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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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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北门校尉听罢了,赶紧压低嗓门呵斥住副手,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谀笑:“公子莫要和这个不晓事的计较,来人,快些开门,莫要耽搁了公子的事情!”
“好,你倒是个晓事的!”徐知训闻言笑道,赞了一声。那北门校尉连道不敢,不一会儿便开了房门,徐知训一行人便出城去了,校尉指挥手下关好城门方才回过头来与那副手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可你知道这厮是什么人?他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虫,被他沾惹上身,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这广陵城都是他父亲的,莫说是带了一只乘舆,便是十只,百只又有何妨。我们这等微末官儿又何必去当这恶人?”
那副手也不敢与上司争吵,只得连声应了。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来路上又赶来一队人马,为首马上那人脸色惶急,正是督领广陵城内诸军的徐知诰,那北门校尉赶紧上前迎接。徐知诰也不下马,厉声问道:“方才可曾有人出城去了?”
北门校尉唱了个肥喏,笑道:“不错,方才大公子便是末将这儿出去的,已经有一顿饭功夫了。”
徐知诰闻言脸色越发铁青,连胯下的坐骑也仿佛被主人的恶劣情绪所感染了,发出不耐的嘶鸣,他强压下心中的努力,尽量沉声问道:“那厮行中可有妇人小孩?”
北门校尉尚不知大祸临头,迟疑的答道:“这个?大公子行中有一具乘舆,小人不敢察看,若是有妇人小孩,想必就是在那乘舆中吧!”
“败大事者皆奴辈!”听到这里,徐知诰心中还存在的最后一丝期望也不复存在,不由得绝望而又愤怒,手起一鞭便抽在那校尉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不待对方爬起,徐知诰便厉声喝道:“快开门,某家要出城捉拿叛贼,将那厮关押起来,待某家回来后再来处置!”
城门守兵顿时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打开城门,那城门吊桥刚刚放下,徐知诰便一夹马肚,胯下坐骑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城去,随行的亲兵也紧随而去,留下一路烟尘。城门的守兵们耳边传来北门校尉的喊冤声,一个个面面相觑,从同伴的脸上看到的满是迷惑的神情。
邗沟城,、位于州西北蜀冈上。《左传》记载:“哀公九年,吴城邗沟,通江淮,时将伐齐,北霸中国也。”便是说的此城。汉已后荒芜废弃,是以又被称之为芜城。由于此城俯瞰邗沟,扼守运河咽喉,交通便利。镇海军占领蜀岗,兵临广陵城下时,主帅吕方便驻节此地,是以后世又称此地为吕王城。
邗沟城虽然名号中还有个城字,但经过近千年时光的侵蚀,剩下的只有一个高台和残缺不全的土围子了,经过镇海军士卒的整治,也只是将城中的荒草灌木清理干净,又在城墙上加了一圈木栅,城外重新挖了壕沟而已。在城中也未曾建筑宫室,只是搭了些帐篷充作幕府之用,毕竟眼下对镇海军上下都对于形势十分乐观,普遍认为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最多到明年开春就能拿下这广陵城,自然没必要花费诺大力气修缮宫室为长久之计。
“广陵、合肥,为两淮之根本。而淮东控扼之地有六:一曰海陵,二曰喻口,三曰盐城,四曰宝应,五曰清口,六曰盱眙,而这六地皆以扬州为根本。如今海陵、盐城二地皆已经落入我军之手,剩余数地守将也遣使节前来归附,广陵也已经三面被围,一面临江,旦夕可破。庐州已经为刘金说降。俗话说‘根本已动,枝叶岂能久存?”主公天纵神武,当年领千人渡江,十载奋战,终可克复两淮之地,大可问鼎中原,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陈先生谬赞了,若非诸君助我,将士用命,凭吕某一人,如何能成此大事?”此时的吕方口中虽然满是逊谢之辞,但脸上却颇有自衿之色,在他看来,如今杨行密、朱温等枭雄要么已死,要么也已老去,剩下的余子碌碌,而自己正当盛年,江淮之地又是财赋之地,稍加积聚,进可问鼎中原,与李亚子一决雌雄,就算退也能割据自雄,成半壁江山。他有了这般雄心,所以并没有立刻对广陵发起围攻,而是先据蜀岗险要之地,对广陵围而不攻,分兵攻取淮东诸要地,对于位于淮南边防军州的将领,吕方一面显示自己强大武力,一面派出时节,许以高官厚禄,百般拉拢,许诺对方只要不归降北面的后梁朱温,己方就保证他们现有的地位,甚至加官进爵,以争取时间,尽可能多的接受杨行密的遗产。毕竟在唐末五代间,这江淮之间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处,财赋人口都胜过吕方原有的两浙江东之地,若要用兵中原,这便是最好的基地和屏障,他可不希望北方的后梁乘机入侵,将这一切打得稀巴烂,还要花上十年功夫生聚教训,那可就麻烦了。
此时帐中不过吕方、陈允、高奉天、王佛儿等寥寥数人,可以说都是镇海军中的高层人物,虽然各人心思略有不同,但乱世之中,哪个好男儿不希望做出一番功业来,对外则是青史留名,对己则是封妻荫子,公侯万代。而吕方身为他们所在集团的头领,他们自然希望吕方地位越高,他们也能水涨船高,随之上升。在这个问题上,帐中无论是谁,想法都是一致的。这是陈允对高奉天使了个眼色,高奉天会意的点了点头,躬身道:“主公此言差矣,自古成事者自有天数,吾辈虽有微劳,又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前汉三杰,皆人杰也,然皆为高祖所驱使,无他,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左右。吾辈不过恰逢其会,得附骥尾罢了,主公恩厚,饷微劳以显爵已属非分,吾辈又岂敢欺世盗名?”
高奉天这一番话出口,便引得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吕方也被对方这一阵马屁捧得有些熏熏然,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这高和尚,又把你昔日招摇撞骗的功夫拿出来了,某家事先说好了,可没有半分好处给你!”
帐中众人闻言不由得轰然下了起来,这里的人自然都知晓高奉天的根底,但现在他位高权重,就算是帐中这些镇海军权力核心的人物,也只会在私下里调笑几句,敢这般在众人面前提到只怕只有吕方一人而已。高奉天闻言笑了笑:“主公说笑了!”接着他脸色一整,肃然下拜道:“微臣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主公继高祖、太宗之统,扫平诸贼,据有江淮之地,百姓安堵,豪杰归心,如今天下无主,黎民有倒悬之苦,主公当顺天应民,早登大位!”
第371章 遗毒百代
“这不是劝进吗?”吕方只见下首诸人目光中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心头不由得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前世时古书经常看到的一幕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时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吕方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一切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但是很快吕方的头脑便清醒了过来,他认识到这些臣子目光中的炽热与其说是对自己的忠臣,还不如说是对于权位上更进一步的贪欲。
毕竟现在自己名义上只是后梁的一介封王,再怎么位极人臣也比不上自立为王,再说人臣之功莫过于劝进,自己若是即位,自然就得大封官爵,那时还有谁比帐中这些人是更大的受益者呢?想到这里,吕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如果这个位子上坐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这些人只要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也会同样劝进把!
想到这里,吕方拂袖起身,脸色阴沉,厉声道:“某家德薄,当年流徙于淮上,所求不过早晚二餐吗,得全首级罢了。仰天之佑,得至今日,已属万幸,又岂敢窥探万乘之位?天子位自有命数,岂是吾辈所能妄自揣度,奴辈乃欲致吾于火上呼?”便转身出帐去了。
众人见吕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由得纷纷愕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吕方会拒绝,毕竟自从魏晋以来这等劝进之事,已经有了个专门的规程,上位者再三揖让,劝进者也是再三劝进,百姓上书,各种兆象显现,直到最后上位者装出一副没奈何,为了天命苍生才即天子位,他们也没指望一次吕方就欣然接受,但方才吕方的态度却明显不是假装出来的,倒好似真的不愿意自立为王的模样,难道他还真的要当朱温的封王不成?帐中众人不由得疑惑起来。
陈允与高奉天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他们两个身为镇海军文臣之首,平日里虽有些不和,但在拥立吕方为王这件事情上却是完全一致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两人就不好开口了,想到这里,陈、高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王佛儿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笑道:“王将军,有件事情要叨扰一下。”
吕方坐在自己帐中,眉头紧锁,心头却是思忖万分。在广陵城将下,淮南将平定的时候,自己若是称王,无异是与朱温决裂,很有可能另启战端,这对于想要准备慢慢消化战利品的镇海军来说可并非是件好事。但方才帐中那些人代表了镇海军上下的一种共同意愿,中国古代讲究名正言顺,占据淮南之后,镇海军的势力就即将和后梁接壤,在共同的敌人淮南覆灭之后,两家之间短暂的蜜月也会结束,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使用后梁给予的官爵,承认对方的正朔地位就会在政治上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因此独立称王,获得政治上的合法性无疑是必要的,但这个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毕竟淮河南北的重要据点上还控制在淮南诸将手中,后梁和镇海两军谁能够将他们争取在自己手中,谁就能在未来的争霸战中获得先手。想到这里,吕方不禁觉得头疼欲裂,不禁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起来。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轻响,吕方抬头一看,却是王佛儿进帐来了。看到是自己的爱将,吕方拍了拍一旁胡床笑道:“是佛儿呀!这里就你我两人,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王佛儿却还是敛衽下拜,行罢了全礼方才站起身来,沉声道:“主公,末将此番是来辞行的!”
“辞行?佛儿你要去哪里?”吕方闻言大惊,不由得起身问道:“我怎的不知道?”
“末将此行将去淮上!”
“佛儿你去淮上作甚?那边战事未定,你此番前往岂非危险得很!”吕方越听越是奇怪,不由得拊掌问道。
“末将此行非是为他,乃是欲返乡而已。自当年在淮上伏击商队以来,末将得主公收容,历经十载,仰祖宗护佑,苟全性命,如今主公已成大业,已经用不着小人了,小人自当还至淮上,以求能守护祖先庐墓!”
吕方闻言大惊,问道:“佛儿何出此言,如今广陵尚在,淮南诸州郡多有首鼠两端之辈,说什么大业已成?更不要说天下汹汹,正是你我用武之地,你却为何说要返乡?就算将来我大业已成,佛儿你也应该与我相伴而居,共享太平之乐,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不许,不许!”
吕方说到这里,已经伸手死死抓住王佛儿的衣袖。
王佛儿一甩手,将自己的衣袖从吕方手中扯出,愤然道:“大王你也知道大业未成,可诸将持白刃而斗,冒矢石而行,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公侯万代罢了?如今淮南已破,主公却持伪朝爵位,置诸将于何地?这般下去,佛儿是离家返乡,诸将可就奔汴京了!”
“不至于吧!”吕方听到这里,不禁汗流浃背,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只是若我称王,必然与后梁扯破脸皮,若他以大兵进击,我辈如何处置?”
“河东李克用亡后,其子亚子即位后,励精图治,连破梁兵,联合镇、定诸镇,与朱温争雄与河上,后梁军势虽强,然力分则弱,其实并无力与我争雄于江淮之间。如今淮南诸将皆持两端未定,若主公顺应人心,早登大位,号令诸将,必定应者如云;若犹豫不决,错过时机,则后悔莫及呀!”
“这个!”吕方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暗想自己在有些方面还是不如古代人,很难真正理解当时人的思维方式,正准备开口应允,帐外突然冲进一人来,连声道:“主公,大喜,大喜呀!”
吕方一定神,认出来人正是陈允,只见这个平日里极为注意自己仪态的部属此时却颔下维系冠帽的丝带松开了,纀头歪了一半也没发觉,不由得笑道:“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广陵徐温突然献城来降了!”
陈允却全然没听出吕方的调笑之意,答道:“虽然不是徐温来降,也差不离了。”他清了一下喉咙,道:“徐温嫡子徐知训带了弘农王、武忠王遗孀来降,同行的还有故江淮宣谕时李俨。当真是天赐之喜呀!”
“此事当真!”吕方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此事干系重大,微臣岂敢虚言?”陈允急道:“徐知训一行人就在外间等候,主上大可亲自询问一番便是!”
听道陈允这般回答,吕方才觉得自己方才被突然而来的喜讯弄得有些失态,以至于问话有些脱略,稍一定神,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镇静自若的模样,沉声下令道:“你且将李俨单独招来,我要先单独询问他此事首尾;还有请朱瑾朱相公来,让他在暗中辨认一下徐知训和史太夫人、杨隆演等人,千万莫要被徐温狡计所欺。”
“喏!”陈允起身正要离去,却被吕方伸手制止住。吕方在颔下做了个系紧的手势,陈允这才发现自己的纀头已经歪了,赶紧告了声罪,又扶正系紧了,方才快步出帐去了。
“如此说来,如今徐温伤势依旧未愈,广陵城中军政之权在其义子徐知诰手中了?”吕方颔首问道,此时宽大的帅帐之**有四人,除了吕方和陪坐在两旁的陈允和朱瑾以外,坐在正对面的那人面容俊秀,颔下微须,正是早已暗自投靠吕方,刚刚随徐知训从广陵城中逃出的李俨,他刚刚将整个事情始末叙说给吕方等三人听。
“主公所言正是!”李俨点头答道:“那徐知训正是因为气不过自己虽为徐温嫡子,大权却落在不过是一介义子的徐知诰手中,才暗中聚集死士,截取了史太夫人和杨隆演,叛投到主公麾下。”
“原来如此,我道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投到身为其父死敌的我这边来!”吕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天性凉薄之徒,连亲生之父都能离叛,天下间又有何人敢于信用于他!”
“主公所言甚是!”李俨看了看吕方神色,他心知此番事了之后眼前这人便是东南之主,自己后半生功业都系于对方一念之间,便小心的随着吕方的喜怒道:“依在下所见,那徐温虽为主上敌鸷,但于用人间颇有所长,所选用之人多有贤能之辈,并不以一己亲疏所限。那徐知诰年龄虽然不大,但颇有才略,远胜这徐知训,是以才将大权交与徐知诰而非自己亲子徐知训,却没想到主上行事顺天应人,天夺贼魄,使之自行丧乱,吾军坐享其成!”这李俨说到最后,不着痕迹的给吕方拍了个马屁,他本是世家子弟,当年在长安时在唐昭宗身边担任金吾将军,若论这等言语间的承迎溜须功夫只怕在镇海军中要数他第一,只是在淮南时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此时逮住机会自然是要大加发挥,大施拳脚一番。
吕方点了点头,转身对朱瑾问道:“朱相公,听说你曾经受徐温所托传授徐知训兵法,不知你对此人以为如何?”
朱瑾冷哼了一声答道:“兵法之道,首要的就是沉心静气,待机而动。那厮心性跳略,昧于小利而不识远略,如何学的兵法?我看他早晚会作法自毙,身死人手!”朱瑾早已从城中逃出的溃兵口中得知自己败降镇海军后留在城中的姬妾的下场,此时从他口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徐知训的好话来。
吕方笑了一笑,目光转头向陈允,随着吕方身居人主之位日久,乱世里朝为君臣,夕则离叛之事可谓是随处看见,自己身为人主,若想自全其身,除了要对臣下以恩义相结,重刑相胁,更为重要的则是要城府深沉,威福莫测,切不可让下臣能够揣测出心思,导致太阿倒持,那早晚要出大事的。是以吕方虽然表面上对这徐知训鄙夷不齿,但内心深处的想法却是要将其收为己用,其原因有二:首先无论徐知训的行为本身多么卑鄙无耻,但的确大大有功于吕方,在广陵即将破灭,吕方急需收编淮南残余势力的现在,对于徐知训本人的待遇是有很大的示范意义的;其次虽然徐知训此人在道德上令人不齿,但为人主者驱使臣子的手段无非赏罚两条,若是臣子道德无懈可击,对于名利又极为淡泊,那上位者又用什么办法来驱策他呢?
再说乱世之中,有些事情常人不好做,不能做的,反倒是徐知训这等毫无廉耻之徒能够做,做得好,从这个方面来说,徐知训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叛父求荣的,若是此人将来生出异心,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反正这等天性凉薄之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说话,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而吕方故意不说出心里话,一来是古代有“在家为孝子,在朝为忠臣”的说法,先申斥徐知训一番,免得给臣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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