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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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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斯开枪的那一刻,她为她的爱付出了最昂贵的代价——她付出了她的灵魂。如果罗兰现在离开她,姑妈的诅咒就会实现,一切尽化灰烬。

第九章 收割节

1

他们走进点着昏黄煤气灯的马厩,一个黑影从某个畜栏里冒出来。罗兰拔出佩在身上的两把枪,却发现锡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微笑地看着他,一只手里还拿着马镫。看清是罗兰之后,锡弥脸上笑得更开心了,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他向他们跑去。

罗兰收好枪,准备拥抱这个男孩,但锡弥从他身边跑过,投进了库斯伯特的怀抱。

“喔噢,喔噢,”库斯伯特说,先是夸张地摇晃着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一把抱起锡弥。“你想把我撞翻啊,小子!”

“她把你们救出来了!”锡弥大声说。“我知道她能做到,我知道!好样的,苏珊!”锡弥回头看着站在罗兰身旁的苏珊。她仍旧脸色苍白,但似乎平静了不少。锡弥转回头,在库斯伯特的前额正中献了一个亲吻。

“喔噢!”库斯伯特又叫了起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爱你,善良的阿瑟·希斯!你救了我的命!”

“嗯,也许我是救了你的命,”库斯伯特说,开怀大笑起来,不过样子有点尴尬(那顶宽边帽对他来说太大了,现在已经滑稽地歪到一边),“但如果我们不赶快,我可不能保证把你的命留很久。”

“马都已经准备好了,”锡弥说。“苏珊让我这么做,我都做好了。只要再给理查德·斯托克沃思先生的马安上这个马镫就好了,因为装着的那个马镫快要坏了。”

“这个以后再说,”阿兰接过马镫,放到一边,然后转身看着罗兰。“我们去哪儿?”

罗兰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应该回到托林的陵墓去。

锡弥立刻惊恐地表示反对。“那个停着尸骨的院子?天上还有滚圆的魔月?”他狠狠地摇头,把宽边帽都摇下来了,头发从这头甩到那头,又从那头甩到这头。“他们死在那里,迪尔伯恩先生。但如果你在魔月出现时打搅了他们,他们会起来走动的!”

“不管怎么样,去那里不妥,”苏珊说。“城里的女人们会从海滨区一路上摆放鲜花,陵墓里也会放满鲜花。如果奥利芙抽得出时间,她会负责此事,我姑妈和克拉尔会作为她的陪同。我们不想碰上那些妇人吧。”

“好吧,”罗兰说。“我们上马出发,边走边想。苏珊,你帮忙想想。还有你,锡弥。我们需要一个藏身之处,至少能待到清晨。还有,这个地方必须是我们一个小时之内能赶到的。要离开伟大之路,除了西北,罕布雷的任何方向都可以。”

“为什么不能是西北?”阿兰问。

“因为这是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我们还有任务要……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行动了。特别要告诉艾尔德来得·乔纳斯。”他微微一笑。“我要他知道,游戏结束了。再也没有城堡了。真正的枪侠在这里。让我们看看他能不能对付得了。”

2

一小时以后,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树梢上,罗兰的卡-泰特到达了西特果的油田。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几个人没有在伟大之路上骑行,而是跟那条路保持平行。但事实上,这样的谨慎是多余的:一路上,他们没看到一个骑手。就好像今年的收割节被取消了,苏珊心想……接着她又想到了红手稻草人,这个念头让她哆嗦了一下。他们本会在明晚把罗兰的手涂成红色,而一旦他们再次被抓,这个可能性仍旧存在。不光是罗兰,还有我们所有的人。包括锡弥。

他们把马(还有卡布里裘斯,它被长缰绳拴着,一路上暴躁但不失敏捷地跟在马后面跑)留在油田东南角一个废弃已久的泵匝装置旁,然后慢慢走向还在运转的井架,这些井架都集中在一个区域内。他们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虽然罗兰觉得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但在这里小声说话是再自然不过的。在罗兰看来,西特果远比墓地阴森可怕得多。如果说魔月变圆时,墓地里的死尸会活起来,那么这个地方现在就有一些很不安分的尸骨,那些锈迹斑斑的僵尸撕心裂肺地尖叫着,站在诡异的月光下,活塞一上一下,像行进的腿脚上下运动。

罗兰带他们走进这块尚在活动的地带,他们经过了两块标牌,第一块上写着:你戴安全帽了吗?还有一块写着:我们生产石油。我们炼制安全。他们在井架下停下,机器的碾压声如此之大,罗兰必须大声喊,才能让他们听到他说的话。

“锡弥!给我几个大爆竹!”

锡弥已经从苏珊的鞍囊里拿了一口袋爆竹,现在他递了两个给罗兰。

罗兰拉住库斯伯特的胳膊,把他拖到前面。井架周围有一圈生锈的围栏,当两个男孩想爬上去的时候,横支杆像衰老的骨头一样纷纷折断。他们在机器和月光飘忽不定的阴影里面面相觑,既紧张,又觉得好笑。

苏珊拉住罗兰的手臂。“小心!”她在井架机器规律的砰—砰—砰的巨响中叫喊。他看到她的神情,发现她一点也不害怕,只有兴奋和紧张。

罗兰笑了,把她拽到身前,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准备跑,”他耳语道。“如果我们干得好的话,西特果将会有新的蜡烛。一根无比硕大的蜡烛。”

他和库斯伯特俯身钻过锈蚀的井架底部的一根横杆,机器就在他们旁边,巨大的噪音使他们皱着眉头。罗兰觉得奇怪,这机器居然用了那么多年还没有肢解。机器的大部分都包在生锈了的金属框里,他依然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旋转柄轴闪着油光,那肯定是自动喷射器喷的油。因为靠得很近,煤气扑鼻而来,使他想起油田另一头的那个有规律地喷射火焰的喷头。

“好大一个屁!”库斯伯特喊道。

“什么?”

“我是说,这气味闻起来像……噢,别管那了!能行的话我们就干吧,怎么样?”

罗兰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狂吼大叫的机器上方有一些通风帽,被漆成铁锈绿。他走近一些,库斯伯特略显迟疑地跟在后面。他们钻进一条既难闻又炙热不堪的排气通道,这样一来,他们基本位于井架的正下方了。前面,活塞端口的柄轴稳稳地转动着,油滴从它光滑的一端淌下来。旁边有一根弯曲的管子——肯定是根导流管,罗兰猜测。原油不时从管口滴下来,地上有一摊黑色的油。他指着管口下面那摊黑油,库斯伯特点头表示明白。

在这个震耳欲聋的喧嚣之地,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罗兰一手钩住伯特的脖子,把他的耳朵凑到自己嘴边;另一只手把一个大爆竹举在库斯伯特的眼前。

“点燃导火线,马上跑,”他说。“我来拿着,给你足够的时间,这是为了我们俩。我希望我往回撤的时候能一路畅通,明白吗?”

库斯伯特点点头,然后把罗兰的头转过去,用同样的方式跟他说话。“如果空气里有足够的可燃气体,我点火后把空气都引爆了怎么办?”

罗兰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掌,做出一个“我怎么知道”的手势。库斯伯特哈哈大笑,取出了一盒硫磺火柴,这是他离开牢房时从艾弗里办公桌上顺手牵羊拿走的。他挑了下眉毛,意思是问罗兰准备好了没有,罗兰点点头。

风吹得很猛,但井架下面的一圈机器把风隔离在外,硫磺火柴点燃了,火焰很稳。罗兰举起大爆竹,脑子里涌起一段对母亲的短暂而痛苦的回忆:她无比痛恨这种东西,她总是很肯定自己的儿子会因为玩爆竹而炸断手指,炸瞎眼睛。

库斯伯特拍拍罗兰心脏上方,吻了吻他的手掌,祝他好运。接着,他把火焰靠近导火线,火花嘶嘶飞溅。库斯伯特转身,装出要把机器炸了的样子——库斯伯特就是这样,罗兰想;就是在绞刑架上他也不会忘了开玩笑——然后,飞快冲回他们来时走的那条短走道。

罗兰一直拿着爆竹,估算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它抛进导流管,接着转身就跑,担心库斯伯特害怕的事情真的会发生:整个空气都可能被引爆。还好,并非如此。他一路从短走道跑了出来,看到库斯伯特站在断裂的栅栏外等他。罗兰对着他挥手示意——走啊,蠢货,快走!——接着,他身后的世界轰的一声炸成了一团。

声音很沉,隆隆的爆炸好像要把他的耳膜震破,把喉咙里的呼吸都掀出来似的。大地在他脚下震动翻滚,像小船下的海浪,一股气流像温热的巨手般向他背上猛推过来。他觉得被往前推了一大步——甚至可能有两三步——随后,气流掀起了他的双腿,罗兰被一下抛到栅栏上。这时,库斯伯特已经离开那里,仰面躺下,直直地盯着罗兰背后的景象,惊异地瞪着眼睛,张大嘴巴。从罗兰这个视角也能欣赏到这番景象,因为现在整个西特果亮如白昼。他们提前一天点燃了自己的收割节篝火,比人们期待的篝火辉煌耀眼得多。

罗兰用膝盖滑到库斯伯特躺的地方,抓住他的一只手臂。他们身后响起一阵劈劈啪啪的巨大断裂声,大块大块的金属坠落下来,掉到他们身边。二人立刻起身往阿兰所在的方向跑。阿兰正挡在苏珊和锡弥的前面,负责保护他们。

罗兰又回头匆匆瞥了一眼,井架残存的部分——差不多有一半还伫立着——被熊熊烈火烤得黑红,像一块灼烧过的马蹄铁,火红的架子中间,黄色的火焰汹涌地冲到空中一百五十英尺左右的高度。这只是个开始。他还知道在人们到达这里之前,他们还能摧毁几个井架,总之,他决定能炸几个就炸几个,不管冒多大风险。炸毁悬岩的油罐车只能算完成一半任务。必须彻底摧毁法僧的燃料来源。

但继续用爆竹炸其他导流管是没有必要的。油田下面是一个互联的管道网络,里面溢满了从破旧腐烂的密封口里泄漏出来的天然气。不等罗兰和库斯伯特到达第二个目标,油田里就响起了另一声爆炸,就在他们刚才纵火的铁架右边,一串火焰从另一个铁架塔进蹿而出。过了一会儿,第三个铁架——这个离开前两个铁架塔足足有六十码——随着一声可怕的咆哮声被炸得碎片到处飞溅。铁架被拔离了水泥柱,如同牙齿从腐烂的牙龈中被拔出。它弹到空中,闪着蓝黄的光,飞到七十英尺左右的高度时,歪斜着坠落下来,火星四溅。

又一个井架爆炸了。又一个。接着又是一个。

五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角,举起手挡住刺眼的强光。现在整个油田就像一块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逼向他们的热浪强烈灼热。

“诸神慈悲。”阿兰喃喃道。

罗兰意识到,如果他们继续逗留在此的话,他们会像爆米花一样被炸烂。还有马,它们虽然离爆炸点还有一定距离,但爆炸点随时都可能继续扩散;他已经看到两座早已报废的井架塔被大火吞噬了。马会吓坏的。

该死,他自己已经吓坏了。

“快走!”他叫道。

他们在熊熊火光下向停马的方向奔去。

3

起先,乔纳斯还认为声音是他自己脑子里的反应——爆炸声是他们做爱的一部分。

是因为做爱,对。做爱,虚情假意的词。他和克拉尔做爱的次数不超过驴子交配的总和。但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啊,是的,的确如此。

他曾体验过激情性感的女人,她们会把你带入一种火热的状态,抓着你,一边用极度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你,一边妖娆地扭动臀部,但直到遇见克拉尔,他才找到真正的和谐。在性方面,他属于那种做过就忘记的人。但和克拉尔在一起的时候,他有用不尽的激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像猫和雪貂一样做爱,咝咝地喊叫,互相扭抓;他们咬来咬去,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总之永远有表不够的亲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乔纳斯有时觉得自己是在甜油里炸。

今晚牧马人协会开了一个会。近日来,这个协会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法僧协会。乔纳斯帮他们认清最新形势,回答他们愚蠢的问题,还要确保每个人都明白第二天要完成的任务。这事处理好后,他查看了蕤,这个巫婆被安置在津巴·莱默原来住的套房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乔纳斯在窥视她。莱默的书房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墙上书架上排满了书——硬木书桌后面,蕤正坐在莱默的软垫椅子上。此番景象极其不和谐,如同教堂祭坛上放了一件妓女的内衣。桌上放着巫师的彩虹。她的手在玻璃球上来回移动,压着嗓子念叨着,但球仍旧暗淡无光。

乔纳斯把她锁在里面,然后去找克拉尔。克拉尔已经在会客室里等他了,原本明天的茶话会要在这里举行。虽然市长府邸这一侧有足够多的卧室,但她还是把他带到她死去的哥哥的房间……乔纳斯相信,她选择这里不是偶然的。他们在那张带天篷的床上做爱,哈特·托林本来要在这张床上和他的小情人同床,可惜他永远没有那一天了。

如同一直以来的那样,过程很激烈。当乔纳斯快达到高潮的时候,第一座井架爆炸了。上帝,她真是非同寻常,他心想。全世界真他妈的还没有一个女人像她——

接着又传来两阵连续爆炸声,克拉尔在他下面呆滞了一会儿,又开始晃动她的臀部。“西特果,”她声音沙哑地喘着气叫起来。

“对,”他粗声喊道,又开始和她一起晃动着。他已全无做爱的兴致,但他们已经达到一个停不下来的程度,就算现在面临死亡和被肢解的威胁,也无法停止。

两分钟后,他光着身子大步走向托林的小阳台,半勃起的阴茎在他身前晃来晃去,如同一些傻瓜头脑当中的魔术棒的样子。克拉尔跟在他身后,和他一样赤裸着。

乔纳斯推开阳台门。“为什么是现在?”她大声喊。“我可以再达到三次高湖!”

乔纳斯没理会她。西北方的郊区是一片月光笼罩的夜色……除了油田所在地。他看到那里有一团强烈的黄光。那团光不停蔓延着,越来越亮;隆隆的爆破声此起彼伏,用力锤打着这块土地。

他感到一种阴沉的好奇——自从迪尔伯恩那小子凭直觉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缠着他。和精力旺盛的克拉尔做爱使他淡忘了那件事,但看着五分钟前还好好的油田突然变成了一团火焰,那种感觉又回来隐隐作怪,就像疟疾虽然治好了,细菌却仍旧躲在骨头里,从来就没有真正根除一样。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迪尔伯恩曾经这样说。这是事实,根本不需要像威尔·迪尔伯恩这样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告诉他……但既然他说了,乔纳斯就总是会想到这事。

该死的威尔·迪尔伯恩。他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有他那对颇讲礼节的同伴,他们在哪里?在艾弗里的监狱?乔纳斯不再这么认为了。

不断响起的轰隆声撕裂了夜空。火光下,那些因清晨暗杀事件又跑又叫的人们又开始跑着,叫嚷着。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收割节焰火。”克拉尔轻声说。

乔纳斯还没来得及作答,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门被踹开了。克莱·雷诺兹踏着沉沉的步子走进房间,身上只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他的头发蓬乱,眼神迷乱。

“艾尔德来得,城里传来坏消息,”他说。“迪尔伯恩和另外两个内世界的小子——”

又是三声巨响,几乎每个人都晃动了一下。一个橘红色的火球从熊熊燃烧着的西特果油田上方懒洋洋地升向漆黑的天空,逐渐变暗,消失。雷诺兹走到阳台上,站在他俩中间,靠着扶手,没留意他们还光着身子。他惊呆了,直勾勾地盯着火球,直到它消失在空气里。和那群小子一起消失了。乔纳斯感到那阴沉的好奇心又一次想要占据他了。

“他们怎么逃跑的?”他问。“你知道吗?艾弗里知道吗?”

“艾弗里死了。和他在一起的副手也死了。是另一个副治安官发现的,叫托德·布里奇……艾尔德来得,那里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哦,是那几个男孩,”克拉尔说。“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开始了他们自己的收割节聚会了,是不是?”

他们到底有多大胆?乔纳斯问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好——也许这是惟一重要的问题。他们惹出的麻烦已经结束……还是刚刚开始?他又一次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海滨区,离开罕布雷,离开眉脊泗。突然间,他一心想着离开,走得远远的。但他已经陷在自己的营地里,无法回头,现今他觉得自己完全暴露,没有任何掩护。

“克莱。”

“什么事,艾尔德来得?”

但这个男人的眼睛——以及他的思想——仍停留在西特果的大火上。乔纳斯搭住雷诺兹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乔纳斯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加速运转,思索着一个个情况和细节,他很高兴能有这种感觉。那个古怪、阴暗的宿命论慢慢减退,消失了。

“这儿有多少人手?”他问。

雷诺兹皱起眉头想了想。“三十五,”他答道。“大概。”

“有多少人有武器?”

“枪?”

“难道我说的是弹弓?你这个蠢货。”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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