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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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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龙的秘书郑波,警卫营长吴玉水,警卫员小吴,司机老常,还有司令部的七八个参谋都坐在主席台下的马扎上,郑波心里明白,凡此类大会,总有三个目的,一是发动群众,鼓舞群众斗志。二是震慑阶级敌人,起到杀一做百的作用。三是使犯了严重错误而暂时还没发展成阶级敌人的人受受教育。郑波琢磨着,他们这些坐在台下马扎上的人无疑属于这第三种人。
大会开始,以往的会议程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二十分钟后,例常程序结束,正剧应该开始了。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嗓音频率极高的女人领呼口号,整个会场顿时喧闹起来,上万人呼口号很难同步,结果造成会场内的呼声此起彼伏,犹如山呼海啸一样。在一片喧嚣中,李云龙出场了。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章早被揪去,没有戴着军帽,三个身材高大的战士簇拥着李云龙,按标准的“喷气式”要求,由一个战士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下按,后面两个战士撅着他的两臂拼命向高抬。
坐在台下的郑波清楚地看见他的老首长在拼命地挣扎,想直起腰来,他甚至听见军长的骨头在咔咔作响。郑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天生今天特地换了一身新军装,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对麦克风说:“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同志们,今天我们把现行**革命分子,残酷镇压革命群众的刽子手李云龙揪出示众了,这是**思想的伟大胜利……”
全场又一次沸腾了,口号声四起……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他头发的战士吃惊地发现,他手里抓的竟是李云龙的一把头发,上面还连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
一缕鲜血顺着李云龙的额头流下来。他暴怒地吼道:“马天生,放你娘的屁,我李云龙不是**革命,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军,为这个国家流过血……”
全会场一片哗然,台上一片混乱,两个按着李云龙胳膊使劲向上摄的战士感到他正在不顾骨折的危险,用尽全身的力量想把腰直起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自然不肯示弱,他们用力掀着李云龙的胳膊僵持着,离着很近的郑波听见一声脆响,李云龙的一条左臂章拉下来,两个战士一时吓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革命分子竞如此暴烈,宁可骨折也不肯弯腰,两个战士在这一刹那竞吓得松了手。李云龙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从脖子上摘下写着他名字的木牌,用力一甩,沉重的木牌径直砸在主席台的长条桌上,马天生和黄特派员身前的茶杯被砸得粉碎,碎瓷渣和茶水溅了他们一脸台下的郑波在心里喊了一句:伟哉,上将军!他泪水夺眶而出。
警卫员小吴抄起马扎扑向主席台哭喊着:“首长,咱们拼了。”
吴营长也窜了起来破口大骂:“马天生,我操你姥姥……”
四周早有准备的警卫士兵扑过来按倒他们,小吴和几个血气方刚的年青参谋抡起马扎和警卫人员厮打起来。此时,台上的李云龙已被几个战士拳打脚踢地按倒,李云龙用仅有的一只手臂进行徒劳的还击,台上台下已乱作一团。扩音器里传出尖锐的口号声:“坚决反击**革命分子的嚣张气焰!李云龙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
体育场内上万人被眼前的突发事件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刚烈的**革命分子,还有这么多不要命的死党,他们想不通,这些人难道吃了豹子胆?此时的会场秩序大乱,竞无人应呼口号。
马天生有些气急败坏,那块木牌差点就打破了他的脑袋,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批斗大会开到这个份儿上,恐怕要在全国创个先例了。**革命分子在会场上公然反扑的事例还不曾有过,怎么就让他赶上了?
马天生当机立断,下令把李云龙押下去,暂时休会。
浑身是血的李云龙被抬进了囚车,他的口鼻等处不停地流着血,一滴滴的流淌在地上,从主席台到囚车的一段距离,竞消成一条血路。那些受过徒手格斗训练的警卫战士动起手来没有轻重的概念,李云龙的腹部、肋部多次遭到重击,受了严重的内伤,剧烈的疼痛使李云龙处于昏迷状态。运载李云龙的囚车开动了,向监狱驶去。离此不远的拐角处驶出一辆“嘎斯矽”型苏制吉普车,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驾驶吉普车的段鹏一边开车一边泪流满面地发出野兽般的嗥叫,林汉脸色铁青把牙咬得哈哈响,刚才会场上惨烈的一幕他们全看见了。段鹏的嚎叫突然嘎然而止,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阴森森地说:“我看清了,前面囚车上的那几个混蛋,就是他们动的手,妈的,什么不许伤人性命?老子可不管这些了,今天非宰了这几个混蛋不行。”
林汉显得很冷静,他低声说:“老段,你不能太冲动,那几个战士没什么错,他们就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对敌斗争就得这样,你教育手下战士难道不是这样?
我可警告你,千万不可伤人性命,不然l号知道了饶不了咱们,我一直认为你段鹏的心理素质是第一流的,怎么今天这样失态?别忘了你是特种兵。”
林汉的话很见效果,段鹏也感到自己的失态,他擦干眼泪,镇定下来对林汉说:“老林,你提醒得好,我今天是有些失态,不过现在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误事。”
囚车拐过一道弯,速度猛地减慢了,经验丰富的司机立刻感觉出汽车的两个后轮胎没气了,轮胎的钢圈和路面接触造成的颠簸使减震器发出怪声。他骂了一句停住车,推门下来
258文学准备换胎。站在街道拐角处的梁军冷笑一声,吹吹枪口上的火药味,熟练地拧下消声器,把手枪插入腋下的枪套里,他握住装在袖子里的钢心橡胶棒晃晃悠悠向汽车走去……
与此同时,段鹏的吉普车也停了下来,林汉下了车,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逛般地凑过去……
昏迷中的李云龙觉得有人在轻轻摇自己,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喊:“1号、l号,您醒醒。”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了,发现是段鹏和林汉正扶着自己,两人都穿着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扮成工人模样,汽车在高速行驶着,不过似乎不是刚才的囚车了。
李云龙马上明白了,他冷冷地问:“刚才的司机和警卫战士呢?”
林汉回答:“1号,您放心,我们没伤人,只不过用橡皮棒敲了一下,这几个家伙可能要多睡一会儿,我们把那几个小子放在个安全地方,醒了会自己回去。”
李云龙叹了口气:“你们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到底还是干了,你们想过没有?这次惹下的可是杀身之祸,一旦败露,军事法庭可要判死刑的。”
正在驾驶汽车的梁军回答:“1号,干我们这行的都认为,死和睡觉是一回事,一个破军事法庭能唬住谁?再说啦,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井冈山兵团’的造反派战士,有点儿事也该‘井冈山兵团’负责,关我们屁事?”
李云龙疲乏地闭上眼睛吩咐道:“把我送回家去。”
段鹏和林汉大惊失色道:“1号,千万不能回家,那是自投罗网。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就换车,这辆车是梁军从东风机械厂偷的,我们马上要把它扔掉,有人会把您送到渔船码头,船已经准备好,几天以后您就可以在辽宁葫芦岛附近登陆,东北那边的事有人安排,您先把风头躲过再说。”李云龙睁开眼厉声道:“谁要你们安排这些?
我再说一遍,现在我命令你们送我回家,听见了吗?“
三个部下无奈地服从了命令,梁军把偷来的吉普车甩在郊外的树林里,他们扶李云龙上了事先藏在那里的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段鹏和林汉、梁军脱下印着“东风机械厂”字样的工作服扔进树林,换上了军装。李云龙发现这几个家伙把这辆吉普车里装备得像个军火库,有微型冲锋枪、微型手雷、燃烧弹和烟幕弹还有几件进口的开夫拉防弹背心和一具“40”火箭筒。李云龙嘲讽道:“抢个李云龙还用费这么大的劲?你们的装备都可以去袭击装甲部队了。”
段鹏说:“这辆车我们改装过了,外表和普通‘北京吉普’一样,其实四周都加装了防弹钢板,轮胎也防漏的,前风档是防弹玻璃,而且随时可以放下,能迎头发射火箭弹。l号,我们早计划好了,这次行动尽量做到不伤人,可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点儿问题,我们就豁出去大干一场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做点儿准备。”
李云龙笑了:“谢天谢地,幸亏顺利,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要闹事去那边闹,这边可不能闹。”
梁军一边开车一边说:“1号,我怎么觉得自己都乖得像个才过门的小媳妇了?
什么事都不敢于,谨小慎微的,这哪是特种分队?明明是‘南京路上好八连’。就说刚才吧,押送您的那几个毛头小子,收拾他们还得用橡皮棒?这是林汉的主意,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要我说,一人给他一掌就完了。费这事干什么?1号您想吧,要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我们分队就改个名吧,叫乖孩子分队得啦。”
林汉苦笑道:“l号,那橡皮棒就是给他这种人预备的,不然这小子一掌上去,能把人家脑盖骨打碎,那几个战士再怎么样,也是出于无知嘛,咱们总不能一出手就杀人呀?”
李云龙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段鹏等人急了:“l号,您有内伤,咱们先去医院吧,铁路医院咱们有关系,保密没问题。”
李云龙吃力地喘息着说:“没事,当年十几块弹片差不多全打进肚子了,不是照样活了这么多年?林汉,你刚才说得对,那些新入伍的战士要听党的话,服从上级命令,这没什么不对,我刚当兵的时候脑子比他们还简单,现在问题是,党也有错的时候,党和国家犯了错误,不能要这些年青战士负责嘛。看来当初梁山分队缺个军政素质全面的政委,我临时把林汉推上去是做对了。”
梁军回头报告:“l号,咱们到了,我已经在这一带转了几圈,仔细观察过了,我可以肯定没有情况,咱们可以下车了。”
段鹏用对讲机和部下联络:“06、07,报告你们的位置。”
“报告0l,你们在我的视线里,距离约一百米,听候指示……”
“06、07,马上秘密封锁这一带,如有武装军警进入,可以先提警告后开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武装人员不得进入这一带,执行吧。”
段鹏冷冷地下了命令。
对讲机传来06惊喜的声音:“明白了,谁敢进入我的警戒圈,就开火打他狗日的……”
李云龙住的小楼,在他被捕后就被查抄了,大门紧锁着,贴着封条。
不过这难不住梁军,他用一截铁丝花了十秒钟就开了锁。段鹏和林汉一左一右搀扶着李云龙走进客厅坐在沙发里。
李云龙喘息着指指壁炉说:“小梁,你把手伸进壁炉里,摸摸炉壁左上方,那里面凹进去一块,放着一个铁盒子,你把它掏出来。”梁军取出铁盒,李云龙示意打开,他打开盒盖,掀开里面的蒙布又拆开几层油纸,发现一支袖珍型“勃朗宁”
手枪静静地躺在铁盒里。
李云龙伸手拿过手枪,仔细端详着,这是枝比利时FN公司出产的袖珍枪,枪身全长115毫米,口径6。3毫米,重量375克,弹容6发。李云龙曾把这手枪给一个研究常规兵器的工程师看过,那工程师一看就知道,曾告诉他,这种枪是1906年著名枪械设计大师勃朗宁先生设计的,并由比利时FN公司生产,成为名噪一时的名枪,后来由于此枪性能良好,欧洲很多国家都有仿制,据说销售量已达到四百万枝。
李云龙默默地抚摸着蓝汪汪的枪身和枪柄上精致的花纹图案。这枝枪很能反映出制造国家的工业化水平,制造工艺极为精良。他想起了当年楚云飞送他这枝枪时的情景,心里突然感到一种暖意,这个楚云飞,倒真是个人物,他把玩着这枝手枪思念着它的前主人。要说心里话,他还是挺喜欢楚云飞的,他和楚云飞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一会儿是朋友,一会儿是对手,见了面除了喝酒就是谈军事,就是不能谈政治,一谈准要唇枪舌剑地干起来,彼此攻击对方的政党。淮海战场上的最后一别,李云龙送了他两发机枪弹,他回赠了一发迫击炮弹,那十几块弹片至今还留着呢。
临,朋友嘛,平时惺惺相惜,战场上各为其主,先是一起和日本人干,打完了日本人,朋友自己又于起来,打得你死我活的。1949年你小子跑了,我还挺高兴,不然逮住你我李云龙可救不了你,八成1950年镇反时就把你小子毙了。这还不是最好的结局?我还以为这辈子没有交手的机会了。想想吧,咱们当团长的时候吵,当师长的时候打,没想到都当了将军又隔着海干了起来,我的特种兵收拾了你一下,你反过手又折了我几员大将,这辈子和你小子算是粘上啦,你一嘴我一口,你一拳我一脚,谁也没占什么大便宜,昨老闹个扯平呢?楚兄,你我兄弟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谢谢你送我的这把枪,我就带它上路了,怎么样?这够给面子了吧?老兄我先走一步,到了阎王爷那儿,要有机会,咱们接着干。
李云龙拒绝了段鹏的帮忙,他两膝夹着手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依次卸下手枪套管、复进机簧、缓冲器和弹匣,很从容地用布擦拭着每一个零件,一边对段鹏等人说:“我刚当红军时,是扛着自家的梭标去的,那时红军队伍不发枪,除了有口饭吃,别的都要靠自己了,你们别看电影上的红军队伍,清一色灰布军装、八角帽,那是胡说八道。1927年夏天我是下身只穿条裤权,上身光着膀子过来的,后来打土豪弄了件黑杭纺绸大褂,就是电影上财主爱穿的那种,黑底上印有‘福’字或‘万’字图案的绸大褂,这件大褂我穿了半年,你们想啊,行军队伍里有个穿财主绸大褂的人是什么样子?可当时就是这样,谁也别笑话谁,部队没有被服厂,没有后勤部,所有东西除了打土豪就是靠缴获,后来求乡村大嫂子织了几尺土布,用草木灰染成灰不溜秋的,好歹做了身军装。记得当时裁剪的很糟糕,裤裆勒着屁股沟,走起路来磨屁股,就这,还当宝贝呢。”段鹏等人都笑了。
“我第一次参加战斗,用梭标捅死一个敌人,缴获一枝老套筒,你们没见过这种枪,是清末光绪年洋务派大臣张之洞创办的汉阳兵工厂的产品,射击精度极差,很容易卡壳,我那枝老套筒的膛线都磨平了,子弹总是翻着跟头出去。后来,我又缴获一枝‘中正’式步枪,是国民党河南巩县兵工厂的产品,抗战之前,这种枪算当时最好的步枪,只装备中央军部队,其实也只五发弹容,单发射击,人工退壳,射程和精度还不如日本的‘三八大盖’。抗战时我用一枝德国造驳壳枪,它的正式名称叫毛瑟‘M1932’式手枪,口径7。63毫米,弹容二十发,有效射程一百米,这种枪适合近战,枪身后有快慢机头,拨动连发机头,能顶枝小冲锋枪,在当时可是枝好枪。后来,就没意思了,官越做越大,枪越来越小,也没机会冲锋了……”
李云龙笨拙地把手枪重新组装好,把子弹顶入枪膛,他仔细抚摸着蓝汪汪的枪身,枪柄在他的手掌中渐渐温暖起来,仿佛有了灵性。
他自言自语地说:“玩儿一辈子枪,最后只剩下这枝小玩艺儿啦,这简直不算枪,是娘们儿玩儿的玩具。”
段鹏等三人都以立正姿态站在一边注视着李云龙,他们闹不清军长要干什么。
时间在一分一钞地流逝,他们都是老兵了,心里非常明白,在此处耽误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但他们谁也没说话,面对渐渐迫进的危险,他们面无惧色地稳稳站在那里。
李云龙抬起头,仔细把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用目光向三个忠诚的部下告别,目光中饱含着疼爱和欣赏。段鹏的心里猛然颤抖起来,他心里全明白了,因为他在军长的目光中看到了诀别,他的眼泪刷刷地顺着面颊洒落在胸前,不由失声喊道:“军长,我的军长,请跟我们走,我们求您啦,求您了……”
李云龙冷冷地命令道:“现在我命令你们马上归队,听清楚没有?我从来不说第二遍,给我马上走。”说完他绝然扬起枪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段鹏。
“不,我们绝不走,您要愿意开枪就开吧。”段鹏第一次拒绝了军长的命令,态度非常强硬。
梁军跨上一步,脸绷得近乎狰狞说:“军长、您应该知道这小玩艺儿对我们没用,我们可以缴掉您的枪。强行架走您,我们有这个能力。”
李云龙冷笑道:“嗬,真是翅膀硬啦,敢缴我的枪……”话音没落“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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