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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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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哥哥。”盈香一直没有哭泣,可她的心早已被悲伤占据。 

“我答应你,盈香!” 

我不堪忍受生活,如果我的死能够平息他人的痛苦,我甘心去死。 

盈香收回剑,消失在了飞舞的雪花中,我看到了她踉跄的脚步。 

我不记得如何下的山,好像无涯昙生找到了我。我只记得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盈香,她抚摸着我的脸说:“我是两个人,一个是所不希望看到的人,一个是爱你离你不开的人。” 

第六章 剑殇 

7

第六章剑殇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盈香离我而去,她无法面对厮杀的残忍,无论死掉的是谁,都会令她痛不欲生。 

彼此的仇恨,如何化解得开? 

约定没有取消,只是拖延了几天,最终还是要面对的。 

我如约去了荒原,望着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我突然感到了对生的眷恋,从来没有过的眷恋,如此的强烈,如此的不舍。 

无数的刀客剑客穿过朦胧的晨雾,集向荒原,挥动的刀剑劈开雾气,寒光惊彻天地。 

寒冰深处已有了等待,是死亡也是解脱。 

他背向我,秋寒剑斜挂在背上,黑色的剑袍如流动的夜色。 

从前,有一个人,他是如此地害怕死亡,每个夜里都被死亡的梦魇所困扰。他不敢参加朋友的葬礼,不敢独自在墓地里行走,不敢去看自己脸上日益增多的皱纹。他明知自己的恐惧无益,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担忧,以至于时间令他过早的苍老了。直至死神降临,他才豁然明白死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越是逃避,死亡的阴影就越重,越会笼罩在你的身侧。可惜,他知道的太迟了。 

无需畏惧死亡。 

“你很守约。” 

“出剑吧!” 

秋寒剑很快停在了我的咽喉前,他如何转身,如何拔剑,如何出招,我没有看清楚,他的剑很快,有微弱的风声,像黑色的旋风。 

“为何剑不出鞘?” 

“这样你不是更省事吗?” 

“哦?”他明显感到不解,“我不会杀不还手的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负了你的剑,你已非剑客,你的心早已败,根本不配用我的剑杀你。” 

我一言不发,他怎么知道我是在遵守盈香的诺言呢? 

“杀手有情吗?”我问。 

“无情!”他很肯定地回答。 

寒玉剑冰冷的感觉再次涌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忘记了盈香,忘记了诺言,剑的意识占据了我本身的意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 

“好,出剑吧!”是我的声音,却是如此的陌生。 

秋寒剑在朝晖中飞舞,剑光闪耀,风声呼啸,虽然秋寒剑是唯一一把与寒玉剑相抗衡的剑,可他还是败了,死在了极度的恐惧当中,寒玉剑洞穿了他的左胸,正中心脏。红日中,血染白雪。 

我将他连同秋寒剑埋在了荒原之上最寒冷的地方,这本是我的埋葬之所。大雪骤然而至,纷纷扬扬飘落,天地间一片渺茫。箫声响起,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我束缚在原地,忧伤悲愤层层将我围绕,动弹不得半分。透过飘落的飞雪,我依稀看到了盈香,她站在忘生崖上,吹奏出凄凉幽怨的箫曲。然后,箫声突然消逝,盈香纵身一跃,白衣飘飘,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缓缓坠入忘生涯。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四周变得空荡荡一无所有,我分明看到了盈香幽怨的面容。我欲喊无声,欲哭无泪,茫然不知所措。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而去,我感到了空洞无味造化弄人的人生。寒玉剑从我手中滑落,掉落在积雪之上,黯然失色,飞雪立刻掩没了它纵横一时的回忆。 

回首远望,天地间一片飘舞的白色,遮住了我的双眼。我无力再去握紧寒玉剑,因为我已没有了资格,无论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一个平凡人。我违背了盈香的诺言,我本可以在那天死在寒雪山的,可盈香不忍下手,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杀我?如果我死了,还会有今天的悲剧吗? 

我的心满是伤痕。 

如今,盈香去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了。自由,对我而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打败了议会军,我还是会被一些可悲的记忆围绕,如何能够解脱?只有死,忘记一切的死,才能拯救我无助的灵魂。此刻,我是多么希望无痕能在我身边,一同饮酒,忘记所有的烦恼,然后利剑刺入冰冷的心,麻木地死去。 

可是无痕不再,这一美妙的幻想破灭了。 

我拾起寒玉剑,剑刃上冰雪凝结。我将剑刃架到颈上,体温融化了冰雪,冰冷!下一刻,便永远解脱了。 

“哥,不!”撕心裂肺的呼喊。 

妹妹突然出现在荒凉的雪原上,不顾一切向我跑来,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她立刻爬起身,顾不得擦掉身上的血迹,继续向我跑来——她看到了寒玉剑。 

一瞬之间,我想到了爷爷,他那轻捷的身影,凌厉无比的剑术,迎风飞舞的剑袍。而今,剑术长袍传到了我的身上,寒玉剑却从此黯然无光。 

“哥,不要!”夏荷在我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她惊恐地望着我手中的剑,胸口急剧起伏。 

“不,哥!” 

“盈香走了,”我喃喃道,“我失去了一切。” 

“哥,不要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你答应过我死得要有骨气的。” 

“我该怎么办?” 

“哥,盈香姐走了,可你还有一个妹妹,你忍心抛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吗?母亲走了,哥哥也走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无法忘却。” 

“哥,忘记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让一切痛苦与不幸随时间消逝吧。现在的你,是新生的你,是另一个你,你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我相信你,哥!” 

妹妹很激动,她继续说:“哥,答应我,你还有无涯和昙生,老成的智,时刻帮助你的无痕,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弃他们而去。” 

“无痕,荒原第一杀手?” 

我的思绪突然飘得很远很远,深入古老的回忆。 

无数的刀客剑客退到荒原之上,黑压压一片,是从智那里撤退过来的,似乎有某种可怕的力量追逐着他们,丢刀弃剑,脚步凌乱,慌不择路。 

凌乱的脚印,很快被大雪抚平,然而,心灵的创伤不是雪地里的脚印,再大的风雪也不能将之抚平。 

黑衣杀手看到了我,纷纷绕道而行,因为寒玉剑上沾染了黑衣剑客的血,一个不平凡的人的血! 

妹妹躲进我的怀里,寻找心灵的港口。此刻,如果有人要杀我,我是绝对不会还手的,我会很坦然地接受死亡,魂魄随风而去,去追逐那一缕盈香。 

哀莫大于心痛,心痛会让你丧失勇气,无畏死亡。 

霹雳弓呼啸着穿越层层雪幕,带来死亡的气息。无涯挥动着一柄奇异的寒光剑,舞起幽蓝色的剑幕,一时惨声连连,血肉横飞。那是一把很诡异的剑,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无涯仅发挥出了很小的一部分。更令我惊奇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迅捷无比地冲进逃散的人群,剑光闪烁,瞬间倒下了几十具尸体。 

“爷爷?”我失声喊道,白影立刻转身。 

“无痕!”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无痕的剑术竟然如此高超,喜的是无痕站在了自由的一边。 

“长恨,振作起来!”无痕挥剑高喊,接着消失在无边的雪幕中。无涯和昙生停止追杀,走了过来。 

“一个也逃不掉!”无涯说。 

一阵浩大的厮杀声响起,震彻整个荒原。我看到了老成的智,他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越雪幕而来,后面是三百名剑客,长剑如林。 

“上一代的耻辱终于得到了洗刷,哈哈,四百名剑客,一百名刀客,无一逃生,自由指日可待,哈哈……” 

笑声冲彻荒原,长久不衰。 

我笑不出来,我只是为智为自己感到悲哀。智的笑并非真心,豪爽的笑里暗藏凄凉。我呢,这一切的换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失落了手中的剑,失去了永远美丽的盈香。 

“哥,你要坚强。”夏荷在我怀里望着我说,她抬起冻得通红的手,轻轻擦去了我欲流的泪水。 

我知道妹妹也很难过,她与盈香形同姐妹,而现在她却在安慰失魂落魄的我。 

我最后忘了一眼寒冷深处的坟墓,那里面有着我永远痛苦的回忆。 

我终于明白“双剑聚会”的含义了,这里面不仅有别人的血,还有我的血,从我内心流出的最纯净最伤痛的血。 

荒原,何处是我的归宿? 

※※※ 

我弄清了无涯剑的来历,它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半月,是无痕送的。无涯告诉我,剑的名字里有一层含义,但是他参悟不透。半月,半月,它代表着什么呢?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参透了其中的深意,仅有八字: 

“无恨伴月,半月无痕。” 

这是送给我的,可是我如何受得起?我怎么会毫无怨恨地在深夜与明月相伴?我又怎能看到半轮明月而说它没有伤痕呢?这重境界,已经超脱了杀手的境界,谁越孤独,谁就会越接近这种境界,超脱万物,性情不再受外界控制。可惜,这不是我的境界。 

我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在明月之夜,我常常会想起盈香,然而,梦里的盈香却是越来越模糊,竟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时,我在半夜听妹妹吹箫,听着听着,妹妹天真的面孔渐渐幻成了盈香至纯的面容,浅浅的笑,略带幽怨。待我清醒过来,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有谁能够挽回一个亡者的灵魂?无尽的痛苦思念并不能让死者复生。 

一如既往,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去忘忧谷,静静地坐在潭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孤独地待一整天,直到妹妹挑灯来寻我。或者有时,我站在忘生崖上,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无休止地长叹。每当此时,妹妹吓得气也不敢喘,生怕我一时发狂跳了下去。我微笑着告诉她我不会抛下她一个人轻易地死去,妹妹总是一脸的不信任。 

我有一种预感,总觉得盈香没有死去,她在荒原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我,呼唤着我,只是我找不到她。有时,我觉得她就在我的周围,一缕清香飘过,我能感到她轻微的心跳,脆弱的呼吸。可是,我却看不到她,难道是盈香的魂魄?为了她的哥哥来报复我了? 

无涯得了半月剑,剑术进步神速,快得连我也感到吃惊,无涯对此毫无喜悦之情,他深沉地说:“长恨,这柄剑太过诡异,我能感觉得到它的疯狂,我无法控制它,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此剑下。” 

昙生的箭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竟然能穿透一等剑客的剑幕,可他同样充满忧伤,他告诉我,从一开始,他就厌倦了厮杀。 

“利箭穿越躯体,鲜血喷溅出来,这是一种残忍。” 

“我们别无选择!”我说。 

荒原上每个人的命运都显得如此得无奈。 

其实,我何尝不厌倦厮杀?对方的死是恐怖的,挣扎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却显出了亡者对生的强烈渴望。那渐渐失去活力的瞳仁,痉挛的双手,流血的伤口,何尝不是我的残忍?梦魇不断,多少次我被噩梦惊醒?黑色的压抑,让我感到死亡的无形迫近。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也是我最后一次用寒玉剑杀人的夜晚,寒玉剑被丢弃在了无边的雪原之上,永远的失去。我向无涯索要了他早已不用的玄铁剑,佩在身旁。无涯原是想把半月送给我的,我拒绝了,我有什么资格使用半月呢,对于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儿。 

智责怪我的不小心,派出大量剑客搜寻寒玉剑,没有结果,反而遭到了刀客的围攻,损失惨重。数次的找寻都没有一丝线索,智只好放弃,寒玉剑从此绝迹荒原。 

失去寒玉剑后,我失去了大部分的剑术,追杀我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他们穿越雪原,千方百计追寻着我的足迹,我只好一路逃避——无休止的逃避,这是我的耻辱。 

我本打算把妹妹托付给智,可妹妹说什么也不愿留下,我只好带她一起走,一同流浪,一同逃避。 

无涯和昙生——我的朋友,即便是在我最失落的时候,他们仍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一路掩护我,帮我杀退追来的杀手。可我明白,一个人要真正地活下去,首先要有自己的生活,依靠朋友不是长久之计。朋友帮你在最艰难的时刻,却帮不了你一生。脚下的路,需要自己的脚步来充实。 

荒原处处充满了危机,我随时都面临死亡的危险——一支冷箭可以在我毫无防备之时轻易杀死我。独行荒原已成为往昔尘封的记忆,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我躲在荒原的寂寞角落里,唱着悲烈的歌谣,黯然神伤。 

妹妹常常站在狂啸的风中,白衣翻飞,长袖飘飘,忧愁地望着远方,她是在为我担心。 

我时刻都把盈香的竹箫带在身边,由于箫声只会让我沉溺于过往,令我更加的悲伤,所以我渐渐遗忘了它,任由它落满时间的尘埃。 

我在荒原上徘徊流浪,躲避着一切可能的危险。我小心翼翼地活着,怀念着昨天,躲避着今天,担忧着明天。我也想过躲进智的剑林,那么我就不用再漂泊流浪。可是,我还有着杀手的那么一点点尊严,所以我不会那样做。 

杀手的尊严,也许是苍天对我的惩罚,对我的诅咒,让我的脚步一刻不得停息。抑或是我的糊涂,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不明不白地活着要比明白一切要好得多。 

我在无穷的忧虑和悲伤中生存,希望在一路的躲避中得到永久的平静。但我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是无法躲避的,这便是宿命。 

夜,阴风低吼,带着荒原最原始最野蛮的气息,四合的阴云遮蔽了月的光明。我在荒原上迎着飞雪踉踉跄跄地走着,不远处那一点暗黄便是我的宿处,我想妹妹一定在灯下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走到帐篷前,掀开帘幕,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片寒冷的刀光笼罩了我——暗算!淡淡的灯光中,一柄弯月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刀刃冰冷如霜,刀客!妹妹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只是无助地流泪。刀客一身凝固的黑色,似乎要吞噬掉帐内的每一丝光明。我盯着他手中的刀,握紧了手中剑,剑身散发出诡异的蓝色。 

“淬毒剑?好一个高明的杀手!”刀客讽刺地说。 

一霎那间,我看到了妹妹痛苦的面容和不屑的眼神。 

“你想要什么?” 

“寒玉剑的下落!” 

我的双手突然间颤抖不停,淬毒剑“咣”地落地。 

“在荒原。”我仿佛虚脱了一般,寒玉剑对于我是痛苦的回忆。 

“荒原何处?”他的眼中露出兴奋和贪婪。 

“寒冰深处。” 

这时,突然一阵风吹来,油灯熄灭,一片黑暗。然后刀光森然一闪,便消失在帐外。 

“夏荷?”我摸索着重新点燃了油灯,淬毒剑不见了,地上留有几滴血迹。妹妹在低低地哭泣。 

“夏荷,你……”我解开绳子,刚想安慰她。 

“走开!”夏荷厌恶地喊道,“哥,你真让我失望,你竟然用淬毒剑,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也想得出!” 

妹妹撕住头发,俯首放声大哭。 

“妹妹,你是知道的,”我解释道,“荒原上有很多毒草,最毒的要数夺魂草了。” 

“所以你用它浸制了淬毒剑?” 

“不错。” 

“可是你不觉得有愧吗?荒原上最鄙弃使用淬毒剑的杀手,那是最无耻的手段,你明白的呀,哥哥!” 

“我已经没有资格当一名杀手!”我说,“可是为了保护我唯一的亲人,我会不惜一切,名誉算得了什么,我可以失去一切,甚至是我的命!” 

“可你的灵魂呢?”妹妹反问道。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朝她大声吼道:“我早已没有了灵魂,我只是一具躯体!我背弃了盈香的诺言,失去了她的爱,又失落了寒玉剑,要不是你,我怎会到今天的地步!” 

妹妹停止了哭泣,安静得像个孩子。 

“我使用淬毒剑,很卑鄙也很无奈。” 

“哥,不要再说了!”妹妹挣扎着扑进我的怀里,“……呜,对不起啊!” 

妹妹哭了一阵,好像是考虑好了,她抬头说:“哥,我们该分开了。” 

我望着她,一时不明白。 

“哥,我不愿成为你的牵挂。以前,我让你在最悲伤的时候活下去,就是希望你活得比以前更有勇气和尊严。而今,因为我的原因,你连最后一丝尊严也失去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明天,我就走。” 

我感到自己崩溃了,我败了,败给了自己,一败涂地。 

“哥,以前,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看来我错了。” 

“妹妹,你要去哪里?荒原没有你的归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坚决地说。 

妹妹缩在床上,不再理我。 

“我会照顾她的。” 

无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帐外,他一身青衣,背上依然是那把奇异的剑。 

“无痕,千愁一醉!” 

“哈哈,”无痕爽快地地笑了,“长恨,我的朋友,你还没有明白吗?千愁一醉并不能让你忘记伤痛,因为你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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