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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明摸了下被扫雪梳得十分平整的鬓角，拿过衣架上的长衫套上，确定没有一丝不妥才出了门。

　　　　刚走出不远，就见顾明昭急匆匆跑来，看到顾明，他急忙忙的招呼道：“二哥，等等我。”

　　　　顾明站定，等着他走进，才皱着眉头道：“怎么不打点妥当再出来。”

　　　　顾明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尚未系好的腰带，不禁尴尬的笑了下，刚才七三说二哥起来了，他忙着过来，一时有些忙乱。

　　　　七三紧跟在后气喘吁吁的过来，听到顾明昭的话，忙道：“少爷，我来帮你。”

　　　　顾明昭摆摆手，解开掖住的衣带，重新抿了抿。

　　　　顾明见他仪容整洁了，这才带着他从穿堂去二门。

　　　　顾明昭跟在顾明身边，偷看看顾明的脸色，见已经恢复正常，微微吁了口气道：“二哥，你昨天的脸色可真吓人，我都差点吓坏了。”

　　　　顾明侧头看着矮了大半个头还多的弟弟，“你该不会多嘴告诉阿娘了吧？”

　　　　“我才没有，”顾明昭涨红了脸赶忙反驳。

　　　　顾明挑眉，有些不太相信。

　　　　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个娘宝，也是阿娘最得力的耳报神，他会忍住不说？

　　　　顾明昭看出顾明的不信，气得哼哼，“不信，你待会儿问阿娘。”

　　　　顾明见他说得这般肯定，也就信了。

　　　　游廊里，玳瑁拿着剪子将悬入廊下的花枝剪下，纤白的手指提着编得十分精致的小篮，提手两边还别着两只翠绿的枝叶，一朵朵带着清晨露珠的怒放花朵，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艳丽。

　　　　身着翠绿长裙的俏丽少女，轻踮折枝花纹的绣鞋，扭着纤细的柳腰，在明媚的阳光中，悠闲的舒展手臂，折下一枝带着馨香的花枝，低头轻嗅的样子，真是十分养眼。

　　　　顾明此时心情放松，难得有些欣赏的背着手站定脚步。

　　　　顾明昭却在看到来人之后，大步流星的过去。

　　　　“玳瑁，大清早的摘这些做什么？”

　　　　“昨天露水重，今天这边的花开得正好，我想摘些回去插在厅里，”玳瑁微微屈膝，行了礼答道。

　　　　顾明昭歪头看了眼，伸手拿过一枝闻了闻，见没有香味，就不感兴趣的丢了回去。

　　　　花枝落在尚且带着露珠的花朵上，粗暴的将露珠全部打散，有两朵还被打得落下开得松散了的花瓣。

　　　　玳瑁低低‘呀’了一声，有些心疼，又不好表现出来。

　　　　顾明摇摇头，暗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粗蛮小子。

　　　　他走到跟前，挡住顾明昭还要蠢蠢欲动的爪子，笑吟吟的问玳瑁，姜氏和顾博宁起来了没。

　　　　玳瑁脸颊微红，柔声说：“已经起了，珍珠正在服侍着洗漱。”

　　　　顾明温文有礼的朝她点头，请她进去通传。

　　　　玳瑁含笑点头，以她最为优雅娴静的姿态走进上房。

　　　　顾明昭瞧见她的做派，撇了下嘴。

　　　　顾明则是微微一笑，信步闲庭的落后两步，刚好在玳瑁回禀之后，站在了门边。

　　　　姜氏早在天亮时就已经按捺不住，要不是顾博宁再三的劝说，她只怕都已经冲去了前院，现在听说儿子过来，她赶忙从里间出来，正好看到立在门口的儿子。

　　　　她眼眶一红，急急上前两步，拉着顾明到身边上下的看。

　　　　顾明笑着任她打量一会儿，才鼓着姜氏坐下，道：“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姜氏摇摇头，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道：“都说进了那里少说也得脱一层皮，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才三天而已，你就生生瘦了一圈。”

　　　　顾博文从里间出来，听到姜氏的话摇摇头，考场里虽然苦，可也不是吃不得，否则每年一次的秋闱，还不得死上几个？

　　　　他干咳一声，稳稳的走到上位，坐定后问起顾明这才的考题，又问他如何作答。

　　　　顾明将自己所做的诗、赋、论，一一答过，而后道：“我依照二伯的说法，求稳为主，除赋略显张扬之外，另外两科都答得中规中矩。”

　　　　顾博宁点头，表示赞同。

　　　　姜氏出身商贾，对这些诗词歌赋并不感冒，听见两人对答完毕，就让站在窗边，正在插瓶的玳瑁摆饭。

　　　　玳瑁赶忙出门，迎面跟提着食盒过来的珍珠碰了个对脸。

　　　　珍珠心里矛盾的厉害，一方觉得玳瑁这样不行，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她备受折磨。

　　　　玳瑁伸手去拿珍珠手里的食盒，珍珠下意识的捏紧了把手。

　　　　玳瑁抿了下嘴，让跟在珍珠后面的小丫鬟先进去，而后凑到珍珠耳边低语：“不管以后如何，我只求现在，你若真心疼我，就帮我一把，不管未来是死是活，我都谢谢你。”

　　　　珍珠张了张嘴，缓缓松开了手。

　　　　玳瑁接过食盒，朝她浅浅一笑，迈着轻快而又雀跃的步子进去。

　　　　半刻钟不到，焦虑三天的三房一家安稳的吃完早饭，顾博宁带着大儿子去了福寿堂。

　　　　顾博文一早就来了这里，陪着老夫人用了早饭，便坐在厅里闲聊。

　　　　顾老夫人让曹嬷嬷把从崇真观合出来的帖子拿出来道：“真人说是大吉，听说咱们顾氏，还特地给算了日子，说是明年的五月十八、八月二十二还有十二月初六最好。”

　　　　顾博文打开帖子看了眼，道：“好是好，只是三娘如今还没定人家，若是定前两个日子，可就委屈三娘了。”

　　　　顾老夫人道：“那就定在腊月，这么长时间，总该能挑出个合意的人家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夜惊魂

　　　　顾博宁满意的放他走了，交代扫雪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然后亲自去内院告诉姜氏，儿子太累了，已经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姜氏得了顾博宁传来的信，果然十分着急，儿子三天两夜吃不好睡不香，她不亲眼看一看，怎能放心。

　　　　顾博宁赶忙拦下她道：“二郎这会儿睡得正香，你过去了吵醒他，他定会起来问安，以你的性格定会想要多问两句，他再回你。这一来一往，你是安心了，可他的困意却被搅没了，本该休养好的精神也就不好了。”

　　　　姜氏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顾博宁对她太了解了，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搔到她的痒处。

　　　　“倒不如索性让他大睡一场，等他缓过来，你再跟他细说也不迟。”

　　　　姜氏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她其实对儿子考试的事并不关心，她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她再三确认儿子是否安好，得到顾博文肯定的答复，她也就没再坚持。

　　　　顾博宁拉着她在榻边坐下，道：“等了一天，我中午都没正经吃饭，这会儿反倒有点饿了。”

　　　　姜氏赶忙叫珍珠把茶水间热着的午饭拿来，又拿了水，给顾博宁净手。

　　　　珍珠很快将饭菜端上桌，顾博宁坐下，温和的问姜氏，“你吃了吗？”

　　　　姜氏这一天就喝了点水，不等她回答，肚子就主动给出了答案。

　　　　姜氏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顾博宁笑着给她摆了碗筷，道：“你陪着我用一些。”

　　　　姜氏闷不吭声的坐下，拿了筷子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鲜笋。

　　　　顾博宁给她舀了半碗鱼汤，柔声道：“先喝点汤，暖暖胃。”

　　　　姜氏乖乖的拿起汤勺，慢慢抿着鲜香的芝麻泥鳅汤。

　　　　珍珠左右看看，见两人气氛正好，知趣的走到门口。

　　　　远处一个身影从游廊躲躲闪闪的过来，珍珠下意识的想张嘴喊，却在下一刻看清来人之后，硬生生抿住。

　　　　姜氏胃口不大，喝完了汤，再吃点菜也就饱了，顾博宁是真的饿了，他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两个巴掌大的炊饼才停了手。

　　　　珍珠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姜氏喊她，赶忙走进去。

　　　　姜氏已经和顾博宁坐在凉榻上，准备烹茶。

　　　　珍珠招了两个粗使丫鬟将汤菜都撤下去。

　　　　等到天色逐渐发暗，和风苑上下早早熄了灯。

　　　　时近十五的月光明亮皎洁，即便院子里没光，但那一片清辉还是整片院子的照得雪亮。

　　　　安静的内院里，耳房的门被人无声拉开，一个身影顺着游廊，悄悄来到二门。

　　　　她先是小心的拿下门闩，而后望望空无一人的院子，接着便顺着游廊直奔前面。

　　　　前院里，小厮们都已回了自己的房里睡觉，只有扫雪还在尽忠职守的靠在门口打着瞌睡，因为此时已经没有别人，他放肆的摊开手脚，霸道的占据了门口一大片地面。

　　　　那人站在远处盯着扫雪瞧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不管这么开门都会惊动扫雪，她转而来到廊下，去推窗子。

　　　　雕着清雅兰花的扇轻轻一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扫雪一个激灵，不等睁开眼睛，就下意识的大喝一声，“谁？”

　　　　那人似乎懵了，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能把扫雪惊醒，一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胳膊忽然传来一股抓力，她身不由己的被人强拽过去。

　　　　扫雪睁开眼，快速的左右望了望，空旷的廊子里只有他一个。

　　　　他迷糊的眨眨眼，有些搞不清刚才听到那声响动，到底是不是他在做梦。

　　　　他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任何声响，他摇摇头，将脑袋靠在门板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悠长的鼾声很快响起，已经陷入熟睡的人绝不会想到，就在他身后不远，有一人正全身僵直的等待身后之人的处置。

　　　　身后传来的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几近耳语的低喝：“还站这儿干嘛，等着让扫雪发现吗？”

　　　　她拉了拉袖子，贴着靠墙的阴影往内院去。

　　　　傻傻站在原地的那人瞧着远处她看了十几年的背影，喃喃的喊了声“珍珠。”

　　　　本已走远的珍珠扭过头，白她一眼，一甩及腰的长发，扭过头走了。

　　　　那人怔了怔，忽然无声的笑了。

　　　　真好，珍珠没生她气。

　　　　珍珠走了几步，见身后还没动静，又撇了撇嘴走回来，拽着傻了的那人，偷偷摸摸的进了二门。

　　　　重新上好闩，回到耳房，珍珠才板着脸训道：“玳瑁，你是不是傻。看到有人看门你就回来呗，二少爷已经回来了，你想看，大可以明早去，何必急在一时。”

　　　　玳瑁沉默的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是啊，二少爷已经好端端的回来了，对这个院子里的人来说就已经足够，至于早看晚看都没有太大差别。

　　　　可对她来说不同，二少爷却是不同的。

　　　　她在和风苑伺候多年，太了解老爷爱护太太的心了。

　　　　老爷能在明知道太太担心的情况下，还劝说太太不要去，就意味着二少爷情况必定不好，他怕身体不好的太太担心，才这么做。

　　　　所以自己才会冒险，想要去前院看看。

　　　　看看二少爷到底怎么样了。

　　　　只可惜她没有成功，她没想到看着机灵的扫雪竟然这么死心眼，入夜了也不回房去睡。

　　　　珍珠没听到玳瑁回答，不禁生气的跺脚。

　　　　真是个死心眼的，她可是太太跟前的贴身大丫鬟，深夜出现在成年少爷的房里，要是别人看到，不止是她，就连太太也要被排揎，这些难道她不知道？

　　　　玳瑁直直的倒在床上，拉起一旁的被子，竟自己团团裹住。

　　　　珍珠看不清她的举动，但听声音也能猜出几分。

　　　　她气怒不止，但也明白，自己根本劝不住，只好踢了绣鞋，闷闷的睡觉去了。

　　　　月落日升，转眼就是新的一天。

　　　　顾明美美的睡了一大觉，睁开眼时，发现一室明媚的日光。

　　　　他懒洋洋的舒展着身体，慢悠悠的撩开床帐。

　　　　门外的扫雪听到里面动静，赶忙四肢并用的从凳子上爬起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说秋闱

　　　　顾博文苦笑，他早就把江宁城里适合的适龄儿郎跟苏氏提过，可她每一个都能挑出毛病，每一个都不满意，如果要把范围扩大，一年多的时间，只怕还有些不够。

　　　　但顾老夫人心意已决，顾清薇下面还有三个小娘子，年纪也都差不多大，总不能为了她一个，蹉跎另外三个的婚事。

　　　　“苏氏那边你要不想去说，那就我去，总归人选得在今年年底前定下，这样也好容出时间准备。”

　　　　顾博文的确很头疼跟苏氏交涉，见顾老夫人把差事揽过去，也就不再坚持。

　　　　顾老夫人收起帖子，道：“孙老爷是你好友，你找个时间跟他说一声，免得人家以为咱们故意拖延。”

　　　　顾博文点头应下。

　　　　顾老夫人又说起顾博文如今跟前伺候的就只有虎子一个，那孩子瞧着不是太机灵，照顾人也不会多妥帖。

　　　　顾博文听到顾老夫人提起这茬，精神立刻绷起，因着答应素馨的缘故，他此时并不想在院子里添人。

　　　　门口传来素云的禀告，说顾博宁和顾明来了。

　　　　顾老夫人话头一住，赶忙让人进来。

　　　　顾博文松了口气，转头望向门口

　　　　顾老夫人瞟了顾博文一眼，轻轻摇头，二郎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不如大郎做事利落。

　　　　顾博宁带着顾明走到厅里，依次见礼。

　　　　才一落座，顾博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顾明，“今次科考的题目为何，你如何作答？”

　　　　顾明这两个月没少受顾博文指点，对他的询问，顾明不敢怠慢，仔细的把自己的答案复述一遍。

　　　　顾博文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沉浸在诗词歌赋上，说起这个，那是他强项，可以说当世水平能高出他许多的，几乎没有。

　　　　顾博文将顾明做出的诗赋做出点评，末了道：“如果不出意外，二郎定会榜上有名。”

　　　　顾明大喜，按捺不住的问：“当真？”

　　　　顾博文点头，“早前我曾偶尔研究过这三位考官的诗赋，大多以务实稳妥为主，你赋上略有些张扬，但大体还是他们喜欢的风格，只要不是突然换了喜好，二郎的答卷定会入他们的眼。”

　　　　得到顾博文的肯定，顾明极为高兴，他扭头去看顾博宁，试图得到夸奖。

　　　　顾博宁朝儿子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眼底的开心已经将他的心思完全表露。

　　　　顾明起身，郑重的给顾博文道谢，如果没有顾博文的指点，以他习惯的风格，在诗赋上必定吃亏。

　　　　顾博文摆了下手道：“你现在谢可是有些早了，等到放榜确认之后，再谢也不迟。”

　　　　顾博宁笑着说要谢，不论能否上榜，顾博文这些日子都辛苦了，说着也要起身道谢。

　　　　顾博文哪里能让，两兄弟推拒着说得热闹。

　　　　顾老夫人笑着看几人一会儿，才打圆场，又说若是上榜，便要摆酒。

　　　　之前顾明旭过了秋闱，顾家也是摆了酒，请通家之好过来热闹一番。

　　　　顾博宁迟疑了下，顾博文抢过话头连连道好，又说等到明年顾明就可以去茅山书院的话。

　　　　与其他家不同，顾老太爷在世时曾是书院的山长，也是早年开办书院的创始人之一，作为福利，他们家的子弟只要中了举，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进书院就读，不需有人推荐或者参加两年一期的考试。

　　　　顾博文的朋友里，有好些都在书院任教，他就问顾明可有想过入哪位先生门下。

　　　　顾明将自己心仪的先生报上，言辞间流露着崇敬和钦佩。

　　　　顾博文却很不以为然，直言那位先生辞藻华丽，太过浮夸，当今圣上是个重实务的，如果学了他的风格，春闱十有**都会落榜。

　　　　顾明嗫嗫着没敢说话，他总不能说他喜欢的就是这种风格，那位先生正对他胃口。

　　　　顾博宁相信顾博文的眼光，拍板这事由顾博文定。

　　　　顾老夫人见讨论完大事，便说起了家常，说起顾明如今年纪不小，院子里伺候的就一个书童两个小厮，有点少。

　　　　顾博宁听了这话，下意识的觉得这是顾老夫人要给人，便笑吟吟的看着儿子，实则是阻止他说话。

　　　　顾博文一听顾老夫人重提这话，心里也是一紧，赶忙找个托词，脚底抹油溜了。

　　　　顾博宁也知趣的带着紧绷着脸皮的儿子告退。

　　　　等到几人走了，顾老夫人有些疑惑，扭头问曹嬷嬷，“他们这是怎么了？”

　　　　曹嬷嬷忍着笑，道：“估计是以为你要给她们身边人吧！”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都气笑了，她身边的都是调教好久才能过来伺候的，他们想要，她还舍不得呢。

　　　　她道：“府里之前卖了一批，又没补人进来。我问他们，是想等进人时，帮着一并调教出来，也省得他们自己费力。”

　　　　她扭头问曹嬷嬷，诧异道：“我瞧着就那么像随便给人的？”

　　　　曹嬷嬷笑着摇头，暗忖，这大约是素馨之后的后遗症吧。

　　　　将近傍晚，丹霞送了些火红开裂的石榴过来，顾老夫人正和曹嬷嬷讨价还价想吃糟蟹，瞧见丹霞，曹嬷嬷松了口气。

　　　　顾老夫人笑眯眯的拿了个足有小儿脑袋大小的石榴，轻轻一掰，只听一声脆响，石榴便应声而开，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