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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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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中很多人都经常说:不共戴天。这个词就是不和仇人在同一片天下生存的意思,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但大部分情况下,这是句屁话。

在江湖上,“不共戴天”不是看你的仇恨有多深。不是看你骂这句话的时候喷的口水有多远,而是看你比对方强多少!

“我就怕青城对我来阴的!”王天逸此刻心头反倒一喜,有了计百连这条明线,就能知道对方打算,那对策马上就跳了出来:给银子赎罪,或来个一笑泯恩仇,更甚者杀鸡儆猴,比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这种情况那简直天上地下。

“计百连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清楚。他没有给我们说。”

“你知道他住在慕容那边,还是我们长乐帮这边吗?”

“看走地方向好像是在慕容那边。”

王天逸失望的一皱眉头说道:“如果你再见他,替我和他约个时间,我想和他谈谈。”接着轻松的笑了起来,他扶住谭剑涛笑着道谢,又问:“怎的不去里面等我?却反而在墙角受风?”

“不让进啊。”谭剑涛苦涩的一笑:“连话都不让说完,就差点打我。”

隔着衣服就能感觉到谭剑涛结实的身体,但此刻却混身苦兮兮地,王天逸眼前又浮现出这青城曾经的学徒领袖那威风八面的模样,只是已物是人非。

王天逸对他突然有了些歉意:是谁弄残了谭剑涛,王天逸很清楚,但他不敢去多想。

叹了口气,伸进怀里去掏银子,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但却掏了个空,王天逸并不是时刻都得准备掏钱才能得到衣服食物等等的人,只要他拿着剑,长乐帮会给他一切所需。

“替我向川秀问好。近期太忙,过几天去看他。”王天逸尴尬的从怀里掏出手来,用力握握谭剑涛的手“以后请你和川秀去我家看看。”

只能是以后,他的家他自己还没有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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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棚屋的时候,谭剑涛长长出了一口气,心跳的好像要蹦出来一样。穷人睡的总是早,这边区域早就万赖俱寂了,在静静的夜色里,踩过疏离的阴影和镜子般发亮的污水沟,谭剑涛却担心有人会从两边的黑色中突然跳出来,他害怕,因为他早就不是腰里带剑的人了。

担心惊醒张川秀,谭剑涛蹑手蹑脚的进屋。没想到还是被吓了一跳。

黑影里,张川秀瓮声瓮气地问了句:“你回来了。”

“你没睡啊。”谭剑涛放心的说话了,小心翼翼的移动也变成了大大咧咧的拉动瘸腿,他坐在条凳子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

“你见到王天逸,给他说了?”

张川秀问。

“说了。不过天逸并不惊慌。看起来也早做过打算。”谭剑涛一脸喜色,不过看了看黑暗中张川秀坐在床沿地身影。他疑问道:“我说川秀啊,人家天逸对你这么不错,你怎么反而不冷不热的呢?如今身体好了,最少也要去拜望他一次啊。”

张川秀静默了良久,开始唉声叹气起来,最后才说道:“你听他也说了我救过他地命,我也不欠他什么。”

“啥?!”谭剑涛一愣,突地一拍桌子,瞪着张川秀叫道:“你怎能这般说?你不是不知道。我去求人借钱的时候,以前多热络的脸都立刻变做冷屁股。如今他已在长乐帮立足,起码温饱无忧,和我们这等卖苦力的境遇岂不是好过百倍?以前的老情旧恩大可不认帐。翻翻眼就过去了,但王天逸没有,人家巴巴的送银子上门替你治病。江湖上人情冷,忘恩不负义已是其中圣人,人家这样报答旧恩何其不易?!”

“却没来由的说不欠他的,连谢也不去谢,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冷脸就是常理。施舍即是恩情!我平日里还不知道你是这等人?!”谭剑涛气咻咻地扭过了脸去。

张川秀被同住的谭剑涛突然兜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愣怔了好久,才唉声叹气的坐到桌子面,伏在桌子上用手抱住了头,语音悲怆道:“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只是,只是……唉……”

“川秀,我知道你不是!过几日,寻个日头好地天气,你我买瓶酒一去道个谢吧。”谭剑涛对张川秀说道。

“我不想去!”张川秀抬起头来,继续唉声叹气。

“为何如此?!”谭剑涛倒比受恩的张川秀显得更急。

“我怕他!”被逼急的张川秀一声大吼,连棚子顶上的灰尘都被震的簌簌而下。

谭剑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委实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你说什么?你怕他?你怕他作甚?他和你可是同屋的同门啊!”

张川秀抬眼异样的看着谭剑涛,反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如一道冰水从后脖子颈一直浇到脚跟,谭剑涛僵在了那里,连嘴都合不上了,眼睛虚望中,三年前地那个雨夜的一幕幕再度展现在眼前。

这是他残废后最不愿回忆起的一夜,他躲避的如此强烈,以致于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过去,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厉害。

风声、雨味,大雨里他们一众人急急狂奔在黑暗里,脚下湿泥地滑腻,无人的巷子里鬼魅般摇曳的影子,推开客栈门时那嘶叫般的吱呀声,火光突然亮起时那张冷笑着的脸,那双冷酷的眼睛,接着是狂暴的剑光、惨叫,狞笑,自己心脏因为出击前的兴奋要跳出胸膛的感觉,被制住后凝固住的恐怖冰冷,接着是剧痛,然后无尽的痛苦之海,自己永不停息的朝下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呆若木鸡的谭剑涛身体一抖,脸色已经煞白,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面色又变成了灰白,他颤巍巍的扭过头拭去了红色眼圈中的透明泪水。

他不想让张川秀看到他流泪。

他流的已经太多了,已经知道了即便泪如海也是枉然了。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泪已干永远不会再流泪。

但他又错了。

英雄梦碎了之后是什么?

是眼泪。

等他扭过头来,脸上已经是笑容了,虽然是好像在哭的笑容,但那仍然是笑容——哭是没用的,所以应该笑,所以水梨小哥谭剑涛还是笑了,尽管心如刀绞。

“你是说王天逸太厉害。所以你怕他这个人是吗?”痛苦到颤抖地嘴唇吐出这句话。

“是啊。”张川秀又用手抱住了头,他摇晃着自己脑袋低吼着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我还是怕他。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我生来就不适合江湖。我怕死!我怕血!我怕战斗!我不想再和江湖上的任何人扯上关系!尤其是王天逸这样的人,我看到他就浑身发冷。我无能!我废物!”

张川秀在骂自己,但每一句话却如一根根针一样扎在谭剑涛心窝上。

有的人在踏上杀场之前就放弃了,他们不敢面对那修罗场;有的人却自信满满的踏上杀场,在英雄八面地梦想被撕裂之后,剩下的只有芶延残喘。

但认为自己是废物更甚的,绝非前者。

谭剑涛的指甲刻进了粗劣的桌面里,他强抑着哽咽对张川秀说道:“你何苦这样想,认识王天逸也不是和江湖有关系吧,他又不是江湖。你醒醒吧。”

但张川秀恍如未闻。一个劲的趴在桌子上,谭剑涛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一把拎着张川秀前襟,把他猛地掀坐直。

看着张川秀那惊恐的样子。谭剑涛鼻子对着鼻子,对张川秀大吼起来:“醒醒吧你!我们都是废物!我们武功很好?我们打过几仗?我们战斗过几次吗?给我们一把剑我们能杀人吗?我们这种废物连蚂蚁都杀不死!连师门都不需要我们,江湖能需要我们?别给自己长脸了!我们连化作灰土给江湖豪杰垫椅子的资格都不配!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们!是!废!物!呀!”

不理目瞪口呆地张川秀,谭剑涛继续吼道:“听着!我们不是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也不是要成为世人侧目的富豪,我们需要的是三餐饱饭和一块屋顶而已!现在王天逸已经立住了脚,他又如此仗义,我们不靠他靠谁?!能靠谁?!靠我这个残废,还是靠你扛几百年麻袋?!我们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啊!”

“我们三人都是青城地同门。有机会做个小生意,三人同心好好干,总能起两间泥房娶个媳妇吧?!难道你想这样永远下去,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喘着粗气的谭剑涛停住了。他和张川秀两人对视了良久良久,连隔壁邻居连骂带敲的声音都没在意。

终于,张川秀嗫嚅般开口了,声音很小,只有三个字。

“你哭了。”

谭剑涛一抹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什么时候流泪的?

为什么流泪?

是因为嘴里说自己废物,让自己心中那豪情万丈的剑客身影支离破碎,还是因为祈求一顿饱饭一个媳妇时,心中那曾经谈笑江湖大事的青年老公背景灰飞烟灭?

谭剑涛捂住脸蹲在地上抽泣起来,刻意压抑的声音并不能将苦痛如大江般奔流出来,而却如琴弦般坚韧,每下抽动,都将心割开一片。

张川秀想去扶谭剑涛起来,却踌躇不前,这一刻谭剑涛并没有装在那天天笑眯眯的水梨小哥身体里,而是又变成了命运多舛地青城弟子领袖。

对于青城弟子领袖的哭泣,张川秀没有能力去劝止,也不忍去阻止。

对有的男人来说,哭泣也许是唯一可以接近自己英雄梦的道路,如同影子,无比接近,却只能仰望和怀念,但即便只能怀念又何尝不比万念俱灰要幸福一点点。

虽然悲壮,但悲壮的幸福也是幸福。

“我想错了。我们一起去看天逸,”张川秀叹着气说:“我们地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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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张川秀和谭剑涛两人就去谢王天逸去了。

俗话说:上门不空手,但两人实在没银子,手上提着的一瓶酒还是用王天逸接济的钱买的。

而且不知道王天逸住哪里,两人只好来到刘三爷的青楼门口求见王天逸。

“你说是以前看门的那家伙吧?”看门地已经换了一条好汉:“不知道去哪里了。快滚吧。”

此刻王天逸正在建康飞鹰楼后的一个大院里。

十八个青年人英姿飒爽的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院子里抱臂缓缓而行的王天逸走到哪人面前。哪人就大声的抱出自己地师门履历。

空地上面就是十二台阶的厅堂,里面品字形的坐了三个人,黄山石的亲信胖子苏晓坐在最中间,旁边长髯飘飘的少帮主卫队的俞世北,最下首是只敢半个屁股靠住椅子的刘三爷。他们三人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院里的“点兵”。

看十八人报完,苏晓站起来一挥手。指着下面的王天逸大声道:“锦袍队的职责就是保卫接引大会期间地贵宾,王天逸是长乐帮第一任锦袍司礼,你们从今天起就隶属他指挥!现在两人一对,每对一盏茶的时间比武,开始!”

听完苏晓训示,十八人分成九对开始比武,王天逸在边上仔细的看着他们的每招每式,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仿佛相马师在观察骏马一般。

每对一盏茶功夫地对战,对于吃手艺饭的王天逸可以说瞬间而已,但对于其他人却显得漫长又无聊,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从俞世北的卫队新人中抽调的。俞世北是早已经看过各人的武艺了,现在看他们再打一遍,感到异常无聊。

上面的苏晓看了没一会就打起了哈欠,虽然他以前曾以轻功暗器闻名同僚的暗组精英,不过现在却已经人同时异了。

旁边的刘三爷也一样,他看到比武就想吐,毕竟自己以前曾经被这种事折磨的天天晚上做噩梦,每晚脑袋掉几次就算是在梦里也受不了啊。

所以刘三爷恨恨地别过头去,满面堆笑的对哈欠满面的苏晓是搭话:“苏爷。马上就是武林大会啊,我这心里害怕啊。”

“切,你怕什么?”

“不是有一大半客人要由我们长乐帮来接待嘛,这这个这个”刘三爷满脸不安。

对边的俞世北接过话茬:“这是大好事啊,我听说上面和慕容秋水还有他哥谈了好久。才拿下我们和慕容一起举行大会这事情,不是还开了庆功宴嘛,老刘你怕个屁啊?”

刘三爷一摊手:“你们二位你事不关己,可是那些人肯定有一部分要住在我管的那几处地方,你想啊,说好听地是武林豪杰,说难听的就是高手痞子,闹事都是行家里手,无论在我的酒楼或者青楼,赌场,对对对,我最怕赌场,要是在这些地方闹起事来我怎么办?平日里可以打将出去,现在都成了贵客了,我谁敢得罪,想想这个,我脑袋都大了。砸了我的地方,赶了我的客人,这损失弄不好要我来赔,我每年才抽成那么油水,弄不好这几天把兄弟我几年的积蓄赔进去。”

听刘三爷这么一说,俞世北呲着牙半天,好久才道:“对啊,我以前光想着人来多了,长乐帮脸上有光,现在听老刘一说确实不好办呐。”

“哼!”苏晓冷笑一声,抬起他肥胖的手指指着俞世北说:“这都是小事,再能闹不可能把场子砸光?关键是饮食起居我们长乐帮要出大部,这笔银子可海了去了!黄帮主最近因为这事闹牙疼,睡不着,半夜把我叫过去陪他聊天!”

“银子?我们近年和沈家还有慕容通商,生意越做越好,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吧。”俞世北吃了一惊。

“告诉你,不比当年。”苏晓耻笑一声,指着院里的那些年轻人说道:“看到没有,年年招人,花的越来越多,但收的是越来越少。以前招个战士,平均下来最少给帮里带回来几千两银子收益,现在情况是拿刀的和拿算盘的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多,但一个战士能给帮里赚回的钱反而不及当年的二分之一!人难养啊!”

“战士太多了。最近战斗也少了,养那么多战士没用了。不去做打仗生意,天天吃喝玩乐拿那么多工钱,还不是靠我们养着!”刘三爷现在是玩算盘的,不顾自己是以前也是拿刀地。秉着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生意人态度,皱着眉头对吃闲饭的刀表示了不屑。

“是啊,建康这边是整不起来,扬州那边是整不下去。他妈的!”苏晓恨恨的骂了一句,旁边俞世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却不接话了。

刘三爷也识趣的干笑了几声,也一样不敢说话。

他们两人都没有苏晓地资格老、位置牢。所以苏晓敢骂,他们不敢吭声。

“建康这边整不起来”,指得是少帮主这边的武力一直人多而战力不强,颇有点乌合之众的味道,而“扬州那边整不下去”,则是指易老的暗组,暗组花费巨高,帮里出钱养着,还偏偏有点尾大不掉的意味。

正在上面气氛诡异的时候。场里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了过去。

一个锦袍队成员捂着脖子摔在地上,刚才的惨叫就是他发出来的,他地对手是个剑眉入轩的英气少年。此时长剑插在地上,自己却双手抱臂,看着对手在地上滚来滚去。

旁边督战的训练教官们飞快的涌了上去,扶起那倒地少年;一个教官勃然大怒地朝抱臂少年大吼大叫,那少年却只是不屑的撇撇嘴。扭头处,却和场外一人视线相交,对视片刻,那人正是冷冷未动的王天逸。

“这是谁啊,对同伴下那么狠的手?”刘三爷问。

俞世北还没回答。苏晓却插嘴道:“功夫倒不错,刚才他抛了刀,赤手空拳击倒了拿剑对手,比对方强不是一点半点,大约是在我们面前炫耀功夫的。有意思!”

俞世北笑了一下。说道:“这小子是我们今年新人之中,给的工钱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强的新丁!少林今年出山的俗家弟子中他武艺第一,刘定强。”

这时苏晓朝外一努嘴,笑道:“我们地司礼回来了,不过面色不大好啊。”

王天逸果然黑着脸从下面上来了,先给苏晓二人见礼,苏晓先问道:“怎么样啊,看看,都是精英啊,现在交给你了,哈哈。”

苏晓这么说,王天逸只能苦笑了,一拱手道:“苏爷、北兄,这……这……怎么都是新手啊?!我难道要做训练教官?”

“新手?怎么能叫新手?我看他们招式都很老练吗?武艺都扎实的紧。听小俞刚才说,都是我们新招的才俊啊,还有少林第一呢,哈。”苏晓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

“招式老练和行动老练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区别!”王天逸肚里叫苦,嘴上却笑:“能不能补充几个出过几次任务地老手来啊,老带新才最犀利啊。”

俞世北说道:“我收到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新人给你,说实话我自己还难办呢。这些人不是我招收,但是却用我的名额收进长乐帮的,现在又命令交给你,我自己要用的新人反而没法子筹措,要用我得自己掏荷包给他们工钱,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比你还倒霉。”

“什么倒霉?看你们说的什么?”苏晓哈哈一笑,指着外边的刘定强说道:“看人家那功夫,绝对不比老手差多少!”又扭头问刘三爷道:“刘三,你当年最鼎盛时期武艺能超过此子现在吗?”

刘三爷瘪着嘴摇了摇头。

王天逸一笑,对刘三爷说道:“我的看法是,他可以打赢你,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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