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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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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悬念,那些都是松树枝;从斜坡的树上砍下来的。它们要遮盖的就是那些消失了的银色储存罐。那些银罐子是被拖到这儿来的——很可能是被牛——然后藏了起来。问题是,为什么?罗兰沿着搭在一起的松树枝检查了一下,然后停下来,把一些树枝拨到一边。这时,露出了一个像门一样的洞,他打手势示意让苏珊钻过去。“眼睛睁大一点,要当心,”他说。“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费神设置陷阱或绊网,但最好还是小心为妙。”

在用做掩护的树枝后面,油罐车整齐地排成一排,就像夜色里的玩具士兵,苏珊马上就明白了它们为什么会被藏起来:它们重新配备了轮子,用很结实的橡树做成,高达她的胸部位置。每一个轮子都镶有薄薄的铁圈。轮子很新,铁圈也很新,轮轴是按罕布雷的习惯打造的。苏珊在这个领地只知道一个铁匠能做出这么精细的玩意儿来:布赖恩·胡奇,苏珊背着父亲的铁掌包离开时,那个人曾像老朋友似的向她微笑,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布赖恩·胡奇是帕特·德尔伽朵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还记得当时在铁匠铺里四处张望,还想着胡奇的日子过得真不错。现在看来,她的想法是对的。铁匠铺接的活可真不少。胡奇打造了不少轮子和轮圈,肯定是有人掏钱让他做的。艾尔德来得·乔纳斯可能是其中一个;津巴·莱默是另一个。哈特呢?她认为没有可能。哈特的全部脑子——不管他是否真的有脑子——这个夏天都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了。

油罐车后面有条崎岖不平的小路。罗兰慢慢沿着路走着,手背在腰后,就像个传教士,一边读着写在油罐后部的那些难懂的文字:西特果。萨诺柯。埃克森。柯诺柯。他停下脚步,大声念了出来:“更清洁的燃料,为更美好的明天。”他轻轻咕哝了一声。“见鬼!这就是明天!”

“罗兰——我是说威尔——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刚开始,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回到那些发亮的钢罐边上。在被神秘地重新激活的供油管的一边,共有十四个油罐车,她估计另一边也差不多。他边走边用手轻轻敲着每个油罐车的一侧。声音很沉闷。里面装满了产自西特果油田的石油。

“它们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猜想,”他说。“我不确定这些事情是否都是大灵柩猎手亲手做的,但无疑他们监督了整个过程……开始是安装新轮子,取代腐烂了的旧橡胶轮胎,然后是装油。他们用牛把油罐车拖到这里,在山脚下排成一排,因为这样很方便。正如把多出来的马匹放在鲛坡一样方便。但是,后来我们来了,于是把它们掩盖起来就变成了谨慎的选择。也许我们真的是傻小子,但傻小子也有可能看见这二十八个安了新轮子、装满了油的油罐车,然后挠头想想觉得不对劲呀。所以,他们跑到这边来,把东西都盖上。”

“乔纳斯,雷诺兹和德佩普。”

“对。”

“但是为什么呢?”她抓住他的胳膊,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法僧,”罗兰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平静语气说。“为了‘好人’法僧。联盟已经得知他找到了很多战争机器;要么是来自中古先人,要么是来自其他地方。但联盟并不害怕,因为它们根本不能用。它们已经报废了。有些人觉得法僧疯了,怎么会去相信这些破烂玩意儿,但是……”

“但是也许它们没有坏。也许它们只是需要这东西。而且法僧说不定也知道。”

罗兰点点头。

苏珊摸了摸其中一个油罐车的一边。手指拿开的时候满是油腻。她搓了搓手指,闻了闻,然后弯下腰,拔了一棵草擦手。“这里的油没法用在我们的机器里。已经试过了。油太稠,会堵住的。”

罗兰又点点头。“我父——我在内新月地带的乡亲们都知道这一点。而且正因为如此才不担心。但如果真的是法僧费了这么大劲儿——还分出一队人马来到这里取油罐车,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那就说明,要么是他知道怎么提炼油,要么是他自以为自己知道。要是他真的能够把联盟的力量引到某个相对封闭、不太可能快速撤退的战场,并且能够使用那些战争机器的话,那他将不仅仅赢得战争。他会杀死一万骑兵,然后赢得战争。”

“但你们的父亲肯定是知道这个……”

罗兰沮丧地摇摇头。他们的父亲到底知道多少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们能多大程度利用已知的信息是另一个未知数。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们——义务,恐惧,还是阿瑟·艾尔德的子孙们多少年来父子相承的骄傲——是第三个未知数。他只能把他最肯定的猜测告诉她。

“我觉得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给法僧以致命一击。不敢拖得太久。如果等待太久,联盟自身就会由内而外腐烂,中世界的大部分也将随之而去。”

“但是……”苏珊停了一下,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但法僧应该知道……明白……”她睁大眼睛,抬头看看他。“中古先人的方法是一条死亡之路。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蓟犁的罗兰想起了一个名叫哈克斯的厨师,被吊在绳子上,脚下围着很多乌鸦在啄食散落一地的面包屑。哈克斯为法僧送了命。但在此之前他遵法僧之命向孩子们投毒。

“死亡,”他说,“是关于法僧的所有字眼。”

17

又回到了橘林里。

对这对情人来说(现在他们是情人了,除了没有最亲密的身体接触之外),他们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事实上才不过四十五分钟。夏天最后的月亮,虽然已经逐渐缩小,但仍然很明亮,继续照耀在他俩的头顶。

苏珊带他沿着其中一条小道一直走到她拴马的地方。派龙点点头,朝罗兰轻声地叫了一声。罗兰发现苏珊为了不让马出声颇费了点心思——每一个搭扣都被裹上,马镫也被毛毡包住。

他转身面对苏珊。

谁还记得年少时那些痛苦和甜蜜的滋味?记忆中,纯洁而真挚的初恋比高烧时的幻觉清晰不了多少。那晚,在残月的照耀下,罗兰·德鄯和苏珊·德尔伽朵渴望着对方,但这种渴望与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背道而驰,他们心痛不已,万分绝望。

他们慢慢靠近彼此,随即分开,用无助而迷恋的目光看着彼此,又向前,再停下。苏珊突然害怕地想起罗兰曾说过的一句话: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但无法和另外一个男人分享她。她不会——或许是不能——违背当初对托林的诺言,而看起来罗兰也不会(或许是不能)为了她打破这个诺言。最可怕的事情是:尽管卡像风一样难以抗拒,可他们的承诺和名誉可能更加有力。

“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办?”她觉得嘴唇发干。

“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再和朋友们商量一下。回家后,你姑妈会不会找你麻烦?她会不会追问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

“威尔,我,还有你自己和你的计划,你担心的是哪一个?”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过了一会儿,苏珊垂下了眼睛。

“对不起,我这样问太残忍了。不,她不会找我麻烦的。我常常晚上骑马出来,尽管一般不会离家太远。”

“那她不会知道你到底骑了多远?”

“不会的。这些天我们都很小心地避开对方。简直就像同一个屋子里放了两个火药库一样。”她伸出手去。她已经把手套塞进皮带里,罗兰发现她手指冰凉。“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小声说。

“不要那么说,苏珊。”

“我必须说。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罗兰。”

罗兰拥她入怀,吻了她。当他松开嘴唇时,她把嘴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要是你爱我,那就爱我吧。让我违背自己的诺言。”

有好一会,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而他则一言不发,她心中渐渐扬起希望。然后,最终他摇摇头——只摇了一下,但很坚决。“苏珊,我不能。”

“你的名誉是不是比你对我的爱更重要?是不是?算了;就这样了。”她挣脱他的怀抱,哭了起来,她翻身上马,罗兰伸手抓住了她的靴子,但她不理睬——也不理他轻声说,等一等,苏珊。她一把扯开拴派龙的活结,用没有马刺的靴子踢了派龙一脚,让它调转马头。罗兰还在叫着她,音量抬高了一些,但她还是气乎乎地让派龙奔跑起来,从罗兰身边跑开。上了托林的床之后,他是不会要她的,可她和托林做出约定时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罗兰这个人呀。事情就是这样,可他怎么能认为名誉尽失、遭受羞辱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呢?今晚她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想到,实际上他并没有那样认为。甚至在那之前,还没有出橘林时,她无意间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那里是湿的,并且意识到原来他也哭了。

18

罗兰骑马奔驰在城外的小路上,月亮下山已经很久了,而他在试图控制一下奔腾的思绪和心情。他想好好思考——发现西特果的秘密之后该做些什么,但他的思绪总是回到苏珊身上。在她想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没有要她,这是不是很愚蠢呢?没有分享她想要和他分享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愚蠢?要是你爱我,那就爱我吧。这句话把他的心都快撕裂了。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在那里他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不管她怎么想,这并不仅仅事关名誉。但如果她愿意的话,就让她这么想吧;也许,她恨他反而更好,比意识到他俩身处险境要好。

大约三点钟,他正打算回老K酒吧,突然听见大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就调转马头,躲在了一个高篱笆后面。将近有十分钟,马蹄声一直在变得更响——声音在清晨的静寂里能传得很远——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罗兰猜出是谁在黎明前两小时全速赶往罕布雷。他没猜错。月亮下山了,尽管只能透过篱笆的空隙看过去,他还是毫不费力地认出了罗伊·德佩普。到黎明的时候,大灵柩猎手就又变成三个人了。

罗兰让拉什尔回到原路,赶着和朋友们会合。

第十章 鸟、熊、兔子和鱼

1

苏珊·德尔伽朵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在这天,她的生命就像是放在转轴上的石头般被改变了方向——在她和罗兰的油田夜色之旅的两周后来临了。那天之后她只看见过他六次,总是遥遥相望,在不得不照面的时候,两人就会像并不熟悉的人似的挥挥手。然后各走各的路。每次,她都心如刀割……尽管说来残忍,可她希望他也会心痛。如果这难熬的两周有任何好事可言,那就是她的担忧——担心城里会有关于她和那个叫威尔·迪尔伯恩的年轻人的流言——被证明是杞人忧天。但她又觉得失落。她和他之间能有什么流言呢?没有任何东西会落人话柄。

那一天来临了。那一天,商月引退,猎女月升起,卡终于来临,把她卷走——房子和谷仓,所有的东西。这一切始于门口的一个人。

2

她已经刷洗完毕——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所以这项家务活很轻松——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要是敲门的是收买旧货的人,马上打发他走,知道么!”科蒂利亚姑妈在另一个房间喊道,她此时正在铺床单。

但那个人不是收破烂的。是玛丽娅,滨海区的女仆,看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收割节上苏珊要穿的第二件衣服——为市长府邸的午宴和之后的茶话会准备的丝绸衣服——被弄坏了,玛丽娅说,她急匆匆赶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弄不好她会被赶回奥尼福特,她可是家里的惟一支柱——哦,那样可就太残酷了。苏珊能不能跑一趟?拜托了!苏珊很乐意走一趟——最近,只要能离开这个屋子,离开她姑妈那泼妇般的抱怨声她就很开心了。看起来越是临近收割节,她和姑妈就越无法忍受对方。

她们骑上派龙往市长府邸赶去,派龙倒是挺乐意驮着两个姑娘吹吹清早的凉风。路上,玛丽娅很快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珊马上明白了,事实上玛丽娅在滨海区的差事并没有岌岌可危;这个黑头发的小个子姑娘天生就很会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也能说得像天要塌了一样。

收割节的第二件衣服(苏珊称它为小珠蓝裙;第一件是为早餐准备的,她叫它为高腰肥袖白裙)是和别的衣服分开放的——因为还需要加工一下——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一楼的缝纫间,几乎把裙子咬成了碎片。如果被咬坏的是点篝火时或是其后舞会上穿的裙子,那情况倒真是严重了。可是镶小珠的蓝裙子不过是一件有些夸张的日间装,离收割节还有两个月,有足够的时间另换一件。只有两个月了!以前——去见巫婆的那个晚上——她还觉得那段时间像一辈子那么长,要等那么久才能了事。可现在,只有两个月了!她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小姐?”玛丽娅问。苏珊不让这个女孩叫她女士,但玛丽娅也不愿直呼女主人的名字,于是就只好折衷了一下。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苏珊只有二八芳龄,玛丽娅自己也不过比她大个两三岁。“小姐,你没事吧?”

“只是背上有点抽筋,没事。”

“嗨,我有时背上也抽筋。感觉真不好。我有三个姨妈都死于这种慢慢折磨人的病,每次痛的时候,我都害怕——”

“什么动物会啃掉蓝裙呢?你知道么?”

玛丽娅向前俯下身去,这样她就能和女主人说悄悄话了,就好像她们是在拥挤的市场上,而不是在一条通往滨海区的小路上。“有人说,一只浣熊从窗户爬了进去,要知道因为天热,白天窗户是打开的,到晚上却忘了关。但是我仔细闻过那个房间了,津巴·莱默下来检查的时候也闻过。就在他派我来找你之前。”

“你闻到了什么?”

玛丽娅靠得更近一些,这次她是真的在耳语了,尽管路上根本没有人会听见她们的谈话:“狗放的屁。”

苏珊好像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就笑了起来。她笑得肚子痛,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是不是说小—小—小狼……市长自己的狗……钻到楼下缝纫间的柜子里,咬烂了我的——”但她说不下去了,她笑得太厉害了。

“对啊,”玛丽娅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她似乎并不觉得苏珊那样大笑有什么不对……这正是苏珊喜欢她的一个原因。“但是不能怪它,门开着的话,狗就会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楼下的女仆们——”她停下来。“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市长或是津巴·莱默吧?”

“玛丽娅,你说这话真让我吃惊——你太小瞧我了。”

“不,小姐,你知道我敬重你,但做事最好还是保险些。我想说的是,天热的时候,楼下的女仆们常常到缝纫间去吃饭。因为缝纫间正处在瞭望塔的阴影下,所以是整个市长府邸里最凉爽的地方——甚至要比那些主客厅还要凉快。”

“我会记住的,”苏珊说。她想到,在那个重要的日子里,若是把午宴和随后的茶话会都放在厨房后面的缝纫间里该是多么滑稽,想着想着就又笑出声来了。“接着说呀。”

“没什么好说的了。”玛丽娅告诉她,就好像剩下的故事都是不言自明的。“女仆们吃完蛋糕,房间里留下了蛋糕屑。我猜小狼肯定是闻到了味道,而恰巧门是开的。吃完蛋糕屑之后,它就尝了尝裙子的味道,就当是第二道菜了。”

这次她们都笑了。

3

但在回家的路上她就笑不起来了。

在科蒂利亚·德尔伽朵看来,她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肯定是终于看到那个总惹麻烦的侄女出了家门,了结她跟托林之间那档子事儿。苏珊离家去市长府邸两个小时后,马蹄声终于响起,她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到厨房窗口。她很肯定这是苏珊回来了,她也很肯定出了什么事了。在通常情况下,那傻丫头是不会让马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快跑的。

她看着窗外,紧张地搓着双手,苏珊粗暴地猛一拉派龙的缰绳,这十分不像德尔伽朵家的作风,然后很不淑女地跳下马来。她的辫子散落了一半,那头该死的金发(既是她的虚荣,也是她的祸害)四下飘散开来。她皮肤苍白,除了颧骨上方两块绯红。科蒂利亚很讨厌那副样子。帕特在受惊或是生气的时候颧骨上方也会变得很红。

她站在水槽边,咬着嘴唇,搓着手。哦,还好那个惹祸精回来了。“你没惹什么麻烦,对不对?”她小声说,苏珊正把马鞍从派龙背上拿下来,牵它到牲口棚里去。“你最好别惹麻烦,年轻漂亮的小姐。不要到这时候了还给我惹事儿。最好不要。”

4

二十分钟后,苏珊走进屋里,她并没有看到姑妈的紧张和怒气;科蒂利亚已经把这些情绪放到了一边,就像是藏起一个危险的武器——比如枪——藏在高高的五斗橱上。她又坐回了摇椅,做着针织活儿,苏珊进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平静的脸。她看着苏珊走到水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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