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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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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今晚我不走了。”
  酸儒书生竟敢如此大话直接,娜仁托娅的笑一冷,“褚大人,你们中原人最讲究男女大妨,如此行事不妥吧?”
  “世交联亲,手足之近。”褚安哲安然落座,“回家途中临行暂处落脚,明烛坦荡,隔帐相守,何来不妥?”
  “一挂帐帘便能撇得如此清楚?”娜仁托娅只觉一股心火蹿上来,原先那些两国边疆、轻重厉害的计较都撇去了脑后,“褚大人若要当真论起亲,不如咱们就论一论。不管雅予曾经是谁,如今她是我瓦剌六将军夫人!夫君远征在外,为妻独守为人行事就该多一份计较。更况,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便就是娘家的亲哥哥来了,男女有别也理应恪守礼数。”
  “太师夫人所言极是,”褚安哲淡然一笑,“那我这娘家人就敢问一句:小妹何时出的嫁?”
  这一质问并非意料之外,这也是此事于中原解释最尴尬之处,一板一眼的翰林院书生岂肯放过?娜仁托娅因道,“北山流放遭敌偷袭,他二人命悬一线,生死之劫。回到大营一个病痛缠身,一个被囚地牢百日之久。将将见了天日便逢中原换防、边疆事急,老六领下帅印就匆匆上任。若说嫁,北山雅予就已然嫁了。一年夫妻做定,金帐之上谁人不知她是堂堂六将军夫人?”
  眉心微微一挣,褚安哲道,“夫人的意思是,木早已成舟,只是六将军一直忙,没空儿娶她?”
  书生语气极淡,心平气和,一语点中要害让这一番儿女情长之说显得那么矫情,娜仁托娅不觉咬牙,“老六为雅予以性命相护,闯下大祸。千里流放,她随他走,是冷是苦,两人相依为命!褚大人饱读诗书,也是懂得人情之人,寻去根源是他二人的情意,还有什么礼式能比得生死相守更结得百年之约!”
  闻言褚安哲轻轻点头,似是颇以为然,只道,“走北山之前,他们可已然夫妻做定?”
  “不曾。”娜仁托娅心中明白,若说儿女情意尚能为这无聘无礼的婚事勉强辩驳,那强霸郡主一事就绝无申辩之处。
  “那这么说,雅予被带走,冰雪千里,只是为六将军陪刑?”
  娜仁托娅蹙了蹙眉,“当时并无人知晓郡主的身份,只念他两个情意早生,不忍分离。”
  “这无关身份,尊贵的郡主也好,无根无基的孤女也罢,六将军随性起,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一字一句缓缓道出,语声沉,面上那淡淡的笑容也隐去不见,书生一张清秀的脸在烛光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娜仁托娅也冷然道,“褚大人此话我无处辩驳,儿女情//事岂是旁观之人能说得清。只不过,断言之前,你不妨问问雅予,若她也道一切都是老六所迫,那我一家甘愿领罪。”
  “她心软,情意之真我从未怀疑。只是,北山蛮荒之地,常年冰雪,野兽出没,听说数十年来,只有去,从无归。六将军为了一己之欲不计旁人生死,若非日后生情给了她一身妇人衣衫,他与阿日善,异在何处?”
  “褚大人!”娜仁托娅猛然厉色,“你将入朝堂,言语要知轻重!莫为了一已私仇,扣下罪名,你可知这其中厉害!”
  “十分厉害。”褚安哲站起了身,“所以,‘六夫人’三个字休要再提,为了我大周的脸面,也为了你,瓦剌的安危。”
  公然的威胁出自翩翩书生,静夜里一身安然的儒雅之气竟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比那厮杀战场的千军万马更加气势逼人。娜仁托娅轻轻握了拳,与那平静温柔的眼睛对视良久,争锋相对的话终是咬碎在齿间,转身离去。
  “夫人留步。”
  不及应,耳听得身后扑通一声,娜仁托娅猛一惊,赶紧回头。
  眼前人已然单膝砸地,大礼相拜:“大恩不敢言谢!亲人劫难重生,小公子养育之恩,太师一家于褚安哲只当再生父母!他日回转中原,定当辅助庞将军力保边疆安宁,助太师一臂之力!”
  娜仁托娅呆立半刻,猛地明白了什么,赶紧俯身双手搀扶,“褚大人快快请起!”
  百感交集,面对这清水书生娜仁托娅多年的谋算与定力都是无力,莫名中心里竟是生出一股暖意。告辞离去,看到帐帘轻动,娜仁托娅驻了脚步,看着,等着,终究没了动静……她未再回头,开门离去。
  褚安哲随后轻轻拨开帐帘,对着那怔怔惨白的人柔声道,“去睡吧,我在这儿。”
  ……
  浓浓夜色下,乌恩卜脱负手而立,远远看到妻来,步下台阶迎去。
  “她要走了。预备行程吧。”
  未及多解释一句,她脚步未停,擦肩而过。
  看着妻的背影消失,乌恩卜脱凝视着空洞的黑暗,冷声道,“来人。”
  “在!”
  “传令:巴根即刻囚入死牢。封锁所有通往乌德尓的路,胆敢偷逃通信者,杀。”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小狐狸,手榴弹弹收到!╭(╯3╰)╮╭(╯3╰)╮╭(╯3╰)╮

☆、 第96章

  次日一早,中原访客按照原定行程辞别瓦剌上路。太师乌恩卜脱与威远大将军庞德佑并驾齐驱;直送到了金帐大营外。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从太师府的美味佳肴到沿途风景、两国风土人情;彬彬有礼的客套中是初识相交颇为投缘的热络。爽朗的笑声不时传出;落在人耳中足见此次到访之圆满。
  临别,两人拱手示意,面对庞德佑那笑意之下犀利警示的目光,乌恩卜脱轻轻点头。中原人马绝尘而去,离弦飞箭般的速度再也不掩饰重任在肩的焦急。乌恩卜脱的笑终是冷去;远远目送那滚起的尘土,面色分外凝重……
  肃王血脉流落草原,郡主被窝藏又被纳在帐中,此番实在是百口莫辩。好在庞德佑顾忌身在草原、势力单薄并未当下声张,只在凌晨时分再见雅予。关门密谈,前因后果不知是否解释清楚,庞德佑出来时眉头依旧紧锁,怒火却显是有所压制,并未再就此事与他计较功过是非,只商议定郡主秘密还朝的计划。
  为了掩人耳目,庞德佑先行一步,留下褚安哲守护郡主。如此安排依然是基于联盟的信任,乌恩卜脱再不敢大意。护送人马一行六十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暗哨亲信,领队人更选定老四苏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乌恩卜脱密嘱苏赫不可透给公主娜沁儿,那是个情比天大、不管不顾的主儿,一旦使了什么女人的法子强留下雅予,便再也无法向中原交代。
  起程之日定在了两日后的夜里,三遍号声之后,整个中城沉沉入睡。一骑人马带着一辆四驾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太师府花园角门外。门随即打开,黑色的斗篷遮掩,一大一小两人上车,身后扶助之人即刻转回门内轻轻掩扣,再未有任何声响。
  包了棉套的马蹄软软踏着青砖泥土,载着归乡之人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厚厚的毡帘覆盖下,车内暖暖和和,伸手不见五指。雅予搂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景同,窄窄的车箱内听到身边浅浅的鼻息,感觉到那擦袖之近的身暖,刚进来就知道车中已是有人。此刻转过头,淡淡清雅的花草香如此特别,不必辨也知道是谁。故人不曾道别,若说娜仁托雅尚分得是姐妹妯娌,这一位却是实实在在的闺中密友,遂雅予微笑着轻声道:“公主,”
  轻轻提了一口气,慢慢呼出,平日那清灵灵的语声闷在心口,来之前血都似滚了起来,此刻面对这恬淡的人,娜沁儿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黑暗中雅予轻轻拍着怀中,安心着身边的静。从见到中原亲人到启程离开,前后不过三日两夜。身在金帐,处处有风,为了大局谨慎,乌恩卜脱暗中封锁了太师府,人前如常照应,却连苏赫都不曾再让她见到。人情难莫过离别,可自从知道她的身份,乌恩卜脱歉疚之外恭敬客套,一别千里,再未有一个字家人的亲近。娜仁托雅倒不曾疏离,只是她又如何是寻常女子?一旦心意决,绝不拖泥带水,含泪道别只嘱她保重。雅予揪起的心慢慢放开,也算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泪没流出来倒觉怅然,遂此时此刻虽意外心却安,似是与草原之结有了些圆满。
  “形势尴尬,不得辞行,我也搁不下。”一句礼数上的话不觉就说得声低,幽幽暗暗,“多谢公主来送行。”
  她称嫂嫂的日子屈指可数,如今口中换了那两个字,痕迹不着像是从未有过,娜沁儿有些心酸,“我只能送你出大营,时候不多,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公主有话请讲。”
  “雅予,你真舍得离了他?”
  “草原之大,处处隐猎,一年四季都是好风景。头狼尽兴,何需牵扯?”
  “无需牵扯,就会不牵扯么?人生在世若是当真如此便宜,何来这许多的苦?”娜沁儿叹了口气,如此清淡的回话显见是冷了心,只是这言语当中又藏了多少的不甘。“负心人,一刀斩断,再疼也是干净。只是闺房之中,心是如何只有枕边人最清楚。行军之人带走了不是妻的女人,当紧的军务之下究竟有何内情?”
  “公主说的是,人生在世牵挂太多,反反复复,总是纠缠不清。实则,不是世人愚,是自己障眼了自己。”黑暗中温柔的语声让人不觉就能看到她恬静的面庞,“人行事,缘故因由不论认不认,都只在心起的那一刻。放不下,就是内情。”
  “如此说来,你是认定他已然情移旁处丢下你不要。既如此,为何此番是中原人寻到你,不是你寻他们?莫跟我说你是舍不得草原,莫跟我说你俩掩下帐来,都是老六一个人说了算!你心里分明知道他不是,放不下他又不甘心,你赌气,你走,只想狠狠给他教训。那你可曾想过而后呢?他如何疼,如何悔,你又怎么见得着??”
  “公主多虑了。”拢了拢怀中,雅予的声音终是冷了下来。
  “多虑你还是多虑他?”娜沁儿苦笑笑,“夫妻相守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吵上天,吵塌地,吹了灯还是亲亲热热。你当是邻里发小?你当是北山天地里头只你两个?今儿吵了,躲他远远的,明儿他爬了墙钻了帐也要寻着你,逗你笑?这一走,一条疆界,一柄皇杖,凭是谁都再也越不过去!此刻心中有气有怨,一走了之,只觉痛快。若当真能一直心冷也便罢了,怕只怕深底里还藏着个念头要再见他!可你见不到了!若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步棋将来究竟怎样,此时此刻不如我告诉你:老六他战死了,天涯海角,今生今世你都再也见不着他!”
  “公主!”一声喝,惊得怀中的景同一个小激灵挣了挣,雅予赶紧抱紧,咬牙的语声狠狠地掷了过来压也压不住齿间的颤抖,“公主如此诅咒是想让我心慌还是害怕?怎的就忘了,你口中他是头狼,是神鬼皆愁的阎王!今后便是千山万水、天各一方,我也知道他定能肆意山水、征战四方,谁人比得??想要他死,除非,天地灭了!”
  狭小的车厢,完全的黑暗,那扑面来的气势将前一刻的心酸苦涩震得粉碎,娜沁儿愣了一下,眼中突然有了泪,“果然!我早说过,谁人能比你更知道你自己的男人!你料定会再见他!待他回来,空荡荡的帐再也寻不着怀中人,还如何听得进去因由??他会把这一切都算在三哥头上,你是想看他兄弟反目、六亲不认?还是想看他为了你再丢下探马军、千里追妻做了你大周的流寇?!”
  “我不想!!”
  连日水米难进,一股心力支撑着瘦弱的身体,此刻这一声像是釜底抽薪,人塌空了身子却僵硬。好一刻,雅予慢慢低头,熟睡的小人儿亲亲的鼾声,嗅着那小小的温暖喃喃道,“我不想,再看他。”
  “雅予,你……”
  “……公主可曾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可曾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杀、被羞辱,鲜血淋淋……茫茫冰雪,天地不应,是非恩怨我都已然吞咽下。如今见到亲人,我只想回家,安安生生抚养恩和成人。……旁的,都不想再念。”
  凄然的话入在耳中如此决绝,娜沁儿眼中的泪终是滴落,寻过去轻轻覆了她的手,“妹妹,你当是回中原就能安静度日、万事大吉?家破人亡,回去只有爹娘的墓。瓦剌汗虽不及大周,我却也知道身在皇家是怎样身不由己。怕只怕,你回去只是与人做棋子,孤儿寡母,如何招架?更况,你那太后老姑母岂会放着你孤老,定会寻个人家‘好生’安置你。”
  雅予木木的,摇了摇头……
  “千错万错,他也是你心头的男人,也是你结发的夫君。中原人咬死不认你们的亲事,都是他自作孽,可今时今日,我心疼的是你。……我也走过,当初苏赫说他宁愿死也不要我。不觉得伤心,只觉得天地忽地就没了意思。想着远远地离了他,日子久了总归会过去。可谁曾想,原来天地里有他,才有日子可过……短短时日,心就枯了……雅予,老六自幼寡言,性情孤僻,苏赫说阿爸当时选他继承衣钵因由只有一个,众兄弟里他最静,不在意身边万事,脉能走在心里。他行事从无计较,认定了的,绝不回头。前儿夜里苏赫回来悄悄说了你的事,我自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却叹了声,说怪不得老六要急着拿回探马军,原来他要护的不是联盟,是中原……”
  “莫再说了。”雅予轻轻抽回了手,“闺帐之内旁人看不清,何必逼我。”
  “雅予……”
  “我意已决。”
  ……
  大营里毡帐密集、灯火寥寥,马车穿行其中,隐在暗影小道,悄无声息。
  出了大营便是无际的草原,茫茫夜色,顺着风苏赫把握着方向,又走了一刻轻轻喝住车马。为了避人耳目,褚安哲已然在白天时候混在人群里出了中城,早一步与护卫队候在了林中。正是到了接头时候,此刻便是该先让娜沁儿离开。
  临别之际,“珍重”与“后会有期”都似不能应景,两个女人再也无语相对。娜沁儿轻轻将斗篷帽子遮好,弓身站起,低低地丢下一句,“既然走了,就狠下心不要再应他。为我瓦剌留下大将军。”
  紧紧抱着景同,雅予屏着一口气呼不出,身体里游荡,再也寻不着安置处……
  ……
  金帐大营距离最近的边境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谨慎起见,双方决定避过边疆战营,舍近求远,一路先往西再往南,将交接之地选在了地险水枯、无人之境。
  连夜赶路,不敢稍有懈怠,待到第三天清早方看到了边界。只是天虽朦朦地挣了亮,可日头却根本就没钻出来,厚重的阴云积攒了一整夜,沉沉地压在头顶。
  六十骑卫队簇拥着马车,在苏赫的示意下慢慢停驻。举目望,边界那头乌压压一片,庞德佑亲自带队,提刀跨马,整队的骑兵足有两百余人,显然已等候多时。
  两方同时驱马向前,越来越近的距离,铺散在一条看不见的边界旁。细细的阻隔,两军对阵,冷硬的铠甲,锃亮的战刀,压抑在阴云下杀气腾腾,一触即发!
  “你们都是我阿爸的兵?”
  一声稚嫩的语声清亮亮地响起,天地瞬时闪亮,像是劈开了那满天阴沉。披着胖鼓鼓拖地的小斗篷,景同挎着小弓站在车头,一手掐着腰,一手伸开,小指头直指着面前这一片金戈铁马。
  “我是你家小将军恩和,快快给爷下马行礼!”
  紧绷的对峙噗地泄了气,瓦剌护卫队中传出嗤嗤的笑声。看庞德佑一脸铁青,雅予好是尴尬,轻轻将小家伙扯到身后,“莫浑说。”
  褚安哲小心地接下雅予,又欲抱景同,谁知不及伸开手臂就被铁一般的力道挡了个趔趄,未待他站稳,小景同已十分欢快地跳进苏赫的怀里。
  “四伯四伯,咱们到了乌德尔河啦?”小家伙伸长了脖子,四下看着,“我阿爸呢?”
  “你阿爸是主帅,他该在哪儿?”
  “帅帐!”
  “嗯。”
  将景同放下,苏赫牵了一道往前走。彼时中原军队已然都下马,一排排铁血将士严正以待,利剑般的目光齐刷刷看护着那道无形的边界。
  大手握着小手,缓缓踱步,闲散随意仿佛是草原上又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爷儿两个说着话,笑着,两边铜墙铁壁,怒目与刀剑,只若一排排无声的绿树,成林,成荫,不成意。
  日子这么长,路却这么短,再往前走,一步遥,就是大周了……
  苏赫站住脚步,“来人。”
  “是!”
  应声从瓦剌护卫队中走出四名兵士,抬着一方朱红漆盒足有丈八宽,来到苏赫面前站定。
  “四伯,这是什么?”
  苏赫蹲□,握着景同的小手轻轻叩开机关。沉重的盒盖开启,凹进的朱红绒面抠出精致的象牙弧,从小到大六把弓,一排摆放,随着岁月年龄,每一把都比前一个大出一掌,直到最后一把,昂首挺立,弓身足有六尺长!木刻的香扑面而来还带着那日夜赶工的手温,浑厚深沉的柘木原色阴云下似有千斤的重量,仿佛就要当空挑起,弯射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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