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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道：“已经是丑初了。”

　　　　叶锦辉骨碌一下爬了起来，好在天气尚好，衣裳穿得很快，等她稍有些清醒的时候，头发已经梳好了，拿盐巴擦了牙，洗过脸出来，叶老爷子已经等着了。

　　　　“小丫头，到时候人非常多，你要好生跟着我，千万不可跟丢了，听说杭州城里最近丢了不少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叶老爷子认真地交待道。

　　　　叶锦辉连连保证：“我绝对跟着您老人家，半步不离。”

　　　　拐子最喜欢拐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养上几年，转手便可赚上一大笔钱了。

　　　　叶老爷子便携了她的手朝外走。

　　　　外面人声鼎沸，行人匆匆，莫不是往一个方向。

　　　　沿途还有不少小商贩仍是兜售东西，卖小吃的仍未打烊。

　　　　一派繁荣的景象。

　　　　等他们到的时候，水面一片安静。

　　　　不多时，却像千军万马一般，朝着岸边涌了过来，观潮的人群里惊叫连连。

　　　　桂枝悄声向叶锦辉道：“估计那些站得近的，衣裳只怕都打湿了。”

　　　　尽管如此，她仍是伸长了脖子，想往前边看。

　　　　白芷却拉着她道：“咱们就在这里吧，被浪头冲走了可就不好了。”

　　　　旁边却有人嗤笑道：“真是土里巴叽没有见识，若站这么远都能被冲走，前面指不定要淹死多少人呢。”

　　　　白芷不过是在和桂枝开玩笑，而接话的却是在找碴了。

　　　　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桂枝也不是好惹的主，当下就指着那丫头笑了起来，“你这么有见识，难道听不出她是在和我说着玩？我们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小丫头却道：“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你们这土包样，还敢穿和我家姑娘一样的衣裳？”说着扬将手朝叶锦辉肩上拍了过去。

　　　　叶锦辉身子一转，那小丫头便拍空了，但叶锦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伸脚朝她的腿一勾，那小丫头便摔了个嘴啃泥。

　　　　本以为有了这教训，对方必定会偃旗息鼓，哪想对方却变本加厉，爬起来抱住叶锦辉的脚，张嘴朝她腿上咬了上去。

　　　　叶锦辉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一脚将人给踢开了，皱眉道：“难道你是属狗的？”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把这行凶的人给我抓起来，送到衙门里去！”有人高声喝道。

　　　　到了这个时候，叶锦辉若还不明白这是一个局，那也就白混了。

　　　　“快跑！”有人拉着他的手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此时月光大盛，叶锦辉看到拉她人是楚璃，虽有些不愿意，但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

第六十八章　监视

　　　　楚璃拉着叶锦辉，冲出观潮的人堆，直接进了一个巷子，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在一户人家门缝里拔弄了几下，一下子推开了门，拉着叶锦辉信步走了进去。

　　　　屋里留了一盏灯，并没有人，他拉着她直接从后门又走了出来，转瞬到了一家客栈的门口，随手扔给爬在柜台上打瞌睡的伙计仍了块碎银子，冷声吩咐道：“上房一间。”

　　　　很小的客栈，楼梯就设在柜台里面，叶锦辉不由自主的被楚璃拉着，不情不愿地进去了。

　　　　外面传来鼎沸的人语声，有人大声问道：“你们这店里刚刚有没有来过一个黑衣少年，带着个七八岁左右的麻脸姑娘？”

　　　　叶锦辉悄悄扒开窗帘，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站了七八个做公差打扮带刀的汉子。

　　　　“那两人是朝廷钦犯，包庇钦犯是什么罪就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了吧？”

　　　　叶锦辉毫不迟疑地抓起桌子上的热茶，淋在湿帕子上，抹到了脸上，三五下之后就露出了一张光洁细致的脸庞，冷声吩咐楚璃，“坐下！”

　　　　等他坐下，叶锦辉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束发的簪子给拔了。

　　　　楚璃那一头浓墨般的头发便倾泄而下，披散在了肩上，原来俊朗的五官瞬间多了一份柔和之意。

　　　　楚璃不解地看了叶锦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该不会想伺候我歇息吧？”

　　　　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叶锦辉顾不上理会楚璃，快速地打开自己的荷包，取出一盒胭脂，用簪子挑了起来，麻利地抿到了他的唇上。

　　　　门突然间被撞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官差冲了进来。

　　　　叶锦辉一脸惊慌躲到楚璃身后，满脸不解地开口道：“姐姐，我好怕。”

　　　　楚璃安抚似地拍了拍叶锦辉的后背，冷淡地看了那些官差一眼。

　　　　一个官差不耐烦地照着伙计的头就是一下，“他娘的，老子们要找一个黑衣少年和一个麻脸小姑娘，你怎么把老子带到两个小娘儿们的房里来了？”

　　　　说着还狠狠地盯着楚璃的胸看了一阵，“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

　　　　楚璃本就沉着的一张脸，现在已经黑如锅底了，正要发恼，只听又一个官差道：“别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换个房间看看。”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快速地退了出去，开始撞其他房客的门。

　　　　叶锦辉得意地将门关好，这才慢悠悠悠地解释道：“那盒胭脂我又没用过，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呢，挺浪费的。”

　　　　楚璃一把将胭脂夺了过去，丢到地上踩了个稀烂，冷冷地道：“你还欠我一千两没还呢！”

　　　　叶锦辉笑着从荷包里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喏，还你。”

　　　　楚璃冷笑，“叶姑娘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叶锦辉也笑，“难道竟不是一千两，是一万两不成？”

　　　　楚璃气定神闲地开口道：“墨言，把欠条拿出来，给叶大姑娘好生看清楚了。”

　　　　随着楚璃的说话声，房门应声而开，一身胡服的墨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掏出一张折得很好的毛边纸，展开给叶锦辉看。

　　　　只见上面赫然书写着：叶家大姑娘欠楚璃白银一千两。

　　　　楚璃似笑非笑地将那纸拿了过去，顺手在一千两后成加了一个“万”字。

　　　　叶锦辉不由冷笑起来，“没想到堂堂楚四公子，竟然也是个阴险的小人！”

　　　　说着便要去夺了它。

　　　　哪想已经被楚璃给收了起来。

　　　　“只要楚四公子敢到叶家去索钱，我叶家便可以告你讹诈！”叶锦辉见夺不回那借条，反而不着急了。“你是在怪我让你化妆成姑娘吗？若不是我，你早被人抓走了，倒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

　　　　楚璃听了这话反倒笑了，“你现在敢顶着那张麻子脸走出去，马上就被人抓到大牢里去！”

　　　　“杭州难道已经是个不讲王法的地方了吗？”叶锦辉明显不信。

　　　　楚璃倒是耐心十足：“很明显，姚家已经和杭州这边串通一气，抓进牢中，到底你是谁，叫什么，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不可能，姚家若想要我的命，多的是办法，唯一可能是他们忌惮楚叶两家的合作，想借此机会控制从泉州到杭州的水道。”叶锦辉冷声说道。

　　　　楚璃赞许地看了叶锦辉一眼，“不错，一语中地，看来这一千万的债务，我仍有收回的希望。”

　　　　叶锦辉似看白痴般地看了他一眼，“一千万，真是痴人说梦，若是我去官府上告，楚四公子要如何解释这一千万的来由？”

　　　　“我不过是收着防万一有用到的一天罢了。”楚璃慢悠悠地说道。

　　　　叶锦辉却不想再和他争论这毫无意义的话题，反问道：“堂堂布政使家的四公子，被人追得像……”她本来想说丧家之犬的，可到底没敢说出来，只好改口道，“像过街老鼠一般，居然还有空在这里欺负我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你怎地不觉得不好意思？”

　　　　哪想话未说完，已经被楚璃抓到了腿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哪里这么多话。”

　　　　叶锦辉这才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跟着这人一起了，楚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人！

　　　　楚璃见她眼神变冷，倒是笑了起来，“尖牙利齿可以，但要有自知之明！一定要清楚自身的实力。”

　　　　这个混蛋，是说自己打不过他吗？

　　　　可这毕竟是事实。

　　　　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秀美的像女人一样的楚四，暗地里竟然像个流氓一样不讲道理。

　　　　叶锦辉索性闭了嘴，一言不发。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不是吗？

　　　　楚璃却轻笑起来，“别装得这么无辜，你弄断你老爹的腿的时候，可比现在麻利多了。”

　　　　叶锦辉心中发紧，却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楚四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楚璃却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把你表姑设计成姨娘，把你二婶休回娘家，把你爹弄成个瘸子……啧啧，天下居然有如此狠心的小姑娘。”

　　　　叶锦辉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深渊里。

第六十九章　小僮

　　　　叶锦辉非常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之前，她不过是觉得楚璃长得容貌比一般男子要漂亮一些，情非得已之下，便想着要将他扮做女子来助两人脱身，并且不惜将自己麻子脸的秘密让他知道，却没想到他居然凭借这件事把之前的事串联起来。

　　　　可他说的这些事里，又却实是有她的手笔，只要叶家对此事露出半点怀疑，绝对能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查个水落石出，到那个时候，只怕就是一向维护的叶老爷子也不见得仍会继续偏袒她。

　　　　毕竟血浓于水，叶思明再可恶，也是叶老爷子的长子，一旦让他老人家知道他断腿的背后是自己出谋划策推波助澜的结果，双方之后肯定会有膈膜，她还怎么好意思在叶家继续住下去？

　　　　就算她愿意继续住下去，叶家众人又怎肯放过她？

　　　　但这件事却和楚璃没有半点关系，他这么威胁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楚四公子派人监视我这么久，想必已经清楚我根本不是叶家的姑娘吧？若论起来，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叶锦辉说道。

　　　　若叶锦辉真是楚玫的女儿，那楚璃就是她的亲舅舅，但他们双方都清楚，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公布叶锦辉的真正身份的，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楚家一样要受连。

　　　　“你心里明白就好，若非至亲，我怎肯冒着天大的危险救你。”楚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叶锦辉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图，投石问路罢了，但他却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看着小姑娘吃瘪的模样，他的嘴角立即显出一弯极好的弧度，刀削冰裁的神情立刻变得如春光一般潋滟起来。

　　　　“多谢楚公子相救之恩。”叶锦辉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惊讶，“我也该告辞了，也免得祖父他老人家担心。”

　　　　在叶锦辉看来，楚璃完全比楚瑭狡诈百倍不止，并且又是个没底限的小人，试问哪个君子会打一个像她这般乖巧的小姑娘？

　　　　所以她决定早些离开为妙。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街上只怕到处都是想抓你的人。”楚璃凉凉地提醒道。

　　　　叶锦辉退而求其次，“还请楚公子告知祖父一声，免得他老人家担心。”楚璃敢揭穿她，势必早已经备下后手，肯定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了意外，这么一算倒比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要安全得多。

　　　　楚璃这次倒没有多言，只爽快地应了声“好”，却吩咐她：“睡吧。”

　　　　叶锦辉傻了眼，因为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初秋的天气，白日虽然有些热，但临水之地到了晚间，被夜风一吹，仍冷得紧。

　　　　叶锦辉的犹豫，也只是一瞬。

　　　　两世为人，但她外表仍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楚璃总不能和她抢床吧？

　　　　她这么一想，便极快地脱了鞋子，跳到床上，将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闭上眼睛之前，又好心地提醒楚璃道：“若是有人知道楚四公子带着女幼童出入客栈，只怕能给杭州的百姓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言外之意，你再不出去，肯定得被人冠上一个猥琐幼女的恶名。

　　　　楚璃闻言轻笑起来，“墨言本已经为我订好了另一间房，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肯定要成全你才行。”

　　　　叶锦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才好！

　　　　为避免再出事端，只得徉装困极，闭上了眼睛，打定了主意，从现在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开口了！

　　　　可自从她回来之后，莫不是小心翼翼，如屐薄冰，忽有一日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看着她入睡，她又怎能入眠？

　　　　好在楚璃虽然讲话恶毒，自之前开过尊口之后，接下来就盘坐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她了。

　　　　倒是叶锦辉，辗转反侧了数次，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转眼却又被人从被子里扯了起来。

　　　　叶锦辉警觉地往后面退了退，半晌方开口道：“谢谢你。”

　　　　虽然讨厌他，但叶锦辉也明白，楚璃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怕那些人再寻回来，谢道是必须的。

　　　　楚璃却没理会她的话，直接扔过来一身灰色的衣裳，“叶老爷子着人告诉你，他最近有事，没功夫管你，让我照顾你呢。我可不想让人误会，你还是着男装吧。”

　　　　小人！

　　　　这是在报复自己昨天晚上赶他出去呢！

　　　　不过，换了男装肯定比女装更容易行事一些。

　　　　叶锦辉不声不响地将衣裳接了，楚璃不等她开口，这次倒很合作地出去了。

　　　　哪想，等她换好衣裳，楚璃却和她商量道：“我虽然还有三个弟弟，但杭州城里见过他们的人不在少数，唯有让你冒充我身边的小僮了。”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叶锦辉心里却清楚，她若是敢说个“不”字，说不定他还有别的后手让她屈服，倒不如直接应下，但这么应下，她确实不甘，“在下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笨手笨脚的，也不知能不能让楚四公子满意。”

　　　　楚璃却审视般的看了看她的脸，“眉太细了，自己重新画一下。”

　　　　叶锦辉闷声不响地背过身去，画了两道一字眉，等她抬头，楚璃已经不在屋里，唯有墨言等在门外，“公子下去吃早点了。”

　　　　叶锦辉在腹诽道：还真摆起主子的谱来了呢！

　　　　好在叶锦辉并不想和楚璃一起吃早餐，冷不防一下楼却发现他就坐在客栈对门的包子店里，叶锦辉不假思索地去了隔壁的那家汤面店，要了一碗片儿川，其实也就是煮面片，不过里面加了雪菜、笋片、瘦肉，又浇了大骨汤，别说吃了，只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叶锦辉正想动筷子，却见墨言已经端着笼包子跟在楚璃后面进来了。

　　　　于是，叶锦辉便眼睁睁地看着楚璃理所当然地端了她面前那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碗，心安理得地慢慢地喝了一口。

　　　　叶锦辉不动声色地吩咐伙计道：“再来一份，加辣椒、香菜、小葱、白糖、醋。”

　　　　楚璃皱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起，万一吃出病来怎么办？”

　　　　叶锦辉好笑地摇头，“楚爷，您在船上吃的菜，里面全是加了这些的，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楚璃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等回去，我送你一个厨娘吧。”

第七十章　第五个

　　　　楚璃会这么好心，送她一个厨子？

　　　　叶锦辉心中这般想，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般的羞涩来，声音清扬又悦耳，“谢四公子关心。”

　　　　这是一间百年老字号，虽然时间尚早，但店内也坐了好几个客人，闻言不由纷纷侧目，有人甚至露出不屑的表情来，更有人悄声议论道：“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连这么小的幼童都敢指染，真心是让某心中不耻之极！”

　　　　楚璃旁若无人地将自己喝过的面汤推到了叶锦辉面前，亲昵地道：“咱们换着吃。”

　　　　叶锦辉自然不肯吃楚璃吃过的东西，可肚子又饿得厉害，只得忍耐着夹起一个小笼包蘸着佐料慢慢地吃了起来。

　　　　那小笼包皮薄馅厚，滋味极好，但很可惜她才吃完一个，却发现笼里剩余的那些全被楚璃将馅给吃掉了。

　　　　见叶锦辉看过来，他忽地露齿一笑，亲昵地刮了刮叶锦辉的鼻子，“乖，慢慢吃，别噎着了。”

　　　　叶锦辉此时自然再没有什么胃口，直接将筷子搁到了桌子上，“饱了。”

　　　　楚璃便将她面前的汤面又端了回去，“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帮你解决了吧。”

　　　　那动作竟然又十分的优雅起来，不知道的人，还真会把他当成一个翩翩公子。

　　　　叶锦辉决定不跟这幼稚的楚四一般见识，索性沉默以对。

　　　　楚璃却心情极佳地吃掉了两份汤面，然后又回了客栈倒头便睡，一直到中午也没醒过来，叶锦辉总算松了口气，中午直接跑到一间酒楼里点了一桌子好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等到付钱的时候，她却傻了眼，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荷包居然不在身上了。

　　　　这可是一个不太美好的发现！

　　　　因为那荷包里装了她的全部家当。

　　　　而现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