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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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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这里哀怨刺耳的声音。库斯伯特仿佛听到了脑海中无阻隔界的声音,一种呻吟般可怕的劝诱声。
来吧,库斯伯特。抛开所有这些愚蠢的事:战鼓,骄傲,死亡的恐惧,被你嘲笑的孤独,你嘲笑它是因为你别无他法。还有那女孩,也把她抛开。你爱她,不是吗?即使你不爱她,你也想要得到她。可悲的是她爱的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但如果你到我这里来,所有困扰你的事很快都会消除。来吧。
你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
“呃?”
“我说,我们在等什么呢?赶快把这事办了,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他们各自从鞍囊中取出一个小棉布包。里面放的是火药,从两天前锡弥带来的小爆竹里弄出来的。阿兰跪到地上,拔出刀子,拖着膝盖往后移,在地上划出一条小沟。
“挖深一点,”库斯伯特说。“别让风把火药吹走了。”
阿兰暴躁地瞪了库斯伯特一眼。“你想来试试?这样你才能放心是不是?”
是无阻隔界,库斯伯特心想。它也在影响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兰,”他谦和地说。“你干得很好,作为一个又盲目又思想软弱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接着干吧。”
阿兰继续严厉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继续手头的活。“你活不长的,库斯伯特。”
“是啊,也许吧。”库斯伯特也跪下来,跟在阿兰后头,把火药撒到沟里,尽力不去理会无阻隔界嗡嗡的引诱声。除非起大风,否则火药不太可能被吹走。但如果下雨的话,灌木丛的树叶也起不了什么遮蔽作用。如果下雨——别想那么多,他对自己说。卡自有安排。
他们只用了十分钟就在灌木丛两侧划出小沟、填满火药,但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马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烦了;它们把绳子扯得紧紧的,急躁地跺着脚,耳朵向后,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库斯伯特和阿兰解开绳子,骑上马。库斯伯特的马猛地跳了两下……但库斯伯特认为那可怜的家伙在发抖。
稍远处,灿烂的阳光反射在发亮的钢铁上,阳光晃动着。那是悬岩上的油罐车。它们被塞在突出的岩石下,尽可能地往里塞,但当太阳高照的时候,岩石的掩蔽作用就消失了,油罐车在光照下显露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启程返回老K酒吧的时候,阿兰说。回去的路很长,还要绕着悬岩转一个大圈子,以免被人发现。“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这么想就太愚蠢了,”库斯伯特说,“不过,他们怎么想都一样。”现在爱波特大峡谷已远远被弃于身后,他感到一种解脱的愉悦。他们几天后要进大峡谷吗?居然要进去,把马骑到离那可怕的哀鸣声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这让他难以置信……在他能开始相信之前,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
“又有很多人骑着马往悬岩的方向去了,”阿兰往回指着大峡谷下的树林说。“看到了吗?”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些人看上去就像蚂蚁一般大小,但伯特看得很清楚。“他们在换哨。关键是我们没被发现——你觉得他们会发现我们吗?”
“从他们那儿看到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
库斯伯特也这么想。
“收割节那天,他们都会到那里去,对不对?”阿兰问。“零星抓住几个对我们没多大益处。”
“是的——我肯定他们都会去的。”
“包括乔纳斯和他的伙计们?”
“对,还有他们。”
前面,恶草变得越来越密。风猛烈地刮到脸上,害得他们眼睛流泪,但库斯伯特毫不在乎。无阻隔界的声音已渐渐减弱为模糊低沉的嗡嗡声,很快就会在他脑中完全消失。此刻单单这个就让他感到高兴。
“库斯伯特,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库斯伯特答道。接着他想到了干燥的灌木丛下挖好的火药槽,满足地笑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阿兰: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8
在眉脊泗,就如同在中世界的其他领地一样,集市日的前一个星期有很多政治活动。重要人物从领地边远的地方赶来,这一周里将会有很多茶话会,这些茶话会会一路引向收割节那天的主题谈话。苏珊被指定出席这些活动——主要是作为装饰,证明市长不减的权势。奥利芙也会到场。她们俩要上演一场只有女人们才会真正欣赏的讽刺哑剧,两人分别坐在那只老凤头鹦鹉的两侧,苏珊负责倒咖啡,奥利芙递蛋糕,一边优雅从容地接受人们对食物和饮料的恭维,尽管那些东西都不是她们俩准备的。
苏珊几乎没敢看奥利芙微笑掩盖下的忧伤的脸。她的丈夫永远都不可能和帕特·德尔伽朵的女儿上床的……但托林夫人并不知情,苏珊也不能告诉她。她只需从眼角瞥一眼市长太太就会想起罗兰那天在鲛坡上说的话: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是我母亲。不过那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奥利芙托林无法成为母亲。正是这一点才打开了通往现在可怕局面的大门。
苏珊已经算计好要做的事,但她陷在市长府邸一轮又一轮的活动中,眼看着离收割日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机会终于来了。收割节前最后一次茶话会结束了,她总算可以脱掉贴花粉裙(她是如此讨厌这衣服!讨厌这里的一切!),重新穿上牛仔裤、一件简单的骑马装和牧民外套。她没有时间编辫子,因为她一会儿还要赶着出席市长的茶宴,但玛丽娅还是帮她把头发在后面扎起来,然后她就匆匆赶回自己家,那栋她即将永别的房子。
她的任务在马厩的后屋——她父亲曾用做办公室的房间——她走进房子,听到了她希望听到的声音:她姑妈温雅的嘘嘘鼾声,好极了——苏珊拿了面包和蜂蜜,出了房间往马厩走去,她尽力护住面包,以免院子里的风带起的粉尘把它弄脏。院子里,姑妈的稻草人在支柱上嘎吱作响。
她迅速闪进马厩暗处,那里散发着亲切好闻的味道。派龙和费利西娅嘶嘶叫着向苏珊问好,她把手上的面包分给它们,它们显得很高兴。她格外关照费利西娅,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它而去了。
自从父亲死后,她就离这个小办公室远远的,总害怕抬起门插销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极度的悲痛会把她击跨,正像她现在所感觉到的心痛一样。狭窄的窗户爬满了蜘蛛网,但秋天的明媚阳光依旧能够照进房间,借着光线,她看到了放在烟灰缸里的烟斗——红色的烟斗,这是他最中意的,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思想的烟斗——还有办公椅背上几道粗糙的缝线。这可能是他在煤气灯下粗粗地缝补的,想着第二天再把它缝好……但那条蛇在海泡沫的马蹄边游走舞动,对帕特·德尔伽朵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哦,爸爸,”她小声说,伤心欲绝。“我是多么思念你啊!”
她走到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滑过,在灰尘中留下一条条擦痕。她在父亲的椅子里坐下,回味椅子发出的咯吱声,当年,她父亲总是把这张椅子弄得咯吱作响,现在听到这声音让她愈加悲伤。接下来的五分钟。她坐在那里哭泣,用手背使劲揉擦眼泪。但现在再也没有老帕特来逗她玩了,他再也不会把她抱在膝盖上,亲吻她下巴下面的敏感部位(特别是用他上唇硬硬的胡子弄得她痒痒的),一直哄到她破涕为笑。时间是水面上的脸庞,而这一刻,时间是她父亲的脸庞。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但还在不停地呜咽着。她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书桌抽屉,发现了另外几把烟斗(由于他常把烟斗放在嘴里咬,好几把都坏了),一顶帽子,她的一个洋娃娃(洋娃娃的一只手断了,但帕特一直没能挤出时间把它修好),鹅毛笔,一个小酒瓶——虽然是空的,瓶颈上依旧能闻出淡淡的威士忌酒香。打开最底下一个抽屉,苏珊发现了惟一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一对靴刺。一个仍然有星状靴刺轮,而另一个的靴刺轮已经脱落了。她几乎可以断定,父亲死的那天就带着这两个靴刺。
如果我爸在这里,她想起了在鲛坡的那天。但他不在这里,罗兰说。他已经死了。
一对靴刺,一个脱落的靴刺轮。
她把它们放在手里掂了掂,脑海中闪现出海泡沫,它把父亲摔下来(一个靴刺卡在马镫上;靴刺轮脱落了),然后跌倒了,砸在父亲身上。她在脑海里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没有看到弗朗·伦吉尔跟他们说起过的那条蛇。她没有看到。
她把靴刺放回原处,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看着书桌右边的架子;放在这个架子上的东西,帕特·德尔伽朵触手可及。架子上有一排皮面的账本,在这个造纸术已被渐渐遗忘的社会,这些账本显得尤为贵重。她的父亲负责管理领地的马匹有三十年之久,这些牲畜记录就是他长年工作的见证。
苏珊从架上取下最后一个账本翻阅起来。这回她倒心甘情愿地忍受回忆的悲痛,她看到了父亲熟悉的笔迹——字迹认真,每一个数字都被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亨里埃塔生产,(2)两个驹子都很好
迪丽娅苏死产,枣红马(突变异种)
约兰德生产,良种马,一匹健康的小雄马。
每一个记录下都有日期。如此的精确,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此的细致。如此……
她突然停了手。刚刚她的头脑还是一片混沌,弄不清来这里干什么,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要的东西找到了。父亲最后一本记录的最后十几页被撕掉了。
是谁干的?不会是她父亲;对于一个读写都是自学的人来说,他对书本的敬畏程度不亚于一些人对神或黄金的敬重。
为什么最后十几页被撕掉了?
她认为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马,毫无疑问。鲛坡上有太多的马了。
牧场主们——伦吉尔,克罗伊登,伦弗鲁——在良种牲畜的问题上都撒了谎。亨利·沃特纳也同样如此,正是他接替了父亲的工作。
如果我爸在这里——
但他不在这里。他已经死了。
她曾经告诉罗兰,她不相信弗朗·伦吉尔会隐瞒她父亲的真实死因……但她现在相信了。
诸神保佑,她现在相信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吓得尖叫一声,书从手中掉落,在地上转了一圈。科蒂利亚站在她面前,穿着那件褪色的黑衣服。最上面的三粒扣子没扣,苏珊能看得到姑妈的锁骨在白色棉内衣里高高耸起。看到那些凸起的骨头,苏珊才意识到科蒂利亚姑妈最近三个月瘦了很多。她能看到姑妈左脸颊压在枕头上留下的红印,就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在她憔悴而消瘦的脸上,那双眼睛闪着光。
“科蒂利亚姑妈!你吓了我一跳!你——”
“你在这儿做什么?”科蒂利亚姑妈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苏珊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我来这儿回忆我的父亲,”她说着,把书放回到架子上。是谁把那十几页撕了?伦吉尔?莱默?她拿不准。她觉得更有可能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干的。可能就为了仅仅一小块金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大家皆大欢喜,她说不定就是这么想着,然后把金币塞进钱箱里,很可能放之前还咬了咬,确定是真货。
“回忆他?你应该做的是祈求他的宽恕,因为你已经忘记了他的脸。这太令人遗憾了,苏珊。”
苏珊只是看着她。
“你今天和他在一起了?”科蒂利亚刚说完,就尖声笑了起来。她把手伸到脸上,揉了揉那个红印。苏珊意识到,姑妈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恶化了很多,自打乔纳斯和克拉尔·托林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后,她变得越发糟糕。“你是不是和迪尔伯恩先生在一起?是不是身上还有他的味道呢?过来,让我看看!”
姑妈向前冲过来——活像个穿黑衣的幽灵。她的紧身胸衣散开着,穿着拖鞋的脚从裙子下面露出来——苏珊把她向后一推。她又惊恐又厌恶,不由得用了很大劲。科蒂利亚猛地向后退去,撞到窗边爬满蛛丝的墙上。
“应该祈求宽恕的人是你,”苏珊说。“竟然在这个地方侮辱他的女儿。竟然在这个地方。”她转眼看着架子上的账本,然后又看着姑妈。科蒂利亚·德尔伽朵脸上又惊恐又狡猾的表情告诉了她想知道的一切。苏珊不相信——她会参与杀害自己的亲哥哥;但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是的,一些隐情。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贱人。”科蒂利亚低声咒骂道。
“你错了,”苏珊说。“我一直都很忠诚。”
是的,现在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很忠诚。想到这一点,她感到长久以来压在肩上的重负消失了。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转过身来对她姑妈说:“我已经在这个家里过了最后一晚,”她说。“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任何不堪入耳的话。也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样子。你让我心碎,因为你把我从小对你珍藏的爱都偷走了,那时你像母亲一样照顾我。”
科蒂利亚用手捂住脸,好像看着苏珊会让她难受。
“那就滚出去!”她尖叫道。“滚回海滨区,或是滚回你和那小子约会作乐的地方去!如果你这张小淫妇的脸在我面前永远消失,我的日子会过得轻松点。”
苏珊牵着派龙从马厩里出来。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已泣不成声,伤心得都快无力上马了。但她最后还是骑上了马,她无法否认,在悲伤的同时,她也感到释怀。她骑着派龙走上高街,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9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奥利芙·托林蹑手蹑脚地从她现在睡的房间溜到她和她丈夫同床共枕了近四十年的卧室。她光着脚丫,感到地面冰冷,走到床边的时候已经冷得直打哆嗦了……但冰冷的地面并不是令她颤抖的惟一原因。她溜进被窝,躺在那个带着睡帽,面容憔悴,不住打鼾的男人身边。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他的膝盖和背脊在转身时咔嗒直响),她贴到他背后,紧紧抱住了他。这个动作并无激情可言,只是出于取暖的需要。他的胸膛——瘦弱但亲切,她对它就像对自己丰满的胸膛一样熟悉——在她的手掌下一起一伏,这让她稍微平静了些。他动弹了一下,有一会她以为他会醒过来,然后发现她睡在自己床上。她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但他从未察觉。
对,醒过来,她想,醒过来吧。她不敢把他叫醒——来这里的路上,她的所有勇气已经消耗殆尽。在经历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梦境后,她悄悄穿过黑暗来到这里——如果他醒过来,她会向他描述刚才的梦境。她梦到了一只巨鸟,长着凶残的金色眼睛的巨鸟,在领地的上空飞翔,翅膀滴着血。
它的阴影落在哪里,哪里就有鲜血,她会告诉他,而它的阴影无处不在。它笼罩了整个领地,从罕布雷一直到爱波特大峡谷。而且,我闻到了空气中有大火的味道。我想跑来告诉你,却发现你死在书房里,你的尸体坐在壁炉边,眼睛被挖去了,膝盖上放着一只骷髅。
可是,他非但没有醒,还在睡梦中抓住了她的手,就像他过去常常做的那样,那时他还没有盯着从身边走过的年轻姑娘看——甚至包括侍女。于是奥利芙决定静静地躺着,让他抓着自己的手,让时间暂时回到过去他们俩还相互依恋的时光。
她睡了一小会儿,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黎明的第一道晨曦悄悄溜进了窗子。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事实上,他完全撇开了她,一个人睡在床沿上。她觉得不可能等他醒来看见自己睡在身边了,再说,噩梦的恐慌已经远去。她掀开被子,把腿抽了出来,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睡帽歪了,她帮他戴正、抚平,又摸了摸他突起的眉骨。他又动了一下。奥利芙等他平静下来,然后爬下床,像幽灵一样偷偷溜回自己房间去了。
10
翡翠之心的货亭和游戏棚在收割节前两天开始营业,迎来了第一批前来玩转轮子、套瓶和投篮游戏的乡亲们。那里还有小马拉火车——车子沿着八字形的狭窄轨道运行,上面坐满了欢笑的孩子。
(“小马的名字是查理吗?”埃蒂·迪恩问罗兰。
(“我觉得不是,”罗兰说。“因为在高等语中,有一个非常不好的词与那个名字发音相近。”
(“哪个词?”杰克问。
(“表示死亡的词。”枪侠说。)
罗伊·德佩普看着小马火车沿着预定的轨道缓慢地转了几圈,忍不住带着些许怀旧的心情想起自己小时候乘这种车玩耍时的情景。当然,大部分孩提时的记忆都已不见了踪影。
看足了,也回忆够了,德佩普漫步走进了治安官的办公室。赫克·艾弗里,戴夫,以及弗兰克·克莱普尔正在清洗一种样子古怪的枪。艾弗里向德佩普点头寒喧,然后又忙起手中的活。今天,德佩普老觉得治安官看上去有点怪,但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原因:治安官没有在吃饭,这还是头一次。过去他每次走进治安官的办公室,总能看到他手边放着一盘食物。
“明天的事都准备好了吗?”德佩普问。
艾弗里半恼怒半微笑地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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