒我，你师兄是谁，我可是狐狸精！”他故意夸张的说了一句，岚霏却扯不出一丝笑意，玄墨叹气转身走了，岚霏便将头轻轻贴在白云楚的胸口上。

这个位置，几十年前也曾如此寂然无声，那时她觉得天都塌了，如今……

不多时，那位白发苍苍的医者被玄墨接到了点翠林，他仔细查看了白云楚的伤势，捻须言道：“身体上的伤的确是好的多了，可仍是没有一丝灵力，加之魂灯寂灭……老夫也不敢断言什么，不过多用些恢复的丹药总是没有错的，想来贵宗的丹药比我们用的要好得多，按时给他服用些就是，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虽然他带来的不算什么好消息，师兄妹三人还是仔细谢过送走了他，玄墨看岚霏神情恍惚，想要劝他去休息一阵，岚霏却执意要守着白云楚，玄墨无奈也只能依了他，自走到庭院里帮落雨他们布置好了取暖的东西送进去，又想了想，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冥思苦想，落雨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师兄，你在想什么？”

玄墨叹了口气：“我在想，若非此番宗门动荡不安，我倒是可以回北仙界问问我父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是师父修炼向来是按部就班，根基扎实怎会……”他摇摇头，突然又顿住了，从储物袋里掏了一罐子黑如墨铁般的蓍草，咬唇言道：

“我记得咱们在北仙界时，我爹曾经把师父叫去说过什么，我觉得他回来就怪怪的，想来定是他已经窥得了此次天劫，我爹已经是仙身，帮不了师父什么，可他总该告诉我！”他摆弄着手里的蓍草，急的满头大汗：“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落雨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师兄你莫着急，我想定然不是东皇上仙要瞒咱们，以师父的性子，肯定是千叮万嘱东皇上仙不可让咱们知晓……”

她安慰了几句，玄墨也回忆起了蓍草的用法，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我这半血半吊子的九尾狐能不能……算了，试试吧！”

他略带生涩的摆弄起那些蓍草，不多时动作又变得流畅，他仔细地算完，看清了卦象，突然将蓍草握在手里，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言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内心凄凉，转向落雨，狭长的凤目里也盈了一层水光：“师妹，原来师父这一劫，是应在了百年前他救下咱们几千条人命那事上，这边是天道么，这就是天道？！”他抬头看天，两行泪从眼角直流到鬓发内，落雨被他的话震得心神恍惚：几千条人命……难道救人性命也有错么？！

第109章　宿（下）

玄墨起身闭目想了想：“不行；我还是得回北仙界问问我家老爹；大不了我速去速回吧，落雨你……”他话未说完；白云楚精舍的们却突然砰地打开，岚霏一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口：

“师兄；师父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玄墨听她声音都变了，心里一惊；三两步抢进屋内，向着床榻上的自家师父一看；也惊呆了：只见他的容颜正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不多时就是满面皱纹；头发也白了；不止是白，还疾速地在变长，没有多久就从枕上一直拖到了地上，可衰老到极致以后，皱纹又慢慢淡化直到恢复原来的样子，除了逶迤于地的白发未变，其余的一切都复原如常，可年轻的容貌也只维持了一瞬，便又开始衰老，如此周而复始，他愣神的功夫就变幻了五六次。

玄墨惊恐地拾起他一缕头发，那并不是人老发白的那种枯槁，而是接近透明的白色，隐隐泛着银色的微光。

他转头：“不行，我得回去问问我家老狐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几步走到门口：“岚霏，落雨你们守着师父，我去去就来！”

岚霏刚想点头叮嘱他小心，冷不防却被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波动震得心神一晃，她凝神感应了一下，玄墨却快了一步：“执名峰，是宗主殿那边！”

岚霏大惊：师父布下的符阵威力他们也是见识过的，因为依托着符篆，故而此番他受伤，法阵威力也没有下降，可既然宗主殿被人攻击了，那只能说明是有比师父境界还要高深很多的人已经突破了符阵，这怎么可能！

来不及多想，玄墨匆匆交代了落雨岚霏看顾好白云楚，便纵身向着执名峰方向赶去，岚霏看着床上瞬息万变的师父，咬了咬牙，她知道他百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宗门安危，便是此番遭劫，也是为着宗门众生，如今宗门有难，若是他清醒着……

“落雨，你带观复鹤鹤守好师父，我去帮师兄。”她沉声吩咐了一句，便招出掬水照月，御剑疾驰向执名峰。

到了执名峰附近，果然见到一片术法火光飞剑和法器交织的景象，岚霏仔细看了看，宗主殿的殿顶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地面上缠斗不休的有人修，也有妖修，而在争斗的中心，一人凌空悬于半天之上，脚下无依无凭，一身洁白的道袍迎风飘动，如仙似幻。

这样不靠任何法器便能悬停于天上的人，岚霏只见过两个，一是毁宗那日的白衣仙人，二是仙王东皇太一。

又是仙人？！

她御剑疾驰而去，半途中就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怒得瞳仁都是一缩：宋云清！

她猛然想起宋云瑶曾说过他要来了那话，却没想到短短几年，他竟然已经是仙身？不对，这些年来除了自家师父这一宗，虚冥大陆上再也没有人渡过劫，他怎会成仙？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串疑问，却也来不及深究，她惊愕地发现宋云清微笑俯视着的地方，一个绯衣的女修正在同好几个人修缠斗，不但有自家宗主和啸月宗的宗主，还有宋云瑶和玄墨，几个高阶的三代弟子也在其中，侥是被这么多人围攻，那女修依然气定神闲，泛着强烈灵光的剑阵将她周身都环绕了起来，收放自如，攻守有度，那个倨傲的笑容岚霏再熟悉不过了，是公西倾城！

若是公西都已经有了此等境界，那宋云清……

想到这里，岚霏御剑停下了，慢慢落入混斗的弟子中，并非是她胆怯，而是她明白，此时即便自己上前围攻公西，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更何况上面还有个黄雀在后的宋云清！

她一边帮小弟子们料理着冲上来的妖兽，一边凝神想着法子，不多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浮现，虽然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她转身闪到一个妖兽身后，仔细将灵力掩去，又隐了身形，为了保险起见，她不敢御剑，身形灵活地穿行在人修和妖修之中，慢慢逼近宗主殿门口缠斗的众人，借着周围混杂的灵力和巨大的妖兽身形掩护，迅速踏罡步斗，布下了一个她能力范围内最强的杀阵。

阵法成的一瞬间，岚霏突然爆出灵力冲到公西倾城身前，祭出剑阵暂时阻挡住他，同时对众人传音让他们后退，大家看到她身后渐渐升起的符阵光壁，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打算，赶紧向着四面八方退去，符阵之内便是布阵者的天下，但岚霏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境界和公西差的很多，她改阵破阵也是须臾间的事情，故而也不耽搁，待众人都退开后便御剑纵身飞起，挥手引爆了符阵。

她境界虽然比不上公西，但符阵的威力却是惊人，再加上里面混杂了当初白云楚给她的一些高阶灵符，这一爆炸的威力到真的让公西措手不及，烟尘散去，绯衣女修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也只是狼狈而已。

半天上的宋云清略带玩味地看着这一幕，其实刚刚符阵升起的时候他若是出手，徒弟也不用挨这一下子，不过他却是十分想要看看面前这个几次三番从自己手下溜了的小女子，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看起来，倒是狡猾有余，实力不足啊……

真是不怕死，有趣。

他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意，足尖轻点，几乎瞬间就移动到了她眼前，岚霏看着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那张自己最憎恶的脸，上面的仙印清晰可见，她记得家族典籍里曾经记载过：青色淡如池水，大乘。

境界的压制并不能令她闭目待死，岚霏于间不容发之际将掬水照月祭出，同时向后飞纵，宋云清讥笑了一声挥手将剑拂到一旁，再飞身追上去时，斜刺里却纵过来一个素衣的身影，剑阵升起，熟悉的风刃席卷而上，此时却已经无法再伤到他，宋云清“啧”了一声出手，剑气将对方的剑阵打乱：“三师兄，你又何必再挣扎，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完成那上仙百年前没有做完的事情的。”

祁云天收了剑阵，厉声喝道：“宋云清，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你是宗门养大的，一身本领也是出自我北冥宗，为何却为虎作伥，反过来祸害宗门！”

宋云清还是那样一副超然如仙，云淡风轻的样子：“呵呵，师兄，我叫你一声师兄，不过是习惯罢了，如今虚冥界的形势，你们看不清，本座可是都看清了，我也不跟你多废话，我此番来只要两个人，一是你背后这个女修，二……”他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又令人讨厌的身影：

“呵，藏起来了？”他目色里渐渐染上冰寒：“藏也没用，我掀翻了整座山，总能找到他，师兄，你遮掩的不错，我竟连他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你把小师弟藏哪儿了？”

听了他的话，祁云天升起一丝怒气：“你找云楚，可惜，他已经陨落了，那件事不是你做下的么？”

宋云清挑了挑唇角：“师兄，你拿我当小孩子戏耍么？你有这个闲工夫，本座可没有闲心陪你玩儿，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要么交出白云楚师徒，要么……”他慢慢升到空中，一柄泛着灵光的长剑从背后升起，那飒飒的寒光刺得众人心胆生寒：

“我慢慢杀光你的门人，最后再杀你，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还是愿意眼睁睁看着北冥宗再一次从虚冥界被抹除呢？代、宗、主？”

师兄师姐相继离开，让一向镇定沉稳的落雨也有些六神无主，可看着更慌张的观复和鹤鹤，她却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想了想便让鹤鹤守着，自己绕着孟章峰御剑飞了一圈，布下了几个禁制，不求能抵挡住什么，只是为了能在被攻击时早些发现端倪。

她回到点翠林，下了飞剑还没站稳当，迎面便被一阵强大的灵力震撼了，落雨本能地御起防御法术，才觉出那灵力虽然浩大，却没有杀伐之气，不但并不伤人，反倒让她一番忙碌后几近枯竭的丹田又滋润了起来，她感应着这灵力中熟悉的气息，激动地几乎落泪，踉跄着奔进屋里，正看到自家师父从榻上坐起。

白云楚低头摇了摇，开口念叨了一句“死长虫滚回去！”，再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小徒弟一脸泪痕看着自己。

他起身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吓着你们了？”

“师父……”落雨感受着他手掌上的温度，看着他恢复如初的容颜，满怀的担忧和难过终于消散：“您可好了！”

白云楚看了看四周：“你师兄师姐呢？”

落雨豁然一醒，赶紧擦干泪急急说到：“对了！师父，刚刚主峰方向一阵很大的灵压袭来，师兄和师姐都去查看了。”

白云楚微微皱眉，凝神感应了一下，突然便扬起了眉，目光也变得凌厉：“走，咱们赶紧过去。”

他伸手召出断玉惊寒，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指间泛起一丝紫色的微光，伸手一挥，几尺长的银发齐刷刷断落，白云楚一边走，一边顺手把剩下的齐腰长发扔回脑后，带着落雨和两个徒孙登上飞剑，疾速向着执名峰飞去。

跟在自家师父身后的落雨欢喜之余又隐隐觉得，师父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她毕竟境界还低，无法感知师父的境界，也看不清他眉心那泛着淡淡银光的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