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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长夜书-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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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太后威势虽大,顾清岚也还是半躺在床上,以身子不便不能下床推了对她的跪拜之礼。

    太后眼看着路铭心也不情不愿一般在床头随便跪了下,看那下跪的方向,说是跪她,倒不如说是在跪顾清岚,就更气得冷笑起来。

    北齐朝不比南朝繁文缛节,太后又同李靳一样,一贯是个颐指气使的性子,也没废话,就叫身后内侍捧出了一只紫金托盘。

    那金盘之上,却只放着一只白玉杯,杯中盛着盈盈的酒水,却呈蓝绿之色,看着有几分诡异骇人。

    太后叫内侍俯身,令顾清岚和路铭心都能看到杯中之物,就冷冷笑了笑道:“顾爱卿平乱有功,哀家却有个私心,想要将心爱小女,赐婚给顾爱卿。当然顾爱卿若坚持不受,哀家就只能转赐顾爱卿一杯薄酒,若顾爱卿宁愿饮下这杯酒,也不肯迎娶小女,那哀家一介妇人,别此之外,也无法可想。”

    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叫顾清岚看清那酒的样子,但凡没瞎,都知道她说得轻巧,其实那却是杯毒酒,她这是以死相逼,若顾清岚不肯应承婚事,那就只有一死。

    她想顾清岚本就刚刚死而复生,只怕比旁人更看重得来不易的性命一些,这番逼迫哪怕不能令他俯首听命,也会令他心惊胆寒。

    只是她却没想到,她一语刚毕,顾清岚就对路铭心道:“心儿,你去帮我把酒接过来。”

    而后她就看着路铭心从托盘中拿起酒杯,看也不看递给了顾清岚,顾清岚也照旧看也不看,就以袖掩唇饮了下去,饮后还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品评这酒滋味并不是很好。

第十九章 盏醉(6)() 
顾清岚不仅喝下了那杯酒,一旁的路铭心这时也盯着他神情,像是颇为紧张地开口道:“师尊,这酒不好吗?”

    顾清岚轻咳了声点头,将玉杯交还给她,示意她重新抵还给那内侍,还微弯了腰行礼:“谢太后千岁赐酒。”

    路铭心看他神色,还颇为不满一样扫了眼太后,似乎在怪她大老远跑过来送这么一杯并不好喝的酒给顾清岚。

    太后又气又急到了极处,反倒觉得今日自己也算开了眼,反正她还从没见过喝毒酒喝得如此干脆利索,甚至还隐隐有些不满酒送少了兼之滋味不好的。

    她脸上一时挂不住不知该如何是好,隔了片刻才又能重新冷笑起来,勉强撑住场面道:“好,不愧是智谋无双的顾爱卿,知道哀家并不能真的将你怎样。不过顾爱卿的亲事,哀家今次却定要做主。”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横了眼路铭心:“哀家的爱女,也断没有同谁平起平坐的道理。”

    太后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路铭心也可以嫁给顾清岚,但却必须要做妾。

    只不过路铭心自小上山修仙,也一心修炼,不喜欢理凡间那些琐事,在她心中,成亲事小,双修事大,反正顾清岚不会离开云泽山,她也断不可能离开师门,那他们二人就不必成亲,继续双修即可了。

    是以她完全没在意太后究竟想说什么,反倒专心望着顾清岚的脸色,旁若无人地又道:“师尊莫不是想要饮酒?要不要我去寻些佳酿来给师尊?”

    顾清岚本不是会失礼数的人,但今日太后过来又是赐婚又是纳妾地说了许多啰嗦之言,他听着实在不怎么耐烦,也懒得理会,就对路铭心又微微笑了笑:“师兄不许我贪杯,你最好莫让他知道。”

    他会如此干脆利索地喝了那杯酒,当然是因他料到太后不敢真的赐死自己,懒得听她再呶呶不休下去。

    那杯所谓的毒酒,他一眼看到,也知道不过就是普通的酒液中加了些蔬菜汁液,不过这么一来,他腹中的酒虫也给勾了出来。

    修士脱离五谷轮回,口腹之欲上也就没什么可以满足,凡人食物他们吃得很少,是因凡人的食物对经脉肺腑洁净的修士来说已是一种负担,偶尔伴着酒茶吃上一些,也不过是增点乐趣。

    这世上仍能被修士享用无碍的,也就只有好茶和美酒,这两样顾清岚也没能免俗地不爱。

    他自从到了这个大千世界后,一直因心魔身体虚弱,好茶还可饮些,酒却被李靳交待下来禁了。

    不过说起来李靳也足够了解他,知道顾真人看起来仙风道骨,年少时却经常贪杯至大醉,若不看着他一些,只怕他无聊时就会犯了酒瘾。

    他们在这里说着,太后却已气得瞠目结舌,偏偏这二人都是平乱功臣,有官爵加身,又不是宫中奴仆。

    就如顾清岚那有恃无恐的态度一般,她还真不能小题大做,以他二人举止不尊将他们押下去问罪,那传言出去,她岂不是要显得极其无事生非兼小肚鸡肠?

    她到此时已深自后悔,只觉今日自己过来乃是自取其辱,好在多年宫闱之中,叫她练出不动声色的本事,当下又突然满脸和蔼地笑了一笑道:“既然顾爱卿已经倦了,哀家就回宫去了。”

    说完也不等顾清岚跟路铭心恭送自己,就带着一帮宫女内侍,霎时间走了个干净。

    ********************************

    她受了这等闲气,回宫后自然勒令身旁的宫女内侍不得将今日之时说一个字出去,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并等到了晚上,再跑去李靳寝宫中告状。

    结果李靳听说她带了一杯加了蔬菜汁液的酒去吓唬顾清岚,竟立时瞪大了眼睛道:“母后!我好不容易才命人看住他不让他饮酒,你怎可特地去勾他馋虫?路铭心那死丫头对他言听计从,他若犯了酒瘾,那死丫头定然会给他寻美酒过来,他若贪杯喝醉了怎么办?”

    仿佛在他眼中,什么幼妹婚事,什么挟制权臣,都还不如顾清岚是否喝醉来得重要。

    太后又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要跺脚:“是缨儿自己爱慕顾清岚!他们二人成婚,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她说的缨儿就是安成公主的闺名,她也是被这些人气得团团转,将待字闺中的公主已对外臣芳心暗许这种事,都拿了出来说。

    李靳听完却仍是一脸讶异,仿佛在奇怪她为何要这么说:“恋慕清岚的少女又不止缨儿一人,难道要清岚个个都娶了?”

    先前他在元齐大陆跟顾清岚一起在山下历练,开始时顾清岚还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那才是不仅俊秀清隽,还有几分温润青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不管是凡人还是凡修的人家,凑上来问他是否愿意还俗结亲或是入赘。

    直到后来顾清岚长成了二十多岁的成年相貌,神色又多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冰霜之气,追着他求亲的人这才少了些。

    其实顾清岚十六岁结成金丹,按照修士结丹后相貌变化就可极为缓慢看,若他想要维持十六七岁的样子,也仍然可以。

    不过顾清岚显然不喜欢自己是少年容貌,直到结丹后几年才把自己的相貌固定了起来。

    眼看太后气得瞠目结舌,他就随便安抚了句:“母后,那二人之间任谁也插不进去的,你就别乱费心思了。”

    太后还要开口,他又说了句:“缨儿的心思在清岚身上无事,隔天我替她寻个玩伴,定叫她忘了清岚。”

    事已至此,他态度坚决,太后也只能悻悻离开,寻思着顾清岚看起来病弱可欺,谁料却如此难缠,她往后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他微妙。

    ******************************

    李靳料得也没错,太后前脚刚带人走了,路铭心就颠颠去御膳房寻好酒孝敬她师尊了。

    她还力气大,一口气搬了两大坛回去,顾清岚被强行戒酒多日,如今突然被解禁,自然也没客气。

    等李靳应付完太后匆忙赶过去时,就看到那人以手撑着头,仍斜依在榻上慢慢给自己斟酒。

    他上前一把将酒壶从那人手中夺下来,气得望着跪坐在旁边的路铭心道:“你怎么也不看着你师尊一点,就叫他喝了这么多?”

    路铭心其实并未见顾清岚喝醉过,也不知道他酒量究竟如何。

    她眼看着自己师尊喝了半天,也还是仍然一杯杯给自己斟酒,除却眼眸中多了些水汽之外,不仅脸色如常,连手都没有抖上一抖,就觉得他必定还是没醉的。

    此时看李靳这么气急,她也忙说:“师尊喝得太多了?我也觉得师尊喝了一坛还多似乎是有些吓人。”

    李靳听她说顾清岚已喝完了一整坛酒还多,气得几乎要笑,对她说:“你现在唤你师尊一声试试。”

    路铭心听了,忙凑近了床榻,小心望着顾清岚轻唤了声:“师尊?”

    顾清岚仍是撑着头斜卧,却未答话,抬眸望着她的双目,对她微微笑了一笑。

    路铭心方才就觉得他眼中的水汽似乎也太多了些,如今被他这么看着微笑,更是觉得通体如同被电击过了一般,从头顶酥到脚底,差点就身子一软跪倒下来,忙又强自精神了起来,继续小心地问:“师尊没有喝醉吧?答我一声?”

    顾清岚却还是未答,只是合眸若有若无地轻叹了声,又对她勾唇笑了一笑,干脆松了手身子往后一软倒了下去。

    路铭心吓得忙去抱他,又有些失措地去看李靳:“李师伯我师尊这是怎么了?”

    李靳“呵呵”冷笑:“喝得大舌头了,不肯开口说话了呗。”

    路铭心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答案,“呃”了声后却又好奇了起来:“不知道师尊大着舌头说话,是什么样子?”

    李靳看顾清岚已喝成了这幅样子,顿时想起来当年替他善后的那些事,忙头疼无比将他还未喝完的半坛连带酒具都收了起来,丢下一句话:“你好好看着他吧,没有一两日是醒不了的!”

    说完他竟是连一刻都不想多留般就飞快走了,路铭心看他那副如避虎狼的样子,好奇心顿时更盛了不少,凑到榻上又轻声唤了唤顾清岚:“师尊?”

    顾清岚一连被她唤了几声,也知自己需得回她一句了,就又极轻地叹了叹,低应道:“心儿。”

    路铭心听到他声音,就瞪大了眼睛浑身一僵,暗骂李靳没说清楚,这若就是顾清岚的大舌头,那也太过可怕了一些

    顾清岚一面说,一面还抬起手指按了按自己额头,看起来还似清醒无比的样子,开了口低声道:“李师兄也太过大惊小怪了一些我分明未醉,不过多喝了几杯”

    路铭心硬着头皮好险才撑住了没瘫软下去,心里也终于明白为何李靳逃得如此之快了这哪里是大舌头,这分明是柔声百转,情意绵绵。

    他声音本就清雅之极,如今更像是从温水中浸泡过一般,带着扑面而来的氤氲水汽,每一个字,都如同能滴得下水来。

    若说这世间有可溺杀人之声,可能也就是如此,莫说是她,就算是他的什么仇人,当此之时,被他软软地这么唤上一声,只怕也要就地缴械投降。

第十九章 盏醉(7)() 
他说完后,还又自叹了声,张开双目重又看着她道:“心儿,你再去帮我取些酒来”

    路铭心已在心中大喊着“李师伯救命”,咬了几次牙,才能在他那水汽氤氲的目光下颤抖地说出一句:“师尊要不你先睡一下?”

    顾清岚就算喝醉了,也仍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她不愿去,也不勉强,只是轻合了双目又侧过头微蹙了眉,仿佛无限惆怅般轻叹了声。

    看他那样子,路铭心顿时觉得心尖颤了颤,简直要跟着他蹙起的眉尖心碎,咬牙硬着头皮说:“如今已是夜里了,师尊还是先歇下,明日再接着喝?”

    她这个应付之词,连醉酒的顾清岚都哄不住,他仍是轻叹了声,低低地道:“明日你们定然不肯再叫我喝酒了我知道的”

    路铭心见他不肯去睡,又心中好奇,就问他:“师尊既然有酒瘾,为何在云泽山上时又甚少喝酒呢?”

    顾清岚喝醉了不愿主动开口说话,问他什么却是比往日容易多了,几乎有问必答,他又轻叹了声道:“你没来之前也是常喝的,后来总不能在徒儿面前喝醉成什么体统。”

    他说话其实比往日慢了许多,一个字一个字一般不紧不慢,李靳说他大了舌头,恐怕就是指这个。

    但正因他说话更慢了些,声线也因醉意没了昔日那清冷意味,却是柔如烟水般的温和熨帖,听起来更让人心旌神摇了几分。

    路铭心听着就浑身酥软,爬到榻上贴着他身子又道:“师尊为了养育我,多年辛苦,我心中很是感激。”

    顾清岚却又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唇边眼梢,净是温和:“你小时可爱乖巧得紧不能算作辛苦通缉令;霸气王妃休要逃。”

    路铭心被他看得心猿意马,又看他倒在榻上,不自觉将裹得严实的衣领蹭开了一些,露出脖颈和胸前一些微微泛红的玉白肌肤,更是几乎忍不住立时扑到他怀中,在他领口处小心地蹭了蹭:“可我后来就不怎么乖了,害师尊受苦。”

    顾清岚却仍是摇头,低声道:“是我从未养过女娃,没能照顾你心思,又时常闭关”

    路铭心听他直到此时,仍是不肯说她不好,反倒在责怪自己,顿时就又心酸起来,忙抬手抱住他身子轻声道:“师尊也是为了我操劳才会闭关,是我不懂事,没能体谅师尊难处。”

    顾清岚听出她难过,也还是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微笑了笑:“无事,我也想多陪下心儿,不过不闭关却是不行”

    路铭心也又在他掌心蹭了蹭:“师尊为了我那般劳心劳力,自然要多闭关恢复下。”

    顾清岚却望着她又轻轻笑了一笑:“若不闭关,那些虚弱之态要被你看到那却不可”

    路铭心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酸,她知道这些话顾清岚若不是喝醉了,恐怕一生都不会同她说起,说他那时如何全心为她筹谋,说他连虚弱之时都要躲开她去。

    她想着就又要落泪,就在他掌中蹭了又蹭,低声说:“师尊,是我不好,没能侍奉在你身边。”

    顾清岚轻摇了摇头,仍是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无妨,只是那时我偶尔会想到若这样下去,我或许不能再见心儿几面,就要传你衣钵也不知你接了传承后,会不会怪我其实教你太少”

    三十六年前,顾清岚才不过将近百岁,在金丹修士中可算年轻,按着常理,更是还有四百年才会到寿数大限,他那时却已在考虑给徒儿传承。

    这又哪里是尽心竭力那么简单,这简直是在以命换命。

    路铭心当年在陆续得知了顾清岚如何为她打算的事后,也曾在心中暗暗想过他会不会为了她连性命修为都不顾及。后来李靳说她不需亲自动手,只需再等几年就可继承寒疏峰主,她听在耳中,只觉神魂欲碎,却不敢细想。

    如今顾清岚就这么轻轻淡淡地说了出来,她听着却要比听到任何声音都更惊心动魄。

    她浑身颤抖,却拼命止住了,将脸颊在他胸前衣上轻蹭着不肯抬起。

    顾清岚纵然醉得昏沉,却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忙微带困惑地蹙了眉,抬手去将她的脸捧着轻扳了起来。

    在看到她满脸泪痕后,他眉间就蹙得更紧了些,抬起手指去给她拭泪,轻叹着道:“心儿我是不是说了太多话?”

    路铭心连忙拼命摇头,又侧头去亲他指尖,轻声说:“不多的,心儿想听师尊说话,师尊多说些给心儿听。”

    顾清岚蹙眉看着她,他醉得昏昏沉沉,却还是知道她会哭,大半还是因自己说多了几句的缘故,轻摇了头不肯再说,只是又捧起她的脸颊,替她拭泪。

    路铭心趴在他怀中,凑过去去吻他的唇角,她平日这么撒娇,顾清岚大半是要将她推开的,今日却并未,只是仍然用柔和目光看着她,低头在她额上也回吻了一下。

    路铭心又在他唇角轻吻了几下,她原本看他这般温柔如水,同平时大相径庭的样子,心痒难耐得很,听他说了这么几句后,却只愿抱着他,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顾清岚原本就是醉后越发温柔沉静一些的那类人,这时觉得头晕渐重,也就合上了双目,轻靠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

    顾清岚多日未饮酒,此时身子法力又尚未恢复,这次喝得多了之后,醉得有些厉害,直到第二日午后,也仍是在昏睡三缚姻缘。

    李靳这时得了空过来看他,看到路铭心还是守着他,却红肿了眼睛,兼之眼窝里一圈黑影,就暗自偷笑,开口对她说:“路丫头,昨晚一夜没能睡?”

    路铭心木然地看了看他:“舍不得睡,又干不了什么,只能熬着。”

    李靳之前也曾见过几次喝醉的顾清岚了,听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笑出来:“顾师弟一旦醉了酒,也实在太勾人了些,可又让人不忍心对他做些什么,简直要人命。”

    路铭心看着他阴测测地道:“你还想对他做些什么?”

    李靳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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