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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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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皇宫。

    曹长卿从百忙之中抽出身,走到那座自己常去的凉亭,瞧见了公主殿下独坐亭内,她膝上搁放着那只藏有大凉龙雀的紫檀剑匣,一串铜钱解下后,整齐放在剑匣上,她心不在焉一敲一敲,每次弹匣,一颗颗铜钱就竖立而起,又滚落躺平,周而复始。

    姜泥察觉到棋待诏叔叔的到来,一抹剑匣,迅速收起铜钱。

    曹长卿坐在石凳上,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姜泥挤出一个笑脸,轻声道:“没关系。他是北凉王,我是大楚公主,我知道的。”

    曹长卿黯然无语。

    曹长卿缓缓闭上眼睛,仍是欲言又止。

    姜泥攥紧铜钱,喃喃自语:“祸害遗千年。”

    曹长卿睁开眼,感慨道:“如果再晚一些就好了。”

    北莽那连绵如雄镇城池的王帐移至南朝,依旧照搬代代相传的画灰议事,议事完毕后,北莽女帝留下了董卓和洪敬岩这两位炙手可热的军方新贵,笑着询问道:“千年以降,堪称武夫极致的人物,有哪些?”

    洪敬岩躬身答复道:“八百年前,有大秦皇帝身后那个不知底细的影子高手,七百年前到五百年前之间,是吕洞玄可算真无敌,四百年前换做是高树露,一百年前刘松涛只算半个,接下来就是当下的王仙芝,这四个半在世间之时,少有旗鼓相当的另外一个高手与其死战争锋,就算有世外高人,也不曾出手打过,比如王仙芝之于齐玄帧。”

    北莽女帝笑道:“这回王仙芝拿徐凤年那小子开刀,是杀鸡用牛刀,还是千年未有的大气象?”

    洪敬岩低声道:“胜负九一开。”

    老妇人哦了一声,“那就是九死一生了。”

    董卓一直站在洪敬岩身边没答话,等到帐内寂静无声,这才一脸幸灾乐祸说道:“死翘翘了才好,不用一兵一卒,离阳的西北门户就倒塌了一半。等确切消息传到这里,洪敬岩,届时咱俩要不要比试比试谁的马蹄更快?”

    洪敬岩完全不理睬这个胖子。

    女帝挥了挥手,两人同时走出大帐,一左一右离去。

    老妇人笑了,“爷儿俩,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逐鹿山之巅。

    白衣对红袍。

    白衣女子坐在最顶一级的石阶上,提起酒壶,仰头灌酒,眉宇间没有半点忧色。

    不知为何如何,只剩下一面的朱袍阴物脸朝白衣洛阳。

    洛阳淡然道:“没事的。天底下没人相信他,但我相信。”

    洛阳猛然站起身,举起一臂,会心笑道:“八百年不改!”rt

第三十二章 扛起天地() 
徐凤年拥有高树露的体魄,加上借势于柳蒿师的入城,和宋念卿的临终一剑,步子越来越大,最后一步,直接跨过了数十丈距离,狠狠撞向王仙芝。

    王仙芝大踏步向前,似乎没有蕴藏太多讲究,迎向那一人一剑,就是简简单单一拳挥出,一力降十会而已。

    两股磅礴气机先于两人天人体魄发生撞击,天地之间骤响黄钟大吕的庄重高妙之音。

    转瞬之间,人身即剑的徐凤年以肩头撞向王仙芝,而王仙芝仅是一拳砸在了徐凤年的额头。

    王仙芝年复一年阻挡象征天力的东海大潮,尚能岿然不动,更可毫发无损,但是扛下这次撞击,竟然双脚深陷黄沙,倒滑出去十六七丈远。

    徐凤年也不好受,被一拳击中额头眉心,离地尺余高度的脚步交错,依旧维持住了御风而行的姿态,后撤距离,跟王仙芝大致相当。

    双方都没有等到卸去全部撞钟之势在身上留下的“余烬”,就不约而同开始了第二次对撞而奔。

    这回是两肘率先碰撞格挡,王仙芝一掌斜向上推出,推中徐凤年心口。

    徐凤年则是一掌拍下,拍在王仙芝头顶。

    徐凤年的身形激荡,最终在**丈外的空中悬停,止住了颓势,衣袖轻微摇动,飘飘欲仙如登天。王仙芝没有倒退,但是双膝没入沙地,抬起头,望向那个神情平静的年轻人,麻衣老人没有说话,当自己登顶人间之后,心如古井不波,苦等多少年了,终究再不复有当年指断木马牛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讶异惊喜庆幸皆有的大杂烩,真正是如饮醇酒。

    王仙芝掸了掸袖子,没来由笑了笑。跻身一品后同境之争,尤其是金刚境界的高手死斗,体魄气机融为一炉,往往就是各自抽丝剥茧拆衣卸甲的过程,先祛除傍身气机,才能损毁身躯筋骨。但是这小子跟自己都一样自信,几近自负的地步,那就是不管你气机如何充沛,反其道而行,偏要一劳永逸,先坏你根本再谈其它!

    高树露曾用“气蒸大泽,力撼雄城”来譬喻一品境界的宏伟气象,其实此言玄机重重,后世武人大多痴迷于身负庞大气机带来的庇护,就像官场中人寻见了大靠山和护身符,一路顺风顺水,久而久之,就忘了坚持如何自力更生,窃玄理问长生的指玄也好,自诩与天地共生共鸣的天象也罢,在王仙芝看来其实都走岔了道路,这些人不论如何得势,逃不过门下走狗寄人篱下的可悲命运!

    千年以来风流无数,王仙芝为何唯独敬重吕洞玄李淳罡两人而已?一人过天门而不入,大笑返人间,一人干脆就不屑天门为我开,我可自开天门!

    王仙芝双脚陷地,徐凤年凌空而站。

    颇像是一场天地之争。

    看似云淡风轻的战场,在王仙芝拔出一只脚,徐凤年同时压下一只手后,风云突变。

    地面上,一座状如石碑的泥剑破土而出,徐凤年也随手扯下了一缕云气作剑。

    王仙芝手托泥碑大剑,一跃而起,徐凤年伸手握住云气长剑,身形猛然下坠。

    第三次交锋,两人仍是选择硬抗,没有半点花哨念头,泥碑在徐凤年胸口一寸寸撞烂,而云气也在王仙芝胸膛一寸寸搅碎,当泥碑碎屑尘埃落定和云雾烟消云散,当世武评上的天下第一人跟天下第六人,左拳对右拳,拳头剧烈撞击,身躯各自纹丝不动,出现有违常理的刹那静止,但是王仙芝的麻衣和徐凤年的袍子都出现一阵阵涟漪移动,跌宕不停休,两人原本分别驭剑的手掌,也不甘落后,再次握拳碰撞在一起,方圆数里内,地面巨震,云雾辗转,王仙芝被击退回地面,落地之时,就是抡臂甩出一拳,无与伦比的激烈拳罡硬生生从地面上撕扯出数条黄色蛟龙,一同扑杀徐凤年!

    徐凤年哪怕拥有高树露的体魄,也可以心意驾驭指玄剑气,但魂魄欠缺,毕竟不再能够具备天象意境,只能在高空中双臂交错挡在胸口,凭着比佛门金刚不败之体犹胜一筹的身体,挡去那一记拳罡,之后几条黄沙泥土凝聚而成的蛟龙,趁虚而入,徐凤年收回左手,掐住一条蛟龙脖子,迅速捏杀此龙,黄沙溃散如落雨,一脚踩在蛟龙头颅之上,把黄龙踩撞回大地,尸体,或者说尸气在地面上呈现出一尾毙命长蛇的倒塌迹象。

    王仙芝得势不饶人,在地面上步步而行,期间不断出拳砸向天空,白色拳罡和黄色长龙,一同激射向立于云霄下的年轻藩王。

    地发杀机,龙蛇起于陆地!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眉心一枚紫金印记熠熠生辉,非但没有一次躲避,反而就如同自寻死路,主动寻找白虹拳罡去或拍碎或截断,双脚如履平地,一次次踩塌腾空的黄蛟。

    若是远处有人有幸观战,一定会震慑惊骇于这边的恐怖异象。

    地上,不断有白虹贯穿长空,无数黄色的蛟龙纷纷扶摇而上,像是在跟传说中的天庭咆哮示威。

    而天上的一袭素白长袍,似是在赌气一般,硬生生要把白虹恶蛟都斩杀在天地之间,不让其腾云驾雾化为真龙。

    这一幕恢弘壮阔的场景,足足绵延了一炷香时间,战场也推进了十数里地远。

    王仙芝走过之路,满目苍夷。

    天空中,云气黄沙搅合一团,然后一起簌簌然落下,世人喜欢以云壤之别形容两者巨大差别,此时此景,早已混淆不清。

    黄龙士背着少女远行,以免被足以杀人于无形的气机波及,时不时回望战场,老人帮自己闺女拎着那杆向日葵,忍不住唏嘘感慨,怀中的贾嘉佳仍然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搂着貂帽,帽兜里裹着那支缀珠金钗。

    黄龙士脚步不停,但始终转头看着那幅人力造就的画卷,长卷缓缓铺于人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下,何时是尽头,天晓得。黄龙士有些出神,喃喃道:“庙堂里的张巨鹿,江湖上的王仙芝,有这么两号人物,一个官场不倒翁,一个老不死,其他人哪来的出头之日?搁谁站在他们身后,都是一个想一想就让人绝望的事实。永徽之春的那班事功学问皆是上佳的文臣,武将中有广陵道的卢升象,还有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宗室功勋。天下武林中,邓太阿的剑,顾剑棠的刀,曹长卿的书生意气。搁在以往和以后,随便摘出任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呐。”

    黄龙士收回视线,继续神神叨叨,“大秦失鹿,离阳也不远了,碧眼儿就是离阳的那只‘鹿’,他自知下场,无退路可言,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他若是独活而不退,那么天下寒士就看不见前程了。”

    “但王老儿非但不退,反而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个文臣极致,一个武夫巅峰,这两人,初看境界相当地位相同,其实骨子里是大不同啊,文武殊途,果然不假。老夫当年给江湖气数拔苗助长,好来一个釜底抽薪,应该没错。”

    “老夫看多了书上故事和书上人,这些年殚精竭虑,事事按部就班,临了却要错上一回?”

    黄龙山最后一次回头,是战事开启后的半个时辰后,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云壤混淆,而是天地气象格外清明。

    黄龙士叹了口气。

    那小子,多半是输了前半战。

    事实确如黄三甲所料,即便徐凤年以高树露体魄,再依次搬出了慕容宝鼎的立佛,使出薛宋官的胡笳拍子,武当的仙人抚顶,等等,种种玄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也仅是挡下了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发杀机。

    半个时辰,徐凤年破去不下百道拳罡,绞杀了不下四百条蛟龙。

    这只是徐凤年的“一气”之事。

    第一撞之前,徐凤年一气就已呵成,再无吐气丝毫。

    甚至他已经准备好在换取第二口生气之时,如何应对王仙芝雷霆万钧的攻势。

    但是徐凤年三次游历江湖帮他涉险而过的谨小慎微,反而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恶果,

    出招之时仍在暗中蓄力的王仙芝找到了一个不是绝佳的时机,使出了比起广陵江畔针对王小屏还要声势浩大的一次镇压。

    地发杀机的同时,天发杀机!

    共同碾轧身处其中的徐凤年。

    一直为徐凤年所用的天上云气脱离轨道,仅是眨眼间的乌云密布,一如斗转星移,就足够改变徐凤年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艰难均势。

    徐凤年不是没有感知到王仙芝的后手,只是在他预料之中,还有半炷香左右的光阴,王仙芝才会引下天上气象,迎合地发杀机,有十之七八的把握将自己围困在那座牢笼之中,最终成全王仙芝最后的人发杀机!

    这也是魂魄不全带来的些微影响,但是面对王仙芝,这点偏差,足以让他陷入大险境。

    王仙芝抬起一只手肘,手心贴合,重重拧动,手掌随之猛然颠倒。

    世间轻松之事,可不就是那“易如反掌”?

    王仙芝嘴角挂着冷笑,拭目以待。

    杀一个仅有高树露体魄的徐凤年,他绝不会以为有多难。

    人发杀机,天地反复。

    以徐凤年所站位置为圆心,泾渭分明不知千万年的天地,竟是真的翻覆了!

    地在上,天在下。

    徐凤年的不幸在于没有多余气机在身,但是不幸中的万幸也在于此,否则就算是轩辕青锋柳蒿师这种大天象高手在场,也要一身修为化作齑粉。

    王仙芝当时对王小屏出手,可以说是才递出小半招,这也在情理之中,此招初衷本就是为了针对齐玄帧这样的仙人,精髓在于颠倒气数因果,别说是天象境界,越是修为高深的陆地神仙,越是折损厉害。

    徐凤年顺势而为,跟随掉转的天地一起转换站姿。

    人生天地间,当顶天立地。

    如果说这是可望不可求的嘴上豪言,无法人人适用。

    那么徐凤年一直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只是觉得不论是谁,只要站在一个位置上,就得为之扛起点什么。

    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就扛起父母养老之责。是世家子弟,就扛起家族香火传承。是庙堂将相公卿,就要扛起天下兴亡。

    徐凤年只记得那趟北行关外,自己在马车上跟徐骁承诺过,徐骁留下来的担子。

    他扛得住。

    徐凤年的确扛下了王仙芝带来的天地之重。

    跟随天地头脚倒立的徐凤年双膝逐渐弯曲。

    高树露体魄的年轻藩王第一次流露出颓色,渗出了一股血丝,不是七窍,而是匪夷所思的眉心。

    王仙芝嘴角冷笑更浓,在徐凤年即将扛下所有天威地势之时,在他靠着天人体魄就要挣脱牢笼之前,老人身形一闪而逝。

    下一刻,王仙芝冲入牢笼,一手握住倒立姿态的徐凤年的脖子,往下一扯。

    破开牢笼边缘,狠狠砸入地面。

    如彗星撞地。

    大地龟裂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王仙芝十指交缠,双手握出一拳。

    大喝一声,魁梧身躯就要下坠。

    一剑破空而来。

    来自北凉境内武当山莲花峰顶。

    有人御剑更御风。

    一剑一人撞在下坠之势的王仙芝身侧。

    王仙芝被撞出去数十丈。

    地上徐凤年的跃出巨坑,眉心依旧血流不止,模糊了那双眼眸,更模糊了那张脸庞。

    宛如神仙中人的剑仙御剑画弧直下,落在他身边。

    两个徐凤年并肩而立。

    在空中刹住身形的王仙芝眯了眯眼,脸色略显阴沉,俯瞰地面。

    新至战场的那个徐凤年微笑道:“我有一剑,要走完六千里。”rt

第三十三章 剑鞘即冢!谁可匹敌?() 
那柄剑意曾经洞穿过王仙芝胸口的桃木剑,此时还未出鞘,安静悬停在这个徐凤年身侧。

    御剑而来的徐凤年笑道:“走一个。”

    桃木剑与人灵犀相通,缓缓离开剑鞘,初始异常缓慢,渐次去势快如一道滚雷,以至于天空中裹挟出一条长虹雾气,就算不谙武学,也能清晰可见。

    这一剑的根骨,这就像那个江湖绰号剑九黄的缺门牙老仆,所练剑招少,因为觉着自己笨拙,就怕贪多嚼不烂,走路也慢,悠哉游哉走江湖,走到哪里不重要,不错过沿途的风景就能凑合。

    剑九一出,桃木剑就不见踪迹。高高在上的王仙芝接连数次弹指,是指玄境中的寻龙点穴,都没能叩断一剑游走六千里的关键气脉,王仙芝不再多此一举,干脆停下手指,但是没有急于收回,如科举士子提笔破题,遇上了疑难,难以下笔。王仙芝突然撇过头,与此同时,一缕剑气擦颊而过,削断了老人几根雪白发丝。

    王仙芝依旧没有再度叩下手指,继续纹丝不动,然后轻轻后退一步,一缕剑气从胸口飞速掠过,割下了些许麻布碎屑。

    之后王仙芝始终保持手指弯曲的姿势,但是偶尔脚步挪动,次次都是堪堪躲过不觉有半点锋芒的隐蔽剑气。

    王仙芝心中有些讶异,他曾经在武帝城头迎战第二次登楼的黄阵图,对于这一剑并不陌生,先前指玄八剑,都没能让他如何郑重其事,第九剑的确坏去了他的袖子,虽然仅是天象一剑,但剑九黄的天象十分新意,寻常天象高手的根源,来自于一位先贤佳篇的开宗明义,“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世间万物,鸟啼迎春,雷响震夏,虫悲秋风荡冬,因此士大夫往往登高出声作赋,而自古以来的剑士,之所以可以代代独领风骚,就在于天然能够以我手中剑,诉不平事扫不平事。王仙芝就曾经私下对曹长卿说过,不如舍国弃书忘情练剑,定然可以早早超凡入圣。

    而剑九黄的第九剑,分明跨过了天象门槛,又没有跻身剑仙水准,竟是不给人丁点儿的不平积郁之气,反倒是让当时的王仙芝有些措手不及。照理说,一个性子温吞的老好人,是如何也练不出好剑的,这跟文似看山喜不平是一个道理,剑法亦是同理,胜在招招玄妙,奇势迭出。

    当下这一剑,同样是那样的古怪脾性,出招之后,没有什么黑云压城风满楼的宏大剑势,反而不厌其烦地剑来剑去,尽是一些狗吠鸡鸣烟火稠密的世俗气息,好似村邻吵架,又碍着情面,动嘴不动手,给人感觉只剩下了呱噪烦人。

    这一新剑与剑九黄递出的那一旧剑,只算略有不同,就在于后者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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