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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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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时,安安端着煎鸡蛋出来了,脑后挽着松松的髻,几绺掉下来,贴在脸边,在光线的抚触下,温婉无比。她荡着轻快的笑,俯身对小男孩说:“虫虫,叫锦年阿姨。”
  小男孩学我刚才那样吐下舌头,说:“她是鬼。”
  我伸手去抓小男孩,男孩猴子一样爬下椅子,边跑边挑衅。意思是来啊,来抓我啊。我们俩在房间里转圈圈。安安在边上劝:“别闹了呀,快吃饭。”
  我到厨房,倚着门,“嗨,不够意思啊,这样重大的事都没跟我说。”安安扑哧笑:“他叫虫虫,是孤儿院里的孩子。逢着周末,我会把那边的孩子轮流接到家里来过。这都是陈勉在时留下的习惯。昨晚因为你来,我把虫虫放隔壁了,隔壁有个跟他一样大的女孩,虫虫老说要追她。”
  我忽然有了点印象,“那,他说的爸爸是陈勉?”陈勉也是孤儿,他怜己及人,在跃过生存线,手头渐宽的情况下,尽自己所能给如他那样的孩子一点成长的光与亮。
  “嗯,那边的孤儿都叫我们爸爸、妈妈。他们觉得这个称呼比叔叔、阿姨来得温暖。”
  我心头热一热,又陡然凉一凉,问:“那么陈勉,在哪儿?你一直知道。”
  安安不言语,低着头拌菜,留给我一段白皙似藕的脖颈,我不禁想,她是否也这样给陈勉做过菜呢。低着身段,留着一截温柔。陈勉在睡眼惺忪起来的清晨,隔着厨房玻璃窗飘进来的紫灰色的晨曦,双手交叉挽住她的腰,一低头就在那脖子上刻下寸寸甜蜜。我被我的想象激得心乱如麻。

引子(6)
一阵后,安安抬起头,沉静地说:“锦年,我知道你在找他,我也确实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对不起,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确实一直在找他,找了很多年,找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还能找到他,于是,原先迫不及待的想法开始逐渐消弭,只有找的意义,而不去在乎结果。我相信,两个活在彼此时间之外的人,因为惦念,可以享有某种完整的私密空间,可以超越时光,握手、跨越。
  可是,我并没有料到的是,陈勉与安安有如此富足的联系,这种了解,好比在我自以为私密的空间戳了一个洞,我忽然有一种被欺骗而至沮丧的感觉。
  我尚记得,陈勉出国前,给我留一张机票:我要走了,等不到你,也要走。
  我没有追随他而去,因为尚没有勇气去蔑视世俗,尚以为我们各自的人生还有其他的走法。他是一个执恋的人,我不是。我需要经历人生更多的加减乘除。
  要等到在之后的人生里磕碰兜转,无从突破时,我才怀疑当初的选择,然后焕发精神、孤注一掷。
  三年的孤单旅程,我以为我想明白了,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点了,但形势显然与我的想象背道而弛,我每一次的准备,似乎都跟不上这急景流年的步伐。
  我告别出去。外面阳光明明,晒得人脑子发昏。
  4
  下午,我接到顶头上司邱淑玲女士的电话。她打哈哈说:“怎样,晚上没约吧,一起吃饭吧。你也知道的,没男朋友的唯一坏处就是没人可以搭伙吃饭,周末总让人无聊。”
  邱淑玲女士在我入职后,迅速把我引为“天涯沦落人”,无聊的时候会叫我吃饭、逛街、泡吧,她喝醉的情况下,我负责送她回家,她家里养有宠物一堆,见她烂醉归来,都会体恤地围着呕吐的她乱转,动物的眼神比人还懂得疼惜,可惜的是女强人邱淑玲需要的终归是个温暖的怀抱,而不是一堆温暖的毛皮。她吐后,会直愣愣说:其实我也想做宠物。哎,真没什么意思。家里从一枚钉子到一张双人床,从一朵胸花到一打玫瑰都是我亲自买的,可有什么好骄傲呢。
  再强悍的女人终归需要感情的慰藉。工作,不过是拿来填塞一下空虚。
  我没过问过邱淑玲的情感,她也一样,这也是我们可以交往下去的前提。人与人交往,很多时候,需要的不过见证自己的非孤独,而见证本身其实很孤独。
  我迅速答应陪上司去吃水煮鱼。用的是陪,因为她买单。我们俩能一拍即合,除了都“剩”得孤独,还有个共同点就是无辣不欢。无论是对食物还是情感,我们都有极其辛辣的口味。边吃边肆无忌惮品评男人,这也是一大快事。
  赴约前,我翻箱倒柜,刻意收拾了一番。因为邱淑玲女士极重形象,她秉承的信念就是“剩下的都是精华”,内心再不堪,公众面前绝不能作出顾影自怜的姿态,一定要抖擞精神,谈笑人生,完美诠释自爱自重自立自强的新时期女性形象。
  7点,我准时赶到菜百对面的“麻辣诱惑”。不知道邱淑玲怎么会挑了这一家,我并不陌生,若干年前,我就住在附近,这家店我常来光顾。
  若干年前,还有沈觉明陪我吃。他素不吃辣,却被我逼得没有办法。
  ——我们两个比赛吃辣椒。
  ——小姐我认输行吗?
  ——不行。
  他眼泪汪汪地跟着我吃了一只又一只。
  若干年前,感情虽然不瓮不火,可即可离,但是至少有个人愿意陪你发神经吃辣椒。

引子(7)
不知是不是周末的缘故,店里异常火暴,不少人磕着瓜子,举着免费茶在等位。
  我到领位面前,正要说“找邱女士”。手机响了,正是邱淑玲,她很抱歉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处理,要放你鸽子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就一个人在那吃吧。我给你报销。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今天除了带嘴,没带MONEY。邱淑玲已经十万火急似地挂了。
  “小姐,几位?”领位员拿个小纸片,已在问我。
  “一,一位。”我想了想,似乎还有一张信用卡,大概还能再透支一点。反正报销,不吃白不吃。
  领位员抬头惊诧地扫了我鲜亮的衣服一眼,又垂下,问:“介不介意等位?”
  “介意。”我想今天是我生日,她又在征求我意见,我自然要表明真实意愿。
  领位员为自己一时客气羞赧,为难道:“啊?对不起,已经满位了。”
  我往人满为患的餐厅扫视一周,发现在我曾经坐过的靠窗的老位上,仅有一个男性的背影。手一指,便道,“那边,那个先生就一人吗?”
  领位员看过去,“是的。”
  “他一人占四个位子?”
  “本店最小的桌就是四人位的。”
  “这是严重的资源浪费。现在不是提倡建立节约型社会吗?你反映反映。”
  领位员忍俊不禁,“要不,我帮您问问他介不介意拼桌?”
  我遥遥地看着领位员走到那位先生面前,轻声慢语地说着什么,那先生仰着头,交涉着,领位员抿着嘴朝我乐,一个劲点头。不久,领位员到我身边,轻快地说:“那先生愿意。”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他说了什么,你这么开心?”我好奇。
  领位员笑道:“他说美女他不介意。我跟他说保证养眼。他说要不打个赌,那个,要是他觉得您那个,就……”
  她结巴没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他们赌到我头上了。
  我看看我自己,平时不饰打扮的自己,今天还算光鲜:薄呢面料的黑色裹身裙,纤腰处扎上亮眼的桃色漆皮腰带,颈中绕一圈象牙白项链,脚蹬桃色高跟鞋。既不失*风范,又能装装80后骗骗人。
  就算长得不国色天仙,他要挑剔,好歹我还有内在美。领位小姐这个赌一定会赢。“赌多少小费?”我问。
  领位小姐脸红红的,“开,开玩笑的。那个先生比较好玩。”
  当我优雅地款步走过去,含着标准的礼仪微笑拉开椅子,抬头,准备与对方来个惊鸿一瞥。魂已经掉了。一屁股,极其失态地蹲下去。目光像兔子遇到狼一样惊惶失措。
  没错,那个信手在白开水中过滤掉辣味再往自己嘴中送的男人正是我的老板的老板,沈觉明先生。
  他还有一个身份,我的前夫。
  “见到我,你总是失魂落魄。”他总结陈辞。
  如同三年前,他有鹤立鸡群的洒脱气质,刚愎自负的强势气场,以及处处拈花的不良习性。
  “嗨……”
  “别跟我打哈哈。”他从食物上抬头,盯着我,眉毛渐渐拧紧。我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你,你没怎么变,还那么招小服务员喜欢……”我结巴。
  “可是你却惨不忍睹。”
  “……”
  “你怎么穿这一身衣服,来吃水煮鱼?太搞笑了。……居然,用粉色腰带,还粉色皮鞋,你以为你是LOLI?还黑色,紧身,晚上有什么打算?”
  “不好意思。辜负你的调教,我的品位一贯差。……怎么,来了这里?”我起疑了。
  “怎么,你就不能表现出哪怕一点点重逢的快乐?” txt小说上传分享

引子(8)
“我有一点点快乐,但没严重到要表现出来。”
  他嘴唇抖了下,“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听说你跑了很多地方?”
  “也不算很多。说起来,也就七八个国家。”
  “把我全部忘了吧。肯定是的,忘得一干二净。”
  “偶尔也会想起。”
  他目光一亮,“平均一年几次?”
  “没计算过。”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咋样?”
  “对我无动于衷。”
  “是你说不要再见。”
  “你在这里看到我,是否心里暗藏了一抹嘲笑?”
  “没有,因为是巧合,不算食言。”我微笑着。沈觉明给我斟酒,“人生难得几回巧啊,喝一点。”泡沫溢了出来,在桌布留下黄辣辣一圈。
  干杯。下肚。腹内微凉。觉明带几分醉意,说:“我们每次见面都很戏剧性,你还记得初相识吗?”
  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沈觉明很久很久了。
  那大概是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去杭州春游。我和小敏等五个女生结为一组,相伴赏玩春色。走走停停,不多时发现与其他人等混在一起了,那应该是一群大学生,有着我们羡慕的昂扬的青春的脸庞。
  看过没有残雪的断桥,见到有密集红鲫鱼背的花港后,天作美似的下起小雨。雨轻敲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宛若少女豆蔻心事。那群大学生还剩了零星几个与我们杂在一起,小敏深恐辜负良辰美景,忍不住与那些人搭讪:“哎,你们,是什么学校的啊。”
  “Z大。”其中一个脸上长青春痘的男子热切回答她,脸上其实也有期待相识的明亮表情。“你们呢?还在上中学吧。”
  “嗯,我们是W市一中的。”
  “W?”那男子眼睛蓦的闪光,猛然扭头唤,“觉明!”
  观鱼的人潮中便直出一男子,典型的江南人氏,肌肤白皙,脸面干净,带一脉书卷气,我莫名觉得眼熟,又暗笑自己,不会因为人家长得好就觉得熟吧?看小敏她们,也有跟我一样似曾相识的眼神。
  男子用眉头略略询问了下,走近我们。
  青春痘男指着我们道:“她们也是W市的,全是你老乡。”
  “是吗?”男子微笑着面向我们,左脸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给他凭空带出一分可爱来,“你们住W什么地方呢?”
  小敏突然红了脸,抢着一一介绍我们的区域,说到我时,觉明轻点头道:“我也是那里的。某某路某某号。”
  “安安。”我脱口而出。
  他错愕后立时笑道,“你,就是她老念叨的,锦年吧。……认识下吧。觉安的哥哥,觉明。”他伸手。
  我扑哧笑。立时想起写《与妻书》的那个林觉民。意映卿卿。语文老师充满深情地念这份遗书兼情书,唾沫星子落在我书本上。
  他反应够快,立时挑挑眉毛,“明亮的明,不是那个黄花岗烈士。”
  我忍住笑与他握手,道,“你跟安安很像。”
  “她多半剽窃我了。”他说。
  也许是这种时段的男女都惟恐天下不桃花,旁人哗哗起哄,“合影留念,留念。”
  觉明也很大方,“小朋友,来一张吧。”
  之后,我们在细雨*行一程。他跟我说些闲话,多讲安安年少的糗事。很有演讲天赋,穷形尽相,把我逗得前俯后合。我揉着腰看他,他的眼睛在雨中会红红的闪光,像小兔子一样,让我生了些莫名的恍惚。
  “想什么呢?”他停下来看我。
  我不能说他像兔子。只偏头看西湖,烟雨空蒙,杨柳依依。
  之后收到了觉明寄来的相片。我和他的合影。我们都维持着清淡的笑。有点心照不宣。用小敏的话说,就是有点夫妻相。

引子(9)
我不知道她算说没说准,我们确实做了夫妻,但又迅速分开了。
  有一种感情,可即可离,可分可合,算爱吗?
  有句诗:清禽百啭似迎客,正在有情无思间。
  “有情无思”这四个字似乎差可比拟。
  5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这句话放在沈觉明身上就不太合适。
  原先他还有点绅士风度,给我夹菜拿纸,间或来几句幽默,目光掠向我时,眸子颜色加深,屡让我产生深情的幻觉。但几句话没过,又老样子,吵了。
  当然,罪责也许在我。
  我跟他讲我手提因没装杀毒软件,系统瘫痪,辛苦一年写的旅行笔记全部泡汤,我的专栏约因而被取消。他挖苦道:“你活该。你知道你这种情况在我们IT业叫什么吗?在网上裸奔。你叫人敬佩的不仅在裸奔,而在于居然坚持了一年之久。那个,锦年啊,你有没有觉得不太方便?一个人过。”他像我妈妈一样苦口婆心。
  “大不了明天就装杀毒软件呗。”我装迷糊,手撑着下巴,认真地说。
  “那如果,家里电器出了故障,发生火灾,又或者半夜三更来了小偷?再严重点,地震?你怎么办呢?”
  “谢谢啊,你总是为我考虑得很周到。电器故障我按照维修卡找厂家修,找不到,花几个钱总会有人抢着上门服务,火灾呢?我找119,小偷呢,110。地震?哦,北京不太可能。真要地震了,来不及跑,死了就死了。”
  “那哪行,老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你说怎么办?”
  “有个人在身边总好一点。”
  “哦,养条狗会不会更好一点,都说动物的感官比较灵敏,地震前,它们会狂躁不安。”
  “裴锦年——”沈觉明咬牙切齿,他已经嗅到了冰凉的拒绝的味道,那一下步,没猜错,他会果断地退出。果然,他腾地站起,恶狠狠道,“可以了,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在找,找下去吧。你那两只小蹄子反正适合走路。你别拽,以为我好像怎么舍不得你似的。”
  “算了,是我不识趣。”他辱骂完自己即撂桌子走人,剩我守着一桌菜,我醒悟过来,连连招手道,“哎,买单啊。”
  服务员被招来了,“小姐,你要买单,现金还是刷卡。刷卡,好,有密码吗?有的话,请跟我来。……总共……啊,很抱歉,你的卡不能透支了。”
  我在沈觉明跨门槛时,及时叫住:“请等下。沈先生。”
  他回过头,揶揄,“对了,忘跟你说,谢谢请我吃饭。”
  “我什么时候说请你,就算请我们也该AA。”
  沈觉明讶然,“小姐,你以为在国外?”
  “那,能不能借点钱?”我很真诚,“我不够。”
  “没钱你也出来混吗?”他语重心长,“你年纪也不大啊,长得也有模有样,怎么就学会骗吃骗喝的恶习呢?”
  “你借不借?”
  “你以为对我凶就有用吗?”他潇洒转身。
  几十双眼睛齐聚我身上,放个凹面镜,可以煮鸡蛋。真当我骗子了,要不就是靠卖弄姿色混顿水煮鱼吃的。这个档次实在太低。
  我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都翻出来了。总计132块。不够他点的那瓶干红。“对,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只要付我那一份就好呢?他点的,不关我事,你,你们该找他,他还没走,应该。”我结巴说。
  服务员呆愣愣看着我,大约听不懂普通话,就在我盘算怎样抵押自己的时候,沈觉明先生终于良心发现了,他大步返回,将一叠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将我拉走了。

引子(10)
我觉得他的手好烫。是感受到了同志的春天般的温暖吗?
  坐在出租车上,我头晕。沈觉明在眼前摇,摇成一堆苍蝇。“卡斯特”果然后劲绵长。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天光幽幽地铺进来,在地板上映出纤长的格子形状。有一挂月羞怯地倚在窗棂边,很像待嫁的新娘。
  月亮你放胆进来吧。我说。
  心里说的。嘴巴没空干这等事,干得要死。我伸手熟门熟路去拉床头柜上台灯的按纽。只听“哐啷”一声,一样东西掉下去了。心一震,残存的酒意倏忽散了。这才看清,原来这里,非我的蜗居。
  就在此时,门开了,门外的灯光追在开门人的身上。使他看上去像一尊放在展览厅壁龛里的佛像。光芒万丈。
  “?”我看着他。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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