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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宋王朝:烽戎底定(第二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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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军机大事,陛下理当与宰相和枢密使一同商议才是,老臣岂敢乱发议论!”
“朕最信任的就是宋将军!”赵光义紧接着宋偓的话说,那语气让宋偓感到推心置腹。
“那老臣就不敢谦虚了。”宋偓的尺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刘继元乃是世宗和太祖皇帝的心腹之患,几次征讨,皆因故而中途撤军。臣以为陛下对刘氏当采取八个字:不轻攻之,攻之必克。”
赵光义沉思了片刻,又问:“宋将军这个不轻攻之,要朕等到什么时候?”
第八回 江湖客饶舌宋府(2)
“臣想以五年为宜。”
“五年?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赵光义感到不解。
“陛下还记得元旦大朝会上那个张齐贤的话吗?他那些想法,臣以为极有高见。陛下眼下首先要做的事是安抚新附诸国的民众,宽其徭役,削其赋税,使四海之民皆沐到陛下的恩泽。那刘继元是一座孤垒,迟早是大宋的囊中之物,用不着过于焦急。”
此话不甚合乎赵光义的心思,他认为宋偓在这件事上过于保守,没有真正理解他的心情。不过老将有老将的考虑,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不妨再深思几日。“喝茶吧!”
宋偓饮了口茶。他隐约感到赵光义问他河东征战之事应该是个开场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下面肯定还有正题。果然,赵光义沉默了片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宋将军怎么会和齐王闹得这么僵?”
宋偓刚要离座叩头领罪,被赵光义挥手止住。可究竟要领什么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好,且听听赵光义有什么说法。
“陛下,臣一介武人,怎么敢开罪于齐王?望陛下明示。”
赵光义欠了下身:“齐王把状告到朕这儿来了,一共是三大罪状!”
宋偓听罢大惊,他原想赵廷美告他几句不懂恭敬的话还勉强在情理之中,怎会有三大罪状?这一定是夸张陷害!想到这里,不由顿生一股怒气。自从潘潾被撤掉副都指挥使后,两人手下校卒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张。先是潘潾的贴身小校骑马冲撞了宋偓帐下一名侍卫,两人厮打起来,正好被宋偓撞见,便喝住了侍卫。那侍卫委屈得大哭一场,可那骑马小校非但不见礼,反而指桑骂槐地用马鞭指着侍卫骂道:“撞死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撞死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宋偓虽然十分生气,还是忍了下来。没过多久,宋偓整军在南薰门外操练时,潘潾居然不到校场。按照军规,凡虞候以下违将令者鞭三十。宋偓看在他是赵廷美岳丈的面子上,想训他几句也就罢了,所以训兵之后,他把潘潾叫进自己帐中,要他日后不得违令,否则军法从事,不料潘潾正想与他找茬儿,轻蔑地哼了一声顶撞道:
“宋指挥别总是拿着国老的势力压末将啊,别忘了,将军你现在可不是名正言顺的国老了,说不好哪一天,末将也成了国老了!人生在世,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何必要把路堵得这么死?日后高山变成陵谷,陵谷变成高山,末将就是有心再把你拉起来垫起来,怕也不那么容易了!末将再把话说明白点儿:齐王是杜老太后誓书上点定的第三代皇帝,宋将军不会没有耳闻吧?哼!宋将军,先皇后现在不过是顶着个开宝皇后的名义罢了,你老人家用不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宋偓听了这些话,肺都快气炸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把侍卫喊进帐,命他把潘潾拖到马棚里捆起来。自己也跟进马棚,狠狠地抽了他三鞭子。不用说,赵光义所谓“齐王把状告到朕这儿来”,大概就是要从这件事说起吧?他一点也没有畏懦,只说了句:“惟陛下裁处!”下面该怎么对付,他已经想好了。
“第一条罪状,是说你虐待属下,鞭扑军头!”赵光义不紧不慢地讲了出来。“第二条罪状,是假皇帝之名,与开封府尹作对。第三嘛,就是拉拢诸王,交结私党。”
宋偓静静地听完,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因为这第三条罪状,已经超出了他刚才的预料,难道赵德昭唤他入府请他动用军队的事赵光义也知道了?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心不能乱。也罢,赵廷美既然给他罗列了三大罪状,他必须一一回敬。想到这里,他把潘潾小校撞倒侍卫、潘潾如何违犯军纪以及声言他不久便是国老等话统统禀奏一番,最后又补上一句:
“陛下,臣以为齐王表面上告的是末将,其锋芒所指,是陛下啊!”
不用宋偓点拨,赵光义也早心中有数,只是不动声色而已,他静静地听宋偓讲下去。
“齐王指斥末将与开封府作对,臣实在不敢领命。自从末将来到京城,一家数口奉公守法……”
“宋将军不必解释,你的为人朕心里十分清楚。”赵光义打断宋偓。
见赵光义对此毫无兴趣,宋偓也不再辩解。下边这条罪状,可是最难把握分寸的了,然而不说是绕不过去的。他静了静心,奏道:
“齐王告末将拉拢诸王,交结私党,末将更是诚惶诚恐,不敢当此荣幸!末将来京城一年有余,武功郡王德昭和同平章事德芳那里分别去过几次,不过是探望探望,聊表老臣一点心意,免得使两个孩子心里凄凉罢了,有何私党可言?按照齐王的逻辑,太祖皇帝崩逝之后谁敢再登两个孩子的门槛就都是交结私党,罪不容诛了?”
赵光义望着宋偓涨红的脸,笑着说道:
“宋将军,朕并没有相信齐王的话。朕已经对你讲过多次,在朕心里,老将军的位置比谁都要重。如果朕把齐王的话当了真,还用得着把将军宣到宫里来吗?今天请老将军来,恰恰是想请将军替朕压一压齐王的气势。朕即位以来,廷美越来越张狂,朝中的大臣们不是忙着巴结他,就是惧怕躲着他,敢和他碰一碰的只有老将军一个人。朕说这番话,就是要把权力交给将军,日后不论出什么事,有朕给你撑着腰,将军不必有什么顾虑。”
第八回 江湖客饶舌宋府(3)
宋偓心里琢磨着赵光义这些话是该顺着听还是该反着听,话音刚落,他心里基本有了数:看来皇帝是真对赵廷美的骄横有些反感了。不料赵光义又迸出一句话,让他心中着实一惊:
“不过齐王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宋将军不忘太祖皇帝的旧德,时时关照着德昭和德芳,朕深感欣慰,可将军为何不想着关照关照元佐他们呢?”
宋偓微低着头,但能感到赵光义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此刻一点细微的失态都可能被赵光义捕个正着。他很快想出了回答的理由:
“陛下,末将说句世俗人情的话,若有不当,还望陛下恕罪。德昭、德芳兄弟二人母亲都不幸早逝,如今太祖皇帝又崩逝,全无怙恃。虽说有王爵节度之封,毕竟还是两个孩子,末将不在京城便罢了,既在汴京,看望看望他们,不仅是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也是替日理万机的陛下尽一份亲情,增一份圣泽啊。至于卫王,上有陛下如日之光,又逢踌躇满志之时,也就无须末将搅扰了。”
不知是宋偓回答得巧妙,还是赵光义体会到了自己的威严,显得很高兴,说道:
“宋将军,卫王是个很任性的孩子,朕希望将军也能对他有所管束和教导!这孩子大概是怪朕与他亲近太少,所以和齐王越走越近乎。朕担心他变得像齐王那样骄狂起来,那可就不像是朕的儿子了!希望将军也能像对待德昭、德芳那样对待元佐,如何?”
就这样一来一往,赵光义始终没有再提赵德昭唤他入府的事。宋偓虽然不敢断定赵光义是否一点也不怀疑他,但他更强烈的感受,是皇帝对他的弟弟开始不满意了。他心里有些释然,甚至有一种出了气的快感。
回府时已是日昃时分,宋偓的心情渐渐转好。刚到府门前,却见那个算命的汉子依旧待在那里没走,见他下马,又迎了过来:
“大贵人,小人确实有天机要向贵人泄露呢。俗话说有厄必解,贵人何必如此固执?”
宋偓没有理睬他,也没有想撵他走的意思,路上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赵光义提到了赵德昭与他有来往,又偏偏不问他交往的详情。迟疑了片刻,朝那汉子一招手:
“随我进来!”
“是嘞!”汉子跟着宋偓进了府门。
“说吧!”宋偓把汉子引进一间小厅,朝一张鼓凳指了指,示意让他坐下。“本将军贵为二品,还能有什么灾厄可言?你若是说得有道理,取一两银子去;若是胡说八道,把你打死当狗食!”
“小人六岁开始闯荡江湖,到如今三十多年,言人休咎,没有一个不准的。大贵人天庭饱满,主一生福禄绵远,贵不可言;地阁方圆,主一生仆从成群,玉食锦衣。只是贵人命门上小有残破,乃是小凶之相,避一避就什么灾也没有了,所以小人才来给贵人献策。”汉子说的天庭,是指人的前额,地阁就是下巴颏。
宋偓半信半疑地瞅着他问:“献什么策?”
“贵人听小人细细道来:世间万物,都逃不脱八卦十二辰之相。这十二辰之中,上为午,下为子,此乃子午相对之意也,其余丑、寅、卯、辰、巳、未、申、酉、戌、亥顺天道而行于面部一周。”汉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他脸上比画了一圈。“在圣人八卦之中,午应离卦而子应坎卦,卯应震卦而酉应兑卦。就是说人的天庭应着午、辰离卦,世人皆然。假如天庭命门上神光四射,便是子午相生,无灾无难。可大贵人命门上的血疱刚好将离卦点破,此乃神明暗示小有灾厄也。贵人这面相再是明显不过的,换个相师也会说出和小人同样的话,取贵人这一两银子,小人真觉得有点惭愧!”
宋偓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用手指摸了摸额下那个脓疱。
“神明示什么意?”
汉子接口言道:“大贵人饱读诗书,怎么还不明白?为了躲避灾厄,贵人要暂时离开京城几天啊!”
离开京城?这倒出乎宋偓的意料,想来自己大半生多在京外州郡中度过,如今刚回京城一年多,岂有这么快便要离开的道理?前几个月曾向赵光义请求离京外任,那不过是以退为进,要挟一下皇帝罢了,赵光义不是马上就表示挽留了吗?这事儿也就算完了,打那以后,再也未做此想。这疯汉今天突然迸出这么个说法儿,难道冥冥之中真该出京?他立刻又想起了那个挥之不去的赵德昭,那份让他左右为难、忐忑不安、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的先帝遗诏。刚才在宫里时不是还最怕赵光义问起此事吗?如果从这件事上来考虑,离开汴京躲躲这件麻烦事,或许真是明智之举。更让他心里不受用的是这疯汉左一句灾厄右一句灾厄说个没完,这灾厄会不会应在这件事上?赵德昭是太祖皇帝的亲生骨肉,如果任凭他一味折腾下去,会不会变成一颗灾星?会不会导致自己无辜而受戮?可如果出了京城,岂不更使他失去理智,真的惹出乱子来?唉,此事太费思量了!
“离开京城有何益处?不离京城有何灾厄?”
汉子一直对宋偓察言观色,凭着他多年闯江湖的经验,他猜到宋偓必然要问这句话,故而宋偓话音刚落,他便像背书一样对答道:
“大贵人破的这一点相再明显不过了。此处原有一个脓疱,故而贵人脸上时时疼痛;脓疱一旦破了,便会连脓带血一块儿流出来。大贵人是个征战过来的人,这血是什么东西,岂不比小人更明白?脓血不会流起来没完,那就要看痊愈之后了,如果痂结得好,贵人依旧是贵不可言,如果留下疤痕,那可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小麻烦了!如果贵人能离开京城,就是应了卦象。《易经》上不是说了嘛:‘离利贞亨。’又说:‘离,丽也。’这离卦是以柔为止;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能柔顺待之,则是大吉大利;如果非要以刚待之,麻烦就会没完没了。‘离’的又一个意思乃是‘丽’也,凡事以柔顺待之,不但不会有灾厄,还会更加显明卓著。”说到这里。把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宋偓脸前:“大贵人,拿银子来吧。半年以后如果不应验,小人在大相国寺场子上等着贵人来割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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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江湖客饶舌宋府(4)
心里有事和心里没事就是不一样,见过无数人带过无数兵的宋偓,今天真被一个江湖汉子说活了心,他唤进仆人,取来一锭银子递给疯汉,说道:
“这是十两银子,拿去吧。本将军告诉你,从今以后,不准你再来!”
再说吴越特使崔仁冀急如星火地赶回了杭州,钱俶在密殿里接见了他。崔仁冀先将赵光义给钱俶的誓书呈上去,随后一五一十,将赵光义的态度以及在汴京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钱俶没有立即表态,先问了崔仁冀一句:
“爱卿以为本王应该怎么办?”
“大王应当立即做北归大朝的准备。倘若今年三月还不能赴汴,臣恐怕祸将不测。”崔仁冀说得斩钉截铁。
钱俶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崔仁冀一看此状,心里着急,忙问道:
“时局如此明白,大王还在迟疑?”
“崔爱卿有所不知,满朝文武,能知本王真心者,惟崔卿与惟浚、惟演三人而已。本王的决心早就下定了,如今难就难在阻止归朝的势力太大,这般臣子,明明是各为自己的明天拨拉小算盘,却打着誓死不降的旗号彼此标榜,单凭一道王命,怕是掉转不灵啊!”钱俶说得很无奈。“这些人上不顾王族,下不顾百姓,这都怪本王过于仁爱,不忍责罚。”
“大王说得极是,可眼下不是再施仁爱的时候了。常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错过这个时机,一旦宋人重兵压境,怕是想归降也晚了!李煜刘,前车可鉴哪!”
“本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依你之见,本王应该如何对付胡毅等人?”
崔仁冀略略一想,说道:“大王可传檄各位将帅,命他们分别整好军队,集合于浙江至太湖一线,恭候王命,既不说战,也不说和。然后派几位年轻得力的将军分别到福州彰武节度、温州静海节度、婺州武胜节度、苏州中吴节度中担任监军,督促节帅们火速整装,有不从者,杀无赦;东、西两府之精兵,则由大王亲自督军,此为一;王庭之上,大王可以召集百官共议战降。大王先以严词定调,如有坚持反对者,必须杀他一两个人,事才可定。与此同时,大王当命人迅速清理两府仓廪,连夜装船。臣愿为大王经理此事!”
钱俶思忖片刻,终于放出了两道充满希望的目光,说道:
“崔爱卿,连夜为本王谋划此事!”
没过几天,吴越全国都活跃起来,水军、陆军集结调动频频。王廷上,钱俶也按照崔仁冀的谋划,召集臣僚们畅议和战。见众臣到齐,钱俶一脸肃穆地说道:
“天道助顺。如今天下形势已成定局,中原大朝下得民意,上得天心,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本王为吴越苍生计,为钱氏长久计,为各位爱卿身家性命计,决定率我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之军民北归宋朝,共享安乐。愿各位爱卿勿违王命,勿违天命,各司其事,共济其衷。各位爱卿可以各抒己见,有何难处,亦可尽言,本王不想让任何一个臣子受到委屈!”
殿里一片肃静,有的人因为事出突然,不知所言;有的人拿不准钱俶究竟是真意还是试探,不好贸然开口表态;有的人摸不透赞成的多还是反对的多,不想触犯众怒;有的人在权衡该赞成还是该反对。有些不情愿的心里在想:投降大宋,钱王还是钱王,可我们这些为臣的会是什么下场?就算还能做官,也得到北国寒冷荒僻之地,那滋味,江南人能受得了吗?更多的人是没有主见,任他钱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胡毅陡然出列,奏道:
“臣以为大王不该轻易放弃江山社稷。常言道事在人为,只要大王率我军民同仇敌忾,以一当十,就没有抗不住的敌人!”
“胡大人,你只知道事在人为,竟不知道以卵击石的道理吗?”崔仁冀大声反驳。
胡毅扭头瞪着崔仁冀,恨恨地说:“大敌当前,怕就怕崔大人这样的好心人太多!崔大人,许久不见,你该不是到汴京去求和了吧!”
“胡爱卿,崔学士的确刚刚从汴京回来,而且带回了宋朝皇帝的誓书。”钱俶的口气不算强硬,但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大王,宋朝皇帝的话能相信吗?大王忍心把武肃王创下的百年基业就这样拱手送给他人吗?臣不知大王于宗庙社稷如何交待?”胡毅把钱镠创业这张王牌搬了出来。
“住口!”钱俶厉声喝道。“你以为玉石俱焚,我吴越的宗庙社稷就能保全了吗?你屡屡在大庭之上发此议论,是何居心?本王现在问你:当前大势,要么降北,要么死节,你取其前还是取其后?”
胡毅一派热血沸腾之气,应声答道:“臣宁可死节!”说着,单膝跪地,双手高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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