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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玲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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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条路,就是继续到火车站去。我非常艰难地走着,全身酸痛,头昏欲裂。走了很久,我才到了火车站,那列开往我的城市的火车早就过去了。这时,一列相反方向的火车开来了,停在这个小站。我麻木地上了车,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到哪里都行……
  “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了一间旅店住下来。我先在卫生间里洗了三个小时的澡,把全身的皮肤都挂得淤血……面对苍天我叫着自己的名字说,卜绣文,我告诉你: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还是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永远忘记这一幕吧!
  “于是,我又到火车站买了返程的车票……
  “许多女人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痛不欲生,述说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对自己说,不就是一次粗暴的性交吗?我忍了。哪怕就是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以后,那伤处也要愈合,人也依然要行走。至于心理上的痛楚,你觉得深重,它就时时刻刻鲜血淋淋。你不去理会它,它也就渐渐结痂弥合……
  “您肯定觉得我这是自欺欺人。但一个遭受侮辱的女人,马上就是婚期,又不能对别人说,只有把这苦水咽到肚里,自己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我面临的情境更令人窘迫。我的未婚夫就要从国外回来结婚,我受了这样的凌辱,不知他会怎样想?”
  “我考虑了三天,决定什么都不对他说。因为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没有对不起他,我是为了照看他的母亲,才遭此磨难的。我告诉了他,他会内疚终身。他要是就此同我分手,我想,他必将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他如果口头上说不计较,依旧与我成婚,但我知道,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对妻子这样的遭遇无动于衷。即使当时出于道义,他不说什么,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夫妻间也会留下驱不散的阴影。
  “所以,不论为他还是为我,我都不能说。说了,有百害而无一利。当然,我不是处女了。我不想伪装。在结婚的前一天,我很不安地对夏践石说,因为我以前做过剧烈的运动,很可能新婚之夜不见红。
  “夏践石诚恳地对我说,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那样陈腐。
  “他相信了我。
  “我也坚定地相信自己还是处女。虽然,在生理上,不是了,但是,在精神上,我觉得自己是。这种坚信,产生了一种力量,一种幻觉。我不断地这样想,身体和整个记忆,就服从这一强大的指令和想象。于是,我成功了。
  “我们处得很和睦。蜜月过后,践石又到国外去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时间相距很近,我无法判断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当然,我的主观上,是绝不愿意这个孩子是那个暴徒留下的种子。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做个鉴定,但这无法悄无声息地进行,必须要取夏践石的标本。这会使我以前所有的努力化成灰烬。思前想后,我决定听天由命了。
  “我在恐惧中等待了九个月。孩子降生的那一刻,我真是如在炭火上煎熬。别的产妇只是感到生理上的痛苦,我心理上的负担更沉重万分。当我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早早的时候,心中夹杂着欣喜、忧郁与巨大的疑问。医生把孩子抱给我看的那一瞬,我吓得紧闭了眼睛……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我想,不论她是谁的孩子,我都是她的母亲。我既然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我就是她母亲的亲人,我要用生命保护她……
  “那些日子我的心,真是矛盾极了。我像研究一件工艺品似的,端详这个小小的人儿。我竭力在她的五官上发现属于我丈夫的特征,生怕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其实那个人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渐渐地习惯了这个孩子。我想:孩子是无罪的。不论她的父亲是谁,我都要把她好好抚养成人。要让她受最好的教育,要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而为了这一切,我必须对她的身世严守秘密。
  “这个决心一下,事情反倒简单了。我再也不考虑她到底是谁的孩子了,她就是夏践石的女儿。
  “时间长了,我居然把这件事淡忘了。
  “真的,按说这么要害的事是不会忘记的,但我确实是忘了。
  “而且,夏早早真的越长越像我和夏践石的孩子。有人说,一家人吃一样的饭,长相最后也变得一样了。我不知这话有没有道理,但早早和她的父亲很亲昵,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假如不是早早的病,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早早的身世之谜……”
  梁秉俊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过一言。
  他不会轻意打断对方的叙述,人常常在不经意当中流露连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重要线索。再说这个女人即使在悲痛虚弱之中,也依旧章法严谨,无懈可击。
  “我要是查出了这个十三年前的肇事者,您打算怎样呢?”梁秉俊谨慎地问。
  “我要他把十三年前的事情再重复一遍。我要再怀一个他的孩子。和早早基因一样的孩子。”卜绣文坚定地说。
  梁秉俊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卜绣文说:“谢谢您。”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脸色显出病态的酡红。
  梁秉俊说:“请好好歇息,调养身体。我将到夏先生的祖籍进行调查。已经过了十多年,当时又几乎无人知道内情。而且我们这件事还不能得罪了当事人,因为我们并不是为了清算他,是要得到他的帮助……总之,我会尽力的。现在,请你最后做一件事,也许对找到这个男人很有帮助。只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没问题。我什么都能干。”卜绣文义无反顾。
  “请你把当时的地形画一张图。”梁秉俊要求。
  “这个……我不是当地人……多年前的事,怕记不准了……”卜绣文对自己很没把握。
  “没关系。就按你的印象画好了。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在不经意当中,记下非常重要的线索。你想到什么画什么,没关系,也不是军用地图。”看卜绣文太紧张,梁秉俊打趣道。
  卜绣文的精神果然放松了一些,拿出纸笔,精心画起来。
  梁秉俊决定马上到事发现场去。正确地讲,那里不能叫做现场了,十三年之前的案子,实在已是陈旧场了。当然了,那里极有可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沧海桑田。但他还会站在那里,细细地揣测一个启明时分的浑身沾满水气的青年男性的心理。卜绣文把一张草图交给他。
  “好。很好。请耐心等待。”他说着,站起来,告辞。并用手按住了卜绣文挣扎而起的肩膀。卜绣文感到那只手的温度和力量。
  在院子里,梁秉俊遇到了前来探视的魏晓日。
  “你开始了?”魏晓日皱着眉头说。
  “是啊。”梁秉俊觉得魏医生不似以往热情。
  “不要找到那个男人。”魏医生低声但是无比清晰地说。
  “咦,这就怪了。老弟。不是你托付我的事吗?怎么,反悔了?”梁秉俊大不解。
  “不是我托付你,是血玲珑的计划需要这样。”魏晓日说。
  梁秉俊何等人物,立刻察觉了魏晓日和“血玲珑”有某些分歧。他不动声色地说:“魏医生,事已至此,就不单单是你我之间的事了。我已经答应了夏早早的妈妈,我得查下去。”
  “她想找到那个男人,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再生一个孩子。可你看到她现在的情形了,整体情况非常虚弱。那会要了她的性命。”魏晓日继续低声说。
  “你以为不找到那个男人,她就会好好地活下去吗?”梁秉俊睁大他那双看惯了恐龙蛋的眼睛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从医学的角度……”魏晓日说。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得尊重当事人。”梁秉俊说。
  “你是不是看上她有钱了?你以为你帮了她,会得到一大笔钱吗?”魏晓日知道自己是刻薄和蛮不讲理了。不喜欢“血玲戏”实质性的进展。特别是在看到了卜绣文流产之后非常虚弱的身体,他力图阻挠梁秉俊的工作。他恨自己那天鬼使神差,找到了这位古生物学家并一诉衷肠。如今,欲罢不能了。
  梁秉俊说:“魏医生,您知道,我们并没有一句话谈到钱。”梁秉俊并不恼,他从魏晓日的反常里,觉察到一些情绪。
  魏晓日镇定了一下自己,转了话头说:“当事人喜欢血玲珑,但这个计划,很可怕。”
  “再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再想想,再找找。”梁秉俊说。
  “这就是今天的人们,所能想出的最奇怪的办法了。医学上的很多新的进步,都会挑战原有的秩序。比如几十年前,为了治疗精神病,是要把病人的大脑额叶锯断……那种残忍地锯断病人脑组织的医生,后来得了诺贝尔奖医学奖。”
  “你是说,钟教授也是为了得奖?”梁秉俊问。
  “不知道。”魏晓日茫然。
  正说着,姜娅跌跌撞撞地闯过来,全没了平日矜持文雅的风度,好像刚被人打了劫。
  “姜小姐,您好。”魏晓日打招呼。
  “您好……魏医生……我有急事找……卜总……”姜娅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告诉我一下,好吗?”魏晓日口气柔和地说,但神情却是命令式的。姜娅踌躇了一下,她知道这位魏医生同卜绣文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商业秘密也像战争情报一样重要。她勉强抽抽嘴角,算是笑了,说:“三言两语的,我也说不清。您也不一定会感兴趣的……”说着,就想绕过两个男人,进入卜绣文家。
  “如果是长时间的谈话,我更要关切一下了。你知道,卜绣文女士的身体,已极不适宜激动。我是她的医生,她是我的病人。这里虽说是她的家,但我是奉了钟百行先生的医嘱,来这里执行医疗业务。我的话是算数的。”魏晓日守土有责。
  “这个……”姜娅被钉在地上。
  这是一个优美的庭院,花草的布局都十分精巧,高的乔木,低的灌木和藤萝花架,相映成趣,看得出主人曾刻意布置过。现在这一切都荒芜着,但春天是抵挡不住的,花在草丛中开放,把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中,使人有一种身心膨胀的感觉。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站立在葱郁的绿色之间,彼此靠得很近,像是在探讨将到哪里去郊游。
  姜娅一狠心,反正木已成舟,纸里包不住火。再说,真要是这个消息引出人命,自己的责任就大了。听医生的话,没错。
  她说:“卜总破产了。我们……卜总……账上所有的资产,都已被匡宗元输掉。除了债务,只可维持她一家最基本的生活……”
  两个男人静静地听着。
  “这个问题,就同我没有关系了。对不起,我先告辞一步。”梁秉俊告辞了。
  魏晓日缓缓地同姜娅说:“事情还可补救吗?”他对商战是外行,只是按照医学的知识,在一场灾难性的病患面前,先判断一下是否可挽狂澜于既倒。
  姜娅迟钝地摇摇头:“卜总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全力以赴地做着抢救的工作。商战就是这样,为了挽救危局,你必须投入更多的金钱。但这结果就是两个:一个是你从泥泞中爬起来。一个是你更深地陷入泥潭……”
  她顿了一下,垂下浓密的睫毛:“很遗憾,我们卜总……这一次运气不好,成了后者……”
  “她连早早的医药费也搭进去了?”魏晓日问。
  “是的……她背水一战……除了在我一再劝阻之下,留了一点生活费,其余弹尽粮绝……”姜娅眼眶有些湿润。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以她的条件,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新的工作。只是担忧这个心比天高的铁女人,该如何生活下去?
  “既然一切已无法挽救,我觉得你就不必将这些告知卜总了。”魏晓日宁静地说。
  “那怎么行?这是天大的责任啊!”姜娅惊呼。
  “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看,你同夏践石先生谈谈好了,这样你就从法律上解脱了责任。至于善后事宜,你跟随卜总多年,替她将最后的事情做好,也不枉你们相处一场。姜女士,拜托了。”
  姜娅点了点头。业务上的事,这一段都是她经手的,善后还是有把握的。她的点头还有另一番意思,她被这个医生对卜绣文的情意所感动。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吧。”魏晓日似是无意地挡住了通往卜绣文卧室的花径。
  姜娅知道此时自己的慌乱神情,是不宜见卜绣文的。那是一个何等精明的女人,一下就会看出破绽来。她说:“魏医生,我也拜托您了。”
  魏晓日在花园里转了半个时辰,待自己气息平静如水,才走进卜绣文的临时病房。
  “你同梁秉俊先生谈了这么久吗?又出了什么事吗?”卜绣文已若惊弓之鸟。
  “不。没有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就是了。”魏晓日轻轻地拍了拍卜绣文的额头。他喜欢她这种病弱的样子,如同一个婴儿。而且她还破了产,这就更好了。
  第十四章
  魏晓日去见钟百行先生,一路上给自己打气:你呀你,一向对老师言听计从,今天可要顶住。
  钟先生坐在宽大的皮椅上,微眯着眼,好像等着鱼儿自己上钩的老翁。
  “血玲珑的计划实施得怎么样了?”钟先生问。他胖胖的手指轻轻敲着宽大的写字台面,手法娴熟,好像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病人的肋排。
  “由于基因检查证实夏践石不是夏早早的生父,夏早早之母做了中止妊娠的手术,现正在休养,按您的指示,我们正在寻找夏早早的生父……”魏晓日简短地介绍了情况。
  “就是说,我们,回到了出发地。等于什么也没有做。”老人平和地说。
  “是的。”魏晓日说。心里想,现在的情形比什么都没有做时要坏得多。卜绣文的身体和钱财,都受到了强烈的伤害,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要紧。让我们从头来。”老师不慌不忙很肯定地说。
  “可是,卜绣文的身体……”魏晓日吞吞吐吐。
  “用药。营养药。她毕竟是一个健康人,只不过是暂时的虚弱罢了。”钟百行轻轻吹了口气,表示这件事不足挂齿。
  “可是那个孩子真正的父亲,还没有找到。”魏晓日隐瞒了梁秉俊必将破案的承诺,希望老师知难而退。
  “找。千方百计地找。必要的时候,在缩小范围之后,可以从基因的角度,比照夏早早的基因,从可疑人群中提取相关标本,这个问题不是不可解决的。”钟百行一下子就点到了问题的要害和处理的捷径。
  魏晓日连连点头,知道先生是不好糊弄的,暗骂自己首战失利。但他不灰心,待老师刚说完,立即叫难道:“这方法好是好,但需要很多的资金。”
  钟百行说:“夏家不是很有钱吗?我记得那女人说,准备了一大笔医药费。”
  “那是以前的事了。近日,她的生意赔了,只够维持温饱。”魏晓日几乎掩饰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声调。在他的心目中,卜绣文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听到她破产的消息,他想这会使这个女人现实一些,不再一意孤行。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更希望此女一贫如洗,这样他和她就可以更平等,他就可以更好地保护她了。
  钟百行轻轻抖了抖花白的眉毛说:“晓日,我有个奇怪的感觉,你似乎巴望血玲珑方案不成功?”
  魏晓日大惊,辩解道:“先生!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只是觉得事情除了我们缜密的方案以外,其他的未知因素太多,希望很渺茫。”
  钟百行说:“一个世纪以前,要说到征服肺结核,人们也都认为很渺茫。在进行医学探索的时候,医生必须有大无畏的精神。还要没有私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魏晓日一眼。
  魏晓日说:“我追随先生。并无一点私心。”
  钟百行说:“我知道你很爱学习。但我的经验,不是你的经验。它们是我戴旧了的手套。我扔了,你拣起来,是没有用的。小伙子,在你的治疗笔记上,记下这句话。下面还要划上波浪线。这次,是织你的手套了,并不仅仅是我的事。”
  魏晓日进门时鼓起的勇气顺时烟消云散。老师对学生永远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
  况且血玲珑方案的决策者——钟先生,实践者——卜绣文,都有赴汤蹈火的勇气,他算什么呢?说好听点是一个执行者,实质一个工具而已!
  他缄默了。
  钟先生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吧。关于血玲珑方案所需经费,都由我来支付好了……”
  魏晓日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先生,您不是开玩笑吧?这可是一笔相当巨大的开支啊……”
  钟先生慈和一笑,说:“晓日,你做了我多年的学生,几时看到我开这样的玩笑?”
  魏晓日说:“那……也要同师母商量一下啊。”
  先生说:“我平生无任何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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