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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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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手下将士,一个个形销骨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子,张珪就沮丧得无以复加,这些人还算大元朝的精兵良将吗?
得空到砸开冰面取水的池塘中一照,张珪不由得苦笑,自己和那些兵丁的状态,又有什么区别呢?真是生不如死啊!
第481章 山穷水尽
女真武士蒲察合安的模样,只怕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女真人的习俗是脑袋上周围一圈剔光,只留下顶门心一撮头发编成小辫子,下巴颏的胡须全用小镊子夹得光光的,半根不剩下。这些天连日奔逃,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时间做这些事情?秃瓢脑袋四周的头发长了出来,乱糟糟的,加上中间那根细细的小辫子,倒好像乌鸦窝里长出根狗尾巴草;下巴颏上毛乎乎的,却又不像自然生成的胡子,扭曲纠结着,粘连到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衣甲破败不堪,右臂上缠着几圈破烂布条,脓血慢慢的浸出来……幸得时值隆冬,若是春夏季节,只怕苍蝇们要蜂拥而至了。
蒲察合安挥了挥沉重的狼牙棒,以前拿在手中恍若稻草般轻巧,现在却觉得有些沉重,甚至觉得和他形销骨立的身材不相配,好像小孩子拿了个大人用的兵器,挥了两下,没有劲头,悻悻的扔下,抱着脑袋躺到枯草堆里。
骑兵总是比步兵跑得快,汉军飞骑固然能追上来,要一口吃掉元军却不容易,这些天汉军总是以骑兵衔尾追击,能咬一口是一口,步兵大队步步紧逼,压缩元军的回旋余地。张珪携带的军粮丢掉大半,城市升着热气球,驻上几千兵你就打不下来,缠久了还有被汉军围歼的危险;乡村中的百姓则跑了个一干二净,没处抢粮食,只好饥一顿饱一顿苦挨。
大半个月了,吃不好睡不好,就算铁打的汉子,也成了半个废人,蒲察合安又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受了伤,神情十分萎顿。
见伙伴这副模样,党项鹞子细封步濑长叹道:“江南的草场、牧奴和花姑娘,看来咱们是没福消受了。现而今能逃回去,就算观世音菩萨保佑!”
契丹武士萧达狸早已送掉了性命,蒲察合安、细封步濑能活到现在,全在两人互相帮助……或者说狼狈为奸。
党项鹞子有着天底下少有的机敏,神奇到近乎第六感的战场感知,他耳朵极其灵敏,能在深夜沉睡中被夜袭汉军的细微脚步声惊醒,眼睛异常犀利,能发现十里外荒草丛中的伏兵,战场上哪儿危险、哪儿安全一清二楚,总能趋吉避凶。
女真武士的魁梧身躯和惊人蛮力,则能冲透重围逃出生天,在党项鹞子的指点下,每次战斗他都沿着最安全的路线,奋力挥动狼牙棒左遮右挡,从汉军包围圈的薄弱处透阵而出,险险的捡回一条命。
所以高邮战场上退下来的十多万元军只剩下了不到五万,而且几乎人人带伤的情况下,蒲察合安只受了皮肉伤,而细封步濑还幸运的毫发未损。
看看伙伴如此颓唐,视若珍宝的随身兵器都随意乱扔,细封步濑心头实在不是个滋味,既然蒲察合安不接腔,他就假模假样的道:“征南都元帅智谋果决,身兼伯颜丞相和金刀九拔都两家之长,必能率我等突出重围。且我南征大军久困于此,大汗必不能坐视不管,想必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驻军已出发援救我等。”
“屁!”蒲察合安瓮声瓮气的道:“要是大汗能抽出军队,才用不着征召咱们党项人、女真人做探马赤军呢!别忘了,俺的大金国、你的大夏国,刚被蒙古人灭了,还不到五十年呢!”
终于引出他的话头了!狡诈的党项鹞子心头暗笑,故意做出副不相信的样子:“大元朝幅员之广,百十倍于金、夏,百战名将如天上数不清的星星,精锐的战士好比大漠的沙粒,怎会抽不出援兵?只要咱们再撑几天,就能等到他们了。”
残兵败将,军心涣散自然军纪松弛,两人一争论就有探马赤军的好些党项、女真、契丹、回鹘的武士围拢来,毕竟形势不妙,人人都为自己的脑袋捏着把汗,深夜之际,常有人扪心自问:这颗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多久?
此时听得两人争论,就有个从西域过来见多识广的回鹘兵,大着舌头,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援兵?那个只怕来不了滴哟。中亚的霸主、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统治者海都汗,前年在杭爱山败给了伯颜丞相,退回河中整治军队。那个他听说伯颜丞相死在了江南,就又征召了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蒙古人滴圣地哈喇和林,所以六盘山和那个漠北的驻军,是那个万万不能动滴哟。”
海都汗的二十万大军?众位士兵都蹻舌不下,应昌府、上都路两处大营要防备辽东乃颜部,这是尽人皆知的,相对而言六盘山和哈喇和林两座大营的援军,更能指望得上点。哪知道海都的克星伯颜丞相一死,他就卷土重来,这下不但六盘山、哈喇和林大营驻军不可轻动,只怕山陕一带的驻军都寸步难行了!
细封步濑闻言面上却是微露喜色,又一闪而逝,装得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话当真?不是说海都在杭爱山大败亏输,帐下武士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吗?”
“以胡大的名、名、名义起誓,我没、没有半个字的假话!”回鹘兵急了,本来就口齿不清,这下更加上了结巴,指天划地发一通誓,“不像你们这些哈尔比,我们穆斯林是不会说谎的。这是我从河西过来的时候亲耳听西域胡商说的,葱岭东西、天山南北的部族,只害怕伯颜一个人,听到他死掉,就又掉头投入了海都汗的怀抱,别说二十万大军,就再多五万十万,也是容易的。你要再怀疑一个穆斯林的信誉,我愿意和你决斗!”
说罢,回鹘兵右手按到圆月弯刀上,目光炯炯的盯着细封步濑。
党项鹞子才不和他做什么决斗呢,他就是要引这傻头傻脑的回鹘兵说这番话,果然,围着的探马赤军都面色泛白,各自忧虑着显然不妙的前景。
从最初三十万大军下江南,到现在只剩下五万人,十成人已死掉了八九成,剩下的也伤的伤残的残,盔甲破损武器残缺,马儿瘦得像叫驴,这副鬼样子哪个不心寒?
甚而有两个偏僻部族出来的,身上破破烂烂,也不知是北方那个马背民族出身的士兵,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本来想到汉地抢一把发大财,却落得如此境地,更后悔前些日子在淮扬烧杀淫虐,激怒了汉皇发下不赦之令,现在连投降都没人要,半死不活的,凄惨到了极处。有时候远远绕过淮北的城池,城门头上、热气球底下,都吊着千户官百户官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天冷,冰冻住了,惨白的脸色、暗红的鲜血、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辨,更叫人心胆具寒毛骨悚然。
可惜,后悔已晚了,当他们对淮扬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探马赤军们垂头丧气的,都没了半分主意,偏生细封步濑还要火上浇油:“诸位,咱也不必太过沮丧,征南都元帅是天下奇才,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还能率我等与敌周旋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呵……”
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这几个词儿像把把利剑戳到各族士兵的心窝子上,和直说我等必死无疑,也差不多了。
若是以往,漫说有御赐苏录定战旗的威风镇压,就是征南都元帅本职就可生杀予夺一言而决,军中无人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嘛,那威权赫赫的苏录定战旗,在各族武士眼中还比不上一根拖把呢!
于是登时就有人叫起来:“张珪这厮好大喜功,拿咱们性命开玩笑,再相信他就是愚蠢到了极点!二十万探马赤军,今天剩下的只有三万多,粮食不够,也是京畿蒙古军吃干,咱们喝稀,俺瞧张珪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以往畏若神明的征南都元帅,在探马赤军士兵口中已成了什么鸟,军心已然如此!
细封步濑笑道:“张大帅和汉国仇深似海,于大元朝忠心耿耿,咱们似乎也不必太过苛求……”
“狗屁!放你母亲的狗屁!”便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蒲察合安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张珪这家伙为了报他父亲、师父的仇,拿咱们性命不当事,老子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去喂狗!”
“噤声,噤声!”细封步濑故作惊慌的四处看看,捂着他嘴道:“咱们都是替大元皇帝扛枪的,张大帅也是朝廷任命的统兵官,就算有错,也由不得咱们小兵来处置。兄弟你这话被人听了去,只怕要军法从事呢!”
“军法?哼哼,我才不怕他军法,谁要拿咱说三道四,小心咱的狼牙棒!”蒲察合安挣脱了,捡起狼牙棒恶狠狠的舞了几下,“我恨不得取了他的狗头,送给汉军买命!”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变色,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细封步濑心头乐开了花,他挑拨了半天,不就等的这句话吗?故意踌躇道:“要说,张大帅确有不是,可咱们以下犯上更是不该呀。”
蒲察合安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挥道:“张家军功世侯,那张柔本是我大金的将官,如何投了蒙古人,做到万户侯,偏生我女真英雄还要屈居其下?要说以下犯上,张家早就做过初一,咱们也不妨来个十五!”
对呀,张家军功世侯,不也是背金降元得到的吗?这乱世中什么仁义道德,不都是汉人儒生才讲的屁话吗?何况,北元朝廷中的汉臣,留梦炎、叶李、赵复等辈,也是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咱们马上打天下的胡儿,才不管他那么多呢!
各族武士们心动了,就连回鹘兵也点头道:“穆圣告诉我们,背弃主人的哈尔比,应该下火狱。张珪这样的坏蛋,咱们就算杀掉他,真主也不会怪罪的。”
见人人面上有愤愤之色,细封步濑这才亮出底牌:“张珪这厮下令屠杀两淮百姓,害得咱们投降都保不住性命,是把咱们坑了!他故意为此,使得咱们不能投降,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实在坏得很!我料汉军恨的只是张珪一人,若是咱们生擒了张珪送到大汉皇帝帐下,他还能不饶了咱们吗?”
细封步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在他看来,为帝王者胸怀天下,汉人常说什么千金买马骨,只要擒了张珪献上,非但过去种种一笔勾销,自己这样的主谋,说不定还要封官、赏赐,以吸引天下英雄背元归汉呢!
大帅营帐中,张珪手捧军报端坐着,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出现了汉军的游骑,显然,他们的大队已不远了,而附近的城市,都升起了那可怕的热气球!
骑兵之优势,不在于冲锋陷阵不在于箭雨覆盖,而在于机动优势!想怎么打,在哪儿打,于何时打,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故而对付步兵为主的敌人,总是能占上风。
热气球预警的出现,打破了骑兵的优势,百丈高空突破了地球曲率的限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甚至看到山脉背后、森林之中的情况;大口径大倍率望远镜,则给了瞭望手一副千里眼,方圆百里之内,大军奔驰掀起的烟尘,绝对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这是超越时代的作战方式,张珪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汉军的动向,而自己身上的盔甲仿佛被脱了个精光,赤身裸体的暴露在汉军的观察之下!
这仗,没法打了,除了正面决战以外,所有的战术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就连三十六计走为上都做不到……
难道真的没有半分希望了吗?也许……
投降两个字,第一次浮现在张珪的脑海中。
便是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张珪苦笑起来,他知道,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并且行动比自己快。
唉……大好头颅,谁来取之?张珪已心如死灰,不过,他还有最后一点希望。
……
泪奔感谢读者大大们支持,十二点加更一章,哦也……
第482章 可鄙的下场
黄河南岸,京杭大运河畔的楚州城,原州衙已改作了大汉皇帝驻陛的行宫。
“张珪这家伙应该跑不掉了!”陈淑桢指着巨幅地图侃侃而谈:“北有黄河、西有洪泽湖,东南两面我汉军四个军十五万兵力展开,沿线升起热气球监视,张珪便是插翅也难逃!”
文天祥闻言,愤然作色道:“老夫惟有一个希望,这张珪狗贼万万不要死得太早!老夫须得当面问他一句,既然他紫金山学派祖师爷刘秉中都说天下一家、护佑生民,如何这厮在淮扬大开杀戒,令淮南十室九空?须知这淮扬百姓当时还在他北元朝廷治下,替他完粮纳税服徭役!其心何忍?!”
陈淑桢点点头,淮扬百姓的仇恨是其一,张珪放海东青差点害了她的丈夫,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她心头的恨意,不比文天祥小。
“我预感到,咱们呆在这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楚风神叨叨的说。
陈淑桢微微一笑:“你这呆子,倒好像个神棍了,莫非是找那浙西方腊余党、魔教教主学来的?”
楚风摇头晃脑的道:“嗯嗯,凤雏庞统遇到落凤坡就要倒霉,闻太师在绝龙岭就得归西,我楚风到楚州确是大吉大利,必能生擒张珪于此!小李子,怎么炮制这厮,你还得拿个主意。”
切!连老成持重的文天祥都忍不住骂了句楚风的口头禅,单凭楚州与皇上姓氏相同,就能确信抓住张珪,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哪知世间事就有这么凑巧,楚风话音刚落,就有亲卫飞马来报:“两个时辰前热气球上瞭望手发现西南远处烟尘大起,游骑前往侦察,原来是探马赤军来投降,还活捉了张珪来献!”
文天祥李鹤轩等大臣们全都惊得合不拢嘴,看着楚风的眼神都不正常了……带绿光。天命之主,自然金口玉言,可准确到这种程度的,真真吓死人了,历朝历代都少有记载啊!所谓天命无常,然而大汉帝国承天受命之吉兆,一至于此!
儒家讲天人感应,视天道为无上至尊,楚风方才的话,真把他们吓了一跳。
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楚风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大家伙儿都是筚路蓝缕做出来的,从琉球荒岛到如今的大汉帝国,知根知底,何必像看上帝似的看我?文老爷子、小李子,你们二位是不是要喊一声“老婆……快出来看神仙”?
“不是吧,民间说什么星宿下凡、文曲武曲九天玄女辅佐之类的,你们也相信?拜托,大家都这么熟啦,别这么色眯眯的看我……”
楚风摆出副惫懒的模样,陈淑桢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楚呆子果然赤心待人,否则于臣子中宣扬君权天授,不是让皇位更加牢固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于亲信大臣,若真靠谎言欺骗来维持帝王的高高在上神秘面纱,似乎更加不堪。
文天祥一揖到地,心悦诚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朱文公言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诚哉斯言!”
如今通行的新儒学,改了旧儒学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解释,旧儒认为,此句意味着君王永远是君王,臣子必须永远臣服,父亲永远是父亲,无论对错儿子都要服从;而新儒学则解为,君首先得像个君,臣子才能尽臣子的本分,父亲得做出父亲的表率,儿子才能做一个好儿子。
这样,就和朱熹的“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犬马;臣视君为国人;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互相对应,实际上取消了君之于臣的绝对权力,与之相承接,自然也取消了官对于民的绝对权力,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权利义务相等的法则规范起来。
楚风以实相告,实际是向各位大臣坦承:他的威严在民间虽高,却不会学过去的皇帝独断专行,此天下为君、臣、百姓,华夏子民炎黄子孙所共有,而非一人之天下!
君臣心情大好,侯德富也来打趣道:“皇上您金口玉言,说什么来什么,我可怕的很,您前往别对着我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拜托拜托!”
楚风掐着手指头,摆出副大仙的神态,念叨着:“且让我来算算,小李子在淮北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回临安之后,是被柳娘揪耳朵呢,还是跪搓衣板?”
令大汉帝国无数敌人胆寒的兵部长,此时乖得像只小猫,哭丧着脸,“皇上,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俺泰山大人还在这儿呢!什么花天酒地,传扬出去,只怕微臣家中难免有河东狮吼啊……”
“养女失教,养女失教啊!”文天祥摇头叹息着,可眼尖的陈淑桢,分明发现这位父执辈的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
言不由衷啊,文伯伯可不傻,柳娘妹子所作所为,就算不是他老人家亲自传授,只怕也少不了背后撺掇,哼哼……
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找到一个知疼着热的好夫婿,又能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宝应县城不算宽的街道,被军人、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蓬头垢面的张珪,在重兵押解下来到了此地。
与其说是押解,不如说是在保护他,若不是汉军将士们左右遮拦,张珪这厮早被百姓们撕成了碎片。
他纵容麾下在淮扬之地烧杀淫虐,百姓苦不堪言,个个恨之入骨,更别提押解他的汉军士兵了!
譬如现在负责押解的姜良材,一家人就被张珪麾下的兵马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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