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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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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说,谁听得清楚,一个一个说!”那校尉怒喝道,摆了摆手臂,身后的士卒围了上来,将那些军汉手中的兵器尽数收缴了,赶到一堆看管起来。
“你大可看看地上的包裹,里面都是他们私取的财物,还有那边躺在地上的便是被他们殴打的病卒,你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那校尉点了点头,便自去看地上的包裹,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却是已然认出了王启年的身份,赶紧上前低声道:“小王将军,你怎么还在这儿?”
王启年见对方语气私密,好似有什么要紧事情一般,便也低声答道:“我获罪之后,这些日子都在后营禁闭,也不知外间也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出来才发现大军正在撤退,却撞到了那些家伙。”
“陶帅昨夜发出了回师的命令,定然是军情有了变化。”那校尉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声音,才压低了声音道:“某家有个在大帐当值的同乡,方才偷偷跟我说王宣州已经出奔杭州,我军大败,如今镇海军已经深入宣州境内,所以陶帅才那么惶急的撤兵,是怕镇海兵断了我军的归路。”
“什么?”王启年的身子不由得一阵晃动,几乎当场跌倒在地,那校尉赶紧扶住了他,用一种体贴的目光看着他,只见王启年紧闭双目,好似这样会让他好受点一般。终于他睁开双眼,快步往淮南军主营防线走去。
那校尉见状,赶紧拦住他,急道:“小王将军,方向错了,那边可是主营方向。”
“没错,我正是要去陶帅那里。”
那校尉大惊:“你可莫不是失心疯了,王宣州出奔,你是他的嫡子,岂不会受牵连,你此时跑去主营那边岂不是自投罗网。快走快走,完了就来不及了。”
“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你现在擒了我去,也能得不少恩赏!”
那校尉笑道:“小王将军可曾记得田安之乱时,我军在常州与安仁义苦战,大军惨败,便是您留下断后苦战,许多败兵们才逃得生路,小人当时便是其中之一,承您之恩惠,才能活到今日,自然要报答万一。”
“这里有许多人都看到我了,我这般跑了,岂不是牵连了你。”
“好叫将军知道,我家中没有妻小,您一走,我也就跟着走了,如何牵连的到我。”那校尉朗声笑道,浑然不以丢弃军职为意。
王启年听道这里,叹道:“你受小恩于我,便可抛却官职报答与我。我受吴王大恩,又如何能负义逃生呢?罢了罢了,你便带我去见陶帅领罪便是。”
听到王启年这般回答,那校尉不由得大惊失色,又百般劝说,可王启年态度十分坚定,没奈何,那校尉只得领了王启年往帅帐去了。
淮南军帅帐,陶雅独自一人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眼前几案上的沙漏,在他的感觉中,时间好像比平日里快了许多,每走一步路,就有许多沙子穿过那细小的缝隙落入下面,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里却跟猫挠一样,恨不得动手将那些沙子倒回缝隙上面。作为一个在战场上已经度过了二十年的老兵,陶雅很明白战争的变化有多么剧烈,上一分钟胜利仿佛就触手可及,下一分钟就有可能一败涂地。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己方竟然会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惨败,作为最高统帅的杨渥居然派出军队从后方进攻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的王茂章,迫使王茂章逃奔到了敌人那边,接下来整个局势就急转直下了,敌人充分的利用了这次机会,派出精锐部队穿过了淮南军防线的缝隙,摧毁了作为进攻和补给基地的广德,然后在强大兵力的压迫下,利用王茂章迫使那些绝望了的淮南守军投降,而且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那些壁垒,而自己这支深深楔入敌军阵地的偏师,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后方正在敌方的兵锋之下,返回的道路则是一条蜿蜒在群山中的狭窄徽宁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呢?
“该死的!”陶雅无意识的骂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对象是谁。是出奔敌方的王茂章?把一切都弄砸了的杨渥?还是正在恶狠狠的追亡逐北的镇海敌军?一时间陶雅也无法确定,也许都有吧,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速的将尽可能多的军队带回宁国,希望宁国的守军能够坚持到自己回到那里的时候,更希望徽州的那些敌军不会尾随而来。想到这里,陶雅不禁自失的苦笑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像那些愚夫愚妇一般,只知道求神拜佛。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好似守卫军帐的牙兵正在阻止某个人进来,那个人却坚持不退。“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捣乱!”陶雅心头立刻一股无名火起,快步冲到帐门前,怒喝道:“什么人在外间喧哗?”
王启年推开拦在面前的矛杆,强挤了过去,跪倒在地叩首道:“陶帅,罪将王启年求见。”
陶雅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王启年。这些日子王启年在后营本就看守的很松,他得知王茂章出奔两浙的消息,也并没有派人去加紧看管,反而将看守的人都全部调走了,其目的也是不想这个自己十分看重的子侄辈不要遭了池鱼之殃,毕竟如此此次王启年回到淮南,无论他是否参与了其父叛变的事情,都会成为杨渥泄愤的工具,难逃一死,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他不知道其父叛逃两浙的消息吗?
“哼!进来说话吧!”陶雅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帐中,王启年站起身来,尾随陶雅入帐。两人进得帐来,陶雅转过身来,冷声问道:“你不再后营那边,到这边来作甚,这营中还有没有军法了。”
王启年敛衽拜倒在地,道:“末将之罪,万死末恕,此次来乃是求陶帅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个恕罪的机会。”
陶雅听到王启年说出“万死末恕”的话语时,便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其父出奔的消息,心中不由得一酸,默然不语半响,才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逃走呢?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能活着回到淮南,你也难逃一死吗?”
王启年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答道:“君上之罚,岂可逃乎?末将固然畏死,更畏人言!”
陶雅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王启年,目光闪动,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他上前扶起王启年道:“罢了,你还有何要求,可说与我听。”
“徽州的镇海军此时只怕也得到了我军大败的消息,他们定然会前来追击,若陶帅与精兵三百,末将定然能不然敌军越过雷池一步。”王启年慨然道,脸上笑容洒脱之极。
看到王启年脸上笑容,陶雅不由得心中一痛,口中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来。王启年见状,以为对方信不过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黯淡了下来,垂首道:“若是陶帅信不过在下,可另外派勇将督兵,只要让末将在其中为一小卒亦可。”
“好,好,我答应你!就让你领兵断后!”陶雅赶紧答应了王启年的要求,他唤来军吏,将军士部署完毕后,看着王启年昂然离去的背影,他那早已干涸了的双眼湿润了起来。
“贼老天!”
第234章 萌生(1)
淮南广陵吴王府。
“混蛋!王茂章那厮竟敢如此行事。”随着一声怒骂,一柄玉如意在地上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杨渥双目通红,凶光毕露,环顾四周,便好似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让堂上侍奉的仆婢都不禁瑟瑟发抖。
“大王且请息怒,保重万金之躯,莫要气坏了身子。”范思从见状赶紧上前劝谏道,一旁的徐温看到杨渥如此模样,脸上出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一闪而过。
“战事败坏,广德落入镇海贼军手中,贼军兵锋已经直至宣州城下;常州受三面围攻,形势紧急;陶招讨的偏师还没有消息,估计情况也不妙,你叫我如何息怒?”范思从的劝谏便好像点燃了一根引信,杨渥的话语便如同连珠炮一般喷射出来,几乎将范思从给淹没了。
“大王,正是因为战事败坏,形势危急,您才更不能如此。先王当年与孙贼苦战时,形势较之如今恶劣百倍,可先王连败连战,终于生擒孙贼,立此大业!如今我方实力远胜镇海贼军,切不可自乱阵脚呀!”
听了心腹的忠言,杨渥总算将平静了点,恨声道:“王茂章背主投敌,罪该万死。现在他在吕方那厮那边,本王一时拿他没什么办法,不过他投奔吕方时,应该还来不及带走留在宣州的家眷,陈潘,你去一趟李简那儿,将其尽数杀了,曝尸示众,也让天下人看看背主逆贼的下场!”
“喏!”陈潘走出行列,应了一声,便要离去。对面却走出一人,疤脸青衣,正是严可求,拱手行礼道:“在下以为不可,若是将王茂章的家眷尽数杀了,只会适得其反,让其死心塌地的为吕方效力。不如将其扣在手中,也好让其有点顾忌。”
陈潘冷笑了一声,道:“严先生此言差矣,那王茂章逃到吕方那边的时候,又是献计,又是劝降,他也知道家眷还在我军手中,可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不如尽数杀了,让天下人看看背主投敌的恶贼的下场!你这般说话,可是袒护那恶贼不成?”
严可求脸上疤痕纵横,在外人看来总是一种表情,终日没什么变化。他低咳了一声,对上首的杨渥拱手道:“大王,王茂章孤身去投吕方,若不立功。何以立足?活人随时可以杀,但死人却再也没法活!微臣的话便说到这里了,请大王三思!”
杨渥冷哼了一声,他此时对严可求满怀恶感,和所有出身富贵,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年轻人一样,杨渥懂事的时候,其父杨行密已经身居高位,耳边听到的都是逢迎赞扬的话语,眼里看到的都是阿谀讨好的笑容,时间一久,就以为自己如同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么睿智勇武,一旦遇到挫折,那定然是属下办事不利,少有自己的问题。看到严可求出列反对杀死王茂章家眷,杨渥立刻想起了此番王茂章出奔镇海,最后导致战事败坏,归根结底也是严可求出的那个馊主意的原因,与此同时,他却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当时的大声赞同,归根结底,一直以来的顺境已经扼杀了他身上反省的因子了。
“镇海军素来以兵精闻名,吕方那厮又有王茂章为耳目,深晓我军虚实,又占了先手,如今不可贸然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如今之计,应当首先稳固根本,厚积兵力,先为不可胜,再求可胜之机,虽然前线报急之书如同雪片一般,可镇海军最多不过四五万兵,如何能多路出击,只要我军能抓住机会破其一路,其余几路自然便不攻自破了。”严可求正侃侃而谈,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上首的杨渥脸色越来越阴沉,便如同暴雨即将来临一般。
“罢了,严先生且住吧!”杨渥突然打断了严可求的话语,此时他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厌烦,这厌恶的对象绝对不会被人误解的。
惯于揣测主公意图的陈潘迅速的领会到了这一点,他对严可求拱了拱手笑道:“严先生的脸皮定然是铁做的,若无严先生的妙计,王茂章又如何出奔,我军又如何会大败。若某家是严先生,此时早已在家闭门思过,哪里还会在这里高谈阔论!”四周的淮南将佐听到话语中隐隐约约的讽刺严可求脸上的伤疤,纷纷发出低声的哄笑。
听到陈潘的讽刺,严可求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旋即转身对上首的杨渥拜了一拜,沉声道:“微臣考虑不周,败坏了大事,请大王责罚,不过王茂章家眷之事,还请大王三思!”
杨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他厚实的胸脯快速的起伏了几下,显然他正竭力压下自己的怒气,他突然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高声道:“吾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陈潘你马上领万人亲军渡江,增援李简,受其节制。”
“喏!”陈潘躬身领命,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军议之后,徐温与张灏下得堂来。杨渥继位之后,他们两人并没有获得想象之中的报酬——外往州郡,执掌方面,不但如此,杨渥还以自己从宣州带回的亲军为核心,重新建立亲信部队——东院马军。杨渥不但从徐、张二人原本统辖的王府亲军中抽调壮士,削弱了徐、张二人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由于东院马军的出现,徐、张二人的地位变得日益尴尬起来,他们本来是吴王最亲近军事力量的掌握者,但是现在这一身份已经被陈潘、范思从所统领的东院马军所代替,而且在拥立杨渥继位的过程中,两人不遗余力的行动还深深得罪了以刘威、周隐为代表的老将集团,就这样他们两人便被孤立了。相同的孤立处境使得徐、张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之间的靠拢了。
两人下得堂来,上了游廊,此时左右无人,张灏低声道:“徐兄,今日大王的那番作为你可看到了!”
徐温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同伴的话语。
“陈潘那厮以前最大的官职不过是个指挥使,领着一两千余人罢了,如今却让其一下子领万余大军,分明是要大用了。”张灏的声音里满是妒忌的痛苦。
徐温笑了笑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大王夹袋里就那么几个人,陈潘那厮还算好的了,好歹还是领过兵的,说不定再过几年,连王府里喂马的小厮都可以开府建牙,出知郡府呢!”
张灏冷哼了一声,满是不满之意:“要不是咱们当年在广陵城里十来天睁着眼睛不睡觉,替他把那些老军头堵在外面,轮得到他杨渥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早知今天,还不如就让刘威那厮来坐这个位置了,起码人家不会亏待了咱们!”
“那也未必!刘威这等老军头可不像杨渥这样的小孩子,夹袋里有的是人,要是他当了吴王,只怕你我现在早就被解了兵权,去做面团团的富家翁了。”徐温却没什么怒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慢悠悠的,好似全不在意。
张灏突然加快脚步,拦住续徐温,紧盯着对方的双目道:“老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某家这可就不明白了,莫非咱们还得感谢杨渥那小子没把咱们剥的干干净净,回家去吃自己不成?”
徐温笑了笑,笑容中颇有令人玩味之处:“按说你这话也没错,你可记得高宠高书记吗?他们高家可是庐州时就跟随先王了,先王在世的时候,他可是奔走的不亦乐乎,立下的功劳可不在你我之下吧!结果呢?给派到杭州去做那必掉脑袋的差使。看看他的下场,咱们可不要感谢那位,还留给咱们这个位子坐着!”
张灏也不是傻子,已经从徐温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他左右看看无人,伸手指了指大堂方向,压低嗓门道:“徐兄弟,莫非你的意思是那厮要拿你我开刀?”
徐温摇摇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你想想,这杨渥继位以来,得到他恩惠的是什么人?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烈士是个什么下场?你我就不说了,严先生为杨渥那厮继位也出了不少力,此次逼得王茂章出奔也是经过杨渥同意的,此时他却将罪责尽数推倒部属身上。像他这等亲近小人的昏君手下,你我还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张灏点了点头,叹道:“徐兄弟你说的不错,在杨渥这厮手下,你我迟早都没个下场,只是你我现在势单力薄,又得罪了那些老军头,两头不靠,又能如何?”
“多行不义必自毙,杨渥那厮这般倒行逆施,迟早都要出问题的。陈潘那几人小人得志,跋扈的很,已经深为众人所忌,你我只要低调行事,牢牢的把住手中的兵权,一定会有机会的!”
听到徐温的分析和打气,张灏点了点头,这时,从后面走来一人,青衣疤面,正是严可求,不知为他落在后面了。徐温眼神一亮,对张灏做了个且待的手势,自顾向严可求那边走去。
第235章 萌生(2)
“严先生,多日未见,贵体无恙?”徐温一拱手,脸上笑容可掬。
“有劳徐将军挂念了,倒也还康健!”严可求停住脚步还礼,自从他投入杨渥府中之后,便少与徐温交往,就连留在府中当徐温养子的朱咏踪也未曾去探望过,毕竟他明白杨渥继位之后,对徐温、张灏这些杨行密留下的旧臣并不信任,自己若想借助杨渥之力向吕方复仇,就必须与徐温等人保持距离。
徐温笑道:“三日后便是知诰的生日,来王府前那孩子让我带个话,对先生思念的很,先生若是得空,那天可否拔冗来鄙府一趟?”徐温口中所说的“知诰”就是严可求带到王府的朱家遗孤朱咏踪,徐温将其收为义子,取名为徐知诰。
严可求微一错愕,心头不由得滑过一阵暖意,他自从族人尽死,决议毁容复仇之后,早已是两世为人,徐知诰这个朱家遗孤可以说是现在的他和过去的那个雍容华贵的世家子唯一的一点联系了,只有在想起这个孩子的时候,严可求才觉得自己的内心中除了仇恨与阴谋之外还有一点其他柔软的东西。想到这里,他那张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敢,三日后徐某便叨扰了。”
张灏在一旁看的奇怪,待到严可求走远了,便开口问道:“徐兄弟,你对那个义子那么好作甚,你不是有好几个亲子的吗?”
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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