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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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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着他俩,飞廉与望舒似乎一点都没有意外,飞廉神君还满脸冷笑地打量玄乙,目光特别在她右腿上转了半日。

    玄乙笑吟吟地开口:“神君的头发如今看着十分柔顺光滑,我便放心了。”

    飞廉神君登时沉下脸:“胆大包天的小鬼!我还有账没和你们算清!今日你们自己掉在我手上,我废了你一条胳膊!再打断他一条腿!看你们以后还嚣张不!

    身后的望舒神女突然开口:“飞廉神使,莫要冲动,我等今日前来另有要务。”

    飞廉神君冷道:“神女,这小混蛋十分诡诈凶险!当日将我狠狠戏耍一番!她那该死的爹又对我般侮辱拷打,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还望神使看在烛阴氏公主与我有同窗之谊的份上,莫要将怨恨挂怀。”

    这话一出,飞廉神君瞬间变得平和,颔道:“神女如此说,我便不气了。”

    咦?这狂暴的飞廉神君这么听望舒神女的话?玄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望舒神女款款走至玄乙身前,那道无形的目光又一次缠绕在自己面上,带了一丝研判。玄乙不知她究竟何意,性一言不发缩在扶苍怀中,歪着脑袋朝她微笑。

    扶苍突然开口:”望舒神女,有劳了,不知神女欲在何处施法?”

    望舒道:“我方才与飞廉神使在整个朱宣玉阳府内寻了一遍,清气最浓郁的地方正是这座仙梅林,烦请神君与公主移步林中。”

    哎呀,那几桩罪证还在仙梅林中躺着……玄乙默不作声被抱进去,果然飞廉神君望见地上晕死的几个神君,又开始冷笑:“两个心狠手辣的小魔头!”

    他散开月砂将他们抓住,问道:“神女,他们几个怎么办?”

    “他们挟持公主,须得管教一番,有劳神使跑一趟,送还给离朱帝君,是他的弟们。”

    飞廉将墨招神君翻过来,他左边的耳朵被切开一道口,头顶的长发也尽数被削去,露出发亮的头皮,看着反倒有些滑稽。

    那个叫扶苍的小鬼,剑道是不是又精进了?飞廉神君心中暗自嘀咕,用月砂拖拽那几个神君,离开了仙梅林。

    “扶苍神君,可否让我看看公主的伤处?”望舒神女指尖轻弹,空荡荡的仙梅林中忽然便多了一张水晶桌,副水晶椅。玄乙心中讶然,这一手她也会?

    扶苍将她放在水晶椅上,撩起裙摆将衬裤卷起,白布拆开:“有劳神女。”

    望舒神女用手轻轻摸了摸近乎痊愈的伤处,见玄乙的目光总是落在水晶桌上,她便轻道:“玄乙公主,我本是阴山龙神后裔,而阴山一脉在上古曾隶属烛阴氏,点水成冰我自然也是会的。”

    哦,这样啊……玄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谁知望舒忽然又道:“待公主年满五万岁时,可愿接替我做这望舒一职?”

    玄乙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位神女一开口竟然是邀她做月神望舒,当即愣住了。

    “阴山一脉早已凋零,我也不再年轻,更无婚嫁生育的念头,望舒一职须得神力阴寒者,我思前想后,唯有玄乙公主最为合适,何况烛阴氏天生强横,公主若做这望舒,必然比我要强上许多,请公主考虑一下。”

    这高帽一顶顶的砸过来,砸得玄乙有些头晕,她呆了半日,奇道:“神女特意前来朱宣玉阳府,莫非就是为了邀我将来做望舒一职?”

    望舒缓缓道:“坦白说,我十分不喜烛阴氏一贯行事风格,然而一位于我有恩的帝君开导了我,与这些私下里的恩怨比起来,天地规则更为重要,望舒一职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还是要最为合适者方能担当。公主不必急着今天便给我答复,我期盼今日的一场善缘可以让公主在五万岁时多一个选择。”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色丝囊,内里幽光冷辉,正是一粒粒月华之精。玄乙眼睁睁看着她将它们倾倒在自己右腿上,一阵清亮舒缓之意瞬间漫溢开,这些泪珠般的月华之精竟穿透伤口,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烛阴氏的体内。

    很快,被染黑的月华之精又一粒粒从她右腿上渗透出,望舒神女临空一抓,其内的软刺便被拉扯出来,拳头般大小的一团黑气,细细密密一根根犹如牛毫,在她掌心缓缓旋转。

    “十万妖毒软刺,都在这里了。”

    望舒神女指尖轻弹,牛毫般的软刺霎时间化作冰屑一寸寸碎裂开,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玄乙沉吟道:“望舒神女,谢谢你,那位有恩于你的帝君,不知是哪一位?我应当登门拜谢。”

    望舒神女把月华之精装回丝囊,却不答她的问题,只起身朝扶苍再一次行礼:“此间事了,烦请扶苍神君转告青帝陛下,先前的恩情虽然还清,但我又欠下帝君一件开导之恩。”

    她说完,转身便飘然而去,竟丝毫不拖泥带水。

    扶苍弯腰捉住脚踝重新缠好白布,将裙摆抚平,对面的龙公主居然一反常态,一声不吭。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她也正垂睫看他,隔着黑纱,她的神情幽静而平和,这片目光竟让他想起花皇仙岛初见时,她优雅外表下,藏着的深深疏离。

    扶苍避开她的视线,再将她打横抱起,冷不防她开口,声音绵软:“原来是青帝陛下出面,扶苍师兄,你……”

    方才被他压下的那些恶意在蠢蠢欲动,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话。

    “闭嘴。”他快步往仙梅林外走。

    玄乙哪里理他:“都因为是扶苍师兄你我才受了伤,你这个赔罪,我接受了。”

    赔罪?扶苍吸了一口气,脚步猛然停下。

    他拜托父亲去找望舒神女,本意十分简单,玄乙受伤毕竟与他有关,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毫不过问,他的骨里终究还是重礼平和的华胥氏,若能因此消解一桩莫名其妙的斗气,那便最好。

    他没有想过她的反应,其实他寻了望舒替她疗伤,何尝没有了结孽缘从此形同陌的念头?

    可她此刻给予的回应让他浑身上下的刺都开始疯狂生长。

    赔罪?他?给她赔罪?

    扶苍冷笑一声,抬手将她歪过来看自己的脑袋重重按回去,疼得她大叫,狂涌而来的敌意令他语气阴森而犀利:“给你赔罪?做梦!”

    青玉台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玄乙的短暂失踪显然没什么弟发现,倒是古庭看见扶苍将她带回来,不由奇道:“咦,你方才躲哪儿去了?扶苍的剑舞你都没看到。”

    玄乙板着脸,使劲挣开扶苍的桎梏,落在腾空软椅上,才怨气冲天地开口:“我没兴趣!”

    他俩好好的怎么又斗气了?古庭懒得自找麻烦,只笑道:“扶苍,方才那剑舞为何只跳了半阙?”

    扶苍自斟了一杯酒,一气饮干:“我练剑并非为了剑舞取乐。”

    坏了,看样他俩这次斗气不小,扶苍居然气成这样。

    古庭性不再找话,倒了一杯酒准备敬芷兮,谁知芷兮方才还在的,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里。古庭满心疑惑,今天他们几个怎么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搞什么?

    。。。

    。。。

第五十一章 地火明夷

    芷兮一步步漫无目的地在玉阳府中闲逛,她已经逛了很久,刻意避开青玉台附近的热闹。

    这会儿她没有心情饮酒说笑。

    她出身神界战将之家,父亲掌管南天门一带守卫兵将,族中神君众多,神女少,风气粗犷而不失严明,柔媚婉转之道素来不通,自小处事都秉持公正,不偏不倚。后来拜入白泽帝君座下,先生教导仁雅,她认真地遵从着,只是天性眼里容不得沙,与同窗相处时,师兄弟们倒是敬畏她居多。

    玄乙曾经就是那粒沙。

    其后南花园一事,下界乌江一事,这在她眼里成日只会胡闹的龙公主忽然生出了十分的可爱,她的调皮捣蛋也跟白泽帝君那些怪癖一样,成了无伤大雅的东西。

    所以扶苍待玄乙特别不同,应该也是情有可原。

    芷兮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万分期待的剑舞,其时九歌一曲方演了半阙,五十弦瑟做裂天之音,汹涌的风云与白雪缠绕纯钧四周,正中的扶苍却忽然收势,霎时间,云散,雪落,纯钧划了一个清绝的弧线,稳稳地收入鞘内。

    不止是她,诸神都有些茫然,连长琴也满面愕然:剑舞这就跳完了?

    扶苍四方拱手,跟着转身便走,竟走得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细细唤了声:“扶苍师弟……”

    他却不答,或许是没听见,一眨眼便不见人影了。

    后来……后来他便抱着玄乙回来了,芷兮心里像是拨云见日般,突然醒悟了什么。

    她早已隐约看出扶苍待玄乙的不同,无论他对玄乙是什么样的感情,讨厌也好、不服也好、孩童一样的斗气也好,这古灵精怪的龙公主在他心中必然与其他神族有大的分别。

    她只是一直没有往深处去想,或许也是避免自己去想。

    昔年帝女婚宴上惊鸿一剑,年少的神君高旷清净,像一抹幽冷的月光,在她心中照了万年。她再怎样不懂柔媚婉转,终究是个年轻神女,心怀恋慕,战战兢兢,对他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期盼,又自诩为他的知己。

    此刻回想,只觉可笑而可悲。

    芷兮无神地扫视周围的华美楼阁,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孤零零地坐在青玉栏杆上,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凑近了一些,却听见他断断续续用叶吹着一古怪的小调儿,可能连他自己也忘了具体的调,简陋的叶片音显得短促而粗糙,却别具一股奇异的缠绵意味。

    风把他玄黑的长衣吹得款款摇曳,落日暖色的余晖勾勒一层金边,芷兮忽然觉得这叶片吹出的断断续续小调儿分外悦耳起来,兴许触动了心事,她竟听得出了神。

    “师姐……你吓坏我了。”栏杆上的神君放下叶片,突然发现了她,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芷兮看着他额头上摇晃的火红宝珠,若在平时,她兴许早已转身离开,此时此刻她忽又不在乎起来。她都已经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单恋里输的一败涂地了,干嘛还要循规蹈矩恪守认真?

    “这是什么曲?”她扶着栏杆,仰头低声问。

    少夷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和颜悦色:“我也记不得了,很早以前下界游玩,在凡间乐坊里听见的。”

    芷兮点了点头,淡淡出了一会儿神,又道:“你怎么不在前面跟神女们说笑,却跑来这里独个儿待着?”

    少夷更加意外:“师姐竟这样关心我。”

    芷兮定定望着他手里的叶片,鬼使神差一般,低声道:“我问你,倘若你喜欢一个神女喜欢了很久,可她又喜欢了别的神君,你要怎么办?”

    少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当然是用尽手段抢回来。”

    “可她心里没有你,而她喜欢的那位神君你也心中欢喜,并不愿叫他难过。”

    “师姐心地高洁质朴,是我的话,绝不叫自己难过,宁可看着他们流眼泪,那也很有意思的。”

    芷兮秀眉紧紧皱了起来,不敢苟同地斜睇他:“这四野八荒的风气已经够坏了,个个都似你这样只顾自己快活,岂不是诸神堕落。”

    少夷半个身都俯在青玉栏杆上,笑得更欢:“所以师姐问错了人,你说的情况,我可遇不上。”

    芷兮不由哑口无言,愣了半日,又意兴阑珊地放下双手,好荒唐,她怎会与这个堕落的家伙聊起来?在他眼里的喜欢大约是那些放浪形骸的风花雪月,玩够了直接抽身便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忽听少夷在后面柔声道:“你心里不痛快,他们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师姐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还是喜欢自己快活些?”

    芷兮默然片刻,缓缓转过身,淡道:“你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反倒让我清醒过来,即便我这一生都不能与喜欢的神君厮守一处,我也不会变成你这样堕落的家伙。”

    少夷还是笑:“我这样堕落的家伙也有在意的东西,师姐,我有个忙要请你帮呢。”

    芷兮错愕:“什么?”

    少夷摸了摸唇,似是有些为难:“我想下界看看延霞,听说师姐的父亲掌管南天门一带,有师姐作陪,下界定然方便许多。”

    芷兮更加错愕:“你……看延霞?你……”

    他终于知道良心啦?

    “神族下界并无限制,为何还要我帮忙?你自走你的,没人会拦你。”

    少夷笑而不答,只轻道:“师姐答应我便是了。”

    芷兮满头雾水地应下,便见他温柔含笑:“芷兮师姐今日这番妆容,实在是十分秀美,师姐应当时常打扮才是。”

    她恍若未闻,快步离开这座青玉小楼。她对少夷轻佻暧昧的言行素来看不上眼,可不知为何,方才被他赞赏,自己好像又没那么生气。

    从清早明性殿门口,到如今这余晖满地的青玉小楼,整整一天,只有他赞美了她细心的妆容。

    她的努力,竟然只有他注意到了。

    芷兮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委屈,长长叹息了一声。

    月上中天,玉阳府内所有楼阁顶上的明珠将四下里照得亮若白昼,屏风后丝竹笙簧还在继续,天舞女仙们也依旧在妖娆舞动着,美酒与佳肴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这些好像都跟朱宣帝君没什么关系。

    他面色如土,傻傻地坐在碧琉璃塔第七层冰冷的地板上,失神地看着对面的白泽帝君,这位帝君还在两眼放绿光地守着天神封印内的指甲跟头骨。

    五个时辰,白泽帝君在这里不吃不喝不动看了五个时辰,朱宣帝君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朱宣帝君清了清嗓,第一零八遍试探着问道:“白泽帝君……您在这碧琉璃塔内待了五个时辰,可会气闷?不如一同去下面喝些茶吃些东西?”

    白泽帝君头也不回:“你这小鬼自己下去就是了,难道还怕本座偷你的宝贝么!”

    没错!以白泽帝君的德性,他真能做出偷走蚩尤大君指甲跟共工大君头骨的事!头可断,血可流,宝贝绝对不能丢!朱宣帝君正襟危坐:“既然如此,那本座还是陪着帝君罢。”

    话音一落,忽觉脚下猛然一震,封印指甲与头骨的两尊珊瑚架也晃了数下,他习以为常,倒是对面的白泽帝君奇道:“为何地颤?”

    “想是离恨海又在扩张。”朱宣帝君不以为意,扭头看看天色,“快时了,这些年天天一到时便地颤,帝君不必在意,无甚影响。”

    无甚影响?神界土地乃是构造五行阴阳规则之根本,地颤怎会无事?

    白泽帝君走至窗边,仰头望着外面至阳明珠散发出的明亮光芒,一股寒意忽然自脚底传至后背心,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素来很准。

    他沉吟半晌,从怀中摸出一把细细的竹签,随手一掷,竹签们似有灵性一般贴在琉璃墙上,款款挪动,最终拼成一付卦象咦?坤上离下,地火明夷,好凶险的卦。

    白泽帝君怔了片刻,扭过头望向朱宣帝君:“你有没有派神官去看过离恨海的情况?”

    “五十日前才看过。”朱宣帝君见他谨慎,便不敢怠慢,“比之十年前暮冬,扩了不到半里,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白泽帝君收回竹签,一直凝固不动的脚步终于迈开,转身下塔:“现在再派神官去看一下。朱宣小鬼,下去送客罢,盛宴不要办了。”

    。。。

    。。。

第五十二章 离恨海落(上)

    诸神的盛宴还在继续,巨大山水屏风后传来的曲调柔靡万端,琴弦拨的一颗心也要掉下去,裹轻纱的天舞女仙玉腰如束,蛇一般舞动,尽狂放媚态。

    此类妩媚天舞往常只在小宴中五成群的天神们欣赏一番,今日朱宣帝君却在如此盛宴上唤出,足见其奢靡大胆。

    气氛骤然变得热烈起来,那魅惑妖娆的乐声和着芬芳浓烈的酒气,似是要飘散到古寂清寒的十天之上。

    酒气、噪音、乱舞,这些统统是玄乙讨厌的东西,她现在只想找一间宽敞又安静的房间,仔细沐浴一番,把头发和衣服上的酒味洗个干干净净,然后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美美睡一觉。

    可惜这些愿望一个也无法达成,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卡在软椅上的纯钧剑。

    扶苍席地而坐,抓了酒坛在一口一口慢慢喝酒,眼看这坛酒被他喝完,“碰”一声,他又拆了一坛。

    玄乙低头看了看地下,他已经不停喝了十五坛清酒,却一丝儿酒气都没发,手不抖眼不斜,纯钧稳当当地扣在软椅上,阻止她去任何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他们这块的帝女桑下,死气沉沉,师兄们都晓得他俩在斗气,一下午个个都碰了一鼻灰,谁也不过来叨扰,连古庭和芷兮都避得远远的,以免被无辜波及。

    又因为之前她被掳去仙梅林,飞廉神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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