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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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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下,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她几乎都说不话来了。
  “整个晚上这儿的服务都让人难以忍受,临走的时候,这个白痴竟然拒绝给我把大衣拿过来,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啊?”
  她的老情人伤心地扭过脸去。贝蒂好像愣住了。我把洗碗布扔到地上,走上前来。我冲着埃迪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把他们的帐记在我头上,然后让他们立刻滚出去。我一会儿再向你解释……”
  “该死的,大家都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咬牙切齿地说,“我想知道谁是这个破饭店的老板!”
  “那好,告诉我,你的大衣是什么颜色的?”我问。
  “别在这儿比比划划的!回去找你的洗碗布吧!”她说。
  37°2(6)
  “别着急,有话儿慢慢说……”我说。
  “够了!赶快从我面前滚开!”
  话音刚落,贝蒂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跟野兽的动静差不多,那种声音让你心惊肉跳。我发现她从一张桌子上抄起一把餐叉,餐厅里立刻亮起来了,她动作迅捷地一跃而起,向那个女人冲了过去。
  贝蒂疯狂地用叉子扎在那个女人的胳膊上,她尖叫了一声。贝蒂拔出餐叉,在她胳膊上又换了个地方重新扎下去。那个女人仰面跌倒了在一把椅子上,她的胳膊上粘满了血迹。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事情变化得太快了,当这个女人看到贝蒂挥舞着餐叉再次向她冲过来时,嚎叫声变得更大了,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逃到别处去。
  这时,我发现事情已经发展到最危急的关头了,眼前的这一切把我彻底惊醒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将贝蒂拦腰抱住,以免让她真得干出什么傻事儿来。我从后面拼命地把她拽住,我们纠缠在一起,滚到了一张桌子底下。我的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地,感觉就像是怀里抱着一个青铜塑像栽倒在地上一样。当我们的目光交汇时,我发现她已经认不出我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把叉子刺到了我的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冲到我的头上。但是我没能抓住她的手,只好扭着她的胳膊让她把手里的叉子松开。那玩意儿明晃晃的、上面沾满了鲜血,咣啷一声落到地板砖上,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人们立刻凑过来把我们围住了,我眼睛能看见的只是他们的腿,但是我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当我感觉到贝蒂在我身子底下发抖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
  “贝蒂,”我说,“事情都过去了……安静点儿,全都结束了……”
  我躺在地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痛苦地摇晃着脑袋,我脑子里全都空了,只知道不能把手松开,我感到忧心如焚。
  埃迪把头伸到桌子下面来,我可以看见他身后簇拥过来的那些人的脸。我来回挥动着胳膊,不让他们看到她,然后疯狂地向埃迪使了个眼色。
  “埃迪,求你了……让他们赶快离开这儿!”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说。
  “必须让她安静一会儿,埃迪,我要发疯了,妈的!赶快让所有的人都出去!”
  他站起来,我听见他在讲话,然后把他们全都赶到门口。勇敢的埃迪,神奇的埃迪,我明白我让他去做的事儿并不容易。这些像疯狗一样的家伙,当你试图把他们嘴里的骨头拿走时,他们就会疯狂得咬你。当我支支吾吾地说出一些最蠢的话时,诸如:你怎么啦?我的宝贝儿,感觉哪儿不舒服啊等等,贝蒂脑袋就像一个节拍器似的摇晃起来。
  我听到大门被关上了,接着埃迪又返回来了。他靠在桌子旁边蹲下来,看起来心情糟透了。
  “妈的真该死!她究竟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她现在平静点儿了。我留下来陪着她。”
  “我们应该带她去洗洗脸。”
  “行,我会的,让我自己来吧。”
  “不需要我来帮你?”
  “不,我能行,没问题……”
  “那好吧,我出去到车上等着你。”
  “不,不必等我了。别担心,我会把门关好的。埃迪,你回家去吧,让我一个人陪她吧。”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
  “我从厨房出去,”他说,“马里奥走后,我会把门关上的。”
  他走之前,把大厅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只留下吧台后面的一盏小灯。我听见他们在厨房里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听见后院的大门被关上了。寂静像胶水一样在餐馆里流淌着。
  她的头不再摇摆了,但是我觉得她的身体在我下面像石头一样僵硬,这简直太可怕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横卧在铁轨上似的。我轻轻地松开了她,这样感觉会舒服一些。我轻轻地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发现我们被汗水湿透了。地板上很凉、脏兮兮的,我隐约地看见上面落满了烟头儿。
  我触摸到她的肩膀,她奇妙而娇小的肩膀,可是我并不想这样做。其实,她的反应太可怕了。我的触摸不知道触动了她脑子里的哪根筋。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突然呜呜地啜泣起来。这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桌底下用匕首刺到了我一样。
  我偎依在她背上,轻轻地抚摸她,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她像一只被抢击中的狗一样蜷缩在那里,她蓬头垢面的,头发全都披散着;拳头紧紧地攥着,贴在嘴唇上。她哭泣着、呻吟着,她的肚子一鼓一鼓地,仿佛里面藏着一只活的小动物一样。我们就像那样呆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远处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投射到地板上,似乎全世界所有的忧伤都集中到这张桌子底下了。我的心碎了,完全崩溃了。这种情况下对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我虽然想尽千方百计地去尝试,但是我的声音似乎已经丧失了魔力。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最悲哀的事情。我甚至都不能肯定,她是否知道我在那儿——正守候在她身旁。
  当我在那儿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就站起来把桌子移到一边去。我艰难地把贝蒂从地上扶起来,她的体重好像有三百公斤似的,我一个踉跄闪到了吧台后面,虽然我在这些酒瓶中定了定神儿,但是这仍不足以消除我内心的忧虑。我往后倒退着屁股靠在不锈钢的水槽边上,然后拧开水龙头把凉水放出来了。
  37°2(7)
  上帝可以饶恕我,因为我对她的头发还是很崇拜的,我把她的头发盘起来,当我感觉到有把握控制住她的时候,就把她的脑袋按到水龙头底下。
  她拼命地挣扎着,我慢慢地从一数到了十,水溅得满地都是。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除此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主意,现在我什么事都弄不明白了,我总是捉摸不透女人的心思,可以说一无所知。我让她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接着就把她放开了。她猛烈地咳了一阵儿,然后冲着我扑过来。
  “流氓!”她吼道,“卑鄙无耻的家伙!”
  她有点歇斯底里了,抬手扇了我一记耳光,我躲过了她打过来的第二巴掌,还有朝我腿上飞来的一脚。她把头发重新向后披散开了,瞧了我一眼,然后就沿着吧台栽倒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但是我没有惊慌失措,我知道这种怒气一旦释放出来就会好了,现在需要耐心等一会儿。我趁此机会去倒了一杯圣佩里吉诺酒,我触动了在空中倒悬的酒瓶下面的剂量器开关,一下、两下、三下……我仰着脖子大口地喝着,我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地倚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她总是不停地在哭,我已经听够了,我要好好放松一下。
  我刚松了一口气,接着不小心碰到我的伤口上,忍不住疼得叫起来。我咬着牙从她的身边走开,又去喝了几杯酒,然后回来挨着她坐下。我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凝视着灯光在酒杯上映射出的一丝反光,然后把它放下了。
  此刻,她的鼻子抽动起来,感觉好些了。她坐在那儿,双膝紧紧地抱在胸前,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用手替她把头发往边上拨一下,接着递给她一杯酒,她摇了摇头。眼下我手里就只有这一杯酒了,我把两条腿全都伸直了,这样感觉会更舒服一些。我已经度过了最疲劳的阶段,现在觉得自己有一点轻飘飘的感觉。这种感觉比一个小时前要好多了,疼痛基本上熬过去了。我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刚才她还是冷冰冰的,现在却变得活泼起来了。我喝了口酒庆贺一下,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通常,人们喝醉的时候只能从吧台另一侧跌下去,”我说,“能摔得别出心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晚上,我和贝蒂做爱时有一种新奇的激情。奇怪的是,我们从餐馆里走出来的刚好看见一辆出租车开过去,然后回家的路上就再也没看见一辆出租车了。为了避免回去打搅丽莎和埃迪,我们在外面兜了一圈。房子里一片漆黑、静悄悄地,我们一回到屋里就上床了。虽然我们之间甚至都没说上两句话,却通过其他方式全都弥补回来,我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在她的阴道最深处。
  之后她便睡着了,但是我并不是很想睡。我独自在昏暗中静静地躺着,眼睛睁得老大,一点睡意都没有。即使彻底死过去,也不可能把眼睛闭上。我在那儿躺了很久,思考着那天发生的一切。我认为只要能让那个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其余的就无所谓了。其实,贝蒂不过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姑娘。周末的夜晚,总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我起来去撒泡尿,可是一见到马桶的时候,却觉得直想吐出来。我心想,上帝啊,也许这就是我睡不着的原因了。于是我漱了漱口,又回到床上。片刻之后,我就顺利地进入梦乡。我梦见了一片丛林,在丛林的深处迷失了方向。天上下着雨,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比较早,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尽可能不弄出一点儿动静,让她继续睡着。我从楼上下来,丽莎已经上班去了,埃迪正坐在那儿吃早餐,他的面前铺着一张报纸。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运动服,前后分别印着一只白色的鸟,看上去很舒服。
  “该死的……”他说,“你在这儿呢,睡得好吗?”
  “嗨!”我说。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邦果跑过来用脑袋蹭我的腿。
  “怎么样了?”他问,“她在干吗?在睡觉?”
  “当然了,她还睡着呢。你想说什么?”
  他抓起桌上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儿去。他从桌子上欠了欠身子。
  “嗯,跟我说说,昨晚上是你唆使她干的吧?你看看这篇报道……”
  “妈的,你的怨气怎么还没消啊?看看这些新闻,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血腥,你觉得这事儿值得我去小题大做吗?不过她揍的那个疯女人,我真该亲手去掐死她!”
  他伸出一只手把脸捂住了,虽然他一直面带微笑,但是很显然有些事儿让他烦躁不安。我默默地喝着咖啡。
  “好吧,确实她让我感到很害怕。”他又说。
  “上帝啊,她已经垮掉了,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她把桌子掀翻的时候,正好被我看到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想你应该也看到了,那种场面确实很可怕。”
  “当然了,她可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欺负的姑娘。你已经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想听听我的建议吗,等你拿到稿酬之后,最好赶紧带她出去散散心……”
  “啊,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别拿这话来烦我了。我没有写过什么书,只写了一本。这是我一生中头一回写书,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写下去。也许就现在,没准哪个家伙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我的书稿呢,但那不意味着它最终能被出版啊。所以你看,我不会马上挣到一笔大钱的。”
  37°2(8)
  “妈的……我还认为……”
  “是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碰巧有一天我的书稿被贝蒂发现了,打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异想天开了,认为我是一个天才,而且一直不肯丢掉这个念头。埃迪,你看我,来这儿以后竟然连一行字儿都写不出来,你明白吗?现在我们就呆在这儿,我们在等出版社的回音儿,我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个。这件事儿让她变得焦躁不安,你明白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在下午写作呢?你应该有时间啊……”
  “你都快让我笑掉大牙了,我需要的可不是时间啊。”
  “那是什么呢?你在这儿静不下心来?”
  “不,不是这么回事儿,”我说。
  “那到底是为什么?”
  “唉!我也弄不明白。大概我必须要等灵感降临到我头上,你怎么能确信我知道呢?”
  又过了很多天,这件事遗留的痕迹才彻底消除。每天晚上,我都被餐馆的工作搞得晕头转向,大部分顾客都需要我来应付,像个疯子一样四处瞎跑。如果我看见那些蠢货和想捣乱的家伙,我就赶紧跑过去招呼,决不让贝蒂去靠近他们。通常情况下,到晚上打烊的时候,我的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一样,贝蒂会对我说,你简直发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我在旁边都闲得无事可做,你却忙得连抽支烟的工夫都没有。
  “我只是想让自己忙出点毛病来,没别的意思。”
  “我想你是担心我再和别的顾客打起来……”
  “贝蒂,你别瞎说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我现在一点都不累,你不想步行回家吗?”
  “当然,好主意!”
  我们向埃迪挥手告别,他的那部豪华轿车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在一片幻觉中我觉得自己仿佛在一起事故中受伤了,我的腿被锯掉了,所以我只能步履艰难地走回家去。虽然我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是在通往天堂去的路上呢,当然会充满艰辛了。我的手插在裤兜里,领子翻起来,然后就上路了。年轻的天才脑子空空的,双脚又酸又痛,尽管如此我还在硬撑着。唯一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在餐馆服务员和管子工之间,她怎么会觉得有如此大的差别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我的睡眠。好像和她在一起生活,什么事儿都要再琢磨一下,反正没什么更要紧的事儿去做。
  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她不见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竟然睡得像根儿木头一样。我站着窗前喝了杯咖啡,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外面天很好,阳光明媚,但是透过窗玻璃我感觉到一丝凉意。我下楼去瞧瞧,除了邦果在门口趴着睡觉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又回到楼上。房子里的沉寂困扰着我,我去冲了个淋浴。当我从浴室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已经被拆开了。下面落款的地方印着地址,是一家出版社的名字。信封上还有我的名字,印在右上角,是用很小的字体打上去的。这就是我们期盼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只是第一封回信,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把信抽出来。
  回信说不。很遗憾,这本书不能出版。写信的人解释说,“我很喜欢你的构思,但是你的写作风格让人无法忍受。你有意让你自己置身于文学圈之外。”我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尽量去琢磨他信上说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但是很难从中找到答案。我把信放回原处,想去把脸刮一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当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时候,我想到了贝蒂,情绪马上就变得低落起来。这封信显然是她拆开的,我眼前顿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她站在那儿忐忑不安地把信封撕开,心中满怀着希望,最后写信的人表示说他很遗憾,于是她身边的这个世界轰然坍塌了。
  “噢!该死的!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说。
  我趴在浴室的洗脸盆上,闭上了眼睛。现在她去哪儿了?她心里可能会怎么想呢?我仿佛看见她在街上奔跑,我沉浸在这样的画面中,就像一个冰镐砸在我头上。她冲进拥挤的人流中,当她在街上乱跑的时候,汽车喇叭响个不停。她变得越来越疯狂,脸上扭曲着作出一副可怕的怪相。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和我的书,我和这个从我脑子派生出来可笑的人,所有那些夜晚的构思,只是为了最终得到这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我们总是品尝到自酿的苦果呢?
  我呆坐在那儿,思绪全都乱了,感觉自己的血液变成了一瓶墨水,被悬挂在一个噼噼啪啪、烟雾弥漫的火盆上。当她回来的时候,我仿佛已经老了十岁。一个清新自然、美丽动人,鼻子尖儿冻得通红的女王驾到了。
  “嗨,嗨……”她说,“该死的,外面开始冻冰了!你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我刚起来。我没有听见你从楼梯上来。”
  “你已经老了,耳朵开始变聋了。”
  “是的,最不幸的是,这种情形还会每况愈下……”
  我装出一副机智幽默的样子,但是心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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