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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一辈子去忘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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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与星子
周末长夜,总是独自坐在办公室,丝毫不觉孤单,只是枯坐两个小时却没有写出一个字,内心中真正焦虑不安。我的双眼随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摇摆。尽管我还年青。尽管我的脸上没有不安的皱纹,内心也没有任何深刻的痛苦痕迹。尽管我懂得享受安宁生活带来的乐趣。但是,在日复一日明净的生活备受磨砺的地方,就像是一张粗劣的磨纸,磨去了悠长与温和的美,凸现了焦灼和悔恨的痕迹。
这个世界,万物共生,好像是很和谐也很严整,然而在美跟和谐之间却永远充满井然不可突破的秩序。说到这里,想起很多年前很喜欢的一首老歌。那是在黄品源的那张《真心》专辑中,有首歌好像叫做《月光下的海洋》,记得是陈乐融所写的词。那首歌中充满了深深的海洋一样寂静的爱恋。当月光和海洋相遇的时候,也许,他们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吧!
而对我,我看不到月光下的海洋,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深夜的星空,钻石一样光滑一样美丽。从地面望去的时候,它犹如恒定。让我内心中翻腾不安的情绪能够慢慢平复。就像杨绛所说:“人能够凝炼成一颗石子,潜伏见底,让时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过,自己只知身在水中,不觉水流。”
亲爱的小孩
我今天一直陪着一个5岁的小女孩玩,心里非常爱她。站在寒雨里等车,忍不住蹲下身紧紧护住她裸露的手臂和双膝,忽然明白什么叫做爱如己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今天的我沉静、素朴。当那双温暖的小手牵引着我时,到底是什么让我心中庄严勇敢。
晚上看到一位听众的信中所抄录的话:“假使有人为了爹娘,百刃千刀,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身。”心如刀割。
因为对一个孩子的无限疼爱,才明白了父母对曾经弱小无知的我生死不舍的深情。一个女人没有做过母亲的感受就永不懂得什么是崇高和优美的爱,什么是真正的慈怜和悲悯。一个人没有在荒凉的人世以体温为所亲所爱取过暖,就不会明白:“大道之行也,人不独亲其亲”的壮阔无私。
弘一法师在晚年有一本护生画集,其中有两句,我始终不能忘,叫做:“我心如天,惟知忠义”。当中的磊落光明,让人热血激沸。可是年岁渐长,才明白这两句话当中不仅仅是刚烈,还有无限的垂悯。一个人没有对一个孩子温柔地忍耐,就不会有壁立千刃、海纳百川的气量,没有对一张化解冰雪的容颜的不舍。就不会有别家去国,义无反顾,救民于水与火的慈悲。
晚上来上班的时候,快步走在细雨里,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一无足惧,好像是《圣经》里圣克里斯朵夫渡人过河时,那份忍辱负重的心和期待鲜花的勇气和信心。
恨情歌
这礼拜真是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值班,有时候也忙着凑热闹看看球。偶尔闲下来还要忙着翻看小说。
《南方周末》上有一句话说:“我们以制造事端为惟一的乐趣”,一个朋友试着把这句话解释给我听。他说,我们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不得不思想,而思想是件痛苦的事情。
上个星期跟几位编辑商量在报纸开专栏的事情。我平时虽然疏懒,但是对文字倒是报着十二分的敬意。认认真真地写了两篇样稿给他们看,其中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说话很不客气,“这不行,你连一句议论也没有。”我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已经把意思写明白了。”她不耐烦地指教我,“呐,报纸是这样的,你不能让别人去猜测你要说什么,谁也没有时间慢慢去琢磨,你得把它写出来,要多一点警句,多一点智慧。”
我把稿子拿回来,哼哧哼哧地修改,身边的同事一边看一边对我说,“要俏皮点,再俏皮一点,要讽刺多于感伤。”我对他说,“老兄,可是真实的人生不是这样啊!”他耐心地开导我,“就是因为这样啊!谁还要看那么沉重的文章呢?”
我终于按他们的意愿改好,一点小思想一点小情调一点小智慧还有一点浮华的市井气。我瞪着那篇文章看了半晌,是悲是喜都难说。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专栏还要有一个名字,我想就拿节目里的《人间世》凑数罢了,可是他们都说“人间”这两个字太苍凉太不人间。一位同事帮我想了好久,欣喜若狂地告诉我,“这个名字怎么样?一定吸引别人的目光,就叫‘电台情歌’。”他沉浸在小布尔乔亚的情调里沾沾自喜,我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恨情歌。
白衣胜雪的少年
她的来信说,这段时间总是梦到白衣胜雪的那个少年。
她离开那个小镇已经有10年了,这中间念大学,工作,被很多人爱过,也爱过几次。有的爱在当时也是十分激烈,后来过不了多久就忘了。她渐渐有些疲倦,年龄也不小了,她想人生的真相就是这样的吧!也许该结婚了,一个有强壮手臂,能温暖她思想深处的男人。
她开始时常梦到那个小镇上的那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清晰如镂。他是她的同学,每天黄昏,他在操场上打球,她倚在6楼的窗户边上,离得那么远也一眼认得出他的白衫。可是她不记得他们交谈过。只有一次,暑假开学报到,教导处满是学生。她挤不到桌前,就默默站在人群背后。左侧有人轻轻从她手里抽取了报名表,帮她递了进去,她一扭头看到那张脸,怔了一怔。对方笑着向她微微一点头,她道了一声谢,再也想不到别的话来说。那一刻,她在他身边,右臂贴着她左臂,她能感到那白衬衣后的微微温热。
报完名出来,他们在长可及地的柳丝中缓步而行。也不怎么说话,带着对方的眼角中彼此的一点衣角和移动的双脚,一步两步,一棵树两棵树。树的尽头是满天的红霞。
不久,她就走了,没有跟他告别,什么也没有发生,青春就这样,淡而飘忽的过去了。那个少年现在也不过是个娶妻生子的庸常男人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梦到他雪白衬衣的身影和微微扬起眉毛的笑。她写道,“那真是金子一样可以照亮的笑容。”
看完她的信,正是初夏深蓝的暮色,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桌上的信纸一页一页被掀得老高,沙沙作响,又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这个故事就这样自顾自地翻过去了。
信上的字迹渐渐看不清楚,天就要黑了。
认识真实的机会
有一天随手翻到历史书,看到民国时期,越看越疑惑起来。这些文字纪录下来的史料,我从小已经背得熟极而流,那是我获取知识的惟一方式。但我对所熟知的一切从未加以理解。这种透明的历史已被标上制度化的评价,它对我来说并不是活着的世态。我不知道自己所了解的一切是否就是真正的历史。
我想起法国导演兰兹曼在1985年的纪实电影《证词——犹太人大屠杀》,这部长达9个多小时的纪录电影中,没有任何历史资料,没有任何话外音,只是采访了当年的幸存者、纳粹军官、波兰当地居民、历史学家和旁观者。
这些来自历史事件内部的当事人,他们的证词成为现实世界的道德责任。最让我深思的是,兰兹曼作为一个法国知识分子,对于历史的道德勇气。他跑遍世界各地寻找二战中幸存的犹太人和其他证人,却不是为了法国。在影片的开头,他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我必赐他们永远的名”。
我合上历史书,想起2000年前,孔子说:“必也正名乎。”威严如黄钟大吕之鸣。总有一天我们要走进真正的历史,可是现在是金融时代的蜜月期,我们还来不及思考。只是我担心,当有一天我们真正拥有了林莽雪原一样凛冽、清洁的精神时,有一些历史真实已经悄然失去,而我们将永远失去可能认识这真实的机会。
生命中的片断
吃过晚饭往回走,下了一阵子雨。只听见头顶上密密的叶子响,路的尽头就是大片的幻变的红霞,映着寒灰的天有一种奇异的魅意。那种红在暮色中慢慢地暗淡地沉下去,让人古怪地想起古代的大夕阳城,也是这样玉石俱焚地沉默下去。
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寒雨已经有很多天了,我们的办公室又搬回了4楼,我还是坐在朝北的窗子底下,宁可冷。可以看见外面铁灰的天和颤动的树,隔了玻璃窗也觉得那种冷,就连这种天色我也爱看。像是高中时代看玻璃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坐在石阶上看雾从树林中升起,俯身嗅到野草的味道。在深夜里旋转身子,看头顶的满天星斗。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一言不发。只睁大双眼凝视身处的这个世界,在沉默中静观天地的大美。我想随着年龄的衰老,我会逐渐忘记生命中的很多片断,像大学时代。像我共过事的很多人,像曾有的光荣与挫败,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的少年时代。
它是那么鲜明地向我揭示了生命的真义,我不该忘记。即使今天我的心灵被同化得焦灼而冷酷,但我的心底仍然残存这一小块柔情,像是温柔的落日,像是满膝的芳草,像是爱,像是不与人言的忧伤,像是永不可再回的飞云过天。
雨夜
昨天去了湘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雪亮的车灯照着前方,雨落下来像一根根斜的白线。
那些在白天里看到的湖水,有炊烟的村庄和风中淡绿的田野。还有在湿黑的山坡上开放的鲜红的花朵都熄灭了。乌黑的夜里没有人开灯也没有人推开窗子,只有高速公路两旁红色的小灯,转了一个弯还亮着。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只听见雨刮器不繁不慢“咔哒咔哒”地响着,挂着不断落下的水滴,心像是一颗石子,一下一下地滚动着。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两个星期那么远,然后就回来。也许到那时这一场雨依然没有停止,我们还会站在四处飞散的雨滴里,想像在晴天。昼夜是那样清晰,像黑白相问的条纹;想像隔着玻璃窗触摸金闪闪的阳光;想像在洁净的早晨宽大的叶子开始渐渐发亮。
我在想像中注视着那棵树,知道第一只鸟就要飞起来。
顾城与孩子
有一天跟一个朋友谈起顾城,他说顾城从8岁以后就没有长大了,真是这样的,他的诗里是只有8岁孩子的眼睛才能看到的洁净世界。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张开过另一双眼。他后来经历的那些惨痛和泪水,只是催亮了那一双眼睛,使之更为明亮,像闪着光的湖水。
听莫扎特的音乐也是这样的,永远没有对命运和际遇的不满和抱怨,投有疏狂和不安,只有向天堂张开他孩子般的双眼和没有哀乐的微笑。一个人有着那样可怕的人生,又怎样才能保持那样温柔无怨的心灵。
看里尔克的诗也是这样,他是那样一个羞怯、善良有透明蓝眼睛的人,可是他必须穿上军装作战。他在惊惶不安与痛苦煎熬中,写出的那些诗,就像被微风冲散的蓝色,柔和、干净到令人落泪。
《费城故事》中汤汉斯扮演的是一个艾滋病患者,他就要死了,他在听一个法国女演员的歌剧,那么美、那么昂扬、那么明亮,充满了希望。生命在转瞬即逝的灰暗中努力创造了永恒,他的双眼充满了泪水。
所以我跟那位朋友讲,如果我有一个女孩,我宁愿她有敏感的心灵,尽管她会感觉到比常人更为尖锐的痛苦,但是她必将拥有明净、坚定的双眼,她必将从某处获取永恒的安慰。
我怎么哭了
今晚是我值夜班,一直坐在直播机房里,靠在椅背上随手放了一首费翔的老歌专辑。充满了80年代末期认真的忧伤,浪厚的文艺气息。
忽然有一首歌让我挺直了身子,我按了回放键,再听了一遍。那首歌的名字叫《我怎么哭了》。是在哪里我曾对这首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起了,是在李昂的小说里,那个长篇小说,充满了迷离恍惚的气氛,一种绝望、衰落又干净的美。
我跑上5楼,找到了这本书,是的——《迷园》。
那首歌就出现在这本书里。那个叫朱影虹的年青女子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初相遇时,两人跳第一支舞。这支歌从台上那个指节宽大、满面风尘的歌女口中唱来,“我从来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一时问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迷途羔羊……”
还未来得及沉溺于欢悦与渴求之前,她已从这首歌中领悟了彻骨的悲凉与酸楚,领悟了一个女子在情爱中不会被了解必然的只有被辜负的宿命。
美妙只因不可攫取
有一次,一个朋友向我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喜爱一个女子。他说,跟她在一起总像是少年时代。
每个男人生命中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吧!那么亲切、熟悉却永远无法得到。少年时代的憧憬如西天红霞,美妙只因为它不可攫取。千百支歌,千百首诗所反反复复描绘的就是这样粗糙的生活表层之下一点湿润的憧憬。
一晚临睡前看了几篇顾城的诗,非常洁净,像闪着光的湖水。
第二天上街买了一条奇怪的长裙,只是因为它的色泽和图案让我马上想起诗中那一句“像暴烈的雨掠过田野”。那是我少年时曾亲见的一幕,我仍清晰记得暴雨停息后,碧绿的树丛中每一颗细小的叶尖上滴着晶莹的水珠。我和妹妹用铁盒子将它们收集起来,因为它们自天而降,十分神奇。
妓女的一生
昨晚看一部旧的法国电影,一个妓女,年轻的,没有痛苦,只有空虚一天天磨损着她的美丽。有一晚她将一个肮脏的流浪汉领回家中,给他温暖的咖啡喝,那一瞬问,她忽然醒悟了自己对爱的需要。于是她爱了这个人,努力赚钱供养他,只要这个男子接受她的爱。她卑贱地爱着,因为自处如此低下,得到的只是一点残羹冷炙,但也很容易就满足了。
后来那男人用她的钱去供养另一个女人,并且为此犯罪入狱。那一年,法国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街上到处都是流浪、失业的人,人们把手拢在肮脏的煤球炉子上取着暖,真是冷。
这个女人,她只要一点点温暖,只要一个男人手臂和怀抱中的点暖意。她在这仓惶之中拉住一个陌生男子和他结婚,并生养了两个孩子,然后丈夫失去工作,她只有重操旧业。可是她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都是男人,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老了。
这个女人,起初她想要的,是喜乐笑闹的生活,后来她只想要一点真心,最后她只要一些安全感,只要冰天雪地里一些微微的温度。可是她一再妥协、屈服却什么也无法占有。
影片背后,那个男子被释放出狱,他找到她,脸上有奇异的平静。细看才知道下颏在微微抖动,喉咙里哽住很久。他说:“对不起,玛丽!”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都已经老了,生命的重担压在他们肩头,都已经精疲力竭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过去了。
临睡前,我拿了一本童话书翻一翻。故事的结尾说,“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夜夜平安”。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人掉泪。
浪漫吗
很多人跟我谈起听过节目之后的感受,都会说“你节目里那些故事很浪漫哦!”怎么能不浪漫呢?都是那样年青的人,寄居在流沙一样的爱情世界里,一面是忘情的沉溺,一面是透骨的清醒。然而他爱的必是这浮沉摆荡的感受,像是“红炉一点雪”,只是那一瞬间,那么美,之前之后都已不重要了。就算立即融化了,也是“惆怅旧欢如梦”,更加浪漫。
可是这浪漫,只属于十分年青的女人,女人上了年纪,再想得到这样的情感需要有飞蛾扑火一般的勇气,还要冒着自尊心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危险。
前段时间,凤凰卫视在播《玉卿嫂》,一个老片子,主题歌是《最爱》。“红颜一生,只为一段情”。十分婉约的一首歌,好像凄美动人的故事,多年之后一次恍惚的回忆。然而并不是这样的,那故事是十分惨烈的, 一个女人失去青春,失去再嫁的机会,现在她又要失去那个年青的男子,她被情欲逼上了绝路。
通常我们所谓的浪漫是贫血的、苍白的,一点懦弱的情调。然而现实世界里的浪漫却是有泪有汗有血腥气的。昨晚连夜看老舍的作品集,《离婚》里那个老李是个没用的小科员,他对人生仅存着一丝寄望,一点诗意或者一个有一点诗意的女人。可是哪里有诗意呢?到处都是妥协,不彻底的屈服,没有面子的挣扎。
最后,他也认命了。所谓的坚持了一生,只为一个人或是一段情,那是只有在那首歌里才会有的吧!
一辈子
来上节目之前,每一次无论我自己心中有怎样的情绪,是喜悦或是悲伤。但只要踏进机房,厚重的绿色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坐在调音台前,灯光下的一切清晰明亮,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动,心中的一切就像潮水一样安静地退去,只有平和与安全,仿似在这世界上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与依附。
曾经看过一部片子,说的是一个离乡多年的人重回故土,曾经的故居只剩下空空的庭院。空荡的房屋中只有太阳光,因为隔着曲折的流年,阳光也只是古代的太阳,荒芜地照着。他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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