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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步外，绣着五蝠团花的软帘被人撩开，素馨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迎几人进去。

　　　　林琪随着众人请了安，落座后，见顾老夫人的脸色红润，十分安心。

　　　　看来她花了心思做出来的香牌的确有些作用。

　　　　顾老夫人今天精气神不错，留了众人用早饭不说，还在丰盛的午宴后发话，让孙辈一块乐呵乐呵。

　　　　陈氏便让他们这些小的自己乐去，她们去了花厅看杂戏。

　　　　顾清菲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平常哥哥们都忙着读书，她怕耽搁他们的学业，不敢张罗，现在得了老夫人的话，立刻拉了同样喜欢热闹的顾明昭响应。

　　　　顾清菡一年里能松快的只有回娘家这几天，对于顾老夫人的提议，有些心动。

　　　　顾明带着众人去了荷塘边的水榭。

　　　　五月的江宁十分和暖，一连几天的细雨蒙蒙催发了荷塘里还在含苞待放的荷花，盈盈的露出临波仙子的风姿。

　　　　丫鬟们早在顾老夫人发话时便赶到这里，拆了绣着青枝柳蔓的绫纱窗，拿了酒筹、时鲜瓜果，和酿好的香糖果子和各式蜜饯咸酸过来，又搬了温酒的炉子和成套的杯盏用具，等到林琪等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琳琅满目的吃食，温得刚好的果酒散发的香气，只待主人品尝一二。

　　　　顾清菡稍晚些时候还要回范家，点了清淡的荔枝酒和枣酒温着，顾清菲酒量不错，见桌上只有果酒，觉得不够味道，便鼓动顾明昭让人去求姜氏珍藏的琼花露。

　　　　顾明昭同样也是好酒之人，被顾清菲几句话勾得心里痒痒，转头催跟前伺候的七三去拿。

　　　　顾明深知自己弟弟顽皮的性子，姜氏同样也清楚，顾明怕阿娘回绝，当众扫了弟弟的面子，便派扫雪跟着一同前去。

　　　　林琪听到顾明点到扫雪，看了眼那个年纪不大，却神情沉稳进退有度的少年，略微顿了下便低头逗范敏儿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扫雪便和七三各捧着一个酒瓶过来。

　　　　顾清菲见只拿了两瓶，忍不住嘀咕。

　　　　顾明昭哼了声，虽然也觉得有点少，但不能不给姜氏撑面子，便道：“你要有酒量就把它干了，我立马派人去拿十瓶过来，绝无二话。”

　　　　顾清菲瞪眼睛道：“酒令还没开始，大家都没喝，我为什么要先喝？”她眯着眼，盯着顾明昭道：“你是想把我灌醉了，自己拔得头筹吧。”

　　　　顾明昭听了这话，也瞪着眼睛，觉得顾清菲太看低自己的品行。

　　　　林琪坐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一左一右蹲着两个气鼓的青蛙。

　　　　顾清菲见林琪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刮她，“坏丫头，竟然笑我。”

　　　　林琪被刮红了脸，也不生气，还倒了杯荔枝甜水，哄她道：“好好，是我错了，我先喝一杯赔罪，”又道：“这还没开始呢，你俩就撇下我们斗上了，待会儿我倒要看看谁输谁赢。”

　　　　顾清菲斜眼看了顾明昭，顾明昭不甘示弱的回望。

　　　　两人顿了一瞬，几乎是同时撇过脸，谁也不理谁。

　　　　前些时候顾清薇没少被顾清菲气，这会儿能看她的好戏，心情特别舒畅。

　　　　顾清菲正好瞧见她嘴角的坏笑，想着不能让她得意，与讨人厌的顾清薇相比，直率没有心机的顾明昭就显得特别的可爱。

　　　　“这次是我失言，四弟莫要往心里去，”顾清菲福了福身道。

　　　　顾明昭见顾清菲这般，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道了歉，抬手招来七三，附耳低语几句，七三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依照长幼顺序陆续落座。

　　　　林琪身边坐着的是自打被顾老夫人责骂之后，就沉寂了许久的顾明昕。

　　　　顾清菡最为年长，先抽出一枚酒签，看完后，她笑看着林琪，道：“远客一杯。”

　　　　斟酒的丫鬟知趣上前，林琪抬手挡了挡，立刻另有一丫鬟端了蜜水，将她身前小儿巴掌大的金荷花盏倒满。

　　　　在座的都知道林琪守斋，对她很是宽容。

　　　　林琪端起杯子，一口喝干。

　　　　丫鬟捧着酒筹过来，林琪同样抽了一枚，“翩翩少年。”

　　　　林琪看了一圈，朝顾明昕一笑道：“昕表弟，看来要请你喝一杯了。”

　　　　顾明昕看到酒签上的字，端着酒盏喝了干净，从酒筹里取出一枚，道：“这次轮到五姐了。”

　　　　他反拿着象牙酒签，给众人看了一圈，又放了回去。

　　　　顾清薇见上面写着‘美人一杯，’忍不住撇了下嘴，道：“莫非在五弟看来，咱们家就只有五妹一个美人不成？”

　　　　顾明昕撇嘴，不给面子的道：“你若自觉是美人，大可以陪一杯。”

　　　　“你，”顾清薇手指紧抓巾帕，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顾明昕。

　　　　顾明昕却理都不理，只是盯着顾明菲跟前的酒盏不放。

　　　　顾清菲豪爽的喝完，抽出酒签，笑眯眯的道：“哎呦，看来今天是五弟的好日子，这酒又轮到了你。”

　　　　顾明昕看了眼，闷不吭声的喝完，又抽。

第四十四章　挂香牌

　　　　范敏儿长得白白嫩嫩，头上梳着三个小巧的丫髻，每个发髻都缠着小指甲大小的珍珠，粉白粉白的，散发出润泽的光芒，衬得乖巧的小人，很是可爱。

　　　　林琪挑着挂在腰间镂雕着缠枝莲花纹的鎏金嵌玉香球，问时不时偷瞄一眼的范敏儿，“喜欢这个？”

　　　　范敏儿抿着红润的小嘴，看了眼母亲。

　　　　顾清菡朝女儿鼓励一笑。

　　　　范敏儿秀气的点了下头，道：“姨姨好香。”

　　　　范敏儿肖母，顾清菡又跟顾清菲长得很像，范敏儿乖萌的样子像极了小几个号的顾清菲。

　　　　顾家的几个小娘子里，林琪就跟顾清菲最谈得来，对范敏儿也有些许爱屋及乌。

　　　　“那送给你了，”林琪拽下香球，递了过去。

　　　　范敏儿盯着香球看了片刻，摇头道：“敏儿不能要。”

　　　　林琪大奇，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吗？”

　　　　范敏儿一本正经的道：“无功不受禄，敏儿没有做事情，不能要姨姨的东西。”

　　　　林琪被她严肃的小模样逗笑了，顾老夫人有些惊讶的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知礼。”

　　　　顾清菡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继文有时候会在屋里念书，大约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的吧。”

　　　　范敏儿听见母亲提及父亲，抬头咧嘴笑。

　　　　顾老夫人确是想到范家已经鼓起了肚子的姨娘，无声叹息一声。

　　　　这么聪慧的孩子，若是个男孩该有多好。

　　　　素馨端了热葱茶过来，老远的林琪就闻到了空气中散逸的姜味儿。

　　　　林琪朝范敏儿招手道：“走，敏儿去帮姨姨挂帐。”

　　　　范敏儿没有说话，只是看母亲。

　　　　顾清菡看了眼正在走近的素馨，又看看脚尖虚点，恨不能立马窜进旁边次间的林琪，笑着点头。

　　　　范敏儿松了抓住母亲衣摆的小手，朝林琪走去。

　　　　顾老夫人早年就知道林琪不喜姜味的小习惯，见她朝素云示意去拿桌几上的香匣，便抬手压住，板着脸道：“喝了葱茶再去。”

　　　　林琪的脸顿时皱成包子，十分不情愿的瞪着素馨手里的青白瓷碗。

　　　　素馨混似没见到林琪的抗拒，端着瓷碗递到跟前，顾老夫人盯着她把葱茶喝完，才放了手。

　　　　瞧着林琪皱巴着脸离开，她忍不住笑着摇头。

　　　　陈氏也随着老夫人人笑了起来，早在刚才被顾老夫人若有似无的敲打后，她便想开了，有些事不能太过计较，计较了只会让自己堵心。

　　　　陈氏说起了长子顾明旭派人带回来的音讯。

　　　　扬州来了位博学大儒，他和几位同窗早在半月前便去了那里拜望，这两天只怕赶不及，要等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顾老夫人对长孙寄予厚望，听说顾明旭为了学业不回来过节，非但不恼，反而还很担心：“时下水匪横行，旭哥儿身边只有两个小童，只怕不成。你赶紧派些护卫跟过去，再从账上支些银钱，出门在外，可别短了什么。”

　　　　陈氏听顾老夫人详尽关切的交代，心里略微舒服些，没有说自己早已派了人过去。

　　　　次间里传来孩童说笑的声音，林琪的声音软糯，范敏儿略带奶音，两人咯咯笑起来时，就连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翘起嘴角。

　　　　薄绸晃动，林琪牵着范敏儿出来，高的浅淡清雅，矮的粉嫩可爱，小小的矮团子手里捏着之前挂在林琪腰际的碧玉香球。

　　　　小胖手不时轻轻摇晃，感觉到里面盛着香丸的鎏金银环轻轻晃动，她弯起了嘴角。

　　　　林琪觉得她这样特别可爱，戏谑的拨弄她头上的发带，范敏儿晃着脑袋，朝林琪撅嘴，惹得林琪咯咯直笑。

　　　　顾老夫人见两人只一会儿便十分亲密，忍不住道：“琪姐儿倒是很有孩子缘。”

　　　　陈氏配合着说可不是，又说小孩子最是眼明心亮，谁对她好，她便对谁亲。

　　　　顾清菡见女儿朝林琪毫不作伪的笑，微微有些动容。

　　　　旁人不了解，她却是知道的，自己女儿早慧，平常看着乖巧，可其实心里都是防备。

　　　　这般不做伪的样子，却是自在自己跟前才会有的。

　　　　顾清菡极快的看了眼顾老夫人，朝范敏儿招手，道：“收了姨姨的礼，可有跟姨姨道谢？”

　　　　范敏儿点了点头，道：“姨姨还答应过些时候送我好闻的香丸。”

　　　　顾清菡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孩子没个长性，拿着一个玩就是了，怎么好再让你费功夫。”

　　　　林琪不在意的摆了下手道：“我平日里就喜欢研究这些，难得她喜欢，给她一些也不妨事。”

　　　　顾清菡看了女儿一眼，范敏儿朝她讨好一笑。

　　　　顾清菡只得朝林琪道谢。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琪见顾老夫人略有些疲态，便提出回去。

　　　　陈氏同样也发现了不妥，也带着顾清菡母女告退。

　　　　等到人都离开，曹嬷嬷扶着顾老夫人进了内室。

　　　　一进门就闻到略有些发甜却又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气。

　　　　顾老夫人深吸了两口，觉得胸口的闷滞好了些许，有些惊奇的道：“那会儿明明刚闻着是薄荷香，怎么转眼就成这个味了？”

　　　　曹嬷嬷见顾老夫人脸色好转了些，也很惊讶。

　　　　素云正在理帐幔，听到顾老夫人这么说，便道：“香牌里面加了些许香橼，能理气定喘、静气安神，表姑娘再三嘱咐我要在你就寝前，略烤炙片刻，还说另做了些窖藏着，要是您觉得好，等窖好了便送过来。”

　　　　顾老夫人顿了片刻，才道：“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她没有说完，只是脸上的伤感就是不说，也显而易见。

　　　　一个没了亲族做依仗的女儿，即便有外祖家帮衬，也还是难找个好的人家，只可惜了她的蕙质兰心。

　　　　曹嬷嬷边给顾老夫人通发，边担忧的看着铜镜里顾老夫人的面容。

　　　　顾老夫人察觉到她的担心，笑了下，“好了，我知道轻重，琪姐儿这么乖巧，我还想看着她定亲嫁人呢，才不想那么快去就找那个倔老头去。”

　　　　曹嬷嬷见她眉宇舒展，心略松了松，扶着她上床歇息。

第四十六章　落下水

　　　　七三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两个酒瓶，顾明昭招了招手，让七三把酒瓶放桌上，抬眼跟顾清菲道：“这可是我私藏的，这回都便宜你了。”

　　　　顾清菲嬉笑着起身道谢，顾明昭呵呵笑着挠了挠头。

　　　　顾清菡见两人这般，忍不住笑，却不想下一被竟然轮到了自己。

　　　　林琪不能喝酒，看了一会儿热闹，便退了下来。

　　　　范敏儿年纪小，坐在一边边吃端午节独有的酿梅，丫鬟坐在边上陪着她玩翻绳。

　　　　范敏儿脑子灵，丫鬟总会被她的花样难住，一二来去范敏儿就没了心情，抬眼看到林琪出来，她赶忙下了石凳，跟了出来。

　　　　微风吹拂着临风摇曳的荷花，随波时不时拍向岸边，荡起层层涟漪，林琪忽然起了玩性，指了水榭旁的临水假山道：“敏儿想不想跟姨姨去那边玩儿？”

　　　　范敏儿点了点头。

　　　　荷塘边飘着些开着碗口大金黄色花朵的菱角花，丹霞抱着林琪的细腰，林琪一手扶着假山的边沿，小心的俯下身摘下一朵，簪在范敏儿头上。

　　　　范敏儿晃了晃脑袋，淡淡的香气随着花蕊的轻颤散逸出来，范敏儿抽了抽鼻子，开心的咧嘴笑。

　　　　阳光下，白生生的女娃巴掌大的小脸鼓鼓，好似刚蒸好的包子，白嫩圆润，比那年画上的童女还要可爱鲜活。

　　　　林琪温柔的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叫丫鬟拿了两把小杌子，立了扇遮阳的屏风，跟范敏儿对坐着玩翻绳。

　　　　水榭里随着酒意渐浓而越发欢畅，这会儿几人已经从单纯的抽签喝酒，转成了行酒令，抑扬顿挫的吟诵，伴随着顾清菲得意的笑声和顾明昭懊恼的哀叹，隐约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娇柔的细语和顾清薇极有特点的冷嗤。

　　　　待到太阳偏挂在树梢时，林琪坐得有些腰酸，想要带范敏儿回芝兰院，可范敏儿既不想离阿娘太远，又不舍得放林琪离开，便央着她给自己编百索，林琪屋内，只得叫丹霞回去拿些彩线过来。

　　　　范敏儿如愿把林琪留下，朝林琪讨好的笑。

　　　　林琪摇头，陪着她继续玩翻绳。

　　　　此时，水榭里传来些许响动，林琪转头去望，只见满脸通红的顾明昕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身后两个比他大了少许的小厮正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倒。

　　　　林琪对顾明昕的印象多少受了第一次见面的影响，见是他就只望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低下头。

　　　　顾明昕却因这一眼停住了脚步。

　　　　“琪表姐这是玩什么呢？”

　　　　顾明昕歪歪斜斜的走了两步，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

　　　　林琪厌恶他身上的酒气，也讨厌他明知故问。

　　　　“还能玩什么，不就是女儿家常玩的那些个东西。”

　　　　顾明昕喝了酒，神经有些迟钝，听到林琪不咸不淡的回答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瞄了眼林琪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五彩绳线。

　　　　“这是翻绳吧，我也会呢，表姐要不要跟我玩一会儿？”

　　　　林琪皱了皱眉，这话有点太过了，虽然两人是亲戚，但到底也不是三五岁的孩童，况且他们的关系可没那么亲近。

　　　　林琪不动声色的把彩绳收起，拉着范敏儿准备起身。

　　　　不想范敏儿心慌，不小心带倒了小杌子。

　　　　顾明昕被响动吸引了注意力，无意识的转了视线。

　　　　范家子弟大多文质彬彬，即便喝酒也点到即止，范敏儿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顾明昕这样的醉鬼，当下吓得小嘴紧抿，雪白的小脸泛起了怯意。

　　　　顾明昕盯着她那张跟顾清菲极为相似的脸庞，想到席上顾清菲轻漫嘲弄，却又步步紧逼的刁难，狠狠错了下牙，“这不是我的小外甥女儿吗？”

　　　　他阴冷的伸出手，不知道是要摸她，还是要把她抓过来。

　　　　林琪哪敢让他碰范敏儿，忙伸手拦下，身体还下意识的往范敏儿身前一挡，“五表弟，你醉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林琪朝迟迟不敢过来的两个小厮厉声道：“还不赶快扶着五少爷回去。”

　　　　两小厮喏喏应声，赶忙上前。

　　　　顾明昕看也不看两人，一甩袖子，斥道：“滚开。”

　　　　小厮似乎很畏惧他，见他呵斥立马退了下去。

　　　　林琪皱着眉头，拉着范敏儿想要从另一边绕走。

　　　　顾明昕不想这么轻易放过，立刻迈步过来，双手还呈搏击的姿势的抓了过来。

　　　　林琪已察觉他情绪不对，赶忙拉着敏儿往旁边闪。

　　　　顾明昕一抓落空，脸色顿时狰狞，林琪却顾不得许多，赶忙带着敏儿往假山和屏风中间的缝隙里钻。

　　　　眼看两人就要溜走，顾明昕耐性全失，想也不想的抬脚踢来。

　　　　林琪没想到顾明昕竟然丝毫没有顾忌，放眼四周，除了那两个想要明哲保身的小厮，就只有伺候范敏儿的贴身小丫鬟。

　　　　那小丫鬟瞧着比林琪还小点，看到眼前这一幕早就已经吓得目瞪口呆。

　　　　林琪见她恨不能软倒在地上的样子，就知道不能指望她，眼见顾明昕那一脚就要踢倒范敏儿，林琪根本来不及衡量厉害，直接把范敏儿往屏风旁一塞，硬生生把她挤了过去。

　　　　就在她准备进去时，顾明昕那一脚就已经踢到了她的腰上。

　　　　顾明昕年岁不大，但也开始学习君子六艺，林琪虽然长了顾明昕两岁，可她身形娇小，又自小骄养，加上这些时日一时都吃素，身体也消瘦许多，顾明昕的这一脚，踢得她直直的撞到了屏风，后坐力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踉跄两步。

　　　　范敏儿往前扑了两步，倒在地上，耳旁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透过缝隙，她张着嘴看池塘里高高溅起的巨大水花，忽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和哭声。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