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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成注目凝视了他片刻，站起身说：“我先去上个厕所，你跟叶书记谈一谈吧！叶书记对你很关心，今天是特意过来探视你一下，顺便跟你谈谈心。希望我上完厕所后，你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待陆成走出提审室并把门关上后，叶鸣抬眼看着杨建华，一直看得他把头垂下去不敢跟自己对视，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杨建华，我今天是来给你指出一条改过自新的出路的。你也看到了，刚刚陪我过来的是市检察院新来的陆检察长，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我等下要给你指出的出路，肯定对你有利，至少会让你少坐几年牢。你想听听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杀手锏（）　
杨建华在看守所待了二十几天，每天夜里接受审讯，回到监舍后还要受到那些牢头狱霸的羞辱和折磨，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的威风早已消磨殆尽，内心里只剩下悲凉和绝望。

　　　　在梅山湖度假村被抓捕的时候，他当时虽然表现得很镇静，甚至还向他的师傅宋哲明说了几句表示愧疚的话语，但实际上，他内心是非常希望宋哲明能够保他一下的。至少，他可以利用政法委书记的身份，给市检察院打个招呼，给自己弄一个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只要不和那些强奸犯、杀人犯、抢劫犯、盗窃犯关在一起就行。

　　　　同时，他也隐隐希望：在自己被抓后，宋哲明能够顾念旧情，到看守所来看望一下他，哪怕是狠狠地骂他一顿也行，那样的话，至少证明他还惦记着他这个徒弟和老部下，自己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但是，他盼来盼去，却始终没有盼到宋哲明，而且当他提出要取保候审的时候，也被检察院一口拒绝。由此他判断出来：宋哲明已经决定跟他撇清关系，以免引火烧身。如果他还顾念旧情的话，以他政法委书记的身份，是可以到看守所来看望自己的，也是可以帮忙给自己办理取保候审手续的，但现在二十多天过去了，他却一直没有这样做，证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仕途上的累赘和绊脚石，避之唯恐不及了……

　　　　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里就会升腾起一股愤怨之情，有时候甚至会恨恨地想：你既然不顾我的死活，那我也无需再给你死扛硬抗，干脆大家一起完蛋算了！

　　　　但是，每次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又顾虑重重，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很清楚：宋哲明把持公检法系统多年，政法系统包括检察院很多领导都是他的老部下，自己如果要举报他的问题，很可能会被那些办案人员压下来，甚至会报到宋哲明那里去邀功请赏。而一旦宋哲明得知自己要举报他，自己在看守所很可能活不过三天。相反，如果不举报他，也许在自己判刑的时候，他会给检察院和法院打个招呼，对自己从轻处罚，那样的话，至少可以把命保下来……

　　　　在怨恨宋哲明的同时，他心里还有一种深深地恐惧感，就是对判刑坐牢的恐惧。在看守所的这二十余日，他就已经有一种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感觉了，如果还要去监狱蹲上七八年甚至十多年，跟那些平时自己极度鄙弃厌恶的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一起生活、一起劳动，他就感觉到极度恐惧、极度绝望，有时候甚至会生出自杀的念头！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他原来对叶鸣极度仇恨，但是当现在听叶鸣说可以给他指出一条改过自新的出路时，他本来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希望之光，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尽管知道这根稻草不一定能够救命，但仍想牢牢地抓住它。

　　　　而且，他非常清楚：叶鸣在省里关系非常硬扎，梅山湖度假村就是他利用省公安厅的关系一锅端掉的。由此可以判断出来，他跟省委政法委郭书记关系应该非常好。他刚刚自己也说了，他跟新来的陆检察长是很好的朋友，今天他能够让新检察长陪着他到看守所来跟自己谈话，证明他并没有吹牛，他在这个新检察长那里绝对说得上话……

　　　　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叶鸣，问道：“你想给我指一条什么出路？”

　　　　叶鸣很干脆地答道：“很简单，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检举别人的违法犯罪行为，争取立功赎罪，这是一条最直接、最有效的出路。”

　　　　杨建华听叶鸣说要自己检举揭发别人，争取立功赎罪，跟那些办案人员的调子一样，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用讥讽的语气说：“叶书记，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慈悲心大发，特意过来渡我出苦海的呢，搞了半天你是来给检察院的人当说客的啊！怪不得新检察长要亲自陪你到这里来见我，大概是他也想要在我这里找到突破口，办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来，打响他上任伊始的头一炮吧！

　　　　“实话告诉你：我在公安系统工作近三十年，经常给犯罪嫌疑人做工作，让他们争取立功赎罪。所以，我最清楚立功赎罪是怎么回事。我如果掌握了别人的违法犯罪线索，不要你跑来做工作，我早就检举揭发立功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叶书记来这里一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还是请陆检察长来继续审问我吧！”

　　　　叶鸣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用沉静的语气说：“杨建华，你先听听我的分析吧！据我所知，你违法犯罪的性质跟段四辉、黎铮他们有区别。他们在梅山湖度假村纯粹就是入干股分红，那是典型的受贿行为，无可争辩。而你，在这方面有所警觉，坚决不要度假村送给你的干股，而是以你小姨子的名义实际投入了八十万元到度假村里面占股。这种行为的性质，既可以定性为受贿，是一种犯罪行为，又可以定性为利用职权和影响力帮助亲属经商办企业，是一种违纪行为。至于到底怎么定性，这就要由检察院最后确定，对不对？”

　　　　杨建华有点惊讶地看着叶鸣，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但至今不知道检察院是怎么定性的。”

　　　　叶鸣不直接回答他，继续说：“你现在可以确定的罪名，是渎职犯罪，所以你的案件现在暂时由渎职侦查局侦办。但是，如果检察院认定你在梅山湖度假村入股分红是受贿行为，那你就是两罪并罚，后果会比你预想的严重。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杨建华脸色一变，头渐渐地垂了下去，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之中。

　　　　叶鸣见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他，立即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杨建华，宋书记是你的师傅，也是你仕途上的引路人，对不对？”

　　　　杨建华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叶鸣，良久才点点头说：“对，他确实是我的师傅，对我有提拔和知遇之恩。”

第三百五十八章　棋子和武器（）　
叶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杨建华，叹一口气说：“杨建华，我可以告诉你：宋书记对你的堕落是非常痛心的，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恨铁不成钢’。你出事后，宋书记多次跟省公安厅领导说，你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辜负了他对你的培养。他说他做梦都想不到你会那么贪婪，仅仅两年时间，在梅山湖度假村一个地方，就捞取了两百多万元不义之财，实在是令人震惊。

　　　　“宋书记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垮下来’。正因为你这个北山公安局的一把手烂掉了，才带坏了北山公安局的风气，出现了像段四辉那样嚣张跋扈、贪婪无度的无耻蛀虫，出现了像梅山湖度假村那样的赌窟淫窝。作为你曾经的师傅和上级，他实在感到羞愧和汗颜——”

　　　　杨建华霍然抬头盯着叶鸣，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一字一顿地问：“他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为我感到羞愧汗颜？”

　　　　叶鸣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这么跟省厅领导说的，当时我也在场。前天晚上，省政法委郭书记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宋书记已经将你的情况汇报到了他那里，并向他表了态，说市委和市政法委会严肃处理你的问题，绝不护短、绝不偏袒。后来郭书记又问我怎么看待你的问题，我实事求是地说：你跟段四辉等人还是有区别的。相比于段四辉，你还算有点原则、有点底线，比如坚决不要梅山湖度假村的干股，生活作风也不像段四辉那样腐烂。客观地说，你在北山公安局长任上几年，还是做出了一点成绩的，骆雄、李毅等人对你在工作上的成就也是持肯定态度的。”

　　　　杨建华听叶鸣说在省政法委郭书记那里替自己说了好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郭书记是怎么说的？他相信你对我的评价吗？”

　　　　叶鸣点点头说：“郭书记对我比较信任，也知道我评价别人历来比较客观，所以我的话他还是相信的。不过，因为宋书记已经在他那里表了态，说要对你和段四辉等人依法严肃惩处，他当然会支持市委和市政法委的意见，我对你的评价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杨建华，我刚刚说了：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检举揭发其他人的违纪违法问题，争取立功赎罪。只要你有立功行为，我可以给你从两方面帮忙：第一，我可以向陆检察长提建议，让检察院给你办理取保候审手续，让你离开看守所；第二，我可以向郭书记反映你立功的情况，争取对你进行宽大处理。至于能宽大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你立功的大小。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话。”

　　　　至此，杨建华已经完全明白了：叶鸣此次来看守所见自己，目的就是要劝服自己举报宋哲明。他刚刚故意把宋哲明对自己出事后的态度透露出来，目的就是要引发自己对宋的仇恨，并下定决心举报他。由此看来，叶鸣是准备要动手拱倒宋哲明了。而他动手的底气，就是他在省委那些强硬的后台和靠山，尤其是省政法委书记郭广伟，肯定跟他关系不一般。

　　　　而现在，自己可能就是叶鸣需要利用的一颗棋子，也是他拱倒宋哲明的一件致命武器。现在，自己需要考虑的是：这场下级拱倒上级的斗争，最后到底谁会胜利？如果自己充当了叶鸣的棋子和武器，万一宋哲明没有被拱倒，自己是什么下场？如果叶鸣胜利了，他会不会履行诺言搭救自己？

　　　　叶鸣见他垂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他肯定猜到了自己此次来找他的目的，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便也不再逼他，站起身说：“杨建华，我言尽于此，你自己仔细考虑一下吧！”

　　　　从看守所出来后，叶鸣请陆成将自己送到市委大院，说要去跟纪委书记雷鸣汇报个事，随后便下车走进了市纪委的办公楼层。

　　　　原来，刚刚在陆成的车上，叶鸣在手机上浏览中纪委网站时，忽然看到自己写的那篇关于纪委同级监督的文章已经刊登在了网站首页，是以鹿书记的名义刊载的。在这篇文章的下面，还有一篇类似于经验介绍的文章，说的是天江省开展同级监督的措施方法和具体成果，署名是王皓。而王皓的这篇文章，也是叶鸣跟省纪委的几位笔杆子一起撰写出来的，只不过最后是王皓修改审定的。

　　　　当看到这两篇文章同时刊载出来后，叶鸣知道父亲和王皓之间的隔阂已经完全消除了，而王皓，自此以后肯定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并马上就想到了对付宋哲明的另一条途径。

　　　　这条途径，就是让市纪委书记雷鸣出面，对宋哲明也搞搞“同级监督”，然后再让他将宋哲明的问题汇报到省纪委去，那样比自己直接去找王皓告宋哲明的状效果更好，同时也可以让雷鸣立下一功，那样的话，雷鸣以后肯定就会支持自己，等于自己在市委里面又有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有前提的：从组织部副部长刘正文口中得知，雷鸣这个人虽然脾气暴，也容易得罪人，但大体来说还算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而且一直跟阴不阴阳不阳的宋哲明合不来。最主要的是：雷鸣是凭实干精神爬到市纪委书记位置的，在现任省委常委里没有什么后台，现在急于要攀上一位常委领导作为自己日后晋升的靠山。而在这一点上，叶鸣自信是可以给他帮上一点忙的……

　　　　当叶鸣敲门进入雷鸣办公室后，后者正戴着老花镜在电脑上阅读中纪委网站同时刊载的鹿书记和王皓书记的两篇文章，看到秘书带叶鸣进来，他只是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叶鸣先坐，他自己则继续一字一句地仔细体会鹿王两位书记关于开展纪委同级监督的文章。

　　　　大概十几分钟后，雷鸣终于把两篇文章看完了，摘下眼镜放到办公桌上，并用手揉了揉有点发胀的眼眶，也不看叶鸣，漫不经心地问：“小叶，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关于你们县里那批烂掉的干部的问题？”

　　　　叶鸣笑道：“雷书记，我今天是特意过来跟您探讨一下纪委同级监督的问题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借刀（）　
“跟我探讨纪委同级监督的问题？”雷鸣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叶鸣，目光里满是疑问号。

　　　　叶鸣郑重地点点头说：“雷书记，实不相瞒：我到北山上任之前，在鹿书记的悉心指导下，曾经认真研究过纪委同级监督的问题，也撰写过一些相关的材料和调研文章。今天中纪委网站刊载的那篇鹿书记的署名文章，就是我执笔的。六月底，我在省纪委跟王皓书记也探讨过天江开展纪委同级监督的得失和经验教训，并主持撰写了一篇总结性的经验文章，就是今天中纪委网站上王书记的那篇署名文章。”

　　　　“什么？鹿书记和王书记的两篇文章，都是你主笔撰写的？”雷鸣那铜铃般的眼珠子瞬间就瞪大了。

　　　　叶鸣很沉静地点点头说：“雷书记，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在省委办工作时，主要职责就是给鹿书记撰写各类材料。纪委同级监督是纪检监察工作的一项重大改革措施，鹿书记非常重视，嘱咐我和政研室的几位领导一起到省纪委进行调研，并撰写了那篇发表在中纪委网站的文章。至于王书记那篇文章，也是我和省纪委几位笔杆子共同撰写的，但里面的主要观点和核心内容，都是王书记提出来的。”

　　　　雷鸣当然知道领导干部的署名文章，一般都是秘书和写作班子代笔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叶鸣原本就是鹿书记的秘书，他执笔撰写鹿书记的署名文章并不奇怪，但是，现在叶鸣说王皓书记的那篇文章也是他主笔撰写的，却怎么也难以令他信服。

　　　　于是，他看着叶鸣说：“小叶，既然鹿书记、王书记的文章你都参与了撰写，里面的内容和观点你应该很熟悉了吧！要不，你给我详细解析一下这两篇文章？”

　　　　叶鸣点点头说：“行，我向您详细汇报一下这两篇文章的主要观点和核心内容。”

　　　　随后，他稍稍理了理思路，以鹿王两位书记的文章为主线，开始详细阐述开展纪委同级监督的重大意义、理论根据、方法措施、实施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对策。因为这些东西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叶鸣在讲述的过程中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听得雷鸣眼珠子越瞪越大，脸上惊异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

　　　　好像是为了要验证叶鸣的话似的，当他快要阐述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王皓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其实，这也在叶鸣的预料之中：王皓对自己为他执笔撰写的那篇经验介绍材料非常满意，并非常渴盼能够在中纪委网站或者其他权威的党报党刊上刊载出来。现在，这篇由他署名的文章不仅登载出来了，还跟鹿书记的文章排在了一个版面上，惊喜兴奋之下，他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于是，在接听之前，他先用抱歉的语气对雷鸣说：“雷书记，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是王皓书记打过来的。”

　　　　雷鸣听说这个电话是王书记打过来的，不由吓了一大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说：“你接，快点接！”

　　　　电话接通后，叶鸣先笑着对王皓说：“王书记，恭喜您啊！刚刚我在中纪委网站上看到鹿书记和您的署名文章都已经登载出来了，这也算是我们天江纪检监察改革的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就啊！”

　　　　王皓听到“里程碑式的成就”几个字，高兴得哈哈大笑，说：“小叶，如果这算是成就的话，那你也居功至伟啊！你这么快就看到了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所以特意打个电话来告诉你，同时想顺便问一下：你们北山开始着手开展纪委同级监督工作了吗？有没有制定具体的方案和措施？”

　　　　“王书记，我已经跟县纪委的同志商讨了几次，具体的实施方案很快就可以出台。现在，我正在民安市纪委向雷鸣书记汇报此事，想在北山县搞纪委同级监督改革试点，请求市纪委予以支持帮助。”

　　　　“好好，你做得对，你们县里搞试点，应该要向市纪委汇报。你现在就在雷鸣同志办公室吗？你让他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