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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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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艇徐徐驶来,船上音乐声大作,人们在甲板上兴高彩烈地向岸上的人打着招呼。杰拉德去照顾人们上岸,伯金在为布朗温太太端茶,布朗温已经同学校的人们聚到一起了,赫麦妮坐在布朗温太太身边,两个姑娘到码头上去观看靠岸的游船。
  游船响着汽笛欢快地驶来,然后轮桨停止了转动,船员把绳子抛上岸,船一头撞上了岸。游客们你拥我挤地开始上岸。
  “等一下,等一下嘛!”杰拉德扯着嗓子命令着。
  他们得等绳子拴紧,跳板搭好才能上岸。都准备好后,人们就潮水般鱼贯而出,吵吵嚷嚷着,好象刚到美国去了一趟似的。
  “太好了!”姑娘们叫着,“太妙了。”
  船上的侍者手提篮子跑进停船房里,船长则在小桥上闲逛着。看到一切都安全,杰拉德这才朝戈珍和厄秀拉走来。
  “你们不想乘下一班船玩玩儿,在船上吃吃茶吗?”他问。
  “不,谢谢。”戈珍冷漠地说。
  “你不喜欢湖水吗?”
  “湖水?我很喜欢。”
  他审视地看着她。
  “你不喜欢坐坐游船吗?”
  她一时没有回话,然后才慢吞吞地说:
  “不,我不能说我喜欢。”她的脸红了,似乎正为什么事生气。
  “人太多了。”厄秀拉解释说。
  “是吗?”他笑道,“是太多了点。”
  戈珍转身神采奕奕地问他:
  “你在泰晤士河上坐过汽船吗?从威斯特敏斯特大桥一直坐到里士蒙。”
  “没有,”他说,“我无法说我坐过。”
  “噢,那可真是一种讨厌的经历,从来没有这么恶劣的事儿。”她红着脸激动地说,吐字快极了。“简直就没坐的地方,没地方。头顶上一个男人一路上都在唱什么‘在海的摇篮里摇呀摇’。这人是个瞎子,带着一只手提风琴,他弹唱是要人们付钱的,你可想见那情景如何了。下面总往上冒午饭味儿和机油味儿。这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岸上一些调皮的男孩子一直追着我们的船跑,他们在泰晤士河岸上的泥淖中奔跑,泥水没到腰部,他们把裤子抛在身后,在泥水里跑着,脸一直冲着我们,就象一群污烂的尸体,他们叫着‘呜,先生们,呜,先生们,呜,先生们’,真象一群烂臭的尸体,十分下流。甲板上的男人们看到孩子们在泥水中奔跑,就大笑着,时时扔半个基尼给他们。如果你看到钱扔出去时,孩子们是如何眼盯着钱跳进泥水中,你会觉得连秃鹫和豺狼做梦都不会接近他们。我再也不想坐游船了,再也不了。”
  杰拉德一直盯着她,目光闪烁着。倒不是她说的话令他激动,而是她本人令他心动。
  “是啊,”他说,“每个文明的躯体内都有害虫。”
  “为什么?”厄秀拉叫道,“我体内就没有害虫。”
  “这还不算,我说的是整个事情的性质——男人们笑着把这些孩子当玩物,向他们扔钱,女人则摊开肥胖的膝盖吃啊吃,没完没了地吃。”戈珍说。
  “是啊,”厄秀拉说。“倒不是说这些男孩子们是害虫;大人们自己才是害虫,正象你说的那样,这是个整体的问题。”
  杰拉德笑了。
  “没什么,”他说,“你们不坐船就算了。”
  听到杰拉德的指责,戈珍立即绯红了脸。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杰拉德象一位哨兵一样监视着人们走上船。他长得很漂亮,性格上又很有节制,可他的头发却象武夫的头发一样威武,令人看了心烦。
  “你打算在这儿用茶还是到房子那边用?那边草坪上有一座帐篷。”他说。
  “咱们划一只舢板出游吧。”厄秀拉说,她总是这样说话不假思索。
  “出游?”杰拉德笑问。
  “你看,”戈珍听了厄秀拉的直言,红着脸说:“我们不认识这儿的人,几乎全然是生客。”
  “哦,不过我可以马上介绍几个熟人给你们。”他轻松地说。
  戈珍盯着他,想看看他是否心怀歹意。然后她对他笑道:
  “你知道我们的意思。我们能不能上到那儿去,看一看湖边的景致?”她说着,手指指向湖边草坪那边山上的林子,那片林子着实美。“我们甚至可以在那儿沐浴,那儿的光线是多么美啊!真的,那儿就象尼罗河流域中的一段,你可以想象那是尼罗河。”
  对戈珍那种对远方景物表现出的做作的热情,杰拉德报之一笑。
  “你觉得那儿够远吗?”他调侃地说完又补上一句:“是的,如果我们有一条船,你就可以去那儿了,那儿似乎显得远离尘世。”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湖面,数着湖上停泊的船只。
  “那可太美了!”厄秀拉心驰神往地说。
  “你们不要喝茶吗?”他问。
  “好吧,”厄秀拉说:“我们喝一杯就出发。”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了。他有点不高兴,但仍然开玩笑道:
  “你会划船吗?”
  “当然,”戈珍冷冷地说,“划得很好。”
  “对,是的,”厄秀拉说,“我们俩都划得很好。”
  “可以吗?我有一条独木舟,我怕别人驾驶它会淹死,就没推出来。你认为你也可以划独木舟吗?安全吗?”
  “哦,一点问题都没有!”戈珍说。
  “真了不起!”厄秀拉叫道。
  “可别出事儿啊,为我想想,可别出事儿,我是负责水上游览的。”
  “当然不会出事。”戈珍保证说。
  “再说,我们都会游泳。”厄秀拉说。
  “那好吧,我让他们安排一下,带上一篮茶点,你们可以野餐这主意如何?”
  “太好了!要是能这样可真让人高兴!”戈珍红着脸叫道。戈珍对他的依恋表现得很微妙,这依恋中掺入了感激的成分,杰拉德深深地感到激动。
  “伯金在哪儿?”他目光闪烁着问,“他可以帮我一把。”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伤着了?”戈珍默默地问,似乎是在避免什么亲昵的表现。她还是第一次提起他的手受伤的事。她如此奇怪地绕开这个话题,令杰拉德重又感到些慰藉。他把手从衣袋里抽出来看看,手上缠着绷带,然后又把手揣进衣袋中去。戈珍看到裹着的手,不禁感到一阵颤抖。
  “哦,我一只手也可以拉船,那只独木舟鸿毛一样轻。”他说,“还有卢伯特呢——卢伯特!”
  伯金离开他的岗位,朝他们走来。
  “你这只手是怎么伤的?”厄秀拉终于关心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的手吗,”杰拉德说,“它给卷到机器里去了。”
  “天啊!”厄秀拉说,“伤的重吗?”
  “重,”他说,“当时很重,现在慢慢好起来了。手指头粉碎了。”
  “噢!”厄秀拉似乎痛苦地说,“我讨厌那些自己伤害自己的人。我都感到疼。”说着她的手都抖了。
  “你打算怎么办?”伯金问。
  两个男人抬来棕色的独木舟,放入水中。
  “你确信你乘这船安全吗?”杰拉德问。
  “当然了,”戈珍说,“要是有一点怀疑,我就不会要这船了,我才没那么下作呢。我曾在阿兰代尔划过独木舟,请放心,我会很安全的。”
  说着话,她象男人一样下了保证,然后就和厄秀拉踏上纤小的船,悄然划去。两个男人站在岸边看着姑娘们。戈珍在划船,她知道男人们盯着她,搞得她划船速度慢了,动作也笨拙了许多,脸涨得象红旗一般。
  “太感谢了,”她在水上冲他说。“太妙了,就象坐在一片树叶上一样。”
  对她的怪念头他报之一笑。她的声音颤抖着,很奇特,一直从远处传来。他看着她把船划远了。她身上很有一股孩子气,她对别人的话很容易相信,对人也恭敬,就象个孩子一样。他一直看着她划船。对戈珍来说,扮演成一位依赖杰拉德的孩子气女人是一件真正快活的事,他站在码头上,穿着白衣,那么漂亮,精干,再说,此时此刻,他是她认识的最重要的男人。对站在杰拉德身边的伯金,尽管他目光柔和地闪烁着,但她一点也没注意他,他不过是个模糊不清,摇摇摆摆的人影儿罢了。她的注意力全让一个人吸引去了。
  小船沿着湖边悠悠行进着,一路上经过了草坪上沿柳荫架设的帐篷,再顺岸边划下去,可见到夕阳照耀下斜草坪泛着金光。别的船只在对岸岸边树荫下航行,远处传来船上人们的欢笑声。但戈珍却朝金光照耀下的树丛划去。
  姐妹二人发现有个地方有一股涓涓细流淌入湖中,小溪口上长着芦苇和红柳丛,岸边铺着砾石。她们在这儿下了船,脱掉鞋袜,悄然推着船向草丛移过去,把船靠了岸,然后兴高采烈地四下里张望着。她们在这荒无人烟的小溪口感到甚是寂寞。身后的小山丘上长满了树丛。
  “咱们洗个澡,”厄秀拉说,“然后吃茶点。”
  她们向周围打量一番,发现没有人能看得见她们或靠近这里。不一会儿工夫,厄秀拉就甩掉衣服赤着身子下了水。朝湖里游去。然后戈珍也游上来了。她们就围着小溪口静悄悄但却是兴致勃勃地游了好一会儿,然后她们就爬上岸重又钻入林子中,那样子真象居住在山林泽国中的仙女儿。
  “自由了,真美啊,”厄秀拉光着身子在树林中飞快地东奔西跑,头发飘飘欲仙。林子里生长着的是山毛榉,高大健壮的树干,灰色的枝丫盘根错节,绿色的枝条四处伸展着,朝北看去,可看到远方的景物虚无缥缈,树丫似乎搭成了一扇窗口。
  两个姑娘又跑又跳了一阵,把身上的水都抖干了,然后迅速穿上衣服坐下来品着茗香。她们坐在小树林的北面,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对面是绿草茵茵的小山,这儿可真是个僻静,很有野味儿的去处。茶很热,很香,还有夹着黄瓜,鱼子酱的小三明治和酒饼。
  “你高兴吗?”厄秀拉高兴地看着妹妹问。
  “厄秀拉,我太高兴了。”戈珍望着西斜的太阳声音低沉地说。
  “我也一样。”
  当姐妹二人一起做些喜欢做的事时,她们的世界就是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一时刻太美好了,自由,欢乐,一切都象孩提时代的冒险一样美妙,快活。
  吃完茶点,两位姑娘默默地坐得出神。厄秀拉有一副漂亮的嗓子,这时她开始轻柔地唱起《安金·冯·萨罗》。戈珍坐在树下听着,这歌声激起了她的向往。厄秀拉一个人自我陶醉着,那么安祥、满足,自然而然地哼着歌儿,自我感觉很好,她这样子让戈珍感到受了冷落。戈珍总感到自己脱离了生活,是个局外人,而厄秀拉则是个参与者,为此戈珍很痛苦。她感到自己被否定了,不得不要求别人注意自己,与自己建立联系,这让她十分难受。
  “我来跳达克罗瑟,你唱,好吗?”戈珍嗫嚅道。
  “你说什么?”厄秀拉抬起头惊讶地问。
  “你唱支歌儿,我跳达克罗瑟,好吗?”戈珍痛苦地重复道。
  厄秀拉绞尽脑汁想着。
  “你跳——?”她不明白地问。
  “跳达克罗瑟舞,”戈珍说,她让姐姐问得很难受。
  “哦,达克罗瑟!我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了。跳吧,我很喜欢看你跳。”厄秀拉象孩子一样惊喜地大叫,“那我唱什么呢?”
  “唱你喜欢的任何曲子都行,我按照曲子的节奏跳。”
  可厄秀拉怎么也想不起该唱什么来。但她还是戏谑地笑着唱起来:
  “我的爱人——是一位高贵的妇人——”
  戈珍开始伴着歌声以和谐的舞姿跳起来,她跳得很慢,似乎有看不见的链条拴住了她的手脚。她伸开双臂做飞翔状,脚步缓缓移动着,手和胳膊做出有规律的动作。然后张开双臂,高举过头,款款地分开下来,微微昂起头。她的脚一直在踢打着拍子,和着歌曲游动,象什么奇妙咒语一般。她着白色衣服的身躯四处荡来荡去,做着奇特、狂烈的动作,似乎随一阵咒语似的风上升起来,又迈着小碎步儿震颤着跑开。厄秀拉坐在草地上唱着歌儿,笑着,似乎这是一个大玩笑。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戈珍做着复杂的颤动,飘舞与荡漾的动作,只见她伴着跳动的节奏毫无意识地缩成一团,在某种催眠作用下表现出一种坚强的意志,这一切令厄秀拉产生了宗教仪典的联想。
  “我的爱人是一位高贵的妇人,她是一位黑美人”厄秀拉嘲讽地边笑边唱,戈珍则越舞越快、越狂,她用力跺着脚,似乎要甩掉什么束缚。只见她甩着胳膊、跺着脚,然后昂起头、袒露着漂亮的脖颈、微闭着双目奔跑起来。金黄的夕阳正在西沉,天上漂浮起一圈淡淡的月影。
  厄秀拉正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突然戈珍停止了舞步,轻声地、调侃地叫道:
  “厄秀拉!”
  “哦?”这声呼唤把厄秀拉从沉迷中惊醒。
  戈珍伫立着,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手指着边上。
  “噢!”厄秀拉突然惊叫着站起身来。
  “它们没什么嘛。”戈珍讥讽道。
  左首儿有一群高地牛,晚霞晖映着它们的身躯,色彩斑斓,皮毛亮闪闪的。它们的角伸向空中,口鼻嗅着想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它们的眼里闪烁着光芒,裸露的鼻孔下全是阴影。
  “它们不干点什么事吗?”厄秀拉害怕地叫道。
  戈珍平日里很怕牛,现在却摇摇头,将信将疑、露出嘲讽的样子,嘴角上带着一丝儿笑说:
  “厄秀拉,这些牛看上去不是很漂亮吗?”那声调很高,很刺耳,就象一只海鸥在叫。
  “漂亮,”厄秀拉抖着声音说,“可是它们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吧?”
  戈珍再一次不可思议地看看姐姐,摇摇头。
  “我敢说它们不会的,”她说,那话音,既象是在说服自己,又似乎表明她坚信自己有某种秘密力量,她要检验一下这股力量。“坐下接着唱吧,”她声音又高又刺耳地说。
  “我害怕,”厄秀拉望着牛群叫着。只见这群粗壮的牛默立着,黑色的眼睛露出刻毒的光芒。最终厄秀拉还是以原先的姿式坐了下来。
  “它们不会怎么样的,”戈珍高声道,“唱点什么吧,你唱唱就没事了。”
  很明显,戈珍满怀激情,要在这些粗壮、剽悍的牛跟前跳舞。
  厄秀拉开始用假嗓子颤抖地唱起来:
  “通往田纳西的路上——”
  厄秀拉的声音很紧张。戈珍不管这些,舒展双臂,昂起头,剧烈颤抖着向牛群舞过去。她着了魔似地冲着牛群耸起身体,似乎有点疯狂地跺着脚,她的双臂、手和手腕伸开又放下,放下又伸开。她向牛群高高颤抖地挺起胸,喉颈也似乎在某种肉欲中变得兴奋起来。她毫无意识地荡过来,那不可思议的白色躯体在狂喜中向着牛群冲撞过来,把正低头等待的牛吓得躲到一边去。牛着了迷似地看着她,光光的牛角高耸着,任这女人白色的躯体缓缓地抽搐着冲撞。戈珍可以触摸到面前的牛了,她感到牛的胸膛里放射出一道电流直冲向她的手掌。她抚摸着它们,真正地抚摸,一阵恐惧与喜悦的热流传遍全身。厄秀拉则一直着了迷似地高声唱着与这无关的歌,那尖细的声音象咒语一样刺破了夜空。
  戈珍能听到牛沉重地呼吸着,它们无法控制自己,既对这歌声着迷,又感到害怕。哈,这些苏格兰公牛,皮毛光滑,野性的公牛!突然一头牛打了个响鼻儿,低下头向后退着。
  “呜——呜!”林子边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牛群立即自动地散开向后退去,然后向山上跑去,它们身上的毛随着它们跑动火一样地闪烁着。戈珍呆立在草地上,厄秀拉站起身来。
  原来是杰拉德和伯金来找他们,是杰拉德大叫一声驱走牛群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他有点恼火地高声叫道。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戈珍生气地叫了起来。
  “你知道你们做的这是什么事吗?”他重复道。
  “我们做韵律体操呢。”厄秀拉颤抖着笑道。
  戈珍漠视着他们,黑色的大眼睛里透着不满,盯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她随着牛群向山上走去,牛群这时已经在山上聚作一团。
  “你去哪儿啊?”杰拉德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随后也随她上了山。太阳已落到山后去了,阴影渐渐向地面压下来,天上尽是晃动着的夕霞。
  “那支歌儿伴舞可不怎么样。”伯金脸上透着嘲笑对厄秀拉说。说完他又喃喃地自唱自跳起来,那舞姿很奇怪,四肢和全身都放松了,双脚疾速地踢蹋着。他的脸象平时一样苍白,身体象影子一样松驰、颤动着。
  “我觉得我们都疯了。”她有点恐惧地笑道。
  “很可惜,我们无法更疯狂,”他边舞边说。突然,他向她倾斜过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脸对着脸凝视着她,苍白地笑了。她感到受了侮辱,向后退去。
  “被我冒犯了?”他调侃道,一下子变得缄默、拘谨起来。
  “我觉得你喜欢轻微怪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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