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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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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有些很冷淡,还有些近乎调情。
当她听见午夜钟声敲响,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时,她决定不再犹豫。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打开门,探出头朝厅里张望。当听见科蒂利亚姑妈那吹笛子般的鼾声后,她又把门关上,走到窗边的小桌前,把灯点亮。她从最上层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羊皮纸,一撕为二(在罕布雷,比浪费纸张更大的罪行就只有不珍惜牲畜了),然后飞快地写着字,就好像再多犹豫一秒钟就可能导致好几个小时的犹豫不决。没有称呼语,也没有署名,她的回答十分简单:
我不能见你。这不合适。
她把这张纸折小,吹灭了灯,然后回到床上躺下,把便条塞在枕头下面。两分钟后,她就睡着了。第二天,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她顺便去了趟旅者之家,在上午十一点时,这个地方有晚上看不出来的美妙。
酒吧前面的院子是长方形,上面铺的是踩实了的煤渣,被一根长长的拴马柱一分为二,下面则是一条水槽。锡弥正沿着拴马柱推着一辆手推车,用铲子把昨晚的马粪铲到车里。他戴着一顶很滑稽的粉红色宽边帽,嘴里还哼着“金拖鞋”。苏珊怀疑旅者之家的很多客人会不会早上一起床就和锡弥的感觉一样好……这么说起来,如果真要较起真来的话,到底是谁更聪明呢?
她四下看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然后走到锡弥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他一开始看上去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苏珊没有怪他——根据她所了解到的故事,乔纳斯的朋友德佩普差点仅仅因为他不小心把饮料洒到自己的靴子上就杀了他。
接着锡弥认出了她。“你好,来自城边上的苏珊·德尔伽朵,”他的语气很友好。“祝你今天开心,小姐。”
他鞠了一躬——有些好笑地模仿着来自内领地的三个新朋友的行礼方式。她笑着也回了一个礼(她穿着牛仔裤,却不得不装作是穿着裙子,不过眉脊泗的女人们都习惯这样行礼了)。
“你看见我的花了么,小姐?”他问着将手指向酒吧没有涂油漆的那一边。在那里看到的东西让她大为感动:沿着墙壁下端长着一排蓝白相间的丝绒花。这些花儿看上去既勇敢,又楚楚可怜,在早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摆。花的前面是光秃秃的庭院,后面是表面斑驳的酒吧。
“锡弥,是你种的花么?”
“对啊。来自蓟犁的阿瑟·希斯先生答应我给带些黄色的丝绒花。”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黄颜色的丝绒花啊。”
“没错,我也从没见过。但阿瑟·希斯先生说蓟犁有。”他严肃地看了苏珊一眼,手中还握着铲子,就好像士兵举着一把枪或矛一样。“阿瑟·希斯先生救了我的命。我会为他做任何事。”
“锡弥,真的么?”她有些感动地问道。
“哦对了,他还有一个哨兵呢!那是一个鸟头!他每次跟它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样子,我会笑么?是啊,我会的。”
她再次四下张望了一下,以防有人在偷看(除了马路对面的那些雕刻出来的图腾外),接着就把那团折得很小的便条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来。
“你能帮我把这个给迪尔伯恩先生么?他也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威尔?对啊!”他接过纸条,很小心地放到自己口袋里。
“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嘘!”他答应道,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在那顶粉红色女式草帽的映衬下,他的眼睛圆圆的,样子煞是有趣。“就像我把花给你时那样。一定保密!”
“对,一定要保密。再见,锡弥。”
“再见,苏珊·德尔伽朵。”
他又开始进行他的清扫工作了。苏珊在那里站了一会,看着他打扫,感觉有点不自在,也有些心绪不宁。便条已经成功地送出去了,她却有强烈的冲动想把它从锡弥那里要回来,划掉她写下的那行字,改口说要见他。只为了能再次看见他沉静的蓝色眼睛,再次让那双眼睛注视自己。
这时,乔纳斯的另外一个朋友,也就是那个穿风衣的人溜溜达达从百货店回来了。她不能确定他是否看见她了——他耷拉着脑袋,正在卷一支烟——但她可不想冒险。若是自己被看见了,雷诺兹会向乔纳斯说,乔纳斯——他实在说得太多了——会对科蒂利亚姑妈说。要是科蒂利亚姑妈听到她竟然去找那个带花给她的男孩,可能就会有问题要问她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6
苏珊,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就像泼出去的水。最好不要老沉湎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她让派龙停下来,朝鲛坡放眼望去,看到许多马在悠闲地啃草。这个早上,马的数量多得出人意料。
骑马也不管用,她还是忍不住要想到威尔·迪尔伯恩。
遇到他是一件多么倒霉的事啊!若不是那次从库斯回来的路上巧遇到他,她早就认命了——毕竟,她是个实际的女孩子,而且诺言就是诺言。她肯定没有料到自己会那么在意失去贞操,想到要怀上孩子她也十分不安。
威尔·迪尔伯恩改变了一切;他占据了她的心,在那里安营扎寨,就好像一个拒绝被人驱逐出去的佃户一样。他跳舞时对她的评价就像歌曲似的萦绕在她的脑子里,尽管她很讨厌那句话。他说的话既残忍又自以为是,愚蠢的话……但他说的难道没有一点道理么?蕤关于托林的说法是正确的,现在苏珊也对此毫不怀疑。她觉得即使女巫们千错万错,但她们对男人欲望的认识总是对的。这想法让她觉得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它的客观性。
正是那讨厌的威尔·迪尔伯恩把她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变得难于接受,正是他把她拖入到许多争论中,害得她几乎难以听清自己那尖利绝望的声音,正是他来到她的梦里——梦里面他把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吻她,吻她,吻她。
她跳下马,手拉缰绳走了一段下坡路。派龙乖乖地紧随其后,当她停下脚步,朝西南方向朦胧的蓝色看去时,它也低下头开始吃草。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见一次威尔·迪尔伯恩,只是为了让自己天性中讲求实际的那部分再次取胜。她需要见到一个真实的威尔·迪尔伯恩,而不是她在温柔的思绪和更温馨的梦境里勾勒出来的他。一次就足够了,她就可以继续走自己的路,做应该做的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走这条小路的原因——昨天、前天和大前天她都走这条路。他也在鲛坡的这片区域骑马;这是她在市场听来的。
她扭转头,背对鲛坡,突然感觉他真的会来这里,就好像她的灵魂在呼唤他——或是她的卡在呼唤他。
然而她只看见蓝天和低低的山脊,它们勾勒出的线条极其柔和圆润,仿佛是一个女人侧躺在床上时腰、臀部和大腿的曲线。苏珊心中充满了苦涩的失落感。她几乎都能用嘴巴感受到这种失落,就好像是在嚼湿茶叶一样。
她开始向派龙身边走去,想要回家,必须回去说一声道歉。既然不得不做,还不如尽早。她抬脚踩上左边那个有点变形的马镫,就在此时,一个骑马人出现在地平线上,就在天边看上去像女人臀部的地方跑了出来。他坐在马上,只能看到马背上的一个侧影,但她马上就知道了那是谁。
快跑!她一阵惊惶中告诉自己。上马快跑!离开这里!快!赶在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赶在卡来临之前。卡就像一阵风,把你和你所有的计划都吹到天边!然而她没有跑。她站在原地,手里抓着马缰绳,当派龙抬头对着那匹从山上奔驰而下的枣红骏马发出嘶鸣时,她对着它低声说着些什么。
威尔·迪尔伯恩出现在她的面前,先是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她,然后轻松利落地跳下马来。苏珊知道,就算自己骑了那么多年马,那潇洒的下马动作也是她难以企及的。他这次没有把一只脚伸到前面,脚尖翘起,也没有脱帽,郑重其事地向她行礼;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镇定、严肃、成熟得让她不安。
在鲛坡的一片寂静中,他们四目对视,蓟犁的罗兰和眉脊泗的苏珊。苏珊感到心中吹起了一阵风。对此,她既害怕,又喜悦。
7
“早安,苏珊,”他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一言不发,只是等待着,观察着。他会像自己一样清楚地听见她的心怦怦直跳吗?当然不能;真要这样可就是胡说八道了。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响,周围五十码半径之内的生物都能听得见。
威尔·迪尔伯恩往前走了一步。她往后退了一步,用不太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他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来,双唇抿在一起。
“我请求你的原谅。”他说。
“是吗?”她冷冷地说。
“我那天晚上说的话是没有根据的。”
她一听火就不打一处来。“我根本不在乎你说那些话是否有根据;我在乎的是这很不公平。那些话伤害了我。”
她左眼滚出了一滴泪花,沿着脸颊滚下来。也许她早上还没哭够呢。
她本以为自己说的话会让他羞耻,但尽管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他还是直视着她。
“我爱上你了,”他说道。“所以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觉得,在你吻我之前我就爱上你了。”
她一听就笑了……但他那简单直率的表白方式让她的笑声在自己耳朵里听来都有点虚假。或者说虚弱。“威尔·迪尔伯恩先生——”
“请叫我威尔。”
“迪尔伯恩先生,”她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老师在苦口婆心地教导一个冥顽不化的学生,“你这个想法很可笑。你难道只是见了我一面就爱上我了么?只是吻了我一下就爱上我了么?那只是个姐妹般的吻?”这次轮到她脸红了,但她还是接着说下去。“这样的故事只会在小说中发生,难道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有?我不这么认为。”
但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她的眼睛,她从中看出了一点关于罗兰的真实情况:他那浸透到骨子里的浪漫,这份浪漫就好比是一块神奇的天外飞来的金属块,深深地隐藏在他那花岗岩一般实际的想法中。他把爱情看作是一个事实,而不是一朵花,这让苏珊难以小瞧他的任何一面,无论是他的浪漫还是他的实际。
“我请求你的原谅,”他又说了一遍。他的语气中有一种近乎粗鲁的固执。这让她恼怒,又让她觉得有趣,同时还有些害怕。“我没有要求你同样爱我,那不是我说话的原因。你告诉过我,你现在的处境很复杂……”这时他的眼睛不再盯着她看,而是看着鲛坡的方向。他甚至笑了一下。“我还叫他傻瓜,对不对?当着你的面叫他傻瓜。现在看来,究竟谁是傻瓜呢?”
她笑了;忍不住笑了。“你还说过他喜欢烈酒和小姑娘。”
罗兰用手腕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要是他的朋友阿瑟·希斯这么做的话,她会把这当成是一个存心逗乐的举动。但威尔则不同。她觉得他并不是个喜欢逗乐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并不尴尬。并排站着的两匹马,拉什尔和派龙都心满意足地吃着草。要是我们是马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得多,她想着想着差点咯咯笑了起来。
“迪尔伯恩先生,你知道我已经做出某个承诺了吗?”
“啊依。”当看见她惊讶地扬起眉毛时,他笑了。“这不是嘲笑,只是此地的方言。不自觉……就渗入到我的语言中了。”
“是谁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事?”
“市长的妹妹。”
“克拉尔。”她鼻子一皱,心想这没什么可吃惊。她想可能还会有别人把这件事说得更粗俗。艾尔德来得·乔纳斯就是其中一个。库斯的蕤是另一个。最好还是别想了。“要是你明白我的处境,要是你并不要求我回报你的……不管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交谈呢?为什么你想约我出来?我想也许是因为你对我的感觉让你觉得不太自在——”
“是的,”他说,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这感觉让我不自在。我甚至很难在看着你的时候保持头脑清醒。”
“如果是那样,也许你最好不要看,不要说,不要想!”她的声音很尖利,还有些颤抖。他怎么敢这样直接,怎么敢这样盯着她呢?“为什么要送花和便条给我?难倒你不知道这可能让我陷入麻烦么?要是你知道我姑妈……!她已经和我说过你了,要是让她知道这个便条的话……或者是看见我们一起在这里的话……”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再次确认没有人看见他们。是的,就她目力所及,周围没有旁人。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看着他,他立刻收回了手,就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我只是把我所想所做告诉你,这样也许你能谅解,”他说。“就这么简单。我的感觉属于自己,你不必为此负责。”
但我是有责任的,她想。我吻了你。我觉得我的责任还不小,不仅仅是对你的感觉而言,而且是对于我们两人的感觉来说。威尔。
“我对跳舞时说的话表示最真诚的道歉。难道你不能原谅我吗?”
“好的,我原谅你。”她说,要是此时他一把揽她入怀,她也不会拒绝,管他后果如何呢。但他只是脱下了帽子,微微鞠了一躬,此时,风停了。
“谢谢你,小姐。”
“不要这样叫我。我不喜欢这样。我叫苏珊。”
“那你会叫我威尔么?”
她点点头。
“好。苏珊,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并不是作为一个因为嫉妒而伤害了你的家伙。我的问题完全是另一码事。可以么?”
“我想可以。”她小心翼翼地说。
“你是否支持联盟?”
她盯着他,一时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但他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和你的朋友们就是来清点牛、枪支、长矛和船的数量呢,也许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她说,“但我没想到您还要清点联盟的支持者。”
她看见他吃了一惊,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这次的微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苏珊回味了自己刚说过的那些话,意识到是什么让他吃惊,于是她也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姑妈总喜欢说您啊您的。这是‘你’的古语。我父亲也是这样的。这说法是一群自称为友人的中古先人用的。”
“我知道。我们那里至今还有这些自称友人的人。”
“是么?”
“是……或者说对,如果你更喜欢那个字的发音;我自己就已经开始喜欢这里的说话方式了。我喜欢友人谈话的方式。很动听的发音方式。”
“但让我姑妈一说可就不好听了,”苏珊说着就想起了她和姑妈那场关于衬衫的争论。“那就回答你的问题吧,对——我支持联盟,我想。因为我爸爸支持联盟。但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对联盟忠心耿耿,我想我不是的。这些日子,关于联盟的人和事,我们既少有耳闻,也很少见到。故事和谣言基本上都是通过流浪汉和长途跋涉的旅行推销员来传播的。而且现在没有铁路……”她耸耸肩。
“平时跟我交谈的老百姓也是这么想的。但你的托林市长——”
“他不是我的托林市长。”她其实并没打算用如此强硬的口气说话。
“但这个领地的市长托林给我们提供了全力帮助,满足了我们所有的要求,甚至我们没要求的他也主动做到了。我只要打个响指,津巴·莱默就会站在我的面前。”
“那就不要打响指。”她说,然后不由得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她试图微笑一下,让威尔认为那只是一个玩笑,但似乎并不奏效。
“城里的老百姓、渔民、农民、牛仔……他们都会说一些联盟的好话,但都比较漠然。然而,市长、他的大臣,还有马夫协会的会员们、伦吉尔、盖博,还有许许多多人——”
“我认识他们。”她简略地说了一句。
“他们显示出了绝对的热情。你只要跟治安官艾弗里提到联盟,他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好像在每一个牧场的会客室里我们都能拿着艾尔德纪念杯喝上一杯。”
“喝什么?”她有点调皮地问。“啤酒?黑啤酒?格拉夫?”
“还有葡萄酒,威士忌和百蒂博酒,”他没有理会她的微笑,只是补充了一句。“好像是他们希望我们违反誓言似的。你觉得这件事奇怪么?”
“嗯,有一点;不过这可能只是罕布雷的热情好客吧。在这里,当有人——特别是年轻人——发誓说他不饮酒时,大家一般都会认为他是扭扭捏捏,而不是认真的。”
“那么他们如此热情地支持联盟呢,你是怎么想的?”
“古怪。”
的确如此。帕特·德尔伽朵由于工作原因几乎每天都要和那些地主和养马人打交道,而只要爸爸允许,苏珊每次都跟在身后,那些人她看得多了。她觉得他们基本上都是冷淡的人。她难以想象约翰·克罗伊登或者杰克·怀特手拿阿瑟·艾尔德酒杯、热情洋溢地祝酒的样子……特别是中午喝酒更是难以想象,他们还要去照看牲畜或是做交易呢。
威尔盯住她,好像在读她的想法。
“但也许你可能像以前那样了解那些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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