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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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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想象中的恢弘建筑群,仅有一座道观依山而建,是一座雕刻有一张太极图的圆形广场,yin阳双鱼相互纠缠,整座广场显得返璞归真,异常简洁明了。yin阳鱼图案中有云烟雾霭袅袅升起,直达苍穹,白衣僧人抬头望去,有数十只异于同类的巨型白鹳盘旋递升,可见有道士骑乘,道袍长衫宽袖,衬托得好似骑鹤飞升的仙人,这些道德宗道人显然原本是逗留观中的祭酒道人,李当心挟江造访还礼,迫使他们往天上而逃。

    在李当心视线中,除去道人和白鹳,果真有一座大山浮于空中。

    众位道人乘坐白鹳上浮,有一位年轻道士则是从高耸入云的浮山轻轻飘下。

    这名负剑道人落于yin阳鱼黑白交汇处,一夫当关。

    道士瞧上去二十七八的岁数,极为男子女相,竟然有几分媚态。

    李当心才瞧了一眼就嗤笑道:“不愧是臻于圣人境的麒麟真人,还真是手腕了得,连一气化三清的秘法都给琢磨出来了,怎么,要请贫僧拔九虫斩三尸?只不过剩余两尊假神仙呢,不一起出门迎客吗?也太小家子气了。如今三教各出一位圣人,我师父且不去说,就算儒圣曹长卿,也是敢将皇宫当茅厕的风流人物,你这位缩头藏腚的北莽国师,对比之下,可拿不出手。”

    貌似年轻的道人和煦笑道:“无禅可参的李当心,也要金刚怒目了?贫道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只是站在这儿拭目以待。龙树僧人读金刚经修成不动禅,既然你执意怖畏,贫道今i也动也不动,由着你出手。”

    李当心简简单单哦了一声。

    也不再多说半字废话,朝浮山方向探出双臂,一身白sè袈裟骤然贴紧伟岸身躯,继而双脚下陷,地面过膝。

    白衣僧人将整座浮山都拽了下来!

    轰然压在那年轻道人头顶。

    李当心独然入天门,单身出天门。

    掠过近千台阶,蹲在地上背起了全身金黄的师父。

    几位道德宗国师高徒都不敢阻拦。

    老和尚已是垂垂将死矣。

    老和尚笑了笑,问道:“打架也打赢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声。

    “徒弟啊,山下是不是有情深不寿这么个说法?师父也不知道当年答应你娶媳妇是对是错啊。”

    “这可不是出家人该说的道理。”

    “道理不分出世入世,讲得有道理,就是道理。佛法也未必尽是佛经上的语句,佛经上的语句也未必尽是佛法。东西和南北,尤其是你家那个闺女,就很会讲道理,我听得懂,就给心甘情愿骗去糖葫芦,当时听不懂,就不忙着给,有些时候慢慢想通了,记起要给这妮子送些吃食,小闺女还来了脾气,不要了。”

    “师父,少说两句行不行,这些事情你自个儿回寺里跟我闺女说去。”

    “来不及啦。”

    李当心身形再度如白虹贯i,在黄河水面上急掠。

    “光说领会佛法艰深,咱们两禅寺很多高僧,都比你师父懂得多,不少还能跟朝廷官府打交道,出世入世都是自在人,师父当这个主持,实在是蹲茅坑不拉屎。唉,这些年都愁啊,也亏得出家人本就剃去了三千烦恼丝。”

    “跟师父同辈的他们啊,比起师父少了些人味儿,既然尚未成佛,不都还是人。”

    “这话可不能说,伤和气。”

    “师父,这是夸你呢。”

    “为师知道,这不是怕你以后当别人面说,你跟师父都讨不了好。”

    “师父你倒是难得糊涂。南北都是跟你学的。”

    “其实说心里话,灭佛不可怕,烧去多少座佛寺多少卷佛经,驱赶多少僧人,师父不怕。怕的佛心佛法不长存,一禅的那一个禅,不当下还是小乘,以后能否由小乘入大乘,师父是看不见了。”

    “师父,我不希望看见那一天。”

    “嘿,作为南北的师父的师父,其实也不想看到那一天,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跟你说。”

    说完这一句话,满身干涸金黄sè的龙树僧人吟诵了一遍阿弥陀佛,便寂静无声。

    白衣僧人李当心停下身形,扯断一截袈裟,捆住师父,闭眼双手合十,往九天之上而去。

    这一i,道德宗数百道士和近万香客抬头望向那佛光万丈,皆闻有金刚经诵读声从苍穹直下。

    这一i,有数千人信道者转为虔诚信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子() 
一位稀客拜访净土山那座遍植杨柳的小庄子,身为主人的白衣男子亲自站在庄子门口,当他瞧见驼背老人从马车上走下,露出一抹庄上人难得一见的会心笑容,快步向前,毕恭毕敬喊了一声义父。

    老人点了点头,环视一周,啧啧笑道:“才知道北凉边境上有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儿。”

    若是老人的嫡长子在场,肯定要拆台反驳一句瞎说什么山清水秀,连半条小溪都无,附庸风雅个屁啊。外人看来,这么一对不温不火的义父子,实在无法跟北凉王和小人屠两个称呼联系起来,市井巷弄那些上了岁数的百姓,总误以为这两位大小阎王爷一旦相聚,总是大块吃人肉大碗喝人血嚷着明儿再杀几万人之类的,可此时徐骁仅是问些庄子上肉食果蔬供应麻烦不麻烦、以及炎炎夏i避暑如何的家长里短,陈芝豹也笑着一一作答。这是徐骁第一次踏足小庄子,庄子里的仆役在陈芝豹庇护下过惯了短浅安稳的舒坦i子,少有认出徐骁身份的慧眼人,好在徐骁也不是那种喜好拿捏身份的人物,根本不计较庄子下人们的眼拙,若是新北凉道首位经略使李功德这般势利人物,肯定要恨不得把那些仆役的眼珠子剐出来喂狗,陈芝豹反而云淡风轻,甚至不刻意去说上一句,从入庄子到一处柳荫中落座,从头到尾都不曾道破徐骁身份。

    庄子外围不树高墙,杨柳依依之下,父子二人可以一眼望见无边际的黄沙,一名乖巧婢女端来一盆冰镇荔枝,冰块都是从冰窖里一点一点拿小锤敲下来的,荔枝这种据说只生长在南疆瘴地那边的奇珍异果,每隔一段时i就送往庄子,只不过陈芝豹少有品尝,都分发给下人,无形中让庄子里的少女们一张小嘴儿养得极为刁钻,眼界谈吐也都傲气,偶尔结伴出庄子游玩,踏或是赏灯,别说附近州郡的小家碧玉,就是大家闺秀,撞上这些本该身份下贱的丫鬟,也要自惭形秽。庄子鸡毛蒜皮都要cāo心管事的老仆也不是没跟将军提过,只不过xing子极好的主子次次一笑置之,也就不了了之。老管事私下跟庄子里年轻后生或是闺女们聊天,总不忘念叨提醒几句咱们将军治军极为严厉,你们造化好,要是去了北凉军旅,早给剥去几层皮了。从未见过将军生气的仆役,尤其是少女们总是嬉笑着说被将军打死也心甘情愿啦。从北凉军退下来的老管事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是欣慰开怀,板脸教训几句之余,转过身自己便笑得灿烂,心想都是咱们这些下人的天大福气啊。

    徐骁拣了一颗别名离枝的荔枝,剥皮后放入嘴中,询问那名不愿马上离去的秀气丫鬟,“小闺女,多大了?”

    丫鬟本来在可劲儿偷看将军,被那位老伯伯问话后吓了一跳,庄子很少有客人登门,她也吃不准这位老人的身份,猜不透是北凉军里的现任将领,还是州郡上的官老爷,只觉得瞧着和蔼和亲,再说官帽子再大的人物,也不敢来这座将军名下的庄子撒野,她也丝毫不怯场,赶忙笑道:“回伯伯的话,过了年,就是十六。”

    徐骁囫囵咽下荔枝,也不吐核,大声笑道:“那有没有心上人,要是有,让你们陈将军做媒去。”

    长了张瓜子脸的美人胚子脸皮薄,故意抹了浅淡胭脂水粉的她红脸扭捏道:“没呢。”

    陈芝豹显然心情极佳,破天荒打趣道:“绿漆,哪天有意中人,我给你说媒。”

    整颗心都悬在将军身上的小丫鬟不懂掩饰情绪情思,以为将军要赶她出庄子,一下子眼眶湿润起来,又不敢当着客人的面表露,只是泫然yu泣的可口模样,徐骁觉得小闺女活泼生动,哈哈大笑,陈芝豹则摇头微笑。叫绿漆的婢女被两位笑得不知所措,不过也没了尴尬,跟着眉眼舒展起来,笑容重新浮现。徐骁笑过以后,似乎有心考校她,又拣起一颗饱满荔枝,问道:“绿漆丫头,知道这是啥吗?”

    亭亭玉立于柳树下的二八女子,人柳相宜,笑着回答道:“荔枝呗。”

    徐骁点了点头,“离了枝的荔枝,以前听人说一i变sè两i褪香三i丢味,四五i后sè香味全无,半旬后更是面目可憎,比起咱们北凉几文钱一斤的西瓜都不如。离枝,这名字好,熨帖,确实也只有读书人想得出。”

    生怕客人小觑庄子上事物的丫鬟赶紧反驳道:“老伯伯,咱们的荔枝可新鲜得很!”

    陈芝豹不置一词,挥了挥手,小丫鬟不敢造次,乖巧退下,只是犹有几分孩子气挂在脸颊上的愤愤不平。

    陈芝豹等她远离,这才缓缓说道:“当年义父一手打造的南边驿路,除去运输紫檀黄花等皇木,以及荔枝与山珍海味这些名目繁多的贡品,仍算畅通无阻,其余就都不值一提了。若非张巨鹿亲自督促太平火事宜,烽燧这一块几乎更是荒废殆尽。”

    徐骁瞥了眼冰盘中粒粒皆如才采摘离枝的新鲜荔枝,笑了笑,“居安思危,跟知足常乐一样难。”

    陈芝豹突然说道:“义父,今年的大年三十,要不跟世子殿下一起来这小庄子吃顿年夜饭?我亲自炒几样拿手小菜。”

    徐骁促狭道:“归根结底,是想让渭熊吃上你的菜吧?”

    陈芝豹无奈一笑。

    北凉夕阳下山比起南方要晚上一个半时辰,可再晚,还是会有落山的时分,父子二人望向那夕阳西下的景象,徐骁触景生情,轻声说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陈芝豹正要说话,徐骁笑问道:“跟那棋剑乐府的铜人祖师以及武道奇才洪敬岩接连打了两场,如何?”

    陈芝豹微笑道:“虽说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我与他们都不曾死拼,也就没机会用上那一杆梅子酒。”

    这位久负盛名的白衣将军皱眉道:“那洪敬岩是个人物,跟我那一战,不过是他积累声望的手段,以后等他由江湖进入军中,注定会是北凉的大敌。”

    徐骁搓了搓手,感慨道:“北莽人才济济啊。”

    领兵打仗,在军中有山头,在所难免,但是陈芝豹从未传出在北凉政界有任何朋党营私,不论是李功德这种雁过拔毛的官场老饕餮,还是起初清誉甚高后来叛出北凉的州牧严杰溪,甚至众多文人雅士,陈芝豹一概不予理睬,离开金戈铁马的军伍来到清净僻静的庄子,都是闭门谢客,更别提去跟谁主动结交,可以说在人屠义子陈芝豹的身上找不出半点瑕疵。私下更是清心寡淡,无yu无求,如此近乎xing格圆满的人物,让人由衷敬佩,也让有些人感到更加可怕。

    陈芝豹看了眼天sè,小声说道:“义父,天凉了。”

    徐骁点点头,站起身摇头道:“真是老了。”

    陈芝豹先前在庄子门口迎接,更是一路送出庄子,等徐骁坐入马车,白衣仍是驻足而立,久久没有离去。

    ————

    大将军顾剑棠坐镇边关以后,边境全军上下顿时肃然。

    但是边军上下疯传以治军细致入微著称的大将军,竟然收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玩意做义子!在离阳王朝,灭掉两国的顾剑棠军功仅次于那位臭名昭著的北凉王,而且顾大将军口碑不输任何一位鸿儒名士,待卒如子,礼贤下士,用兵如神,朝野内外尽是美言,不闻半句坏话。连带着顾剑棠有多房貌美如天仙的妻妾,都成了一桩神仙眷侣的美谈,长子古顾东海次子顾西山都年少便投身行伍,也不曾辱没谷大将军的威名,战功颇为显赫,成就远超同辈将门子弟。殊为不易的是他们跟京城纨绔们划清界限,不相往来,从无一次觥筹交错。

    这样一位与北凉王相比劣势只在于年龄、以后优势同样也在于年龄的大将军,怎就让一个姓袁的浪荡牤子进入家门,这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做惯了丧家之犬和那过街老鼠的袁庭山比谁都坚信自己会飞黄腾达,所以即便他一跃成为天下刀客魁首的顾剑棠半个义子,也只是觉得理所应当,毫无应该感到万分侥幸的觉悟,他在江南道报国寺差点丧命那武道年轻师叔祖的剑气之下,一口气逃窜到了北境,虽说时候想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吓得跟掉进水缸里一般满身冷汗,握住做枕头的刀就要杀人,可这份惧意,非但没有让这名徽山末流客卿灰心丧气,然而愈发掰命习武,得到龙虎山中老神仙的馈赠秘笈,境界暴涨,用一i千里形容也不为过。

    自认练刀大成后,他就不知死活去寻顾剑棠比试,硬闯军营,斩杀八十人后,给大将军麾下数百jing锐健卒擒拿,因祸得福,顾剑棠答应跟他在校武场过招,大将军徒手,袁庭山持刀,结果给大将军双指握刀,袁庭山使出吃nǎi的劲头都没能从指缝间拔出刀,还被顾剑棠一脚差点踢烂肚肠,被当做一条光会嚷嚷不会咬人的狗丢出军营,不曾想一旬过后,的确曾经奄奄一息的袁庭山又活蹦乱跳开始二度闯营,这一次顾剑棠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让次子顾西山跟袁庭山双双空手技击,结果顾西山差点被不知轻重的袁庭山勒死,顾东海摘下佩刀,从兵器架上提了两柄普通制式刀步入校武场,自己留一把,一把丢给袁庭山,两人酣战了百余回合,袁庭山一条胳膊差点被劈断,咧嘴笑着说认输,事后不忘摇晃的胳膊顺手牵走那柄对他而言十分优良的军刀,一月后,开始三度闯营,得了个癞皮狗绰号的袁庭山这一次在顾东海身上连砍了十几刀,所幸这次没下死手,只是让大将军长子重伤却不致命。

    走火入魔的袁庭山拿刀尖指向高坐点将台上的大将军,叫嚣着“顾老儿有本事今天一刀剁死老子,否则迟早一天要将你取而代之”。

    那以后没被大将军当场剁死的癞皮狗就成了边境人人皆知的疯狗。

    再后来,这条心狠毒辣并且打不死的年轻疯狗无缘无故就给大将军幼女瞧上眼。

    明摆着袁庭山既是义子,又是半个顾家女婿。

    袁庭山当下并无实权军职,只是捞了个从六品的流官虚衔,一年时间内倒也靠着大将军的旗帜,笼络起出身江湖绿林的百来号散兵游勇,最近半年时间都在寻衅边境上的那些门派,有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跋扈气焰,顾大将军对此并不理睬,边境一线几乎所有二三流宗门帮派都给袁廷山sāo扰得鸡飞狗跳,其中几座为人硬气行事刻板的帮派直接给袁廷山屠戮一空,偶尔会留下一些妇人老幼,而疯狗袁杀人归杀人,眼都不眨一下,倒也不去做强抢民女霸占妇人的低劣勾当。

    这一次袁庭山又剿灭了一个不知进退的百人小帮派,照旧是几近鸡犬不留,期间有一员悍将狗腿子饥渴难耐,杀人灭口时见着了位人见犹怜的美妇,脱了裤子就按在桌上,才想要行鱼水事,给袁庭山瞧见,一刀就将那倒霉汉子和无辜女子一并解决了xing命。

    有一名女子偷偷跟随袁廷山一起意气风发仗剑江湖,骑马回军镇时,转头看着玩世不恭后仰躺在马背上的男子,娇柔问道:“杀了那yin贼便是,为何连那妇人也杀了?”

    袁庭山冷硬道:“女子贞节都没了,活着也是遭罪。”

    女子轻声道:“说不定她其实愿意苟活呢?”

    袁庭山没好气道:“那就不是老子卵事了!”

    女子还要说话,袁庭山不耐烦怒道:“别跟老子唠叨,这还没进家门,就当自己是我婆娘了?!”

    出身王朝第一等勋贵的女子被一个前不久还是白丁莽夫的男子厉声训斥,竟然不生气,只是吐了吐舌头。

    袁庭山yin晴不定,坐直了腰杆,嬉笑道:“对了,你上次将你爹撰写的练兵纪实说到哪儿了?”

    正是大将军顾剑棠小女儿的顾北湖来了兴致,说道:“马上要说到行军十九要事。”

    袁庭山白眼道:“行军啊,老子也懂,jing髓不就是一个快字嘛,你看我这些手下,骑马快,出刀快,杀人也快,抢钱更快,当然一见风头不对,逃命最快。”

    在京城出了名刁蛮难伺候的顾北湖兴许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在袁廷山这边反常的温顺听话,掩嘴娇笑一声,然后一本正经说道:“行军可不是如此简单,我爹不光熟读历代兵家书籍,更仔细钻研过秋时多支善于行军的流民贼寇,爹与我说过,这些寇贼虽不得大势,但贼之长技在于一个‘流’字,长于行军,每营数千或数万作定数,更番迭进,更有老弱居中jing骑居外,行则斥候远探,停则息马抄粮,皆是暗含章法。而且我爹还十分推崇卢升象的千骑雪夜下庐州,以及褚禄山的孤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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