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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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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只是想起过去我们在淮上的日子,虽然清苦些,但也不想如今整日里都在琢磨着如何对付别人,倒也快活的很。”
吕方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生出感慨来,但他身在这个位置,不过一会儿便恢复了心思,笑道:“夫人说的是,那时虽然清苦,可也过得快活,不过如今天下汹汹,哪有独善其身的桃源?为夫努一把力,争取十年内将天下扫平,还一个朗朗乾坤,那时我将大位传给孩儿,你我悠游林下,岂不为美。”
“那自然是好!妾身看余姚四明山风景秀丽,颇为喜爱,不如我等便在那边归老可好?”说到这里,吕淑娴突然啐笑道:“夫君倒是好大口气,当天下群雄是纸糊的,十年便要扫平天下!只怕是妄语吧?”
吕方这本也只是夫妻间的调笑话,可听吕淑娴这么一说,反倒强项了起来:“信不过为夫吗?也罢,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这大江以南必为我有,淑娴静观即可!”
广陵,自从徐、张二人发动兵变之后,城中的诸股势力就好像水潭里的游鱼,被突然扔入水中的落石惊扰,全都躲在了深水之中,反倒平静了下来,可是这种平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暴风雨前、台风眼中的那种沉闷的平静,广陵城内外的诸般势力都在水下结盟、收买、恐吓、勾结、博弈,等待着机会为自己在下一轮权力分食中获得最大的一块蛋糕。而让所有人惊异的是,徐、张二人在发动兵谏,将杨渥身边的亲信杀的一干二净之后,城中并没有接着发生大的变动,保持了良好的秩序,徐温和张灏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力,他们只杀了亲信本人,并未殃及家人,而且在控制了杨渥本人之后,也没有呆在王府之中发号施令,大封亲信以酬庸劳,也没有劫掠府库以自肥,恰恰相反,他们两人都搬出了王府,封闭府库,并且将手中的大部分军队驻扎在城外,当然在王府之中他们还是留下了一小队亲信,也将原先杨渥亲信控制的东院马军吞并了,但是相对于其他藩镇兵变之后的腥风血雨来说,徐张二人发动的这次“兵谏”实在是平静的有些过分了。
乱世中的百姓是一种记忆力很差的动物,不过大半个月时间,广陵城中的百姓便几乎把不久前发生的那次兵变给忘记了,反正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城头上依然插着“杨”字大旗,黍米盐菜依然还是那个价格,在紧闭了一天之后,城门依旧大开,城外运河码头上依然停满了各地来的船只,载运着全国各地的各种货物,广陵依旧是那个唐末第一的扬州城,如果一定要说有发生了什么变化的话,就是那个驱鹰赶马,五陵年少的吴王杨渥现在不再横行城中,这应该算是个好事吧!
可是这一切在那些有心人的眼里就有意味着另有深意了:其一:徐、张二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的武夫,他不但有能力把杨渥从权利的宝座上推下来,还有能力维持住广陵的局面;其二这两人没有取杨渥而代之的想法,起码现在还没有。那些有心人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也做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决定,但是在西征大军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这些聪明人都不会下注的,他们会等到风险的泡沫被现实的冷风吹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会低下头去争夺杯中的美酒的。
淮南节度判官府,这本是周隐的府邸,杨渥得到西征大军取胜的消息后,便报私仇,将周隐杀死,还将其亲族族灭。此事之后,这府邸便空了下来,相邻的坊里传说那里晚上便鬼声啾啾,便是白昼里路过的行人也贴着另外一边的坊墙行走,尽量离得远些,免得沾到鬼气。结果就是白昼里这宅子也是门可罗雀,仿佛鬼宅一般。
已经是初更时分,判官府外更是冷静,巡逻的弓手武侯都尽量绕过此地,便是一夜也未必过来一次,于是此地便成了有些有心人得暗中商议那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地方。一黑衣男子鬼鬼祟祟的到了侧门处,看看左右无人,才轻轻的敲了敲门,三轻两众,不一会儿门便被无声的推开了,那人便钻了进去,在府中拐了两个弯,到了一处偏僻小院,进门那人回过头关门来,月光照在那人脸上,只见其双眉入鬓,鼻挺目深,生的颇为英俊,却是已经暗中投靠吕方的江淮宣谕使李俨,只见其拱了拱手,问道:“您约在下在这里相见,却不知有何指教。”
带路那人笑了笑,敛衽还了一礼:“小人何等身份,如何敢指教李宣谕这等人物,今日不过是受了几位相公所托,求托李宣谕一件事情罢了。”
李俨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名义上是朝廷官属,地位十分高崇,但实际上在广陵城中过得十分落魄,如非吕方暗中接济,连顿好饭都吃不上,相比路边的乞丐都好的有限,而且由于他身份特殊,还不能随意行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个囚犯,只不过圈禁的范围大些罢了。这样一来,他在这广陵城中自然也没什么地位可言,莫说是出镇一方的守臣,便是稍微受宠点的将吏,见了他李俨也没啥好脸,可这人口中所称的相公,定然身份不低,却还卑词相求,定然是非同一般之事。此时的李俨早已历经人情世故,心下已经有了分较,笑道:“却不知是哪几位相公,有事要吩咐小人。”
第285章 轮班(1)
那人正要开口回答,里间却传来一阵低咳,他这才反应了过来,笑道:“李宣谕只需知晓敝上所托之事即可,至于敝上是谁倒不必多问,反正到时自然会知晓。”
李俨也听到了里间的低咳声,知晓屋内另外有掌控大局之人,说不定就是眼前人方才口中所说的“相公”之一,他知道已经不可能套出幕后人的姓名,便低声道:“先生请说,只要小人力所能及,必当遵命行事。”
那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敝上所求之事不是其他,乃是求李宣谕代表朝廷,委任敝上东南行营都统之位。”
李俨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并非在下推脱,依朝廷故事,敝人这个江淮宣谕使之位乃是一个差使,宣布朝廷制敕,委任忠武王为东南行营都统之后,在下这个江淮宣谕使之位便自动解除。更不要说这等官职,岂是一封帛书就能委任的,若无实力,只恐有害无益,贵上还是莫要自误的好。”
“这些李宣谕不用担心。自有敝上**心,只需你依照我家相公之命行事,在此之后自然有无尽的好处。”说到这里,那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皮囊扔在地上,听声响颇为沉重。
李俨捡起皮囊打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大小不一的碎金块,算起来有二十余两,心中暗想道:“看来是杨行密手下那些大军头眼见杨渥被徐、张二人控制在手中,也对这淮南王的位子起了不轨之心,否则也当不起这‘相公’二字竟然找到我这里来了,不过这对吕相公倒是一桩好事,我且答应他,诓出原委来,报与杭州,再听命行事。”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惊喜之色来道:“相公既然如此看得起小人,李俨自然唯相公之命是从,不过可否将相公之名赐告,小人也好行事。”
“无妨!”那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紫金扳指,丢到李俨手中:“这便是我家相公的信物,到时候你看到哪位右手大拇指上有这样一枚扳指,便是我家相公了。”
李俨接过扳指,还在犹豫着是否应该继续套出后面那人是谁,那黑衣人已经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李俨只得起身离去,待到出了周府侧门,后面的门立刻关上了。李俨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并无一人,若非自己怀中放着那个沉甸甸的皮囊,他简直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梦中,他在原地驻足了半响,墙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传来,最后李俨只得摇头回去了。
李俨刚刚出门而去,便听得咯吱一响,左厢的耳房门便被推开,走出两个黑衣人来,一人冷声道:“其美,陈佑已经带回消息,征西大军中的杨渥心腹除了范思从以外已经尽数授首,秦斐也在信中说要解甲归田,我们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那些老家伙难道还敢多言不成,何必还要把李俨这窝囊废弄来搞这些勾当呢?”
另外一人并没有立即回答,走到院门口摆了摆手,门口望风的两名亲卫立刻走远了些,他才回过身来,月光照在脸上,正是徐温,他压低嗓音道:“张兄,我等眼下的处境,如履薄冰一般,稍不留意便有覆顶之灾。广陵虽在我手,但江南的宣、润二州、江北的庐州、楚州都在别人手中,我等虽安卧室中,但门户皆在人手,虽然洪州那边一切顺利,可你我又如何能安心呢?”
徐温深夜里出现在周隐府中,剩下那人自然是他的搭档张灏,此人彪悍善战,心狠手辣,若是当一把杀人刀自然是称职的,可若是像这般在人后斗心眼,使些杀人不见血的功夫便非其所长了。他听徐温说到这里,早已头疼无比:“罢了罢了,其美兄你直接说该如何办便是了,某家听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伎俩便头疼得很。”
徐温笑了笑:“我等虽然现在控制了杨渥,挟天子以令诸侯,逼得那些老家伙不得不暂时听命我等,但一来杨渥本人对我等恨之入骨,时间久了只怕生出变故来;二来那些老军头们对杨渥本人的敬畏之心也是有限得很,多半是杨行密的余威所致,那杨渥用杨行密之于荫倒也顺理成章,我等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错!”张灏击掌赞道:“那杨渥便如那茅坑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这般处境还不死心,昨日在王府中看守他的一个将佐还报与我,说那厮说什么救他出去,讨伐你我,便以刺史之位,依我看,还是早点将这厮杀了,你我来坐这个位子为上”说到这里,张灏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毕竟他们两人掌权日浅,杨家统御淮南已经两代,余威尚在,若是有人贪图厚赏,反戈一击,局势逆转之下他们两人只怕立刻是满门覆灭的下场。
“那我等必须有所准备,王府当值之人最多只能呆三日便须轮换,而且你我属下各出一半,也让其相互猜忌,无法串通行事!”徐温稍一思索便拿出了应对的着数来,接着他不待张灏接话便继续道:“其实主要是你我威望太弱,外镇又太强,否则大可立刻换个姓杨的替代杨渥便是,不过眼下倒是有个契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张灏听了赶紧问道:“其美兄快说,莫要再买什么关子了。”
“秦斐拿下洪州之后,不是自称年老力衰,要解甲归田吗?那洪州制置使的位置岂不是空下来了?我们把庐州刘威送到那边去,再将那些老军头轮一轮,我们再乘机掺掺沙子,将宣、润、庐等地的要害置于心腹手中,这般一来,他们手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必然大损,我们的势力反而上升,此消彼长之后,自然不会在世这般被动模样。”
“这办法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刘威老而弥辣,未必会老老实实丢掉自己的老巢去洪州吧?”
“我招这李俨来便是为了为了此事,何况我还有一招后手,张兄你便等着看好戏吧,最多十日内,便要奏效。”徐温说到这里,得意的笑了起来,在这静寂的夜空之中,便如同夜枭一般刺耳。
第二天,广陵城中便开始传扬着一个惊人的消息:西征大军已经拿下洪州,斩获无算,镇南军各州郡已经降服。这个消息就好像一块巨石一般,立刻将一潭死水一般的广陵城激起了千层浪,此时每一双眼睛都在盯在张、徐二人身上,看着他们两人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应付这一切,毕竟这次的西征大军中有不少都是杨渥的心腹,如果说洪州城未下之前,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还说不准,但此时洪州已下,西征大军回头顺江而下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那么一旦西征大军东下,徐、张二人如何应变就是一个很大的变数了。
广陵城北门,披甲士卒在城门外的官道两旁夹道而立,仿佛两堵墙一般,无数的百姓们站在列队士卒身后,竭力踮起脚尖,向当中正在行进的骑队望去,口中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好雄壮的坐骑,这马儿怕不有六尺高吧,某家也有三十载了,却未曾见过这等战马!”一个黑衣胖子大声赞道,看他身上服色不过是寻常百姓,但细看却能发现圆袍乃是帛布制成,看来应该是家中颇有资财的商贾,不过限于礼法,身份低贱不得服用红、紫等贵色罢了。
“可有看到骑士头上的皮帽,这可是代北的沙陀铁骑,整个淮南只怕也就这一支了,你还是回家贩你的麻布铜器吧,莫要在这里露怯了。”说话这人是个长大汉子,脸上满是对那胖子的嘲笑之色。
那胖子受了同伴的嘲笑,却不着恼,脸上满是惊异之色:“沙陀铁骑,莫非是清口大破朱三的朱平卢(朱瑾遥领平卢军节度使)?”
“自然是清口大破朱三的朱平卢,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雄壮的铁骑!”那长大汉子得意的脸上满是红光,就连两颊上那几点麻子都好像透出光来一般,他正待开口继续吹嘘,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仿佛钱塘潮声一般,一浪高过一浪!那胖子也顾不得听同伴的吹嘘,竭力向里面挤去,高举双臂挥舞,口中高呼,自己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朱瑾坐在他那匹青鬃马上,常年在前线厮杀的他,脸上,手背等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阳光的灼晒和烈风的吹拂下已经变成了青铜一般的颜色,粗粗看去和他身上披着的这套山文铁铠一般,散发出金属一般的光泽。虽然他已经四十左右了,但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凝固了一般,魁梧的身体坐在马背上,腰杆笔挺,就好像一尊钢铁魔像,夹道欢迎的广陵百姓们看到他一开始稍微平静了会,接着就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欢呼声,历久不息。
朱瑾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眼前那巍峨的东门城楼,口中喃喃自语道:“广陵,广陵!我终于回来了,上一次回到这里怕已经是五年前了吧!”
第286章 轮班(2)
朱瑾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再联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境遇,心中不禁生出感慨来。自从他投奔淮南,在清口大破朱温以后,便一直在淮北领兵抗击北方的入侵。杨行密对其的任用方针就是荣其衔而虚其权,具体来说就是在和官职和福利待遇上十分优厚,但是具体任用上则严格控制,不给其获得地盘和财权的机会,同时将其妻子留在广陵,以为人质。其结果就是从官职上看朱瑾几乎是杨行密之下第一人(东南行营副都统,平卢节度使,同中书下平章事),在淮南百姓中也有极高的威望,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客将罢了。
在杨行密死后,他的处境就更加微妙了,一方面杨渥并没有像其父杨行密一般的度量来任用朱瑾这样的枭雄,另一方面,随着朱温篡位,北方的形势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朱温由一个群雄中的霸主变为了一个弑杀天子,企图重新一统天下的人。这样一来,无形之中他便成为了所有人的敌人,那些在朱温强大的兵锋下惶惶不可终日的藩镇们开始逐渐联合起来,对抗共同的敌人,而朱温则疲于奔命,更可怕的是,老将丁奉也将所镇守的要害潞州献给了河东,潞州地处上党,控制着太行山东西的重要通道,是汴梁和太原最近的道路,此地的易手,标志着河东和汴京战争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种形势下,淮南北方的压力也陡然减轻了,朱瑾这个外系的名将的重要性在杨渥眼里也就下降了许多,于是在杨渥掌权的这段时间里,朱瑾手中的实力在不断的被削减,不但下辖的军队被抽走了,就连跟随他南下的部曲也被杨渥抽去不少组建东院马军了,朱瑾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内心中还是又是愤怒又是害怕,毕竟他一个没有根基的客将,又有这等威名,杨渥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替自己说话,一个小人的谗言就能置自己于死地地,所以朱瑾在淮北可以说是寝食不安,每次广陵有使者来时,他都在袍服下暗藏软甲才敢前往,唯恐着了别人道儿,直到这次他得知广陵生变,又得到召回自己的消息,才回到这个阔别多年之地。
正当朱瑾坐在马上回忆往事,神思不属的时候,身旁的副将看到城门口站着一群人,当中的正是徐温与张灏二人,赶紧低声提醒道:“都统,徐、张二位将军亲自来迎接你了。”
朱瑾吃了一惊,赶紧跳下马来,他也知道兵谏之后,这广陵城中话事的人便是这两位,徐、张二人在门外相迎,这般谦恭定然是有所图,眼看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北方不会再有什么大战事了,自己可不想又被赶出广陵,在外面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苦挨。想到这里,朱瑾将缰绳丢给副将,抢上前去叉手行礼道:“有劳二位将军如此远迎,朱某如何当得起!”
徐、张二人赶紧躬身还礼,徐温笑道:“相公北抗强寇,江淮百姓受惠深重,我等受大王之命在此相迎,实属分内之事,再说若是相公也当不起,天下间又有何人当得起?”
朱瑾见徐、张二人如此相待,心中也不由得暗喜,三人寒暄了几句,便并骑进城,徐温与张灏落后了一个马首,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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