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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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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死挣扎,两个护卫竟然一时按他不下去,正欲先将其一下打昏再拖出去,却听到上边顾全武的声音:“且慢,公子,李刺史信中写了什么,且给我看看。”

钱传褄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放开那送信汉子,将手中书信呈给顾全武道:“这李彦徽果然是反复小人,竟然为吕方那厮做说客,要让我们让出这苏州城,去援助常州,以防止安仁义的进攻,当真是无耻之尤。”

顾全武闻言“咦”了一声,展开书信细细看完后,屏退那两名护卫之后,低声道:“那李彦徽所言和我先前所说的并无什么分别,公子为何发怒?”

钱传褄哼了一声:“那如何能比,顾公是一心为了小子的安危,李彦徽那厮却是为了吕方当说客,企图兵不血刃而得此一州。那贼子倒做的好梦,想靠三寸不烂之舌,在吕方那恶贼那里邀功,传褄便是只有孤身一人,也要与莫邪都拼个死活,让他们看看钱家男儿的风骨。”

原来那李彦徽回府后,修书一封,派使者送往广陵,征求杨行密的同意,为防止夜长梦多,并且向钱传褄也写了一封书信,让其退出苏州,将兵前往常州,增援守兵,防止安仁义的猛攻。可没想到钱传褄血气方刚,适得其反,不但没有说服他,反而激得他回头死战,这可是李彦徽始料未及的。

“公子,你将这书信看完,李刺史虽不能说是纯臣,可这办法的确是对眼前乱局最为有利的,吕方那厮与田、安二人交好,偏生又为吴王所猜忌。若其与田、安二人合并一处,大江以南便不复为淮南所有,苏州也会落入他的囊中。可若公子主动撤出苏州,换得其站在吴王一边,起码保持中立,则田、安二人虽然一时猖獗,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公子,如今你势单力薄,若想在这乱世立足,唯有依附吴王,如今田、安二人起事,你只有屈身事人,才是自保之道呀!”

顾全武一席话下来,钱传褄不由得低下了头,他也不是无脑之徒,只是胸中积忿已久,听了顾全武苦口婆心的劝说,也只得面对现实了。他点了点头,将书信纳入怀中,对那信使喝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钱传褄多谢他的良策,五日后,我便会让出苏州,让那吕方自己来取。”说到这里,钱传褄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好似要炸开了似得,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脚踹开大门,冲出屋去。

润州城门,安仁义站在城楼上,看着大队的兵士正鱼贯由大门出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旁的部将不由得疑惑问道:“使君,我军大破淮南水师,如今已经控制大江,常州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你又有何忧心呢?”

“你且看看出城的各部军队。”安仁义指着各队出城的军队,只见在狭窄的城门出去后,军队的队形都有些混乱,唯有一支军队迥然不同,队形严整,居前者不急,居后者不乱,正是吕方留在丹阳的那三千名莫邪都精兵,安仁义将其遍入自己的内牙军中,视若珍宝。

众将佐也都是识货的人,看到自己的军队与之相差甚远,也不由得沉默不语。安仁义叹道:“若是吕任之还在这里该有多好,以他那等精兵,我又何必去攻什么常州,直接以之为先锋,领大军直逼广陵便是,何必在此坐失良机。”安仁义久经战阵,也想到了如今广陵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自己与田覠实力与杨行密相差太远,最好的战略便是直逼对方首脑,让对方来不及动员全部实力便决出胜负。

这时,城下突然赶上来一名气喘吁吁信使,赶到安仁义面前便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道:“禀告使君,田宣州的回信在此。”

安仁义接过书信,拆开才看了两行,便将那书信掷在地上,叹道:“田公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如今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若不能并力一处,哪里还有取胜之机,你取下升州,便应全力助我攻取常州,争取划江而治,却说什么李神福用兵神速,要提放与他,当真是愚钝之极。”

第55章 前夜

一旁的苏掌书拣起那书信,原来安仁义突袭东塘之后,便用舟师横行大江,突袭了广陵沿岸几处淮南军的要点,斩获颇多,迫使杨行密收缩防守,然后便修书与田覠借兵,准备一举攻取常州,与杨行密隔岸对峙,可田覠却回信说李神福虽在武昌,可大军顺流而下,不过十日之类的事情,需要小心提放一类的话,拒绝了安仁义的要求。

苏掌书看罢书信,低声劝解道:“主公,田公乃宿将,这般也是稳妥之计,我们正好全力攻取常州便是,只是顾全武那厮尚在苏州,倒是要小心提防为是。”

“也只能如此了,只可惜时机一去不复返了,李神福若是回师,大江之上,双方便是五五之数。至于苏州那边倒是不用在意,顾全武久病成疴,钱传褄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再说他们全力提放杭州的吕任之都嫌不够,哪里还有余力来常州。”

常州,城中满是肃杀之气,坊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走过的小队巡逻士卒,自从得知田、安二人起事,刺史李遇便下令各个属县守兵撤至常州,城中天黑之后宵禁,城中所有住户,除了独子以外,皆抽取丁壮加固城墙,修补工事,分守城碟;便是壮妇,也动员起来,准备饭食木柴,担架布帛,以备守城时候使用。整个常州城便如同一只受惊了的蜂巢一般,嗡嗡作响。过了几日,城中守备稍微齐具了些,可预料中的润州兵并没有打过来,加上吴王府中的押衙王启年领了一千精兵趁着润州水师封锁缝隙,从广陵渡江赶来了。刺史李遇为了安定人心,便让王启年领兵入城之后,待到天黑之后,从东门出城,绕到西门再进一次城,如是一连搞了三次,城中百姓看到援兵络绎不绝的赶到,人心也逐渐安定下来了。可数日后,却传来了宣州田覠袭破了升州城,在城头守碟的丁壮看着江面上纵横如飞的润州水师战船,回到家中带来的各种谣言更是千奇百怪,最离谱的是宣州兵已经由采石矶渡江,攻取历阳,淮南已经有六七州起兵相应,朱温的宣武大军已经渡淮,兵锋直指广陵,吴王被围在广陵城中,危在旦夕。逼得李遇一连斩杀了十几人,还把看守城堞的丁壮给撤了下来,可是城中还是一日三惊,弄得他也是一筹莫展。

这几日润州游兵不时突袭了常州城外的镇戍,城中又有十几个泼皮纵火抢劫杀人,这紧要关头,李遇不得不亲力亲为,一连好几天没睡个踏实觉,这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只得将紧要军务托付给王启年,自己回到府中,也没梳洗,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可刚刚躺下,便觉得身子下面的床板在不住晃动,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帘,却看到王启年那张黑脸,不由得吓了一跳,惊道:“王押衙,润州兵打过来了吗?”

王启年摇了摇头,道:“安贼那边调动频繁,不过倒没有进兵常州的迹象,只是方才接到苏州那边的信使,说顾帅和钱都尉已经领了全州将吏,往这边来了,说是要一同并力对付安仁义。”由于钱传褄娶了吴王杨行密的爱女为妻,依照国朝旧制,便有了驸马都尉一职,所以王启年称其为驸马都尉

说话间李遇才逐渐清醒过来,听到顾全武举苏州兵马来源,不由得兴奋道:“这倒是个好消息,顾公用兵如神,倒是可以抵挡安贼兵锋。只可惜这般便便宜了吕方了,兵不血刃便可得一大州。”说到这里,李遇不由得摇头叹息起来。

一旁的王启年听到吕方的名字,脸上神色不由得有了些许变化,不过数年以前,自己与其初识时,吕方还不过是淮上一个寻常土豪,在诸般大势力只见挣扎求生,可如今已经拥兵数万,辖地近千里,连吴王杨行密也不可小视的一方枭雄了,其间变化之大,让身处其中的他又如何不能感慨万千呢?

李遇看王启年神色奇怪,好似神游天外一般,便拍了拍他,提高了嗓门问道:“对了,王押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王启年被李遇拍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刺史,你与我父亲也是平辈论交,便不必以官职相称了,直呼姓名便是,现在已经是午时了,信使说大军离常州还有十五里路,大约晚饭时候便会抵达。”

李遇吃了一惊:“已经是午时了,我怎么觉得刚刚躺下一般。”赶紧站起身来,取了一旁的袍服往自己身上套。

王启年一边帮他穿好衣服,一边笑道:“李刺史这些日子来操心军务,想来是累的紧了,倒是末将方才莽撞了,见一时叫不醒刺史,竟然触动贵体,摇晃起来,请见谅。”

李遇已经穿好了袍服,看了看王启年,只见其站在一旁,身披铁甲,腰挺背直,气度沉凝,不由得赞赏的笑道:“罢了,某家当真是老了。启年你也有三四日没有回府歇息了,还能如此坚忍。茂章能有你这样的孩儿,某家是羡慕得紧。”

“某家在城头都有打过盹了,再说自小在军中历练,早就习惯了。”王启年不以为是的笑了笑。

李遇取了纀头,对照着铜镜小心戴好,笑道:“不管怎么说,苏州兵马到来,对我们常州总是好事,启年,我们先去准备他们歇息的营地粮秣,到时候一同到城门去迎接他们。”

已经是黄昏时分,常州南门城门处,李遇、王启年二人身着官袍,正在相侯,不说顾全武、钱传褄二人在这危急时刻领兵来援的情分,便是钱传褄乃是杨行密爱婿的身份,李、王二人便是不能轻忽的。眼见的苏州州兵来得近了,王启年久在吴王府中当差,认得钱传褄的容貌,眼见的前队中马上一个披着山文铁铠,容貌秀丽的正是。知会了李遇一句,二人上前敛衽行礼道:“常州刺史李遇(吴王府中押衙王启年)拜见驸马都尉钱公子。”

钱传褄赶紧跳下马来,小心还礼,王启年的眼光甚利,已经看到了钱传褄的右臂上绑着一条白绢,在黑色的甲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在队伍中又没有看到顾全武的身影,想起顾全武重病已久的传闻,不由得心里一惊,便听到一旁的李遇问道:“多谢钱公子仗义来援,只是顾公此时身在在何处,本州久闻顾帅大名,却未曾识荆,还请拔冗一见。”

李遇话音刚落,只见钱传褄脸色凄楚,指着身后的行列中道:“顾公已于两日前仙逝,临走前还叮嘱在下弃苏州,领兵来投李使君。”

李遇闻言大惊,此时后面行列已经来的近了,行列当中却是一辆牛车,车上放着一副楠木棺材,想必便是顾全武的遗骸所在。他赶紧对那棺材拜了一拜,起身道:“休得这般说,公子乃是大王爱婿,如今杨钱两家便如同骨肉一般,待击破田、安二贼之后,大王定然以大州属之。如今之计,还请公子节哀,先入城好生歇息。”

钱传褄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顾公临去前,还有一事叮嘱与我,若润州举兵入侵,李刺史可将我军士卒皆用常州军士服色。先示之以弱,待两军激战正酣时,再突然易帜,击其不备,定能大获全胜。”

“不错。”李遇闻言大喜,笑道:“久闻顾帅乃两浙第一名将,想不到去世之前尚能留恩泽与人,安仁义那厮虽然勇悍,也定然要着道。”

“只怕此时常州城中颇有安贼耳目,我此行领偏师在前,大队在后,不如我先入城,其余大军,就在城外扎营,地方细作自然无法知晓,只需李刺史将所用旗帜送到营中便是。”

常州古名晋陵,春秋时属吴,为延陵季之子之采邑。汉改曰毗陵,西晋东海王司马越谪于毗陵。元帝以避讳,改为晋陵郡,宋、齐因之。隋开皇九年平陈,废郡,于常熟县置常州,因其治所晋陵县为名。其地西南高,东北低,其地江河湖泊遍布,除了南部的天目山余脉,西部的茅山以外,几乎都是平原,润、常二州相距不过一百七十里,边境又无险可守,若安仁义全军急袭,一日一夜,润州大军便能直薄晋陵城下。是以李遇不得不在城西要害处立寨,以王启年所领的千人坚守,与城中以为犄角之势,免得一旦兵锋受挫,便被堵在城中,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钱传褄刚刚入城,次日便听到哨探来报,安仁义尽起大军,直往晋陵城来,水陆并进,十分凶猛,路上的数处守军小寨,转瞬间便被其攻陷。安仁义将所俘获的兵卒尽数放回,让其带话:说自己与田覠功高难赏,受吴王身边小人陷害,要诛杀幸进小人以求自保,望李遇开城投降,莫要伤了和气,不失为富家翁,否则城破之时,便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第56章 赶回

安仁义这伎俩颇为毒辣,他本为淮南军中宿将,杨行密击破孙儒等人,得淮南之地,他与田覠二人居功至伟,本人又骁勇善战,善养士卒,所以在淮南军中深孚众望,那些逃散而回的士卒无不将润州军的兵势夸大十倍,使得城中军心越发摇动,若不是王启年和钱传褄带来的援兵军心还十分稳固的话,只怕已经有人起兵作乱,绑了李遇献城投降了。

天色已晚,广陵的夏天十分闷热,几乎没有一丝风声,吴王府的门口戒备森严,数十名精兵盔甲齐全正严阵以待。大门两边的六七只气死风灯的光亮照在士卒手中兵器的锋刃上,显得格外渗人。借着光亮,依稀可以看到大门后临时建起的重楼上的人影,那些是隐蔽在其中的弩手。这吴王府乃是广陵城中一等一热闹的所在,平日里便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在府门前穿行叫卖,守门的军士也不来驱赶,可今天,这条街上竟然连个人影也没有,便好似鬼蜮一般。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守门的校尉听得清楚,竟然好似十几骑直冲而来一般,他反手拔出腰间横刀,左手虚按,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刀剑出鞘和甲叶碰击声,见手下已经准备停当,那校尉才高声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在王府门前纵马狂奔,还不滚下马来,不然格杀勿论。”随着高亢的喊声,接着后边的重楼上也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弩机上弦声,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恐怖。

“休得无礼,某家乃是王茂章,受吴王敕令星夜赶回广陵。”粗豪的声音划破夜空。军士们听的明白,饶是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也不由得耸动起来。原来年余来,青州王师范起兵偷袭关东州郡,朱温遣大军镇压,王茂章受杨行密之命,领步骑七千支援王师范,与宣武大军交战多次,胜多败少,连朱温爱子朱友宁都为其所杀,逼得朱温亲自领兵二十万由关中撤兵,直扑青州,大破王师范,而王茂章虽然兵势寡弱,却先示之以弱,待其稍有懈怠,时战时守,逼得十倍于己的宣武大军无可奈何,连不可一世,骄横无比的朱温都感叹:“若得此人为将,天下未足定也。”而后王茂章自度众寡不敌,便领兵撤退,朱温遣大将杨师厚追击,王茂章自领精兵断后,徐徐而退,杨师厚虽然骁勇,但为其威名所摄,竟然不敢逼近,由此一战,王茂章于是名满天下,虽然人还在淮上,可广陵城中早已无人不知吴王手下有一个长驱千里,全师而还的王茂章,在许多百姓口中,他隐然间已经是项藉再世,霸王重生,也怪不得那些军士们如此表现。

那守门校尉倒是见过王茂章,可听声音却有几分不像,此时也不顾得这么多了,大声喝道:“便是王统领,也不能在吴王府前咆哮,还不下马,否则某家便不客气了。”言语间,已经高举横刀,作势要向下虚劈,命令府内重楼上的弩手射击。

此时那为首的骑士相距府门已经不过七八丈了,只见其暴喝一声,双臂较劲,竟然硬生生的将胯下战马勒住了,那战马一下子被马嘴的嚼子勒的生疼,已然人立起来,前蹄乱蹬,便要将背上的骑士颠下去。可那骑士好似被生铁焊在马背上一般,任那马匹如何跳跃摇摆,四只铁蹄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溅起一阵火星,他还是牢牢的坐在上面,待过了片刻,那马儿的狂性过去了,他突然双腿猛地用力夹紧马匹两肋,逼得那坐骑静了下来。那骑士这才跳下马来,将缰绳丢给身后的亲卫,大步往府门这边走了过来,只见其身上披了见寻常军士穿的褐袍,从头到脚都满是灰土,便与寻常的大头兵并无半点不同,那校尉正疑惑间,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带的大门两边的气死风灯一阵晃动,灯光正好照在那汉子脸上,校尉看得真切,只见其脸色黝黑,容貌粗陋,正是王茂章,赶紧敛衽行礼道:“在下恭迎王统领。”

王茂章随手摆了摆拿着马鞭的右手,道:“罢了罢了,某家这三日足足赶了五百余里路,都累垮了二十多匹马,半点热食都没有进肚子,你快些给我弄点吃的喝的过来,还有这些马,先发发汗,再用些精料好生喂喂,千万要照料好了。”说道这些战马的时候,王茂章语气郑重,显然看重的很。

那校尉摆了摆手,身后自然有人去牵那些战马,他却上前低声道:“王统领,那些马匹末将自然会照料好,只是吴王吩咐过了,说无论您何时赶到,都直接带到他房里去,便是三更半夜也不可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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