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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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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办法就是军事外交双管齐下,以武力为后盾,然后通过外交手段在淮南军中制造分裂,拉一派打一派,从而逐渐完成对淮南的侵攻,所以他对王茂章、朱瑾等来自淮南的降将十分优待,一来是这些人都是难得的人才,二来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如果要打入淮南内部,这些降将所有的人脉关系本身也是十分必要的条件。像米志诚这样的淮南名将,本身的才能暂且不论,光是他在淮南军中的亲朋故旧就是一笔极其巨大的财富,更不要说他从广陵城中带来的第一手情报了,所以吕方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立刻亲自接见,并以殊礼相待,让惶恐来投的米志诚不由得感激涕零。

米志诚听了吕方的话,赶紧应道:“人生得意事莫过衣锦还乡,大王久镇丹阳,今日与父老共庆,乃是人间幸事耳,至于为安公立庙,不但能显现大王知恩图报,也能彰显广陵杨氏滥杀忠臣之恶!”

吕方闻言也不回答,只是引领米志诚一同坐下,心中却暗笑此人虽是武夫,信口雌黄的功夫也是一流,那安仁义于自己固然有大恩,但所作所为和忠臣差的只怕有十万八千里,杨行密杀他也是无话可说,看来这米志诚倒也不是什么耿介之人,自己要让他掉头对付淮南,倒也用不着什么功夫。

众人坐下,酒过三巡之后,场面气氛便慢慢活络了起来,那些乡人平日里能喝到口也不过是些乡酒,味道薄的很,酒量也窄的很,现在帐中上的却是上好的醇酒,几杯入肚,也就将先前老丈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有的觉得帐内热,扯开了衣襟,袒露出胸腹;有的喝多了几杯,便扯住往来婢女的衣襟,说些乡间荤话,上首的吕方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倒是那为首的老丈脸色越发青紫,便好似一只生茄子。

米志诚在吕方身旁,看吕方一边饮酒,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下面村民调戏婢女,不时还用丹阳土话说上几句,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倒是把自己晾到一边去了,不由得心急如焚。他心里清楚像自己这种降将,身价最高的时候就是刚刚投奔到对方那边的时候,若是没有在一开始向对方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后面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过。想到这里,米志诚便凑近吕方身旁,附耳低语道:“吕公,如今您兵强马壮,艨艟如云,已经尽得江东之地,而淮南那边主弱臣疑,分崩离析,广陵一夕三惊,为何您不领兵渡江,收淮南之地,成就一番霸业呢?”

吕方却是摇头笑道:“世事自有天命,岂能强求。吕方不过淮上一介布衣,居一州之长已属非分,如何还敢贪得无厌,奢望淮南之地?更不要说广陵乃是故主之地,吕方受杨王大恩深重,岂能与其后裔再动干戈,做那不义小人?”

听了吕方这番话,米志诚不由得被对方脸皮厚度给气的目瞪口呆,腹中不由得大骂:“你说为一州之长就属非分,可从董昌之乱算起,两浙哪次变乱少了你吕方,地盘由一县到一州,由一州到两州,到最后别人都完了,两浙十三州都成了你的地盘;你说不愿做不义小人,可出兵夺取江东之地的时候怎么又想不起来了?”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只得强笑道:“吕公果然高义,只是现在广陵却不是在杨王子孙手中,吕公若是出兵,却是去小人,清君侧,任谁听了也得翘起大拇指赞上一声好!”

吕方眼珠一转,笑道:“米相公休要欺我,如今淮南道节度使,弘农王正是先王之子。”

“弘农王不过垂髫之龄,如何能执掌大权,广陵军政大权在那亲军左右衙都指挥使徐温手中,若非这奸贼独领大权,迫害忠良,在下又如何会渡江投奔吕公?”说到这里,米志诚沉声道:“武忠王嫡子继位后,便是被这奸贼所害,之后大权便落在此人手中,才朝政日非的。”

吕方看了那米志诚一眼,心中暗想徐温固然并非纯臣,你米志诚只怕也是好人有限,杨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要掌握着广陵大权,在你们这些老滑头环伺之下,便如同少儿持千金过闹市一般,危险之极。不过表面上吕方却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半信半疑的问道:“米公说杨渥乃是为徐温所杀,可某家却听说乃是张灏所杀,徐温隐忍良久,寻机杀了张灏,为旧主报仇,乃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呀!”

“吕公良善,为人所欺呀!”米志诚跌足叹道:“那徐温与张灏两人分掌淮南亲军,相交莫逆,势力相差无几,岂有张灏撇开徐温能够独自谋逆的道理?若是徐温当真未曾于谋,只需将张灏恶事公之于众,引兵讨伐即可,两人兵力相差无几,又是以顺讨逆,又何须几个月后才报仇的道理?分明是这两人同谋,后来又分赃不均,自相争斗,徐贼以计杀张灏罢了!”

“原来如此!”吕方装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拱手谢道:“多谢米公开解,若非如此,吕某今日还蒙在鼓里,为徐贼所欺。”说到这里,吕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骂道:“杨王待他何其大恩,彼却杀恩主之子,他日定当不得好死。”

米志诚见吕方这般,才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道:“古人云”天道好还!“吕公何不彰大义于天下,起义兵,渡江讨贼,彼辈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吕方却显出一副犹豫的模样:“米公所言甚是,只是淮南承武忠王遗教,兵精甲于南方,吕某只怕力有未逮。再说我若出兵,淮南百姓只怕以为我是以讨贼为名,其实是为了一己之私,侵攻故主,齐心相抗,那就糟了!”

第346章 定策

米志诚听出吕方的口风松动,心中不由大定,笑道:“吕公果然老成谋国,不过可曾听过‘天命不可违’的道理。自从武忠王去世之后,便一直不得其主,上下相疑;朱瑾、王茂章皆为淮南名将,曾受武忠王厚恩,如今却皆束甲来投,这分明是天赐淮南于吕公,如今淮南新败,人心摇动,将帅离心,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俗话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吕公可千万不能错过良机呀!”

吕方听到这里,低头思忖了良久,抬头叹道:“既然是天命所归,吕某虽然德能浅薄,也只能勉力一试了,只是这一段江面宽阔,只有京口、采石寥寥几处渡口可过,彼虽新败,但据险而守,仍不可小视呀!米公乃淮南名将,可有教吕某的?”

“指教不敢,不过末将到有几分浅见。”对于吕方的问题,米志诚早就思量清楚了,毕竟这关系他未来在镇海军的前途,他将几案上的菜肴挪开,伸指头在酒杯里点了点,在几案上画了一条先由西南指向东北然后再折向东南方向的曲线,以代表长江,又拿了几枚橘子分别放在曲线两侧以代表长江两岸的几个重镇要津,然后拿了一根筷子便在这简易的地图上叙说起自己的计策来:“末将从广陵逃出之前,已经射伤了徐贼。彼新败之余,又身负重伤,只能敛兵于广陵一隅。相邻诸州,虽有徐贼羽翼,但如今人心摇动之事,必无为其效死之心。吕公若先取京口,厚积重兵,战船,做出欲渡江之势,迫使徐贼无力他顾,再以偏师由上游和州历阳处渡江,庐、舒、滁诸将必然震动,淮西之地传檄可定。那时广陵城池随坚,难道还能抵挡得住镇海大军吗?”

吕方听了米志诚的画策,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出神的看着几案上的简易地图。作为一个已经有着十余年大军指挥经验的统帅,吕方对于江淮地带的地理情况早已了然于心。作为长江淮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大别山横跨鄂豫皖三省,西接桐柏山,东段则逐渐降低,和广大的江淮平原连接。从而将江淮之间的广大区域,以今天的洪泽湖、张八岭为界,划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部的苏北平原和西部的江淮丘陵,皖西山地和长江沿岸平原。而广陵就是位处淮东的苏北平原的中心城市。一旦镇海军依照米志诚的方略,先攻占京口,压制广陵守兵,然后在上游的历阳北渡,就会使广陵守军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地位。

向北镇海军可以沿着濡须水——巢肥运河——淝水的方向,从濡须口逆流而上,过东关、入巢湖、沿施水,直逼淮西重镇庐州,然后再沿着肥水经过芍陂直接威胁寿州;向东则可以沿着平坦的江北平原,水路并进,直接进攻广陵;向西则可以沿着江北平原而向西北,占领舒州、蕲春、无为等长江两岸的要地。一句话,镇海军可以直接威胁淮西的腹心区域,在兵法上,这种四通八达的区域叫做衢地。但位处广陵的徐温要想支援淮西诸州,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只能沿着陆路,穿越崎岖的江淮丘陵,冒着老巢被敌军端掉的危险,长途跋涉的前进;或者先沿运河北上入淮,然后逆淮河而上,抵达寿州,再由肥水南下,绕一个大弯子来支援庐州,这两条道路无论哪一个都比攻占了历阳的镇海军要漫长和危险的多,只要淮西诸州的守将不是傻瓜,就不会指望徐温会这样违反军事常识的采取救援行动,而且淮西破碎的地形也决定他们联合迎战的难度极大,那么只要吕方能够拿出一个比较优惠的投降条件,不难迫使其中很大一部分放弃抵抗,至少表示中立。这样一来,孤立于苏北一隅的广陵被攻取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如果从纸面上看,这的确是一个很有针对性的计划,但这一切有个前提——如何才能尽可能容易的拿下历阳呢?吕方抬起头,目光投向眼前这个男人,对方的目光中满是狂热。

“如何渡江,攻取历阳,想必米公胸中已有成竹了吧!”吕方突然笑道。

“和州刺史刘金乃是末将旧交,末将愿渡江说服此人来降!”

吕方闻言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此人有何癖好?”

米志诚答道:“彼出身草莽,甚喜饮酒,又好赌博。”

吕方点了点头,道:“米公去可与那刘金说,他若愿释甲而降,吕方保他官职部曲无损,他若有女儿,我便与之结为姻亲。”

米志诚闻言大喜,道:“正好刘金那厮有一嫡女,大王如此宽宏,何愁大事不成!”米志诚见吕方采纳了他的计谋,口中的称呼也由“吕公”变为了“大王”,上下之分便已经定了。

双方既然议定了,吕方便招来属吏,将书信写好,用了印信,交与米志诚收好,约定次日便启程前往当涂渡江前往历阳。大计既定,此时吕方心中没有挂碍,下面又多是故旧,不由得放开胸怀,痛饮了起来,待到掌灯之时,已经酩酊大醉,伏案昏睡起来。

大江之上,樯橹如林,巨帆如云,数以百计的战船远远望去,便好似一片移动的陆地一般,正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正是由受了徐温急令,从江西撤回广陵的淮南远征军。

旗舰上,周本端坐在望台上,看着两岸的景致,本来秋季的长江两岸,江面广阔,草木丰茂,正是一年景致最好的时节,可在他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愁容,这名几乎是淮南硕果仅存的老将,心底却好似寒冬一般。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周本也不回头,便通过脚步声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低声叹道:“刘公,你伤寒刚刚痊愈,这里风大,小心病势再转重就麻烦了。”

“咳咳!”来人咳嗽了两声,叹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养病,在那舱中闷也闷杀人了,不如上来和你说上两句话,还觉得好些!”只见来人两鬓斑白,脸色蜡黄,正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正是刘威。

周本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将屁股下面的胡床让给刘威,刘威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了下来,愤愤不平的骂道:“也不知道徐温那厮怎么搞的,把江东诸州丢给吕方不说,还一纸书信过来,让我们领兵回广陵,却把辛辛苦苦才打下来的江西之地丢给钟延规那个反复小人,那厮连对他恩重如山的养父都会背叛,何况我们。若是三个月内江西那边没出事,你便让人把老夫这对眼珠子挖了去!”

周本见老友这副模样,只得苦笑着摇头道:“徐温也不是傻瓜,他岂不知道钟延规是个反复小人?可他也没办法,武进一战将万余沙陀铁骑输得干干净净,本钱折光了,连朱瑾都跑到吕方那边去了,不把咱们这两把老骨头调回来,难道还看着吕方杀进广陵城去?”

听到老友这样一席话,刘威不由得哑然,过了半响,叹气道:“武忠王在世的时候,吕方也就在浙江两岸闹腾,也没看出有多大本事,可武忠王去世没几年,就让他打到长江边上来了,这到底是他太有本事还是咱么这些老家伙太无能了,连这点基业都守不住!”

周本听到老友这番自怨自艾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望台上一时间不由得寂然。过了半响功夫,周本突然站起身来,指着远处大声喝道:“那边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刘威被周本这一惊一乍的不由得吓了一跳,起身沿着老友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是长江北岸旁的一个小沙洲,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有个破落的小寨,已经被点着了火,岸边有个小码头,正有一小队军士往船上搬运东西,一副正准备撤离的样子。

“周公,那是哪里,发生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失态?”刘威问道,他这一路上都在船舱里面呆着,刚刚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周本一面厉声下令派出几只快船,去那沙洲将那队军士带来问话,一面低声向刘威解释道:原来那沙洲名叫白沙镇,又名白沙洲,位于扬州仪真县南滨江沙洲之上,对岸便是润州丹徒县,乃是江防要津。在南北朝时,只要北方有警,南朝都有在此地驻扎军队战船,以为哨所。田安之乱时,杨行密也有在此地驻扎军队,后来平定了田、安之乱,大江两岸都是淮南的领土,才将此处驻军撤掉了。可如今镇海军已经尽得江东之地,这白沙洲的战略地位又变得重要起来,怎么淮南军不但不增兵加强此地的防御,反而从此地撤兵,岂不是万分奇怪?

刘威也是宿将,听了周本这番解释,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沉声道:“周公所言甚是,看来广陵那边形势复杂,我们若是这般一头撞回去,反而不妙,不如我们先靠岸,驻军**,待情况清楚后再做处置!”

第347章 绝望

周本点了点头,道“嗯!待将那沙洲上人拘来询问罢了,再做主张!”

周本传下令去拘拿沙洲上人,便与刘威一同回到船舱中静待回音。刘威坐在舱中,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也没有得到回音,都不觉有些烦躁,顿足骂道:“蒙阁那小子平日里办事也伶俐的很,怎的这次如此拖拉,连拘几个人来也花了这么久功夫。”

“刘公莫要心焦,这大江之上空旷,方才你我看那沙洲近,实际上也有两三里开外,便是快船来回也要两刻。”周本见状赶紧笑着劝慰道,刘威这才察觉出自己心气有些浮躁,不由得苦笑着自我开解道:“罢了,见了一辈子阵仗,到老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还没见真章心气就这般浮动,真的打起来还得了?五心不定数个干干净净,若能过了这关,刘某人还是卸了这副担子回老家去种菜去吧!”

周本见刘威如此颓唐,正要出言开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心中何尝不也是对前景悲观的很呢?在他漫长的军事生涯里,并非没有遇到比镇海军更强大的敌人,也不是没有遇到更恶劣的战局,但那时候的自己却从没有像对未来有着这么灰暗的看法,周本不但不对眼前的战局不乐观,甚至在内心深处,他还认为即使万一自己能够击败吕方的入侵,解除了镇海军的外部威胁,反而会使得淮南的内部矛盾爆发出来,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炸的粉身碎骨,想必刘威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有了离开广陵这个政权斗争的中心,好保全自己性命的想法,周本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内忧外患交织,外患去则内忧发,这可如何是好呀!”说到这里,舱中两人脸带苦笑,目光中满是惨然之色,对坐无言。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都统,白沙洲上的驻军头目带来了!”周本赶紧收敛精神,沉声道:“将那厮带进来!”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方才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一下子那个威严深重的淮南军大将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一会儿,牙兵便从外间带了一个有些神情慌张的军汉进来,刚进得舱门便敛衽下拜。周本道:“罢了,你便是这白沙洲上的头目?”

“小人姓许名亮,正是这白沙洲上的守捉使!下辖有两百兵,十条船只!”那军汉不敢起身,只是伏在地上回答道。

周本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我方才看洲上好似正在撤兵的模样,可否属实?”

“正是!”

周本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可是你看敌军势大,临阵怯懦,私自退兵,将这江防要地让与镇海贼?”

“不是,不是!”那许亮闻言连声否认,周本方才口中的罪行可不是开玩笑的,临阵怯懦,私自退兵,至少是个杀头的罪行,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中的妻小,他唯恐周本不信,急道:“并非小人私自退兵,实在是军令在身,小人才敢退兵的,都统若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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