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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于与山水草木打交道的赶马人在路途中喝的不是酒，品味的是胆略和豪气。所以很少喝醉。感觉尽兴了，便会扯开嗓子唱粗犷的情歌。歌山在大山里会传出很远，惹得村寨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春心荡漾。我学会了在行走中喝酒，却没学会唱热情似火的情歌。作为一个男人，这是我的性格所导致的缺憾。我懂得欣赏如女人般变化多端的绮丽山水，却不擅长向似山水草木婀娜多姿的女人表白。不过，学会欣赏美丽和规避丑陋，已经足够。

　　　　不知不觉，我们在丛林里穿越了一个上午，途中见到了一次瘴气。那是一股灰黄色的气体，在丛林中鬼魅般地变幻着，极其缓慢地向与我们截然相反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游移。

　　　　瘴气笼罩的地方，会传来鸟扑闪翅膀从树上坠落或某种动物在草丛中垂死挣扎的抽搐声。之后，万籁沉寂，静态的丛林世界仿佛在肃穆中向死亡致意。

　　　　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带着三个女人匆匆向丛林深外走去。

　　　　本以为在丛林中穿越要耗费不少时间。因为类似于植被茂密、古木参天的丛林，根据我以往的经验，绿色往往会连续覆盖多个峰峦。但是经验并不足以成为在山水之间游刃有余的法宝。因为，山水总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在潜移默化中转变。

　　　　我权衡着花酒沿途留下的记号，始终没有见到中途休息的标识。而根据体力的消耗程度，连续在丛林地带穿行是错误的举动。对于有丰富的野外经验的花酒来说，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远处依稀传来小香姬的笑声。

　　　　我赶快向程遥、黑蜘蛛和胡莉做了一个手势，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几分钟后，我们的视野豁然开朗。在见到流云飘动的天空时，我们也见到一大片本应被森林覆盖的丘陵。令人震惊的是，广袤的丘陵地带仅剩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枯死了的树桩。偶有一两株从树桩上冒出来的新芽，在风中微微颤抖。

　　　　我们犹如进入一个被大肆砍伐过的林区，所见之处皆是惨遭蹂躏的景象。

　　　　空气之中弥漫着独特的香味，那是数以万计的树木死亡之后散发的幽香。

　　　　花酒、苏昙、刺客、三妖精和楚雅鱼围着一个摆着食物的硕大树桩而坐，小香姬手里拿着一只鸡腿边吃边带着电子猫在一旁玩耍。

　　　　我们踩着枯死的残枝败叶走过去放下背包，先后坐下。

　　　　楚雅鱼忙着给我们倒奶茶，却也没忘了故意向胡莉显炫涂在唇上的变光口红。

　　　　我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奶茶，瞅着我们九个人围坐仍显得宽敞的树桩。从树桩显示的年轮判断，这棵树至少有上千年的树龄。它的根须向四周尽情蔓延，可见被砍伐之前生命力极其旺盛。而举目四顾，被砍伐的树木树龄在百年千年以上的随处可见。

　　　　“这真是一场惨烈的浩劫。我们没有往前搜索，是实在想不通，曾经究竟是什么人不计代价和后果，毁了连绵几座山峦的广袤森林。被砍伐的木材究竟被当做了什么用途？”花酒持红宝石烟嘴抽着香烟，痛心疾首，“封山育林历来是人类存活的重要依靠。远古时伐木很有讲究，原则上伐一棵树必须得马上植十棵树，而且不会将一座山的林木全部砍伐。”他做了一个手势，“有的山上的树木是丝毫不能砍伐的，所以远古时有冒犯神林和神树必遭天谴的训戒。换句话说就是破坏了植被，会导致大量水土流失，最后不是山崩地裂，就是洪水泛滥。”他扭头瞅了瞅小香姬，“乖宝贝，不能碰腐桩枯叶上长出来的花蘑菇和灰木耳。”

　　　　小香姬咯咯一笑：“老爸，别担心，小猫咪会告诉我什么有毒。”

　　　　“博士，”三妖精切了烤肉分给我们后来的人，“大片森林被毁，据我们的观察，完全排除了发生森林火灾和风暴袭击等自然因素。雷电有时会辟开或辟倒树木，却不可能毁灭一座森林。何况被伐倒的树干都不见了。在自然界中，只有人类会做这种灭门绝户的事情。”

第150章　天咒　六（）　
“确实，这么多参天古木被伐，只有灭绝人性的人才做得出来。”我看着餐盘里的烤肉，毫无食欲，“产生这种极度破坏的行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战争。从前应该是有一方侵入了本属于另一方领地范围内的这座山，才产生了我们现在见到的疯狂掠夺的悲惨后果。显然入侵者深知无法维持对这座山的长期统治，因此使用了极端的手段。这种例子在现实世界里不胜枚举。贪婪总是滋生恶欲。沉溺于贪欲中的人，历来不在乎天怒人厌。”

　　　　刺客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纸拭了拭嘴：“当强取豪夺成为一种习惯，善良就远远走开了。自私和贪欲在人类历史的每一页上都触目惊心。许多人总认为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所以一生都在卑劣的泥沼中不断施恶，拒绝积善。”

　　　　胡莉为程遥挟了菜，复杂地一笑：“屠戮者被一再标榜为英雄。人们醉心于恃强凌弱太久，崇拜以怨报德，以暴制暴。这是人类在进步中文明却不断倒退的根本原因。残杀，清算，再残杀，再清算。这种恶性循环根本不能培植真理。所以，自由、仁爱等等人类创造的词汇，听起来都是伪善的笑话。”她捂了一下嘴，“真该死，这些话又是系统编排的。就是不编情话。臭猫咪，借我输给你的变光口红给我涂一下好吗？”

　　　　楚雅鱼恶作剧地一笑：“自古有训，能和狐狸打赌，不能借东西给狐狸，否则有去无回。

　　　　胡莉眼珠乱转：“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古训？”

　　　　楚雅鱼啧了一下嘴：“你身上唯一不会被骗走的东西，就是智慧。这是我们猫咪一族的另一条古训。狐狸精，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自作聪明。”

　　　　胡莉咬了咬牙，笑了：“变光口红不稀罕，我还有变光乳环。”

　　　　楚雅鱼好奇地瞅了一眼胡莉丰满迷人的胸部，马上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时，小香姬弯腰偏头喊：“老爸，这根枯草真奇怪，会动哦。”

　　　　大家纷纷扭头张望。

　　　　一截有十厘米长短的深灰色枯草，象一只被拉扯变形的螳螂，在地上蠕动。

　　　　黑蜘蛛脸色剧变，抛下碗筷起身扑过去，一把抱起欲捡枯草的小香姬返回来，把她塞在苏昙怀里：“你想当个好母亲，最好多长几个心眼。”

　　　　苏昙张了张嘴：“怎么了”

　　　　程遥抚了一下胸口：“苏姐，那不是一截枯草，是一种吸血的怪物。”花酒起身察看：“这错。这种象草的怪物有很多名称，其中一个叫虻虻。它会钻进人和动物的体内吸血。一只虻虻足以杀死一头剽悍的牛，十分可怕。附近既然有这种很歹毒的吸血动物，我们得赶快离开，免得后患无穷。”

　　　　大家赶紧收拾东西，背背包时都小心翼翼，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花酒把电子猫放进受惊吓的小香姬的背包，让她背上，抱起她笑了笑：“没什么东西吓得倒我的女儿。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有智慧。”

　　　　小香姬揉了揉眼睛：“老爸，那我长大后拥有了大智慧，会天下无敌吗？”

　　　　花酒摇了摇头：“不会，智慧是用来造福苍生的。妄想征服天下，是野兽行径，令人不耻。小狗狗只会撒泡尿划地盘，你比小狗狗聪明多了。你不划地盘，山水就没有界限，天地就是一体，任你遨游。”小香姬使劲点头。

　　　　花酒观察了一下地形，抱着小香姬在前面开路，引导着我们往前走。我们脱离被毁的林区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光景。

　　　　穿过一道水流干涸的溪谷，残缺的峰峦交错呈现在我们面前。山峰上绿树成荫，山体却光秃秃的无尽荒凉。我们的面前到处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沙石。仿佛山体被挖掘肢解后，像个残肢断腿的巨人倾倒了。我们在一堆堆沙石之间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穿梭。在有意无意间，却发现有的沙石堆里的石头发出玛瑙般诱人的光泽，有的沙石堆里则很容易看到夹杂在其中的一粒粒黄金。

　　　　花酒放下了小香姬。

　　　　我们默默站在遍地宝藏的石堆里，没有发现财富的欣喜，只听见一阵阵风在旷野里呜咽。

　　　　在乱石堆里择地搭好帐篷，天际已经灰暗。

　　　　我们收集了玛瑙和赤金的标本，让三妖精尽可能多地拍照作为日后的参考资料。

　　　　暮霭沉沉中，胡莉和楚雅鱼在准备晚餐。花酒和苏昙带着小香姬在乱石堆里散步。程遥、刺客和黑蜘蛛凑在一起研究着收集的标本，三妖精还在乘天黑前争分夺秒地拍照。

　　　　我坐在帐篷前喝着胡莉端来的咖啡，抽着香烟，瞅着一堆又一堆乱石堆沉思冥想。

　　　　凭我的直觉，这个方圆数十公里沦为废墟的巨大采石场，从前一定进行过声势浩大的挖掘工程。成千上万的人夜以继日地在这儿从事探矿、采矿和选矿工作。从事挖金掘玉工程的人，要么是战俘，要么是招募而来的工匠。很显然历来穿金佩玉的人，都不会在艰苦而枯燥的采掘现场出现。不知道有组织的挖掘工作进行了多少年，总之上乘的宝玉原矿和赤金矿体被筛选而出一批批运走，在其他地方进行切割、冶炼和塑造。边角料则被随意混在沙石中丢弃。而丢弃在沙石中的玛瑙残体和金粒，又是寻宝人和采金客梦寐以求的财富。这世界因争夺财富引发的争端，由此没完没了。

　　　　从我们进山一路所见的景象，完全可以肯定尧光山蕴藏的植物和有色金属资源异常丰富。人类历史上对类似的山或岛屿展开的争夺战一直在延续。稀罕的、贵重的、美丽的，不论是财富还是女人，都随时可以挑起国家、氏族和个人之间的血腥战争。

第151章　天咒　七（）　
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一直以来都因贪欲和强烈的占有欲导致价值观极度扭曲。因此世俗世界诱惑无所不在，罪恶无所不在。

　　　　翻开大自然的浩瀚篇章，从广义上说真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人类；从狭意上说没有任何人能长久驱驰贪欲，掌控不择手段追求的权力、财富和美色。

　　　　利用权势和富贵视别人为玩物的人，最终玩弄的都是自己。

　　　　一代又一代人在杀戮和纸醉金迷中纷纷化为了尘埃，有关阴谋、掠夺、炫富、争宠、背叛、抛弃的一系列故事仍在世间昼夜疯狂饰演。人类的贪欲越重，视野就越窄，文明的丰碑在践踏下早已倾倒，而陪葬的，恰恰就是漠视时间和生命，藐视公平与正义的一群群穿金饰银的行尸走肉。

　　　　谁能转动环宇，与日月争辉，与山水永存呢？有谁能？

　　　　有谁能搜罗天下的宝藏，在金山银山构筑的宫殿里驾驭时间，一千年一万年无休止的挥霍呢？又有谁能把普天下的美色骑在胯下，日日笙歌，夜夜艳舞呢？

　　　　权势和富贵的角逐，由来只是一场短暂而疯狂的赌博。没什么人能心安理得地支配搜刮来的财富，弱智才会痴迷权倾天下的神话。

　　　　贪婪让很多人存心玩弄别人时，自己也变成了玩偶。英雄和恶棍，美人与毒妇在不断互换身份，这就是人类历史。而文明的本源，就像我眼前降临的黑夜，失落在漆黑的深渊里。

　　　　一个男人的一生，如果只是用来追逐权力和财富，然后取悦和玩弄美色，是不是很可笑？江山美色是一个牢笼，多少金钱和美色的奴才葬身其中，最后连尸骨都无存。

　　　　我们在灯火下吃晚餐时，我想，我有限的一生若用来认识和感悟山水，也许能让我停止呼吸时能变得从容安宁。

　　　　我爱大自然。整个自然界的缤纷和枯荣，让我的生命多姿多彩。

　　　　月亮升起时，我们各自进帐篷休息。

　　　　夜里，除夜风偶尔掠过，废墟里一片沉寂，宛如一个华丽的墓地。如果生前不能自由支配意志，见识大自然的奥妙，死后用再多的珠宝玉器陪葬，又有什么用呢？我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天亮后，太阳仍不见踪影。清晨和黄昏的废墟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唯云雾在山峦间飘荡。

　　　　女人们在小香姬的督促下在废墟里做早操，轮到我和花酒准备早餐。

　　　　吃过早餐，收拾停当，我们在花酒带领下穿越废墟，从另一个方向踏上返程的路途。对于沿途混杂在沙石堆中的玛瑙和黄金，已经引不起我们特别的兴趣。财富与废石无异。

　　　　没有一只鸟儿会因为贪恋食物不展翅飞翔，没有一个探险者会因为一堆金银财宝驻足不前。

　　　　经过一上午的跋涉，我们终于走出了迷宫般的废墟。茂密的树林展示的绿色让我们倍感亲切。

　　　　我们坐在一条小溪蜿蜒流动的草地上吃着午餐，听着树林里传来的声声鸟啼，压抑的心情渐渐好转。

　　　　当我们吃着食物研究如何辗转树林回到起点时，左侧的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这种声音连续不断中又有停顿，恰似一群人在伐木。

　　　　黑蜘蛛取出微型高倍望远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观察了一番，皱了皱眉：“博士，难道有人在砍树？”

　　　　我想了想：“没有听到树木被伐倒的声音。经书上有粗略记载，说尧光山有一种背上发满似猪鬃的硬毛，却和人十分相象的异兽，名叫猾裹。这种异兽发出的声音象在敲击石头或砍树。传说中猾裹一旦出现，人间就会发生征粮征夫的徭役。”

　　　　刺客解开枪套又扣上：“博士，山海经既然被不止一次删减和篡改，流传于世的所谓原文也就失去了意义，毫无参照和参考价值。”

　　　　“我倒认为山海经原文能为我们的考察提供佐证。”苏昙搂着小香姬的肩膀微微一笑，“我们实地考察在参照原文，就能找出经书上的谬误，指出被曲解和误解的地方。还能发现被尘封已久的各种秘密。”

　　　　程遥喝了一口饮料：“我赞成苏姐的看法。比如博士刚才所说经书上记载猾裹这种异兽出现，天下就会发生徭役，根据我们一路的见闻，这座山确实进行过大规模的伐木和采掘工程。所以书上的意思，是一种隐喻，但千百年来被误解了。”

　　　　三妖精眨了一下眼睛：“博士，我们要不要去瞧瞧猾裹到底是什么样子”

　　　　黑蜘蛛瞪了她一眼：“别一天到晚就想摆弄破相机。你又不是又爱捕风捉影，又爱搬弄是非的狗仔队。”

　　　　三妖精忍了一口气：“懒得跟你废话。”

　　　　楚雅鱼对胡莉歪了歪嘴。

　　　　胡莉碰了碰我的肩膀：“博士，让我和臭猫咪悄悄溜去瞧瞧。我们会快去快回。”

　　　　小香姬急切地说：“狐狸姐姐，也带我去玩。”

　　　　苏昙训斥小香姬：“赶快吃饭，不要一天到晚光想着玩！都八岁了还让人哄着喂饭，你以为你天生是公主啊！”

　　　　小香姬眼里泛起一潭泓水，夺下苏昙手中的碗，走到花酒面前，扁了扁嘴：“老爸，我们不要我妈妈了，好吗？”

　　　　她的姿态把大家逗笑了。

　　　　花酒从小香姬手中拿过碗，替她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水，语重心长地说：“男人不能背弃妻儿，儿女不能嫌弃父母，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条件。你妈妈很爱你，只是管束的方法有欠缺。你是她的女儿，最适合帮她改正缺点，是不是？”

　　　　小香姬点了点头。

　　　　花酒舀了一口饭喂她：“大人吃饭都是想填饱肚子，哪儿知道吃饭的乐趣呢？我的乖女儿边玩耍边吃饭，什么都不耽误，真好。但碗里的饭菜一定要吃完。因为浪费是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行为。不管现在和将来，你懂得珍惜别人为你所做的一切，懂得尊重别人。才会真正获得别人的欣赏和帮助。”

　　　　“嗯，”小香姬启齿一笑，“老爸，我长大也要象你一样，当一个很有本领、名扬四海的盗墓贼。”

第152章　天咒　八（）　
花酒笑了：“我的人生走过一段弯路，那条路很血腥又黑暗，所以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不能学我，要学博士，堂堂正正做一个尊山敬水，不为一己私利所动的探险家。”

　　　　小香姬偏头望了望我，吐了一下舌头：“博士，我以后也要带一群大美女探险。你和我老爸要追随我的团队哦。”

　　　　我点头：“行。到时候我和你爸爸一定争取不掉队。等我们都老了，你喂我们吃饭。”

　　　　小香姬咯咯一笑，转回头自己舀饭吃。

　　　　正午的时光一晃而过，短暂憩息后我们按既定路线踏上了归途。在野外好奇心太重，容易犯下致命的错误。所以，我们没有理会左侧树林子深处传来的若即若离的声音，而是沿小溪走入了右侧的树林。

　　　　这片茂盛但不繁杂，由于有几株古老的香樟树威然挺立的缘故，树林少有蚊虫，空气中散发着樟脑的清鲜气味。

　　　　我们心情愉悦地往纵深挺进。

　　　　枝头树叶遮挡的光线逐渐变得灰暗时，牵着小香姬走在前面的花酒和刺客停下脚步，几乎同时举起手示意我们停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