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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幡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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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喊道:“那山野道士!快把朱玉还给我!”
  我手伸出,就要施法将他拖住,却见那青衫顿住,回身过来,看着我,细心说道:“朱玉碎心,师父先替你保管。”
  我一把拖住那人衣角,笑盈盈的看着那十指如笋的掌心里萃光的朱玉,笑着抬头,落进一双如珀如墨的眼眸里,我下意识的喊道:“师父!”
  身后的山野繁林瞬间消散无踪,我看着熟悉的窗棂木脊,以及那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的熟悉的脸庞,我的意识渐渐回笼,茫然问道:“师父,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闺房。”
  我转眼看去,熟悉的檀木橱柜,小轩窗外一片绿意盎然,隔壁就能望到小仙女的圈,我看着它怡然自得的吃着嫩草,终于重回现实中,想到刚才的梦境,低头看着自己的腕间,那里的朱玉已经不翼而飞,抬头问道:“师父,食梦貘呢?”
  “散魂了。”
  “那徐栈呢!”
  “徐栈是谁?”
  “我。”一道亮如白瓷的嗓音响起,声线清脆,我循着声音望去,门口帘子被挑起,白衣如雪,童稚面孔上精神奕奕,一双似是而非的眼睛,沉沉的盯着我。
  谢天谢地!我不知为何会如此激动,但是我很高兴,他还活着。也许是因为他那双黑沉沉的瞳眸,也许是因为他像极了我梦中最黑暗的影子,即便那噩梦对我来说,并非良靥。
  “曼曼!”更急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探头看去,见徐栈身后,露出一双怯懦的眼睛,那人佝偻着肩背,似乎很怕师父一样,躲着不肯出来,却又担心我,非得探头来看我的状况。
  我喊道:“刘妈妈!”
  她也没死!太好了!
  “你们为什么还没走?”师父言辞不悦,质问道。
  “小小!呜呜呜……你醒了!”随着这声凄惨的哭喊,我看着徐栈再也不复刚才的清明,扑进房里,冲到我的床沿,一把握住我的手,小声的啜泣:“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这……”是什么情况……
  “曼曼!我也不要跟你分开了!”刘妈妈紧随其后,扑到徐栈身边,一把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大声的哭诉起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抬头去询问师父,师父无奈的摇摇头,叹道:“那畜生被我捏碎了魂灵,临死前,还不忘饱餐一顿,这小道士醒来就记忆破碎,只记得一点点事情。”
  “这疯婆婆,怕是疯了。跟着这小道士一起追到山上来了,我撵不走他们……”
  我看着师父大手一挥,将徐栈与刘妈妈一并拂到地上,说道:“去把炉台上的粥端来给小妖吃点吧。”
  刘妈妈已经起身磕磕绊绊的跑了出去。
  我惊讶的张着嘴,看着这热闹迥异的道观,颇有些难以适应。
  我懵懵懂懂的时候,被白眉道人卖给了师父做烧火丫头至今,这道观,还从未有其他人来过。白院长送食材上山,也只是在道观外喊我几声,等我出去拿上食材,便匆匆离开,从未踏足过屋门,今天见到这么多人神奇般的出现在我的房间,我竟觉得如织梦境。
  人影斑驳,往来穿梭,道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躺在床上养伤,刘妈妈和徐栈每日都赖在我的闺室,不肯离开,日复如此。正在我为眼前的人气活络奇景感叹不已的时候,却听师父抱怨道:“明日你就把他们撵下山去!”
  刘妈妈丧女之后,亲眼目睹周追杀人,失心疯魔,徐栈心智不全,早已如同七岁孩童,赶走他们,不知道他们如何生活,我出口说道:“他们下山只怕会饿死!”
  “留在家里也会饿死!”
  “师父……”我弱弱的撒娇。
  “以前三棵白菜,一斤米,够咱们三天的口粮,现在添了他们,一天就吃个精光,照这个吃法,不出一个月,保准都饿死!”
  我想起这两天,每次开饭,师父都会对着狼吞虎咽的徐栈垂眉叹气,翁里的大米已经见底,深知师父的担忧,只好开口劝道:“那咱们多从白院长那里买些食材吧!”
  “买买买!”师父不再看着院子里对着小仙女逗弄的徐栈,冲着我说道:“哪来那么多的钱呢!”
  我突然想起那日食梦貘所说的朱玉,想起那日拍卖行所说的朱玉来自山野道士,问道:“师父,那朱玉手镯,是你拿去拍卖行的吗?”
  师父蹙眉,隽永毓秀的眉眼纠结在一起,思考了片刻,才说道:“那朱玉万万不能再卖了!”
  “……”果然是……原来我和师父一直以来赖以生活的家底和钱财,都是师父变卖的神物换来的……
  见我面有忧色,师父解释道:“那小道士算计了你,如今,朱玉碎心,再拍卖一次,不知道会转到谁手上,万一碎了,你就没心了。”
  我摸了摸手腕,哪里早已没了朱玉手镯,我心下不安,赶紧问道:“师父……那我还能活吗?”
  没有心的话,我还能活吗?
  师父拂过我的青丝,本就清远白皙的脸庞更加的通透了些,注视我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才轻声说道:“小妖,你的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下一段故事,上个会慢慢在后面说清楚。莫急。

  ☆、黑魅(1)

  
  “师父……”我有一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落败感,正要再问些什么,刘妈妈已经端着酱鸡腿儿回来了,我只能黯然神伤,如果朱玉碎了,那我的心也会跟着碎掉,只是不知道,心碎了,师父还能不能拼起来。
  那日被师父击中,我晕阙过去,醒来已经回到道观,身体并无大碍,却时时会气喘憋闷,时不时的咳嗽两下,最近又总是阴雨连绵,不见太阳,我的咳嗽似乎成了顽疾。师父采回来一些药材,吩咐刘妈妈煎来给我喝,却也一直不见好转。
  现在这心口时有疼痛,和朱玉碎心,只怕并无差异。想来,心碎了,就难拼成完整的了。
  我也就不再寄希望于朱玉能完好无损,只求有一天,我碎心之时,不必痛心,而师父他,应该也不会痛心,有徐栈与刘妈妈作陪,也不至于孤单了。
  师父早已将朱玉收起,记得当初佩戴时,我使用了蛮力,都不能将朱玉从我手里摘下,也不知师父用了什么方法,总归是摘下来了,放在师父那里,我也安心一些。
  等我终于行动便宜些了,家里的食材已经全部吃光,我便带着刘妈妈与徐栈一同去往山下孤儿院。
  小毛驴负心弃义,跟我愈发不肯亲近,成天盼着徐栈喂它草粮,现在除了徐栈谁也牵不动它,我翻着白眼,与刘妈妈相互搀扶着,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一众浩浩荡荡的队伍,吓了白院长一跳,一直好奇的追问我是不是寻到了血缘亲戚,家人来认领我了。我再三否认,奈何徐栈乖巧的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白院长心领神会,一直劝我:“不要怪罪家人,他们当初有苦衷,才不得不抛弃你的啊……”
  “白院长……他们真的不是我家人……”
  我默默的付了比平时高出三倍的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白院长推荐的新采购的牛肉干,去往地窖,鉴于上次在地下室听到的呜呜声,我又身体刚刚伤愈,于是心机满满的劝徐栈跟着白院长去拿蔬菜,失去记忆碎片的徐栈,特别的孩子气,时时刻刻都黏着我,不愿意和我分开,被我强逼着去拿食材,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噘着一张嘴,闷闷的跟在白院长身后,去了地窖。而我乖乖的坐在门外的大石凳上,懒洋洋的晒着日光。
  不消片刻,徐栈便驼了一大袋大白菜和白萝卜出来,白院长手里拿了一大捆菠菜,跟在后面走出了地窖。
  我赶紧凑上去,小声的质问徐栈:“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徐栈似乎很高兴我扑过来亲近他,嘟着的嘴终于缓缓放开,傲娇的问道:“什么声音?”
  那就是没听到了,我又贼兮兮的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吗?”
  徐栈摇摇头,表示没有。
  我放下心来,不管是地窖没有鬼怪也好,还是徐栈失去了这种能力也好,总归是好的,这样下次拿食材,我就可以去地窖自己挑了。
  我起身,接过白院长手里的新鲜菠菜,转身引路,却不料迎来刘妈妈拉着小会,愕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上次偷偷藏在地窖的小会,面色比上次所见苍白了几分,此刻正被刘妈妈紧紧的攥着小手,嘘寒问暖的。我猜测这孩子怕是生疏见人,次次都躲避着我的目光,打过招呼,没得到回应,我只好带着徐栈离开。
  刘妈妈跟在小会前后,口口声声的“曼曼”长,“曼曼”短,全然不再理会我。没想到刘妈妈已经失心疯到不分男女,见到小会都会认作曼曼,可她的亲生女儿已经化作幡引的守护灵,忘却七情六欲,不念人间亲情,只会守护幡引了。
  想着这个,我上去拖着刘妈妈的手,小声说道:“刘妈妈,我们该回去了。”
  刘妈妈跟在沉默的小会身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一个劲的向宿舍区走去。我无奈,只得上前紧紧的拖住她,往相反的方向拽去。
  “曼曼!曼曼!”
  “刘妈妈,我们要回去了!”
  “曼曼,快回来!跟妈妈回家!”
  小会始终没有回头,回了宿舍。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悦耳的笑声,孤儿院的小墨水和土豆已经疯跑着过来抱住我的腿,比之小会,活波好动,聪敏机灵,很喜欢和我玩在一起。
  “小小姐姐,我们今天去后湖那里玩吧!给你看个好东西,可好玩了!”
  这俩孩子最喜欢和我在一起玩,以往我都会陪她俩玩到日落山头,上次来拿食材,在地窖被吓跑,后来去了徐栈的家,已经好久没见这些孩子了。我蹲下身,手刚放上小墨水的脑袋,刘妈妈已经一把扑了过来,抱着小墨水就开始大哭:“曼曼!”
  呼……这下好了,刘妈妈把谁都会认成曼曼,就是不会把我当曼曼了。
  跟孩子们简短道别,相约下次去后湖,我大力的拖着刘妈妈,扛着菠菜,带着徐栈,牵着小毛驴,回了山上道观。
  春暖三分,大地回春,山里正是争奇斗艳的美景环绕,虎榛子绿叶丛生,椴树、楸树翠绿盎然,满山的针叶林已经郁郁葱葱。
  虽然最近天公不作美,阴沉涳濛了许久。可我自回来后都没有再做过预知梦,每天留在道观里,没有牛鬼蛇神来作怪,我乐得逍遥自在。
  却不料,从孤儿院回来的晚上,一切又被重新洗盘。
  ++
  刘妈妈是在第二天早上没有如常来和我抢包子时,才发现她不见了的。我和徐栈已经担当了道观所有人的一日三餐,为了保证有限的食材能够多撑几天,谨防刘妈妈偷吃,我让徐栈去死守厨房,自己大意的睡了个懒觉。
  天光大亮的时候,野鸡打鸣,小黄仙儿费力的哼哧来讨要草粮,我回转个身子,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敲了敲墙,大声喊道:“徐栈,今天该你做早饭了!”
  听到隔壁不轻不重的响动声,我心中惬意,暗喜自从徐栈来了以后,不必天天早起烧火早饭,于是就又睡了个回笼觉。
  昨晚带回来的食材很新鲜,刘妈妈虽然失心疯,做饭的手艺却没丢,细心起来,做的饭很美味,我跟刘妈妈配合,一起做了顿白菜馅的大包子,剩了半屉包子,足够今天四个人的早饭。望着桌子上的白皮大馅的包子,我赶紧出手抢了一个最大的。刘妈妈和徐栈胃口太大,我不敢确保我吃完一个以后,桌子上还有包子存活。
  师父早已气定神闲,慢悠悠的拿起包子,就着小米粥,细嚼慢咽。
  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口腌萝卜,咬了一大口包子,看着包子还有三个,随意的问道:“刘妈妈呢?”
  徐栈起身,去了刘妈妈房间喊人来吃饭。
  师父不满的“哼”了一声。我狗腿的将最大的一片腌萝卜夹给师父,然后咧着嘴露出八颗牙齿,笑盈盈的说道:“师父,你多吃点!”
  “他为什么还不走?”
  “……”我词穷了片刻,脸上继续堆笑,谄媚道:“师父,你看自从徐栈和刘妈妈来了以后,咱们家里多热闹啊!”
  “我不喜欢热闹。”
  “小黄都养下肥膘了呢!”呵呵……我只好将胖了一圈的小毛驴拿来挡一挡。
  “吃太多!”
  “可是……我好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啊!”我随口诹了一个理由,却说出了心里所想。
  师父睁大眼看着我,眸底满是不可思议,仿佛我的第三个理由,比前两个更加的匪夷所思般,钝了半晌,才低头继续吃起了包子。
  我想,师父大概是被我惊的无言以对了吧。
  正要再说些什么来求得师父留下那二人,却见徐栈哭丧着脸,走到饭桌前,低声对着我说道:“不见了。”
  “……啥?”我满嘴的白菜馅,毫不走心的囫囵着问道。
  “刘妈妈不见了。”
  “喂驴去了吧……”
  “房子周围都找了,没有。”
  我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馅,端起小米粥,吹了吹,仰起来喝了一大口,看着碗里仅剩的四五片腌萝卜,吞了口口水,说道:“你先吃吧,我去找找。”
  “她昨天晚上下山去了。”师父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后,淡然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第二个副本。

  ☆、黑魅(2)

  
  我惊异的看着坦然的师父,施施然端着白瓷小碗,喝掉最后一口小米粥,放下碗筷,冲着我说道:“她非要闹着去找什么曼曼,我让她今天再去,她却不肯听信于我……”
  山野小路,白天走来都有些坎坷崎岖,昨夜下了场小雨,眼见又要大雨滂沱几天几夜,对山路不熟的刘妈妈,能不能活着走到山下,都未可知。
  我气结,音调不觉的高了一些:“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一语怒罢,我站起身来,就要冲下山去。
  “小妖,为师从小就教过你,人各有命,天不可赖我,地不可就我……”
  “师父……”我停顿了半晌,幽然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通一些人情?”言罢,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此时的我,说出的这句话,在这料峭春寒里,有多么的伤人。
  徐栈一直跟着我,寸步不离,我直接去到白院长的办公室,请她带我去找小会,小墨水和土豆,随便哪个孩子都好。刘妈妈从昨天见到孩子们之后,见个孩子都会当做曼曼,跟着回山上的时候,就一直在念叨,根据之前刘妈妈总是粘着我的经验来看,她一定是放心不下曼曼,下山来寻她来了。可曼曼其实就在山上,与她不过咫尺方寸的距离,却是阴阳相隔,不得相见,想来便不由悲从中来。
  白院长在得知我来意之后,急匆匆的起身,带着我直往孩子们的卧室方向直奔而去。我也稀里糊涂的很紧张,只想确定刘妈妈平安,对曼曼有个交待,惶惶之时,却忽略了温良性谦的白院长此刻的焦躁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孤儿房的门大开,静悄悄的如同死寂。这个房间,总是充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稚气浓郁,往日即便是空无一人,也不会这么的安静。
  我心下不安的情绪越来越严重,拖着徐栈,率先一步,冲进孤儿房,却被眼前的画面惊的心下一慌,差点就要拉着徐栈夺路而逃。
  房间里,黑影幢幢,密不透风的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一群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头,垂着脑袋不发一言,那样子,好像是死了。
  我吓得倒退一大步,真想扭头就跑,手心传来徐栈暗暗回握的力道,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昏暗不堪的房内,他岿然站在逆光之中,一双漆黑暗沉的眸里虽饱含童真稚嫩,却让我莫名的安定下来。
  他一手打开墙上的开关,屋内顿时大亮,我微眯着眼,待得适应了这光芒,才睁开眼。可入目所及,让我不由得心下一寒。
  面前的孩子们,都垮塌着肩膀,无精打采的呆坐在床边,面色苍白,眼眶深陷,看样子这群孩子,更像是被吞噬了心智。
  我转头去质问白院长,却见白院长一脸惊色,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徐栈赶忙上前扶起虚浮的白院长,小声安抚:“白院长,你先定一下心神,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小妖,小……妖!快去求你师父救救我的孩子们吧!”白院长撑着徐栈的手臂,勉力站起来,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激动的语无伦次。
  听到白院长脱口而出是求师父,而不是找师父帮忙,我心下的那种悲凉突然席卷全身,这种冰冷的刺痛感瞬间麻木了我的感官,我小声的询问出口:“白院长,您之前,已经……求……求过我师父了吗?”
  白院长已经泪盈于睫,水花翻滚,簌簌掉落,我仿佛看懂了所有,心中悲凉,问道:“为什么不同我讲?”
  我双手都是抖得,慢慢的抚上白院长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努力的维持着嗓音,接着问下去:“您求我师父,他却不愿救这群孩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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