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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死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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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忍不住饮泣,瘦弱的双肩不停抖动。
胡克脑子里恍惚记得那么一幕。
有一个女人,就坐在这张床上,坐在京京现在坐的位置。低垂着头,十指交握,隐隐抽泣。那时候的床单,是单薄的白色,无力得让人窒息。有如,那个女人的眼泪般的绝望。阳光从窗口射进来,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晃动,苍白彷徨。
“我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们紧紧拥抱,女人如是说。
“不——”记忆中胡克痛苦地想要挣脱一切。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多么寂寞……”女人的身子,因绝望而更加冰凉。
胡克突然将她,推倒在床上。他们犹如猛兽般,撕裂对方的衣物,撕裂对方的身体,撕裂一切记忆。他们在疼痛里,不顾一切地*……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
时至夏天
阳光那样刺人
敲起鼓
为那些即将死去的人祝福
等他们死后
依旧把他们埋了
依旧把他们还给泥土
……”②
胡克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京京。
一如抱着那个令他无比绝望的女人。
京京突然起身,绝望透顶地看着胡克。这样的紧紧相拥,她依然感到寂寞。
蓦然,她怒目相视:“你不会爱上我的。你爱的是她……”
“……”胡克默然无语,京京说得没错。虽说他去失忆,但在潜意识里,他清楚的知道,他与床沿上坐着的另一个女人,感情非浅。这个女人,很有可能会是他的妻子。京京于他是陌生的,迫使他有些恐惧。他更明白,他永远无法爱上眼前这个女人。
“她跟你来自同一个世界,你永远属于她,她也将永远属于你。可惜,她承受不了这个世界的冷漠,选择离开。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生老病死,永远的孤独下去……
“现在的你,一定迫切地想知道,你们过去的种种。呵呵……失去记忆的人,还真是可悲……其实,我可以骗你,利用种种手段,成功的取代她。并以合法妻子的名义,与你生活在一起。而这一切可以永远的成为秘密。”京京苦笑,透露着凄凉与无奈。
“但你并没有这样做。”胡克一直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直白,从她在医院出现那一刻。以情妇地身份出现,却不断向他提及过往,一再重申,他爱他的妻子。从她一系列反常行为看来,她并非是一个单纯的情妇。但他相信这个女人,事实上他除了相信她,别无选择。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京京嘴角透出一丝冷笑。“不过,我更不想做她的替身。来吧——我带你去一些地方,你会看到跟你过去,相关的一些事物。说不准,你会慢慢记起以前的事来。这些地方,都是你在网络上给我讲述的,你们甜蜜的过去。起初,我以为是你信口胡诌的,后来转念一想,像你们这样奇特的人,难免不会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京京走出房间,向田野迈进。背对着胡克,脸上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挤出一丝狞笑。
可是,记得以前的事,有那么重要吗?
这话京京没有问出口,只是在心里,暗自嘲笑。
这一切可都是你,口口声声想要忘掉的。
人,真是反复无常的东西。
注:①、②:杨黎《节日之一》(《小杨与马丽》,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8)
第四章故事之一
四
暗夜沉沉,窗外暴雨渐止。
两个男人靠在椅背上,各怀心事。
胡克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向车门旁的饮水机走去。售票员垂着脑袋瞌睡,嘴角银光闪烁,口水浓稠。胡克透过后视镜,看到杜雷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一盏微型台灯,戴上眼镜,开始阅读。余下的乘客,均在沉睡。司机阴沉着脸,默默地操纵着方向盘。
胡克喝了一大杯水,仍然觉得口渴。
于是,他又倒了一杯。咕咚咕咚,水漫过他的喉头,温热。
兄弟,坐下来。有人在喊。
胡克东张西望,并没发觉有人异样。于是,再次迈步,意欲回到座位。
兄弟,坐下来。司机大叔别过头,注视着胡克。
我太久没与人交谈,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胡克迟疑片刻,忐忑不安地坐下。司机将注意力,转回前方的公路上。
“我已记不起,是从哪一年开始。我总是驾驶着车,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马不停蹄,急急吼吼,旅客们达站后,我又将开往下一个城市。起初,有人会在漫长的旅途上,与我交谈。谈起他们的过往,或是憧憬的未来,欢呼雀跃,异常悸动。久而久之,我懒于开口,不想与人交谈。旅客们也渐渐安静,只是漠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抵达目的地。像一场无声电影,缓缓地播放,自始至终,人们都充满感伤。我一直默默地前行,周遭的一切人或事,都被视为理所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以为车箱是空的,一切是那么安静。直到,你与你的朋友,开始谈话……”司机扭过头,看着杜雷说道。
杜雷恰好将书翻至下页,聚*神的阅读。
“在成为司机之前,我也喜欢看书。”司机大叔迷迷糊糊,有些怅然。“那年,正值高考结束。我信誓满满的在家,等待录取通知书。成天捧着《三国演义》,穿堂过巷,永不离手。一面阅读,一面标记,里面的人物众多,时常混淆。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书看了三分之一。大院里的槐树,于一个午后,树叶落尽,枯死。我拿着书,站在树下,噘叹不已。仅一顿饭的功夫,这棵参天大树,面临了一场凋零。
“我难以置信,不敢相信,有什么正在眼前迅速的流逝。天黑了,我也不愿回到屋里,坐在树下思索。曾经的梦想,变得如烟云般渺茫,我掩面哭泣。母亲从屋内冲了出来,大声的喊着什么,我听不见。蓦然,我变得愤怒,痛恨一切。从地捡起石子,砸向我的家门,口里乱七八遭地骂着脏话。母亲朝我走来,我一面骂,一面奔跑。母亲依然在身后叫喊,可我听不见她的声音。我愈跑愈远,愈来愈伤心。
“拐过一个山道,离我不远的前方,有两盏微弱的灯光,一明一灭,诡异至极。待我走上前去,是一辆残破的卡车。车门未关,油火未息,我鬼使神差地爬到驾驶室端坐。突然,我萌生了一个想法——逃亡。逃离自我,逃离这个疯狂的世界。我缓缓地发动引擎,车子启动,渐渐地我离一切愈来愈远……”
司机大叔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握着方向盘的手,隐隐有些抖动。
胡克茫然地看着他,叹气道:“幸好!你逃离了过去。”
“不……”司机大叔哑着嗓子喊道。“这恰恰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始。”他沉默了,于往事中流连,脸上叭嗒、叭嗒地滴下热泪。
沉默良久,胡克走回座位。
杜雷合上书,一张纸条从书里滑落出来。
胡克拾起,上面有几行字。他轻声读出:
“夏天过去了/又是冬天/为我们自己祝福吧/我们正走在路上/我们走得真快”(杨黎《节日之一》)
闻言,杜雷有些失神。
“这是诗歌?”胡克问道。
“是的。是蓝蓝喜欢的诗人之一——杨黎。”杜雷接过纸条,将其夹回到书内。“那时候,我们正值年少,热爱诗歌。我们翻阅大量诗集,阅读诗歌。为各自己喜欢的诗人,相互争论。我们就坐在杜家村最高那座山上,于风中大声吟送诗歌。
“那天,放学后。我拉着蓝蓝的手,爬上山顶。天空广阔,山下树林密集。仅存的一只翼龙,拍打着翅膀,压低飞行。它奄奄一息,扇动翅膀的力量,越来越小。就要飞到我们跟前时,犹如枯叶坠地般,在半山降落。
“我跟蓝蓝跑到下去,只见荒屋内的少年,蹲在它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蓝蓝走过去,对他大喊‘给它找些水来’。少年犹豫片刻,转身向山下跑去。片刻之后,他用饮水瓶盛满清水,慌忙跑来。蓝蓝拧开瓶盖,将水喂给翼龙。我们三人默默的守在它身边,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下都是村民们设下的陷阱,我们无法准确判断,不敢摸黑下山。但,我们更不愿将这只翼龙,遗弃在深山内。于是,我们决定在山林里过夜。”
杜雷一面讲述,一面将书放进包内。胡克瞥见书名——古装悬疑之最《血海棠》,这是痴华鬘的最新力作。他在京京那里看见过这本书,京京相当喜欢这位青年女作家。当时,她就拿了一本痴华鬘同门师妹浅浅的作品《夜不眠》做比较。“真不知道,同一师门的师姐妹,相差怎么这大。”语毕,一脸嫌恶的表情,将《夜不眠》扔进垃圾筒内。
“我们蓬起火堆,开始东拉西扯的聊天,直到谁也不愿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蓝蓝突然说‘让我们来讲故事吧’。讲故事的人,不能讲其他两人听过的故事。如果听过,就得另外讲一个,直到所有人认可为止。你还记得你讲的故事么?”杜雷故意询问。
胡克茫然地摇摇头,无从记忆。
“你的故事,可真够恐怖。我至今记忆犹新。”杜雷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颇为赞赏的感叹。
胡克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听这个男人讲述,一个他曾经讲述过的故事。
男人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陷入久远的往事,无限悲伤。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小花的小姑娘。自小父母双亡,带着弟弟,同姑姑住在一起。有一天,姑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过几天回来。告戒小花,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如果感到害怕,就对着东边喊‘家婆,家婆,快来跟我做伴’,家婆就会赶来陪她。
“就这样姑姑走了。太阳快下山了,小花一个人在屋子很害怕,缓缓地摇着弟弟的摇篮,摇啊摇啊……突然,她感到惊恐万分。‘幺弟,我去喊家婆来陪我们。’于是,小花走到屋外,对着西边大喊三声‘家婆,家婆,快来跟我做伴’。喊完之后,小花在门口焦虑地等待。过了一会儿,一个体态臃肿,脸宽肥大的老太太,一步一步地向小花走来。
“老太婆走到门口时,天已完全黑了。小花领着她进屋,准备将灯打开。家婆连忙大声制止‘别开灯!别开灯!我患有眼疾,不能开灯!’。小花只好摸黑,端来凳子给家婆。家婆连忙摆手‘我的屁股上生了疮,只能做罩子(文账式的凳子)’。不一会儿,小花听到扑——叭,扑——叭的声响,好奇地问道‘家婆!家婆!你在做什么?’老太太哑着嗓子回答‘没事!没事!我在打蚊子。’
“小花默黙地摇着摇篮,内心感到惴惴不安。弟弟在摇篮内嚎嚎大哭,任凭小花怎么哄他,也止不住。过了一会儿,弟弟不再嚎哭,小小的身体,一点点冰凉。屋子又再度宁静,卡卡……卡卡……声响不绝于耳,小花颤抖地问‘家婆!家婆!你在做什么?’老太在哑着嗓子回答‘没事!没事!我在吃胡豆。’
“月光如水般漫过窗台,忧伤地照着屋子。小花借着月光,看到一头黑熊,两只爪子正在撕裂食物。卡卡……卡卡……摇篮内的婴儿,只剩下一个脑袋,瞪大双眼,仇视这个世界。小花佯装不知,镇定地站起来,缓缓走出屋外。黑熊在罩子内,甩着尾巴‘小花!小花!你要去哪儿?’小花回答‘家婆!家婆!我去摘点桃子’黑熊在屋内等了很久,也不见小花回来。于是,抹了抹嘴,蹒跚地走到屋外。只见小花,躲在桃子树上,瑟瑟发抖。‘小花!你下来!’熊家婆在树下喊。‘不下来!树上有很多桃子。’小花怅然。
‘那我上来。’熊家婆一面说,一面往树上爬。爬到一半,又滑下来,如此反复。小花心下暗喜,于是对熊家婆说‘家婆!你去把柜子里的猪油,拿来抹在树上。你就能爬上来了。’熊家婆依言照做。
“熊家婆试了几次,未果。‘小花!小花!我还是爬不上来。’小花想了想又说‘那你去把门背后的鱼叉拿来,我拉你上来。’熊家婆再次依言照做,将鱼叉递给了小花。这时,小花突然狰狞地笑着,一把将鱼叉叉进了熊家婆的喉头。熊家婆就这样死了,小花爬下树来,一个人趁着月光,走往他乡……”
故事讲完了,杜雷双眼闪着光,一段冰凉如水的往事。
“我不觉得很恐怖。”胡克淡淡地说道。
“故事的本身不恐怖,恐怖的是故事之后,你说的一段话。”杜雷面若死灰,喃喃地说:“其实小花是故意对着西边喊家婆的,因为,她想借他人之手,杀死她永远长不大的弟弟。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天色泛白,车辆挤入拥挤的城区。
四周混闹起来,车辆驶过一个广场,大型的广告牌上张贴着巨形海报。
这时,杜雷将手,搭上胡克的肩头。“再见。我的朋友,我到达目的地了。”
胡克张开嘴,什么话也没说,只呆呆地望着杜雷。杜雷像看穿他心事似的,诡异地笑道:“放心,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还有两个故事还没说完。”
汽车停了下来,杜雷背着包,匆匆下车,站在路边。
汽车飞速驶过他身边,没有任何留恋。
唯有胡克,扭过头默默地看着杜雷,在路边用力的挥手。
然后,一点点消失。 。。
第五章水中影像
五
夏日苍茫,浮云悠悠。
胡克与京京站在一棵桃树下,茫然地看着远方。
这棵桃树,歪歪扭扭倒向田边。别具造型,宛若盆栽。
良久,胡克握住京京冰凉的小手,又一片叶子掉落。起风了,卷起田地里泥土的味道。他们不约而同地,深深呼吸。
京京拿起铲子,在桃树下,铲起一堆又一堆的泥土。
“这棵桃树,是你们一同种下的。你们小心翼翼地呵护,每日浇水,让它充分吸收阳光。盼望着它早日结果,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日子一长,你们便倦怠了。你只有在夜里起身,会在这里小便。它因为你们的疏忽,而变得歪歪扭扭。想必结出的果实,酸涩不堪。”京京一面挖,一面掩住鼻子。“真的好臭……”
胡克接过京京手里的铲子,继续往下挖。好奇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一件你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哦?”胡克突然兴致高涨。“是什么?”
京京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你提起在池塘边的桃树下,埋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哦!”胡克淡淡应声。
挖到三十厘米处,小木铲碰到尖硬物。险些从胡克手中脱落,掉进池塘内。
他们身后是一片死寂,农田、房屋、树、还有大山,在广阔的天空下存在。远处的山坡上,有人戴着草帽,站在那里很久。
两人感到有人在暗中窥视,惶惶不安。犹如两个盗墓者般,频频回头。
胡克沿着尖硬物体的轮廓小心挖掘,物体渐渐显露出来。京京将手伸到坑里,扒开泥土,掏出一个木盒子。没有漆油、没有雕刻,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京京轻轻地抚去上面的尘土,递给胡克。
胡克从她手中接过,但没有打开。
他再次回过头,望向远处的山坡。那个戴草帽的人,依然站在那里。以同一个姿式,与他对峙。犹如对决的高手,屏声静气,等候最佳时机。
良久,京京在他身后,幽幽地说道:“我们走吧。”
胡克转身,牵起京京的手,折回来时的路。当他们转身时,桃树上又掉下一枚叶子。于空中旋转多时,掉进土坑里,宛如无声叹息。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速度缓慢,各自沉思。
胡克看着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水里,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面相平庸,过目即忘。他以为自己眼花,驻足观望。
这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
似乎是看出胡克的惊疑,那张脸居然诡秘一笑。
胡克呆在原地,感到莫名的恐慌袭来,心脏有如擂鼓。他一面紧盯水里的脸,一面捏紧手中的木盒。
“呱——”一只青蛙,蹦过水面,搅乱了水中影像。待水面恢复正常,胡克看到的,是自己较为英俊的脸庞,与平日无异,略微有些憔悴。
“怎么了?”京京关心的问道。
“没……没事!”胡克心有余悸地回答。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胡克回过头,冲京京微笑,示意他没事。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从红砖房的左侧,绕到坡上。房屋背后有一片,年代久远的竹林。一些倒在宽广的土地上,慢慢腐烂。一些直耸云宵,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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