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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琪眼眶红红的的拉着顾氏的手，带着哭腔叫阿娘。

　　　　顾氏好似失了魂，根本不理林琪。

　　　　眼看顾氏瞳孔不聚焦，明显陷入了自己的意识里，林琪急得不行，眼泪夺眶而出。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看看我，我是珍珍，你的女儿啊。”

　　　　林琪努力挺直身体，把脸凑到顾氏跟前。

　　　　顾氏随着林琪的动作来回摇晃，好一会儿才好像认出是林琪。

　　　　卷翠扶着她缓缓站直身体，顾氏摸摸林琪的头，低声道：“珍珍乖，阿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别处玩一会儿好不好？”

　　　　林琪瘪着嘴，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

　　　　就算有过梦中的经历，可加上那段时间，她也还不足十五岁，眼看阿娘就像郎中当初所说的那样情绪失控，一股就要失去阿娘的恐惧紧紧的攥住她心脏，让她手脚一阵发软。

　　　　顾氏见她不肯动弹，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飘忽：“阿娘没事，阿娘只是想静一静，你去别处转转，待会儿阿娘就好了。”

　　　　林琪心里酸涩的不行，不想离开，又害怕惹她生气，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远处的小桥。

　　　　才刚被叫走的小道士折返回来，见林琪去往别处，赶忙过来。

　　　　雪姣机灵的上前拦下。

　　　　小道士怕她误以为自己莽撞，赶忙道：“居士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有需要小道帮忙的吗？”

　　　　雪姣头摇晃的像拨浪鼓，“我们姑娘觉得那边景致极好，想去赏赏，真人有事就去忙，不用招呼我们。”

　　　　小道士看了眼顾氏，又看了眼林琪，顾氏面向水面，确实是在看灯。

　　　　至于那位女童，他望着她走的方向，叮嘱道：“此时万物生发，蛇虫鼠蚁横行，居士若要上山，还需招呼小道带路，莫要擅自行动。”

　　　　雪姣连连点头，只求赶紧把小道士打发了。

　　　　小道士说完也不走，迟疑着步子该怎么完成观主交代的事情。

　　　　丹霞见雪姣迟迟不归，忍不住走了过来。

　　　　小道士认出正是她在大殿里捧着香匣，忙稽首，道了声号。

　　　　丹霞回礼，道：“真人来此可是有事？”

　　　　小道士赶忙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居士之前点的香塔味清悠长，我家观主对制香也有研究，想问居士可有富余。若有，能否匀上一两枚，让他参详一番？”

　　　　丹霞沉吟不语，这事她可做不得主，转身去找林琪。

　　　　林琪这会儿眼睛还肿着，不想用这样的面目见人，就摆手让丹霞送过来。

　　　　小道士才一拿到手里，就知道里面分量不少，赶忙道谢。

　　　　丹霞道：“真人该谢的是我家姑娘，我不过是听差的，哪里当得起。”

　　　　半大的姑娘俏生生的，微风吹动她素净的裙角，带起浅浅的香气，阳光从她侧面落下，映着她脸上的绒毛微微颤动，看着格外可爱

　　　　小道士脸一红，心里发慌，只喃喃的道：“都谢，都谢。”

　　　　丹霞不好反驳，又没法受领，只能行了礼回到林琪身后。

　　　　小道士偷眼瞄着丹霞背影，恨不能她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雪姣柳眉倒竖，小手掐着腰，往他跟前凑了些许，鼓着小脸，瞪他：“再看，再看就要你好看。”

　　　　小道士年纪小，脸皮还不够厚，被雪姣说得脸红如苹果，支吾几声，慌忙稽了个首，掉头就走，虽然努力保持仪态，可还难免显出些许狼狈。

　　　　雪姣得意的哼了声，趾高气扬的走了回去。

　　　　林琪这会儿情绪已平复大半，她转头看了看顾氏，又看看水上的花灯，脚下不自觉的下了小桥，顺着水流，往花灯流走的方向走去。

　　　　溪边绿草茵茵，光滑的紫薇枝干依次林立，娇艳的紫薇花盛放在枝头，微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便会随之飘落，纷纷扬扬洒下，还有几点顽皮，打着旋的落在林琪的肩头和发髻上。

　　　　粉团样的小人，被几瓣绯红装点得格外娇嫩可爱。

　　　　林琪却无心顾及这些，雪姣本想为她拿下，忽然草丛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因着之前小道士的提醒，雪姣下意识的认为是有蛇窜出，她捡起地上的枯枝，慌忙朝着发声处打了过去。

　　　　一声很低的闷哼引起三人注意，雪姣停手，有些无措，没想到那里竟然是个人。

　　　　丹霞第一时间把林琪挡在后面，和雪姣并排而立。

　　　　茂密的草丛快速动了两下，一片狮子团花宝蓝色软绸衣角在晃动中若隐若现。

　　　　丹霞瞟了一眼，认出是江宁城最有名的锦云坊独有的料子，她不动声色看了眼四周，见小道士远远的站着，卷翠和柳嬷嬷等人跟在顾氏身边，并没有留意这边，那些护卫也都离得很远，便是呼喊，也一时赶不过来。

　　　　她微微皱眉，一边示意雪姣赶快带着林琪走，一边拿过雪姣手里的树枝。

第七十一章　做法事

　　　　顾氏今天的心情格外抑郁，一上船就直接进了船舱。

　　　　林琪瞧了不时看着周围，还不死心的柳嬷嬷，抿了下嘴。

　　　　王来柱和一众林家护卫也都跟了上来，林琪淡淡的吩咐开船。

　　　　船轻轻摇晃一下，缓缓离开阜头，柳嬷嬷看着逐渐远离的大宅，无意识的叹了口气。

　　　　此时，苏氏才刚接到刘嫂子报来的信，听说苏氏母女已经坐船离开，她气得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

　　　　“我把她安排在跟前，就是让她报信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要她有什么用？”

　　　　尤嬷嬷把脚收在裙下，碎瓷渣滓溅到裙摆上，勾出道道细丝。

　　　　绿珠扫着两人阴沉的眉眼，悄没声的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苏氏摔了个茶盏还不解气，又抄了带着竹纹的墨釉茶壶就要往地上掷，尤嬷嬷见那茶壶是顾博文最喜欢的，赶忙劝道：“太太且别急，庐州离这里不远，只要人紧着点，还能赶在明天午时到方山。”

　　　　苏氏胳膊都已举了一半，闻言放下道：“嬷嬷可是有办法把她留到那时？”

　　　　尤嬷嬷道：“若是在城里自然没有办法，可崇真观是要过隶的，咱们只要……”她凑到苏氏耳边低语几句，苏氏脸上露出喜色。

　　　　“那还不快去让冯大去办，另外再让赵德发派个信任的去庐州，务必要快，若是误了事，我拿他是问。”

　　　　尤嬷嬷道了声是，裙摆翻飞的出了门。

　　　　苏氏轻捻手指，眼睛微眯的看着半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外院，赵德发接到口信，生怕耽搁苏氏的事，特地叫了自己的大小子赵栓柱去。

　　　　因着尤嬷嬷嘱咐要隐秘，赵栓柱不敢动用府里的大船，一路疾奔去了街市，花高价雇最快的船，一路赶往庐州。

　　　　船行水面，荡起道道涟漪，待到水面漂浮的薄雾随着温度的升高逐渐消散时，丹霞望了眼外面，道：“该过隶了，我出去看看，免得出什么岔子。”

　　　　林琪点头，很快船微微一顿，再行时明显慢了下来。

　　　　丹霞借着这功夫，把待会儿要带的东西查验一遍，林琪等过了浅滩，起身去找顾氏。

　　　　过了隶，再行两三里就是方山，她们此行的崇真观就坐落在这座山上。

　　　　船缓缓靠上阜头，早有知客带着两个小道士在此恭候，见到顾氏和林琪下来，知客先打了个稽首，道了声“无量寿福。”

　　　　王大叔早前过来送东西时跟这位知客打过交道，知客朝王大叔微微点了个头，道了声“道场已经准备完毕，居士请随我移步。”

　　　　顾氏和林琪神情肃穆的稽首回礼，跟着道士一步步踏着石阶来到半山腰的崇真观里。

　　　　观主云阳子头戴莲花馆，身穿暗云纹的正式法衣，大袖飘飘的立在正殿门口，身后手持浮尘的两个道士装扮与他大同小异，只是袖口略少几朵云纹，想来地位略微低些。

　　　　云阳子头微微扬着，神色十分清冷，知客才把两人带到跟前，他神情淡淡的道了声号，就甩甩袖子去了一旁的偏殿，连听两人名讳的耐心都没有。

　　　　身后两道士显然十分习惯他的做派，同样一稽首，跟了上去。

　　　　顾氏微微蹙眉，不是因为对自己态度不好，而是担心待会儿开坛时几人也是这般，那岂不是怠慢了林父的法事。

　　　　知客脸皮微微抽了下，暗道观主任性，好歹也是花了几百贯钱，送了好些炼丹材料的信众，就不能态度好点，面上也该过得去才是。

　　　　“观主昨晚掐算好吉时，这时正时开坛做法的吉时，观主是怕耽搁了，略有怠慢请二位不要介意，”知客赔笑解释。

　　　　顾氏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林琪朝知客浅的不能再浅的笑了下，道：“能得观主亲自主持已是我们荣幸，且观主也是为了斋醮事宜，我们怎会怪罪。”

　　　　知客没想到林琪竟然这般通情达理，极为感激。

　　　　林琪笑了笑，心道，她说的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云阳子可是被请进宫里，被当今官家称为大师的高人，能让他主持，可不就是荣幸吗？

　　　　林琪现在不过是占了先机而已。

　　　　知客稽首带着两人走到挂着白绫帐幔的厅堂中央，指点两人跪在手持芴板的三人之后。

　　　　才刚站定，钟罄之声大起，早早立在两侧的道士们唱念起来，云阳子微喝一声，手持法器，朝端坐上方的三头八臂的斗母元君叩拜，顾氏和林琪随着一同叩拜。

　　　　待到起身，云阳子手持雕成三层塔形状的檀香木片，虔诚的点燃，供奉到案前，返回蒲团后，他念念有词，林琪和顾氏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叩拜。

　　　　过了大半个时辰，云阳子拉长了调子，长长的吟了声，钟罄重重的敲了几下，唱念之声骤然停止。

　　　　偌大的殿内一下子极其安静，顾氏起身，丹霞上前，把手捧的香匣打开。

　　　　顾氏从里面拿出一枚同样三层塔形状的合香点燃，放在案前，随后便是林琪。

　　　　桌案上，三道烟气袅袅升腾，一缕略带清甜之意的荷香和沁人心脾的冷香逐渐充盈着大殿。

　　　　云阳子鼻子微动，缓缓睁开眼，目光极快的搜寻一圈，最后落在两注指节大小，一看就是精心制作而成的合香上。

　　　　那是刚才这对母女敬献的。

　　　　云阳子眼睛晶亮，这味道只在鼻尖一过，就让他心神舒畅，心情开朗。

　　　　因为常年炼丹的关系，他时常三五个月闷在屋里不出来，长时间的独处让他特别的孤僻，性子也跟着古怪起来。

　　　　他自己也知道这毛病，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偏偏每次发作过后又都后悔。

　　　　云阳子又抽了下鼻子，起身后，难得和颜悦色的道：“居士心意虔诚，所想所愿必能成真。”

　　　　顾氏眼睛瞬间盈满泪水，她张了张嘴，喉咙好似被堵住，半天也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好似散落的珠串，簌簌落下。

　　　　林琪眼圈发红的稽首。

　　　　自从提前经历的几年的时光之后，林琪就对世上有许多无法言说的神奇十分笃信，比如面前的这尊慈祥雍容的元君，林琪就希望他真的能保佑太婆、阿爹和哥哥得大自在，可以逍遥于天际。

　　　　看到林琪特别感悟的样子，云阳子理着袖袍，道：“贫道已禀明元君，令夫必升大梵宫，求得大自在，居士还要放宽胸怀，莫要伤怀太过，伤了己身。”

　　　　顾氏以帕子掩着嘴，努力压抑哭声。

　　　　林琪朝云阳子感激的点了下头，“多谢道长宽慰。”

　　　　云阳子点了下头，拂着袖摆，云淡风轻的走了。

第七十四章　见其父

　　　　小道士自从被雪姣凶过，就明显有些怕她，再看看小童危险的目光，他默默的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几位居士，请随小道这边来，”小道士捡了跟树枝，带着几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往上走。

　　　　雪姣瞧着越来越暗的树林，有些害怕，忍不住靠到林琪跟前。

　　　　“姑娘，这里太黑了，咱们回去吧。”

　　　　林琪抹了把头上的汗，有点想打退堂鼓。

　　　　小道士指着远处隐隐露出来的一角，道：“天祈洞就要到了，几位现在回去，之前的路就白走了。”

　　　　小童一听天祈洞，立刻激动起来，赶忙摇林琪的手，生怕她真的回去。

　　　　林琪低头看他一眼，又顺着小道士指的方向看了眼，阳光下，一片带着晶莹色泽的岩壁熠熠生辉。

　　　　“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那就过去看看，”林琪道。

　　　　小童听林琪这么说顿时笑了。

　　　　“天祈洞是什么？”雪姣八卦精神十足，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小道士轻轻敲击着两边的草丛，把隐藏在其中的蛇虫鼠蚁驱散，“天祈洞是为先人祈福的地方，几位不是来给先人做法事的吗？正好可以去那里祈祷一番。”

　　　　林琪低头看看小童，“你还能坚持吗？”

　　　　小童抿着嘴，用力点头。

　　　　都说望山跑死马，林琪没想到就是爬山也是一样，明明看着那岩壁就在眼前，可走到跟前也还是用了一刻钟还多。

　　　　站在高大的岩壁下，几个几乎不太运动的人连连喘着粗气，小童弯着腰，把脑袋伸到散发阵阵寒意的洞口，好奇的张望。

　　　　小道士道：“你们可有人带火折子？”

　　　　几人都摇头。

　　　　小道士叹了口气，道：“下面太黑，居士既然没有准备，那就在洞口祈祷即可，真君无所不在，定能听到你们的心愿。”

　　　　说完他退到后面，远远的站开了。

　　　　丹霞和雪姣对视一眼，也都站开一些。

　　　　林琪凝视着漆黑的洞口，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真君能够护佑翁翁、太婆、阿爹、哥哥能得大自在，不求永生在世，只求能得逍遥。

　　　　林琪一连祝祷三遍，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小童神情肃穆的合十，小嘴微动似乎也在祈祷什么。

　　　　林琪静立着等了一会儿，等小童睁开眼，她道：“咱们回观里？”

　　　　这回小童点头，还主动拉着林琪的手，随她下山。

　　　　走到半山腰，一个身穿圆领长袍的男人阔步走来，前边引路的是之前接待过林琪的知客。

　　　　山路狭窄，林琪站定步子，侧身避让。

　　　　知客却在看到林琪之后大喜过望，赶忙快步上前做了个稽，道：“居士有礼。”

　　　　林琪回礼，知客往旁边一让，引荐道：“这是韩居士，是这位小居士的家人。”

　　　　男人上前半步，即便站在下首，可他高大的身材，对林琪主仆三人而言，还是极有压迫性的。

　　　　何况他气质深沉，虽举止温和，表情淡淡，但却无法掩饰他长枪一般的锋利冷凝。

　　　　“多谢小娘子照顾犬子，改日必登门拜谢，”韩远之拱手道谢。

　　　　林琪皱眉不语，小童之前的举动让她觉得他被人虐待，对待这位家人，她十分审慎。

　　　　韩远之敏锐的察觉了林琪的不喜，他知趣的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把目光投向小童。

　　　　“奕哥儿，过来。”

　　　　小童紧了紧握着林琪的手，抿着嘴往她身后靠去。

　　　　林琪侧过身，把他挡在后面，却在挡住的瞬间一顿，又不情愿的让开，“你阿爹来接你了，还不赶快过去。”

　　　　小童像是很怕林琪把他抛下，越发往她身后缩，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摆，整个人瑟缩在她的后面。

　　　　韩远之眉头一皱，周围的气温也随着下降几度，“过来。”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林琪秀气的眉头打了个结，不等小童出来，她就伸手护住了，“韩公子，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会吓到他。”

　　　　韩远之没想到林琪竟敢指责他，他忍不住挑眉。

　　　　自打入了军营，日夜的枕戈待旦，时常的浴血厮杀，让他杀意凛然，就算卸甲做了通判，也还难掩周身气势，衙门里就是经年的老衙役见他皱眉，都要抖一抖，可这个小小女童却敢拦在身前，还出言不逊。

　　　　韩远之搓了下手指，虽然很欣赏女童的勇气，但也只是这样而已，此时时候不早，他还要赶着回城，赶紧把不听话的儿子带回去才是要紧。

　　　　“得罪了，”话音未落，他已伸出古铜色的大手，朝着小童胳膊抓去。

　　　　林琪没料到他竟然一言不和直接动手，对他印象更差的同时也伸手去拦。

　　　　雪姣和丹霞担心林琪吃亏，赶忙往前冲。

　　　　韩远之嘴角微微一翘，手肘一缩，一转，再出手刚好擒住小童的手臂，又在六只手伸过来时，巧妙的躲过，刚好几人拦截之前把他拽到跟前。

　　　　“哎，你，”林琪上前半步。

　　　　韩远之把小童提在手里，朝林琪露了个不太成功的笑。“某还有事，冒犯之处还请小娘子见谅。”

　　　　韩远之带着小童大步下了山。

　　　　林琪望着依依不舍朝自己看来的小童，幽幽一叹。

　　　　雪姣气得跺脚，忿忿的道：“哪有这样的阿爹，提儿子跟提鸡崽儿似的。”

　　　　知客和小道士被她这话逗笑了。

　　　　林琪和丹霞默默转头，就算真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