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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4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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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翔笑道:“那是自然,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再求胜人!’,晋贼多骑,进退便捷,战与不战操于他手,自然难胜。但这也是他的缺点,彼军中多马,便是一般多的兵力,其马兵所消耗的粮秣便胜过步卒数倍,所以除非其有后路有大军转运粮食,其军在一地便不能多呆,否则马匹就会大量饿死,所以只要我军把守严密,晋军数日不得手,便得退兵,这时他们战马往往已经掉了膘,瘦弱,我以养精蓄锐已久的精兵追之,必然大胜!”
吕润性听了敬翔这一番话,不由大喜,笑道:“传令下去,三军遇到晋军侦骑,无论如何挑拨,都不得妄出浪战,否则虽胜亦斩!”待通传下去之后,吕润性低声对敬翔道:“此行来得敬公相助,胜过十万大军。”
“不敢!”敬翔道:“不过晋贼现在得了河北之地,步卒也十分精悍耐战,加之太祖晚年之后,猜忌好杀,良将多死,否则早就将河东小儿灭了,何止遗祸今日!”说到这里,敬翔已是眼角含泪。此人出身低微,全凭朱温的信重才得以施展一身才干,执掌军国之事,做下了好大一番事业,早已将自己和朱家当做一体了,并非五代后期那些毫无节操,换皇帝如走马灯一般的文臣。可偏偏世事弄人,他被弄臣陷害,赶出汴京,结果汴京陷落,主君殉国,他自己反倒投了新主吕润性,领大军为主上报仇,活的是无比滋润。这一切给他带来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如果不是借师助剿、为故主报仇这样一个念头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就自杀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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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斗计
两人正说话间,早有将佐通报,说西路有使者赶到,吕润性闻言大喜,赶忙快快传上来,转身对敬翔笑道:“敬公,若是与朱总管回师,此战便赢了七八成了,这次北伐还是多亏了朱总管随机应变,直取洛阳,大破李从珂,才有现在这番局面。”
敬翔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殿下襟怀宽宏,非常人所能及,否则朱总管虽有大才,只怕也不敢如此行事吧!”
吕润性听了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是敬翔拐着弯拍了自己一记马屁,也觉得颇为受用,便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这时朱瑾的使臣已经来了,对吕润性行罢了礼,便躬身呈上信札。吕润性接过信札,细细看过了,将信纸递给敬翔,笑问道:“敬公,你也看看吧!”
敬翔接过信札,细细看了,并没有立刻说话,思忖了片刻之后,低声道:“殿下,看来朱总管是欲行那驱狼吞虎之计呀!”
“怎么说!”
敬翔小心的将那信纸重新叠好,纳入袖中,低声道:“朱总管建议我军将行军方向折向西,先至亳州、然后至宛丘、然后向北至许州、与他在长葛会师!这样一来,李嗣源最大的应对可能是退回河北,而不是和我军决战!”原来西路吴军的前锋位于荥阳,主力屯于巩县附近的洛口仓城,而东路吴军则在亳州的永城,正沿着汴水向汴京进发。而李嗣源的主力则主要在郑、汴、宋、曹、滑、等黄河下游几个州郡。如果在地图上将吴军东西两路用一条直线连接起来,那汴京就正好位于这条连接线的上,在这种态势下,两路吴军相互之间是不太可能相互支援的。李嗣源就必须利用自己内线的有利地位,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东西两路吴军中的一路,然后再去对付另外一路。而胜负的关键就是遭到攻击的这一路吴军是否能够抵御敌军的猛攻,便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给另外一路吴军创造进攻敌军腹地的机会。但是如果按照朱瑾的意图,则是让东路吴军转而向西行军,然后折而向北,绕过位于东西两路当中的李嗣源部,先实现会师,这样一来,在总兵力上吴军就占有优势,更重要的是,李嗣源的背后还有周德威和张承业这两个强敌,双方相持起来,显然李嗣源要吃力的多,最大的可能性是其不战而让出汴京,退守河北。施行这个计划对吴军来说有两个好处:第一避免进行冒险的决战,基本来说可以全师而取汴京激起附近州郡;第二李嗣源回到河北后,同时也会成为一道抵御晋军南下的屏障,这样可以避免出现经过苦战击败李嗣源之后,晋军大举南下,接受李嗣源在河北的遗产,直薄黄河的局面,这也就是敬翔方才所说的“驱狼吞虎”的真实意思。
吕润性皱了皱眉头,心中微微感觉到不快,毕竟他才是都统东西两路吴军的统帅,而朱瑾作为一路统帅,又一次建议改变计划,怎么说也是对他的一种冒犯。但是在军中多年锻炼出来的城府让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敬公,朱总管这番改动倒是大得很,不说别的,淮北这边的河道多半是南北走向,大军折而向西就得越过数条大河,所有船上的军资都得改用牲口车辆运输,还要修建浮桥,这可是麻烦得很呀!”
“这些州郡都已经归附我大吴,让当地守臣征募民夫船只,舟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敬翔想到这里,正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突然停住了:吕润性虽然年龄不大,但绝非那等不识军机的纨绔子弟,岂会连陈、许等州郡已经归附吕吴,渡河不是问题都不明白。他这个时候说出来,肯定是别有用意。难道他这是不满朱瑾又一次擅自作出决定更改,才表现出这种态度来?
“殿下!”敬翔仔细斟酌了一会词句,笑道:“东西两路相隔数百里,为将者当临机制变,不可拘泥。再说殿下为君,朱总管为臣,其间有天泽之别,朱总管固为天下名将,但若无殿下的雅量高致,又如何能破敌制胜呢?”
吕润性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默然半响之后,问道:“那敬公认为当折向西行军,先与朱总管回师啦?”
“不错!”敬翔答道:“如今之势,李嗣源四面受敌,利于进取而不利于自守,破之不难,但我得其地后,守之不易,毕竟河东、幽州直到现在还屯兵不动,实在是诡异得很,不如留河北之地与之,让其为我司户犬,守北面之寇,更何况殿下的敌人也不只是在朝外,还是将眼光放远一些,全师为上呀!”
吕润性听敬翔说到这里,想起母亲的突然亡故,以及后面朝中所发生的一切,不禁默然。半响之后,吕润性道:“就按朱总管说的办吧!”
汴京,又经过数日的修养,李嗣源的腿上终于好了六七分,虽然还无法独自行走,但只要上了马,凭借他精熟的马术,便能驱驰如常。于是李嗣源便立即出了汴京,直趋陈留,他麾下大部分军队都屯扎在那里,附近的仓库里有足够的粮食和草料,以供应这十余万大军。
“明天,大军出动,进攻西路吴军!”
军帐中,大声下令道,除了由于腿伤的缘故,不得不半躺在锦榻上以外,李嗣源声音洪亮,神态刚毅,完全没有刚刚受过重伤的模样。两旁的将佐受其影响,士气也高昂了起来。
“陛下!”石敬瑭进谏道:“朱瑾领十万大军屯于荥阳,我若去攻西路吴军,必然来攻汴京,当如何是好?”
“那便让他来攻好了!”李嗣源笑道:“这些日子我已经下令康福将城中资财人口转运往郓州,他若来攻,我便让守军一把火将汴京烧了,再将河堤扒了,退往郓州便是,谅吴军也无法追击。无论攻西路成与不成吗,二十日内必见分晓,凭借军中粮食也足够了,到时候便直接退往郓州便是!”
李嗣源的方略也许对于汴京乃至河南百姓来说十分残酷,但从军事上来讲却十分高明,首先他将自己的后勤基地由汴京转移到了吴军兵锋不及的郓州,从而摆脱了左右为难的窘境,然后集中兵力攻击较弱的一支敌人。这样一来,即使他攻击西路不成,他依然可以退兵至郓州再战,只留给一片被战争破坏的焦土留给敌军,顺便拉长对方的补给线,为下一次战役做好准备,
帐中顿时一静,随即热闹了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兴奋的神色。对于这些从刀兵间长大的武人来说,取得胜利就是最重要的,至于河南百姓的安乐那是安民文官的事情,更不要说就在半年前这里还是敌国的领土,无论对他们怎么做,心里都是没有什么罪恶感的。
一个黑色脸庞的汉子大声笑道:“陛下圣明,咱们本就是草原上的雄鹰和苍狼,这些日子却成了抱着钱财和女人的土财主,早就该将这些坛坛罐罐丢到一边去,反正只要打败了吴人的军队,财帛和女人还不是咱们的!”
“说的对,这才是咱们沙陀人的打法,进退自如。要是依陛下这般打法,早就把那个鸟朱瑾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了!”
数十个强壮汉子的欢呼声汇集在一起,几乎要将牛皮制成的顶篷给掀翻了。李嗣源举起右臂,帐中很快就静下来了。
“各自回营,整治兵马,明日出发!”李嗣源的脸色如铁,就和他的声音一般。
“喏!”
蒲坂,贺緕站在城墙上,数里之外,黄河就好像一条长蛇,蜿蜒而过。从城墙上,依稀可以看到河边渡口一片片残垣断壁,还有水边已经被烧成黑色的一片木桩,那是被吴军突袭焚毁掉的浮桥的残余。就在数日前,霍彦威亲领两千精兵,攻破了位于黄河对岸的蒲津渡口,然后纵火焚毁了沟通黄河两岸的浮桥,切断了山西南部和关中的联系。
这时一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原来是负责守卫蒲坂的守将跪在地上,已经浑身颤抖,上下牙床发出轻微的碰击声。贺緕转过身来,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守将,那厮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将自己的面孔更加紧贴地面,仿佛这样就能躲避惩罚一般。
“起来吧!”
那守将仿佛没有听到贺緕的声音,继续趴在地上。贺緕冷哼了一声,走到他身旁,一手抓住对方的衣领,便将其提了起来,低喝道:“给某家站稳了!”
那守将本能的抬起头来,但看到贺緕那张黑脸,有赶快低下头去,低声道:“末将失了浮桥,罪该万死,敢情大将军处置!”
“本来若是往日,某家早就将你处死了!”贺緕的声音十分平静,但不难感觉到其中压抑的力量。那守将本能的缩了缩头。
“但是现在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每一个人!”贺緕重复道:“只要你能够证明自己还有用,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听懂了吗?”
548归降
“明白,明白!”那守将连声应道,死里逃生的狂喜和惶恐混杂在一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贺緕厌烦的看了那厮一眼,问道:“如果给你十天时间,你能筹齐多少船只来?”
“五天?”守将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河边那些被烧的七零八落的破船,片刻之后,他一边小心看着贺緕的脸色一边低声答道:“如果有五天时间,大概可以准备好六十条条,不八十条条船!”
“好了!”贺緕一摆手,打断了手下的话,沉声道:“五天之后,我要在这里看到一百条船,知道吗?一百条,如果少一条,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喏!”那守将又赶忙跪在地上,等到他重新抬起头来,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传令下去,新绛那边严密关防,封锁消息,一定不能让晋军那边知道吴军入关的消息!”贺緕一边走下城墙,一边低声对紧随在身后的虞候低声道。
“喏!”
与表面的平静相反,贺緕此时的心中却是躁动到了极点。方才他给守将的五天时间并不是随口说的,因为从新绛前线将主力调回蒲坂所需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五天,他要乘着河东的晋军还没有完全了解吴军进入关中之前,迅速夺回渡口,然后整合关中的势力将入关的吴军消灭,毕竟从现有的情报来看,入关的吴军数量并不多,只要自己能够迅速渡河成功,应该不难稳定关中的局面。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在晋军发现这一切之前,回到新绛前线!”贺緕自忖道。在他看来,张承业是一个很不错的后勤总管和治民官,但作为大军统帅,对于军队的威望还是差了些,本人也太过优柔寡断了些,如果面对的是李存勖或者李嗣源这样的人物,他肯定是不敢行这招险棋的。
“但如果不顺利呢?”贺緕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对面的霍彦威也不是傻子,既然知道先攻袭蒲津浮桥,就自然会防备自己从这里强渡,就凭这点船只,想要强渡成功其难度可想而知。至于想要从其他地方渡河就更不用提了,这段黄河可以供大军渡河的地点屈指可数,光是把军队和船只转移过去所花费的时间就花不起了。想到这里,贺緕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子重呀子重,你这是给我下了一个好局呀!”
转眼已是晚饭时分,贺緕刚吃了两口,当值的军官便快步走了进来,对贺緕低声禀告道:“有使者从对岸来,说带了霍彦威的亲笔信,要交给总管!”
“霍子重的亲笔信?”贺緕将手中咬了一口的胡饼放回到盘子里,沉吟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送信,莫非还要和自己谈什么私谊不成?
“将其赶回便是!”贺緕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将来使带来!”
约莫半响之后,当值军官推门进来,沉声道:“禀告总管,人就在外面!”
贺緕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一名黑衣男子进得屋来,躬身对贺緕拜了一拜站起身来。贺緕目光扫过对方,只见来人身材虽然不高,但气度沉凝,一双大手筋骨毕露,正是厮杀汉的模样,本能的产生了一股好感,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洪建德,奉主将之命传信与贺总管!”那黑衣汉子沉声答道,竟然是汴宋一带的口音,贺緕听在耳里,心中不由一动,问道:“听你口音乃是京下人氏吧!”
“正是,末将以前在大梁北面招讨使段凝麾下当差。段凝降于晋贼后,因为不愿屈身事敌,便逃出军中,投奔南方的亲戚,正好遇见朱总管北上,便投了吴军。”洪建德坦然答道。贺緕听到这里,心底也不禁暗自黯然。作为和晋军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梁国名将,他自然对领着五万大军段凝不战而降的段凝嗤之以鼻,像洪建德这种不愿屈身事敌,宁可私逃的行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不能不本能的生出一股好感来。至于其后来投靠吴军,这也怪不了他,毕竟那个时候汴京已经陷落,梁国已经不复存在,他一个中级军官,就算是想效忠也没出效忠去了。想到这里,贺緕的脸色微和,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书信,一边看信一边问道:“我未曾进犯吴军,为何吴军却先来犯我?”
洪建德昂然道:“无他,总管据要害之地,却无自保之力,若不先取,只恐为他人所取,反为大吴之害,故先以兵取之!”
贺緕闻言脸上顿时现出怒色,旋即又现出无奈的神色。正如方才洪建德所言,贺緕所据有的关中、河中之地地势十分紧要,但偏偏自身实力太弱,不足以自保,如果吴军不先抢占了,就会成为其他势力进攻己方的基地。这在身处和平年代的现代人看来简直就是强盗逻辑,混蛋逻辑,但在身处唐末群雄争霸年代的贺緕听来,却是理所当然,弱质小儿持千金而过闹市,就是自找死路。自己势力不强而据有关中之地,就算朱瑾大发善心不想打自己,也不能让关中为他国所得,所以两军交战实在是势所必行。
贺緕的脸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看着洪建德道:“那你家将主派你来作甚?想要说降某家的?”
“信中已经写得明白,总管又何必问末将!”洪建德沉声答道:“既然无法自立,总管只有择一而从,非晋则吴。且不说总管和晋军厮杀了几十年,结下仇家无数。难道总管愿意屈身于张承业一个阉人之下不成?”
贺緕脸色微微一变,洪建德的话语触动了他的心弦,倒不是因为张承业是阉人的缘故,毕竟自安史之乱之后,唐代宦官执掌禁军,势压外庭,武人奔走阉人门下,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自从李存勖亡故之后,其子继位,暗弱无能,其母刘妃又贪鄙好财,若非张承业这个老臣尽心竭力,李家祖上数代打拼下来的这番基业,早就被这母子二人糟蹋光了,李嗣源的自立门户,也不无不满上位者的缘故。只是张承业再怎么有本事,毕竟是个阉人,没有后代,不可能篡位,若是贺緕投靠过去,张承业在的时候倒也还罢了,若是张承业亡故,换上如今的晋王亲政,那可就不堪设想了,与其那时候再找新上家投靠,还不如现在就找个好主家投靠了。
想到这里,贺緕将那书信纳入怀中,沉声道:“你回去与霍子重说,若我现在解甲降吴,对他反而没有什么好处,不如就这般模糊,反倒对大家都有好处。”
洪建德知机的很,立刻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赶忙笑道:“末将明白,回去后一定会将总管的原话带给我家将主。”
长安城下,章门外,吴军大营,已经得到了洛阳方面的援兵的霍彦威势力大涨,或用武力攻取,或用使者说服,一连拿下了华县、霸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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